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頭一次看到花迎春這副狼狽模樣，不過幸好除了那些用水擦擦便一干二凈的污塵外，她沒有受傷。
這代表火藥爆炸前，他沖過來的速度夠快了……嚴(yán)慮暗暗慶幸自己的輕功練得爐火純青，才在緊要時刻派上用場。
不過……這是哪里？陌生的房間，不是嚴(yán)府，也不是花府。
他想起身，背上的傷卻像火在焚燒，讓他無法使力，要伸手去碰背，尾指卻讓人揪牢，他低頭，看到她的手掄成小拳，將他的尾指握住。
他動動指，她下意識拳兒收握更緊，好似生怕掌心里的東西會滑出去。
嚴(yán)慮淡笑，不急著要掙脫她，反而更想抱緊她，無奈他渾身上下全是傷，每一次呼吸都會牽動痛楚灼熱的脈絡(luò)，想將她勾到懷里也無能為力，而她除了用手握住他的手指外，其他部分都離他有好一段距離——他明白她是害怕碰到他的傷口，然而隔著楚河漢界般的遠(yuǎn)離，總是讓他頗有微詞。
無法動手，只能動眼。他貪婪地看著她睡在身邊，讓他同時想起與她離異的這段日子，好幾回夜里醒來，會習(xí)慣望向枕畔，已撤收的鴛鴦?wù)聿辉俪呻p，即使藏起她所有存在過的證明，也抹殺不掉她存在于心中的事實(shí)。
他一直不承認(rèn)思念她在身邊的滋味，卻可以浪費(fèi)一夜休憩的珍貴時間愣視空了一半的床位，真不思念她嗎？若未曾將她放在思緒里，便不會對迎春花抱持著同樣程度的怨懟，將她毅然決然放棄與他的婚姻關(guān)系這股怨憤遷移到無辜的花卉上。
思念是無形無色無味的，可以欺騙自己它不曾困擾著自己，可以假裝它不構(gòu)成影響，日子仍是這樣過，光陰仍是這樣流逝，它只是會腐蝕一個人的心，一口一口噬著，傷口不會流血，也不會致死，但會痛，隱隱作痛著，無藥可醫(yī)的，絕癥。
嚴(yán)慮的視線膠著在她的五官間，她的眉眼、她的鼻梁、她的豐唇都在記憶里，他在重溫，將這段日子里所遺失的份全補(bǔ)齊，他想吻她，好想好想，想得身體也緊繃起來，不可否認(rèn)，他想念她，包含她的身子，他是個男人，有無法控制的欲望，這欲望不對任何人而生，只有她。
嘖……可是事實(shí)證明，欲望是可以被渾身重傷所打倒的，一個幾乎不能起身的男人還能有什么奢想呢？
他嘆息，是無可奈何也是力不從心，還是認(rèn)命趴著甭動吧。
只是，當(dāng)目光下挪，原本只是隨意一瞥，又回到她臉上，嚴(yán)慮愣了愣。
他……剛剛看到什么了？
嚴(yán)慮皺鎖雙眉，想確定方才是錯視地再看一次，這一看，讓他愕然地眨不了眼。
花迎春身上衣衫完整，唯一脫下的是那件眼熟的毛大衣，它被擱置在桌上。
但那不是重點(diǎn)。少了毛大衣的阻礙，他看到花迎春那顆隆起的肚子——她是屬于骨架纖瘦的女人，突兀冒出那顆渾圓的凸起，很難讓人忽視它的存在。
她、懷、孕、了？！
這個認(rèn)知讓向來表情總是又冷又淡的嚴(yán)慮也禁不住蠢呆了起來，待理智一點(diǎn)一滴回籠，應(yīng)該喜悅又應(yīng)該憤怒的情緒已經(jīng)被攪和成泥，混在一塊分辨不清楚……
她腹里孕育著他的孩子，該喜悅。
她腹里孕育著他的孩子竟然還欺瞞著他，該憤怒。
她懷著孩子，不將對他的怨懟轉(zhuǎn)移到孩子身上，不用去孕藥消滅他，該喜悅。
她懷著孩子，卻爬上爬下掃大街追搶匪，奔馳跳躍……一回想起她那些危險舉動，嚴(yán)慮的臉色由青轉(zhuǎn)黑，額上暴突好幾條青筋。
