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聲凄厲的哭喊從灰白色的長廊盡頭傳來。
「為什麼她不去死?為什麼死的不是你。康降孜覀冘嚰曳傅侥闶颤N,為什么你要這樣害他!賤人、狐貍精!我跟你拚了!」
「赫凡……你不能有事……你若有事,我怎麼跟你爸交代……」
汪羽璇躺在病床上,緊閉的雙眼、抿合的嘴唇顯示睡著的她仍充滿恐懼。
她蒼白的臉上冒著冷汗,被子里的手腳還僵硬不能放松。
一連串不能平息的惡夢,在她吃下鎮(zhèn)靜藥後仍不斷侵?jǐn)_她無法休息的腦子,汪羽璇不斷重復(fù)看著車赫凡滾下山崖,他的身子伴隨落石一并下沉,如折斷的樹枝粉碎墜毀……
「不!不……你不要死……車赫凡、赫凡——你不能死……」汪羽璇痛苦囈語著。
「羽璇、羽璇你怎麼了?女兒,你張開眼睛看看媽,別嚇我。 故刈o(hù)在女兒身邊的汪母止不住眼淚,她慶幸女兒揀回一條命,卻又擔(dān)心獨(dú)自獲救的女兒遭受車家人的責(zé)難。
她一方面焦急呼喚女兒趕快醒過來,一方面也為車家那孩子祈禱,祈求老天爺保佑他平安沒事。
「媽?媽!媽—— 快救我!救我!」汪羽璇突然從床上躍起撲進(jìn)母親懷里,無助哭喊。「媽,我好怕:赫凡摔下去了,他死了!他是被我害死的,怎么辦,媽,是我害死他!是我……」
「不準(zhǔn)胡說!車赫凡沒死,他活得好好的——」汪母緊緊抱著女兒安慰道:「乖,你乖乖休息,他會好的。他只是昏迷,他爸爸會給他找最好的醫(yī)生,很快他就沒事了。」
「昏迷?」汪羽璇激動地拉住母親的衣服。「我親眼看見他滾下去的!那山谷好深好深,他一定死了!嗚……他死了……」
「他沒有掉下去,你別亂想!」汪母捧住女兒的臉,清清楚楚告訴她。「車赫凡沒有掉下去 他的頭撞到石塊,最後彈落到樹叢里。他們救起他的時候他腦部嚴(yán)重撞傷,現(xiàn)在經(jīng)過急救已經(jīng)沒有生命危險,只等他顱內(nèi)傷勢好轉(zhuǎn)就沒事了!或許需要一點(diǎn)時間,但我認(rèn)為他一定會好起來!
「媽,你說的是真的?赫凡沒掉下去,只是昏迷?」
「是,但他受了傷,需要時間復(fù)原!雇裟感奶鄣?fù)嶂畠旱哪橗,鼓勵道……「他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你,你要趕快好起來才能照顧他、報答他啊,乖,現(xiàn)在趕快躺好,等下醫(yī)生會再來替你徹底檢查一次,沒問題的話我們就可以回家了!
汪母扶著女兒躺下,并為她仔細(xì)蓋好被子。
這時,病房外又響起凄厲叫喊。
「你給我聽著,姓汪的娼婦!你以為躲在里面就沒事了嗎?我們車家不會放過你的,你等著瞧!我們赫凡怎麼會這麼倒楣啊,惹到你這個鐵掃把!你這個賤貨,看我怎麼修理你!」
「媽……是誰在叫?」汪羽璇閉上眼,虛弱問道:「是車赫凡的媽媽嗎?」
「不是,是他爸爸的大老婆!雇裟改赡魏螕u頭!杠嚭辗驳哪赣H驚嚇過度也暈倒住院了。她發(fā)瘋似地鬼叫鬼嚷,也不想想這里是醫(yī)院,不是她家,真不懂那女人在發(fā)什麼神經(jīng)?明明不是她生的兒子,來湊什麼熱鬧?八成是想演給車金祺看的……造孽啊,花心的男人……」
汪羽璇沉痛閉上眼,此時她無暇評論車家的家務(wù)事,她覺得好累,好想好好睡一覺,醒來後什麼都沒發(fā)生。
她多麼希望——那些驚心動魄,只是惡夢一場。
。
三天後,神色憔悴的金毓賢單槍匹馬找到汪家來。
「這是二十萬美金,請汪太太笑納。」
「車太——不,金小姐你這是什麼意思?」汪母看著她放在茶幾上的支票,驚訝又不解。
「不好意思,我……我沒有別的選擇,希望汪太太成全!菇鹭官t低頭哭泣,不時拿著手帕拭淚!负辗舶l(fā)生這樣的事,把我嚇掉半條命,他爸爸更是氣到差點(diǎn)中風(fēng),為了我沒阻止他上山這件事對我很有意見。還有車夫人她……更利用這件事制造事端,我實(shí)在被逼到?jīng)]辦法了,我的壓力好大……」
「你們車家的豪門恩怨,關(guān)我們什麼事?」汪母氣憤地打斷她的話。
汪母約莫了解金毓賢口中的「沒辦法」是什麼意思,雖然從她的一番話里實(shí)在聽不懂她到底想怎樣。
