克雷也跟著坐進(jìn)車內(nèi)，雙手放在方向盤上，黑眸卻直勾勾地盯著她瞧�！缸詮氖藲q以后，你有沒有再談過戀愛？」
「沒有。」亦筑沒料到對方會問這個問題，使她回答的口氣有些顫抖與尖銳，因為他的問題已刺及她敏感的核心。
克雷一面沉思地望著她，一面用手指拍打著方向盤。這時，一輛車子疾駛而過，揚起了大片的灰塵，林梢的鳥兒也都驚嚇得展翅振飛。
克雷這才發(fā)動引擎，車子猛然疾駛向山徑。
亦筑緩緩的看向他，只見套在他脖子上的花圈，隨著車子的移動上下晃著，原本鮮艷的金鳳花，此刻朵朵頹然欲凋，她心中不禁浮起一陣酸楚。
不久，孟家的別墅出現(xiàn)在森林盡頭，那獨樹一格的建筑物與周遭英國式的景物相映下，予人非常強烈的印象。
此際，孟克雷倏然急速、粗暴地說：「我從來沒有愛過。」
莫名的悸動使得亦筑全身戰(zhàn)栗起來，她盡力克制住不安的心緒。「那你的人生一定非常寂寞�！�
克雷霍然以燃燒般的眼光注視著亦筑�！改闼f的那種愛情，我很懷疑那是否是人類天生本能的賦予�！�
「一個無法愛人的人，自然無法相信愛的存在�！�
「我一向認(rèn)為愛是盲目的東西，是癡人愚者所做的事�！挂驗樗J(rèn)為所謂的「愛」會使人變得軟弱，所以他一直不相信愛情。
亦筑并不意外他會這樣說�！改鞘蔷湍愕慕嵌榷�，其實愛不一定是盲目的�！�
「但你不是自從初戀以后，就未曾再涉及感情問題，這是不是代表你也懷疑真愛的存在？」
「不！我仍相信真愛是存在的，總有一天我遇到合適的男人，就會再愛，縱然是等待一輩子，我也心甘情愿�！�
說罷，亦筑欲打開車門下車，卻被克雷所制止。
「你不愿把我列入你的對象，是因為你仍忘不了初戀情人，對不對？」
「是的�！挂嘀䦟λ囊蓶|疑西相當(dāng)不悅，索性回答他想聽的答案，更何況這根本不關(guān)他的事。「請你放開我，你抓痛了我的手�！�
「不要撒謊！」克雷放松了手勁，但是仍抓著她的手腕不放。
霎時，亦筑覺得胸口像是被壓抑般透不過氣來，她抬頭凝視著他�！甘堑模缒阏f的，我仍不能忘懷我的初戀情人。」
克雷頓時像中了邪似的，兩眼發(fā)直，愣愣地不動。
亦筑扯開他的箝制，逕自下車走進(jìn)屋內(nèi)，留下克雷一人在車上發(fā)愣。
***
鈺揚和他奶奶從林家回來了，他一望見亦筑，就滔滔不絕地說著他拜訪林家的情況。
「奶奶，小真實在很不害臊，你說是不是？她坐在我面前，跟食人族一樣，兩只眼睛像是要把我吞掉般猛盯著我看，說起她的眼睛，嘖！嘖！涂得像兩條毛毛蟲一樣，怪可怕的，難道沒有人告訴她，不應(yīng)該化那么濃的妝嗎？」
「她已經(jīng)沒有長青春痘了，鈺揚，你應(yīng)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�。 姑夏赣行臑樾≌孓q護(hù)。
鈺揚繼續(xù)說下去：「還有她那條褲子穿得那么緊，怎么動彈�。俊�
「嗯！是緊了些�！惯@點孟母不得不承認(rèn)。
「亦筑，小真要是有你的十分之一就好了，你無論什么時候看起來都那么明艷動人�！光晸P稱贊地轉(zhuǎn)向她。
亦筑漾出笑容�！糕晸P，你不曉得我十七歲時的模樣，那時我滿臉的青春痘，又愛漂亮，所以臉上涂了一層厚厚的粉，像刷墻壁一樣�！�
當(dāng)他們高興的談笑時，克雷加入了他們的陣容，他已換上一襲深色的西裝，而花圈不在他頸上，大概是被他丟進(jìn)垃圾桶了，亦筑不悅地思忖著。
「我要招待林家的人來家里用餐。」孟母向大家宣布道。
「主��！請救救我！」鈺揚對著奶奶擠眉弄眼。
孟母搖搖頭，以示譴責(zé)，接著說：「鈺揚，你應(yīng)該對小真親切點才對，別忘了她是你的朋友。」
「好吧，如果奶奶堅持的話�！光晸P嘻皮笑臉地離開客廳。
孟母慈愛地望著鈺揚離去后，轉(zhuǎn)過頭來注視亦筑。「你們玩得如何？好玩嗎？」
「這附近的風(fēng)景是我見過最美的�！挂嘀敛涣邌莸刭澆唤^口，又好奇地問：「小真真的如鈺揚所說的那么差嗎？還是他言過其實了？」