然而，他今天護(hù)住了她，也護(hù)住了自己的孩子，這讓他好欣慰。若他晚了一步……他不敢往下想。
他奮力抬起那只被她握住尾指的手，此時的痛覺真的不算什么，一點(diǎn)也不能阻止他想要與自己的孩子初識的沖動，他將掌心貼在她的肚上，雖然隔著衣裳，他仍能感覺到孩子的存在，在他的掌間一碰一碰動著的是孩子的手腳……
嚴(yán)慮笑了，牽動全身上下都痛，但他止不住笑，像個傻子。
全天下的爹親都有這種傻笑的權(quán)利，他只是晚了一點(diǎn)才享受到，假使不是背上傷得太重，無法挪動身體，他更想親吻她渾圓的肚子，表達(dá)他滔滔不絕的感動。
孩子，我是爹，初次見面，你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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花迎春睡過了巳時還醒不過來。
只隱約知道有人喚她起來喝藥，她連惺忪睜開雙眼都無法做到，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乖乖爬起來喝光藥，她太累太渾沌了，只想要再睡，但感覺有人為她挪了枕，讓她睡得更舒服，沉重的腹畔也被放置軟綿綿的小枕，替她撐住了泰半的孩子重量，讓她睡得更好，她含糊道謝，蹭蹭枕面，又睡了。
這一睡，到了申時，花迎春終于心滿意足，揉揉眼，打了哈欠，睜開眼，看見嚴(yán)慮，他也正看著她，精神比她好得極多。
太久沒用睡醒的臉面對他，花迎春有些想閃躲——雖然稱不上老夫老妻，但他看過她披頭散發(fā)又一臉剛醒的酣呆，甚至睡熟后淌口水的丑模樣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，那時不覺得尷尬，卻在這個時候讓她好介意。
「你……可不可以先轉(zhuǎn)過頭去？」
嚴(yán)慮當(dāng)然知道她的心思，勾勾唇角，「我又不是沒見過你這副模樣。」
花迎春嘟著嘴，直接將他的話轉(zhuǎn)移成——反正你再丑也不過就是這樣，改變不了太多。
「我睡醒的模樣你不也見多了，沒什么好別扭的�！�
不一樣呀！他睡醒時的模樣多撩人，平時系綁得一絲不茍的黑發(fā)不羈地解放開來，睡醒時單衣凌亂，內(nèi)襟扯得微微敞開，欲遮還露地現(xiàn)出一片胸膛，只有一條腰帶勉勉強(qiáng)強(qiáng)還綁在腰際間，要是不一小心便會被拉扯開來，暴露養(yǎng)眼春光——老實(shí)說，她好喜歡那個模樣時他，一點(diǎn)點(diǎn)隨興、一點(diǎn)點(diǎn)慵懶、一點(diǎn)點(diǎn)早起的不滿、一點(diǎn)點(diǎn)想賴床的稚氣，拼湊起來的「嚴(yán)慮」就是有吸引她目光的本領(lǐng)。哪像她，沒上些水粉胭脂就沒臉見人，世間真不公平。
「我不喜歡�！顾胍烂赖某霈F(xiàn)啦！
「我喜歡就好�！�
嚴(yán)慮的話讓她一怔，好半晌無法理解。但這還不是她最該吃驚的，她在看到擱在自己圓肚子上的手掌時，完全嚇壞了——
他、他、他、他……他知道了？！
她、她、她、她……她該怎么辦？！
「嚴(yán)、嚴(yán)慮……」
「說。我在聽著呢�！顾Γ靡环N很包容的眼神在「瞪」她，手掌輕柔地和孩子打招呼。