「對不起,我知道我要求過分了!菇鹭官t把那張支票拿起來,慎重交到汪母手中!高@是我能力范圍內(nèi)最大的誠意,我希望你能帶著女兒離開赫凡,至少讓他痊愈之後找不到你們……求求你,我只有這個兒子,他遇到這樣的劫數(shù),只有你們能救他……」
「憑什么?你憑什麼要我搬家?」汪母氣忿咆哮。「腳長在你兒子身上,他要來找我女兒誰擋得了他?你是他的媽,有本事你阻止他!沒道理反倒要求我們搬家,這什麼世界嘛!」
「汪太太!」撲通一聲,穿著高級套裝的金毓賢跪在汪母面前,哭泣哀求!杆阄仪竽,我知道你一定忿恨不平,一定也在恥笑我是個沒用的軟弱女人……可是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赫凡!現(xiàn)在車金祺夫婦已經(jīng)對他很不滿了,就算赫凡好起來,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愿意讓他接掌『東兆』……」
「唉,金小姐你快起來吧!我擔(dān)待不起!雇裟刚媸菦]想到豪門這麼復(fù)雜!改慵依锏氖,我不便過問。你我都是做媽的,都是為了孩子好。如果你兒子懂事,他會聽你的,犯不著犧牲我們!」
「汪太太,我生的兒子我很了解,赫凡是個死心眼的孩子,他認(rèn)定的東西就不會放手。我……我不能眼睜睜看他為了兒女感情,而放掉大好前程!
「這……」汪母很為難,她不認(rèn)為她們母女需要為了不相干的車赫凡,改變已經(jīng)安穩(wěn)的生活。
「汪太太,你也知道『商人重利輕別離』,車金祺現(xiàn)在只留赫凡這個兒子在身邊,赫凡聰明又能干,我相信他的能力足以統(tǒng)領(lǐng)東兆,偏偏有人不讓他好過。
車夫人是怎樣的角色你也不是不知道,她的兒子沒望,才勉為其難認(rèn)了赫凡,現(xiàn)在赫凡出事,她更可藉機(jī)慫恿車金祺去外面找個兒子……同是女人,你可以站在我的立場,體諒我的心情嗎?請你可憐我這個沒用、只能攀附兒子活下去的女人,給我一條生路好嗎?汪太太,我求你…」
「金小姐,你、你這根本是在為難我嘛!」汪母慌了,她真不知道該怎麼打發(fā)這淚眼汪汪的可憐女人。
「媽,你就答應(yīng)金阿姨吧!贡緛碓诜块g里休息的汪羽璇走出來,清清楚楚對母親說:「你不是一直希望我去找杜叔叔嗎?不如我就去美國找杜叔叔吧!
「羽璇,你真是個好孩子!」金毓賢感動地抱著汪羽璇,感激涕零道:「金阿姨第一次看到你,就知道你是個善解人意的乖女孩,老天爺一定不會虧待你,一定會給你個好夫婿的!」
看到這景象,汪母除了搖頭嘆息,也沒別的話好說了。
山難後不到十天,汪羽璇尚未從這場驚天動地的災(zāi)難里恢復(fù)過來,就在母親及美國的杜叔叔安排下飛抵紐約,開始全新的生活。
沒有朋友、沒有親人,她刻意孤立自己,堅持不與杜叔叔同住,而選擇住在學(xué)校宿舍里。
她讓自己像個設(shè)定好的機(jī)器人般規(guī)律上課、下課、吃飯、睡覺,強(qiáng)迫自己完全融入當(dāng)?shù)氐娜穗H與生活圈,完全不講、不聽、不看中文,也不接觸任何來自臺灣的訊息。
如此她才能徹底埋葬過去,將與車赫凡的那段記憶重重上鎖,永遠(yuǎn)不再想起。
對汪羽璇而言,在自我放逐的異鄉(xiāng)生活里,唯一一扇向著藍(lán)天,可以供給她心靈陽光的窗口,只有在日本留學(xué)的昔日姐妹淘——奚心璦。
每隔一段時間,她都會收到奚心璦從日本寄來的可愛小東西,或者她也會拍些實(shí)習(xí)作品,把一些很搞怪的發(fā)型和化妝拍成照片給她笑一笑。
汪羽璇把所有的苦悶、忿懣都化為寫給奚心璦的文字,隨著信件漂洋過海到日本,把沉痛的過往葬送在海洋中,換來心靈的平靜。
從飛離臺灣那天開始,汪羽璇心里很清楚,她和車赫凡就像汪洋大海中偶然交會的船只,擦身而過之後各有各的方向,只有漸行漸遠(yuǎn),不可能再有相會的時候。
幾乎算是被迫離開臺灣的汪羽璇,在美國的生活也漸入佳境,她一度以為以後的人生都會在美國度過,既然她對臺灣已無眷戀,不回頭也理所當(dāng)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