「那個孩子講話向來夸張�！�
「其實，聽鈺揚的口氣，小真應(yīng)該是相當(dāng)?shù)目蓯�，我想這點鈺揚一定也不否認(rèn)�！挂嘀囍臒o旁騖地與孟母交談，盡量不去注意孟克雷正坐在她旁邊，用那深不可測的眼光直盯著自己瞧。
「嗯，就像你所說的，鈺揚心里其實還滿喜歡小真的，你沒看見鈺揚在她面前儼然一副老大哥的模樣，真叫人噴飯�！�
「這對小冤家！」亦筑笑道。
克雷一直在旁默默傾聽她們倆的對話，一待他母親離去后，他雙手抱胸，對亦筑說：「我剛才沒聽清楚我母親說的，林家的人何時來？」
「大概明天吧！」
「嗯，我今晚有應(yīng)酬，麻煩你待會兒轉(zhuǎn)告我母親一聲，說我有事先出去了�！拐f完，克雷頭也不回地朝大門走了出去。
亦筑目送他的身影，內(nèi)心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失落感。
***
當(dāng)天晚餐后，孟母到亦筑的臥房，告訴亦筑她已和巴哈馬那邊的朋友提及工作的事了。
「他說希望你下星期就去上班，飯店里有宿舍供你住�！谷缓竺夏刚f出亦筑在巴哈馬的夜總會駐唱的價碼�！高@樣你滿意嗎？」
「嗯！比我以前的薪水高了許多�！�
「鈺揚告訴我，他要留在倫敦，我想克雷一定會答應(yīng)的�！�
亦筑粲然一笑�！钢灰也辉冢磺芯徒鉀Q了�！�
「嗯！這是不可或缺的主要條件�！姑夏割D了一會兒，繼續(xù)說道：「我去過朋友在巴哈馬的那間夜總會，那里是個熱情洋溢、陽光普照的地方，我想你一定會過得很快樂�！�
「我也是這么希望。」
「到了巴哈馬后請務(wù)必與我聯(lián)絡(luò)，如果你不介意的話，我可以寫信告訴你有關(guān)鈺揚的一切�！姑夏刚\摯的說著。
「謝謝您的好意，無論如何，請來信告知我鈺揚的事�！�
孟母點頭允諾后離去，亦筑倚著床頭，擁被獨坐。
她為什么有股想哭的沖動呢？
亦筑反覆地忖量著，此刻的惆悵既不是為了自己即將要離開倫敦，也不是為了鈺揚，真正的原因是為了孟克雷。但即使自己把此刻的心意吐露給他，他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一切，因為她知道孟克雷是個無法愛人的人。
***
第二天晚上，鈺揚顯得格外興奮。
亦筑終于目睹到那位大家掛在口中的小真了，這位有雙大眼睛和雪白肌膚的少女，臉上的妝的確是濃艷了些，但亦筑認(rèn)為，這應(yīng)該只是過渡時期而已。
亦筑有趣地注意到鈺揚故意在小真面前擺老大的模樣，而小真也不甘示弱地與他對峙著。
飯后，亦筑藉故離席，到白色回廊散心，當(dāng)她正要折回客廳之際，回廊的另一端突然傳來令她吃驚的叫聲。
這時，亦筑遠(yuǎn)遠(yuǎn)的望見鈺揚頭上罩著垃圾桶，周圍的地面全是垃圾，小真則昂首闊步地拂袖而去，目擊這幕精采的鏡頭，亦筑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來，她咬緊唇悄悄離開，以防自己發(fā)出笑聲。
走到門邊時正好與孟母撞個正著，于是，亦筑湊上孟母的耳旁，低聲轉(zhuǎn)述方才所見的情景，兩人顧不得屋里的客人，哄然大笑出聲，只見孟母笑彎身子，連眼淚都流出來了。
當(dāng)鈺揚再度出現(xiàn)客廳時，已換了干凈的衣物，臉上浮現(xiàn)著他父親慣有的陰沉表情，克雷依舊和語調(diào)徐緩的林先生侃侃而談，小真則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在她父親身旁，兩眼盯著與亦筑并肩而坐的鈺揚。
鈺揚似乎察覺亦筑的異樣眼光，小聲地問：「有什么好笑的？」
「沒有啊，是你太神經(jīng)過敏了�！�
說著，亦筑憋著快逸出口的笑意，把頭別向另一邊，這時眼光正巧觸及克雷的視線，心中一緊，不知這幾天來克雷是不是無時無刻地偷偷凝望著自己……想到這里，她俏臉上的紅云不禁泛濫到耳根子。