咽咽唾沫，她一時還找不到話說，只能呆視他良久。
「孩子多大了？」嚴(yán)慮倒是主動開口。
「快、快滿七個月了。」
「參加我姊夫親妹出閣喜宴那夜懷上的。」那天他與她都喝了些酒，帶著醉意激發(fā)一夜熱情，他記起來了。
「呀？這、這種事你干嘛記這么牢……」花迎春小臉微紅——雖然她也私底下悄悄算過啦，不過她算了好久才算出來，不像他連想都不用想就脫口而出。
「孩子乖嗎？有折騰你嗎？」
花迎春本以為嚴(yán)慮應(yīng)該會質(zhì)問她瞞著他懷孕的事，沒料到他問的全是孩子的事……而且好像沒打算教訓(xùn)她耶。
花迎春馬上放了心，說起話來也雀躍許多，有了活力。
「孩子很乖，以后一定也是個乖寶寶。我跟你說哦，我作了一個夢，夢里有個小男孩繞在我身邊跑，一直喚我娘，他長得好可愛，漂亮極了，比較像你，只有笑起來的嘴巴像我，不過男孩子像你比較好，像我就太女孩相了。我猜這胎是男孩子，就是我夢里的那個男孩子，他要來給我做兒子呢！」一肚子的孕事沒人可分享，害她只能老纏著肚里孩子說話，說不定肚子孩子的舉動是捂住耳朵嫌她吵哩，呵呵。
花迎春像找著了最好的聽眾，手舞足蹈地邊比畫邊開心講著，「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替他想名字，家寶、來喜、旺財這三個你覺得哪個好聽？『家寶』是因?yàn)樗羌依镒钪匾膶氊�；『來喜』是因�(yàn)樗膩砼R讓我好歡喜；『旺財』當(dāng)然是希望他一輩子有財，不用愁吃呀穿的——」
嚴(yán)慮對她想了如此長日子的名字敬謝不敏，完全不列入考慮。
「靚。嚴(yán)靚�！轨n，漂亮美麗，女孩合適；靚，沉靜，男孩合適，男女皆通用。肚里的孩子性別可不一定會因?yàn)樗膲艟尘团陌付ㄗ彙?br />
「不好聽！」花迎春哇哇大叫，實(shí)際上是不滿意自己完全沒有參與到替孩子取名的這件大事。而且嚴(yán)靚、「嚴(yán)禁」，兩者念起來一模一樣，光用耳朵聽就感覺這孩子的性情絕對構(gòu)不上溫柔體貼愛撒嬌——
「就叫嚴(yán)靚�！顾f了算�！胳n兒，喜歡你的名字嗎？」他輕拍她的肚子，得到了回音。
「叫花家寶！寶兒，這個名字才好，一聽就知道你是娘的心頭肉、心肝寶貝！」她跟著疊只手上去，硬要搶回取名的大權(quán)。
「靚兒。」嚴(yán)慮撐起身子。
花迎春一驚，直覺伸手要去扶他，他卻笑著阻止她。經(jīng)過一夜休養(yǎng)，他的傷口仍痛，但已在能忍受的范圍，對他一點(diǎn)也不礙事。
他握住花迎春的雙手，將她鎖在十指里，然后緩緩低下頭，耳朵貼在她肚子上，像在聽著孩子的回應(yīng)，他每叫一次「靚兒」，臉上的表情就溫柔一分。
花迎春第一次看見他露出如此柔軟溫和的神色，明知道他這樣對待孩子，身為娘親應(yīng)該要很欣慰，可是他只單單對孩子好，她很吃味。
他貼在她腹間的景象是她曾經(jīng)幻想過無數(shù)回的，初為人父的他與初為人母的她，共享著親昵的一刻。
她第一次發(fā)覺孩子會動，緊張不已，身旁卻沒人陪，她的惶恐沒人分?jǐn)�，她也好想跟�?yán)慮說說孩子的事，孩子踢她、孩子夜里還拿她的肚皮當(dāng)鼓敲、懷孕四個月左右她的腰常常酸軟不已、夜里腿筋抽搐，她咬牙頂著大肚替自己推拿……好多事她都是自己孤單去做，好多喜悅也都是自己孤單去發(fā)覺。對她而言，這些事她都做得來，只是覺得寂寞，那時她就會想著：要是嚴(yán)慮在，多好