而鈺揚突然站起身來，裝模作樣地走出客廳，小真趁勢坐到亦筑身旁。
亦筑見到她挨近，笑著說：「剛才那幕我都看到了，真是精采！那是鈺揚應(yīng)得的報應(yīng)�！�
小真聽了，仰首咯咯笑個不停�！甘前。〗裢砦铱偹銏罅艘患�，真是大快人心！對了，他曾得意洋洋地對我說……」
見小真欲言又止，亦筑好奇地追問：「說什么？」
「他說他有一個在夜總會駐唱的女朋友，他指的是你嗎？」小真可愛的小臉上略帶醋意。
「鈺揚是信口胡說的，那孩子真該好好管教管教�！�
「你不是他的女友……」
亦筑莞爾地?fù)u搖頭�！府�(dāng)然不是，我只是他的女性朋友，不是女朋友，其他的事只是他自己的想像而已�！�
「真的？」小真的雙眼一亮。「早知道我就連垃圾桶的垃圾也倒在他的頭上，不應(yīng)該手下留情的。」
「嗯！我有同感。」亦筑點頭附和。
不久，林家的人道謝離去，大家各自回房。亦筑躺在床上，反覆想著到巴哈馬的事，到了那里也許她的際遇會更幸運，至少可以離開令她困擾、迷惑的孟克雷。
***
隔天，當(dāng)亦筑下樓吃早點時，發(fā)現(xiàn)餐桌前只坐著孟母，亦筑向她道聲早。
「早！今天這么大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們兩人，鈺揚到小真那里討回公道，克雷到倫敦的辦公室去辦一點事情�！姑夏赶蛞嘀忉屗麄兊娜ヌ�。
聽到克雷不在的事，亦筑的胸口頓時像被抽了一記般隱隱作痛，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(tài)，她故意說：「可憐的小真，您應(yīng)該打電話警告她�！�
孟母爽聲笑著，「我才不管他們的閑事呢！假如鈺揚能趁她不備的時候施以報復(fù)的話，那應(yīng)該是很有趣的一件事，那孩子向來是以牙還牙、以眼還眼的�！�
「我想小真也不是輕易服輸?shù)娜�。�?br />
亦筑邊吃著早餐，邊環(huán)顧四下，偌大的屋子內(nèi)一片寂然，她不禁感慨地說道：「我想這應(yīng)該是我銷聲匿跡的最好時刻了。」
「這么快就走？」孟母詫異地看向她。
「什么時候走都一樣，不是嗎？」她不希望到時候面對鈺揚的離情依依，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跟他說些什么。難道要告訴他是他的奶奶安排她遠(yuǎn)遠(yuǎn)地避開他嗎？
「當(dāng)然，那完全在于你的決定，但我覺得你大可以在這兒多留幾天再走�！姑夏刚嫘牡赝炝羲�。
「我在這里已玩了好幾天，我想回臺灣整理一下行李，再與堂兄談?wù)勎覍⑦h(yuǎn)赴巴哈馬的事，假如我去了巴哈馬，他就必須另找工作�！�
孟母皺著眉頭。「他找新工作會有困難嗎？」
亦筑搖搖頭，「德利的鋼琴造詣很深，應(yīng)該不難找到工作，況且，只要他愿意的話，他也可以到學(xué)校當(dāng)音樂老師，就怕他不肯委屈自己�！�
「嗯！那我就放心了。」孟母放下手中的筷子�！溉绻銢Q意今天離開的話，我可以叫司機開車送你一程�！�
「謝謝，現(xiàn)在我先去打點一下行李�！挂嘀室饴冻鲩_朗的笑容。
「亦筑，很高興有機會認(rèn)識你，但愿不久的將來我們有緣再見�！姑夏刚\懇地說著。
亦筑禮貌性地點頭，便轉(zhuǎn)身上樓。
不一會兒，她背著背包匆匆走下樓來，與孟母道別后，即頭也不回地鉆進(jìn)孟母已命人備好的車內(nèi)。
車子一路急駛，不知不覺中，孟家那獨特的別墅已遠(yuǎn)離了亦筑的視界……
亦筑望著窗外飛逝而過的綠色世界，難過地想著：別了！孟克雷，我必須學(xué)習(xí)如何遺忘，縱使需要花上漫長的歲月也是值得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