她忍不住動手撫摸他的黑長發(fā)�！改懵犚姾⒆釉谡f什么？」
「他說他喜歡嚴(yán)靚這個名字，絕對不準(zhǔn)叫他花家寶�！�
「騙人，他哪可能會這么說！」明明就是他自己在嫌棄她辛苦取的好名兒。
「我親耳親見的�！箛�(yán)慮堅(jiān)持這說法，就是欺負(fù)她沒有好本事把耳朵貼到自個兒腹間去聽個仔細(xì)。
好半晌，花迎春才發(fā)覺他是逗她的。
逗、逗她？！
這不像嚴(yán)慮會做的事情。他說話向來正經(jīng)，正經(jīng)到有時還會訓(xùn)斥她的輕浮——她哪里輕浮了？她只是有幾次學(xué)起自個兒稿子里的女角兒，想對愛人說些甜蜜的情話……好吧，也許有幾句是輕浮了點(diǎn)、放浪了點(diǎn)，挑情了點(diǎn)，可她也只對他一個人說呀。
一個妻子偶爾從背后環(huán)抱住正在趕圖的丈夫脖子，拿肉麻當(dāng)有趣地在他耳邊吐氣，問他：消夜想吃銀耳蓮子湯？雞絲面？還是我？
然后，她的下場當(dāng)然不會太好，被嚴(yán)慮拎出房門外，以關(guān)門上大鎖的方式來回答她——他三種都不要。
一個妻子偶爾嬌俏地坐在丈夫腿上，用纖纖玉指在他胸口輕輕點(diǎn)寫著情詩「一面風(fēng)情深有韻，半箋嬌恨寄幽懷，月移花影約重來！」
多濃情蜜意啊，連她都覺得這舉止簡直甜蜜得讓人感動想哭，所以她繼續(xù)要甜絲絲的手段，繼續(xù)在他的胸前題上一句又一句再一句——
她的下場，同樣凄慘。她被嚴(yán)慮誤以為很有興致替他分憂解勞——那時他正應(yīng)客人特殊央求，要以詩詞為紙，糊滿書房的每扇窗、每道門。那可不是太輕松的事，他花了兩夜的時間抄著一首又一首的雅詩奇詞仍不足夠，所以他替她準(zhǔn)備好一大疊紙，以大碗盛上八分滿的墨，將詩興大發(fā)的她挪到他身旁的小幾桌邊，讓她陪著他在一夜之間趕出了一千五百張墨寶！
跟這樣的他成親，她光用一根指頭就能數(shù)出他說笑的次數(shù)——因?yàn)橐淮我矝]有——這樣的他又怎么會逗著她戲弄，而且心情看起來還真喜悅？
是因?yàn)楹⒆拥年P(guān)系嗎？
「我都不知道你這么喜歡孩子�！够ㄓ旱袜溃劭魸駸�。
嚴(yán)慮的大姊嚴(yán)云時常抱著孩子回娘家，嚴(yán)慮極少與孩子親切互動，連孩子都怕他。
「我自己也不知道�！乖诋�(dāng)?shù)埃^對相信自己對孩子的「喜歡」只有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一丁點(diǎn)，甚至要說「討厭」也很貼切。但知道了「他」真真實(shí)實(shí)存在著，就在她身體里孕育著、成長著，他第一次成為「爹親」這個陌生的身分，他卻完全不排斥，心也跟著柔軟起來。
「你要這個孩子，對不對？」花迎春問著，以為他要跟她爭孩子——只要孩子，至于她，可有可無。
「當(dāng)然要�！顾麛蒯斀罔F。
「那……我呢？」花迎春咬唇，干脆厚顏一塊問了，也渴望得到他這么堅(jiān)定不移的肯定答案。
嚴(yán)慮在她腹間抬頭，與她相視。
他沒有立刻回她「當(dāng)然也要」，這讓花迎春很失望，但他也沒有馬上說不要……花迎春心里還是抱持著一絲絲希冀，她屏住呼吸等待，時間漫長得好難熬，她雙拳深深陷入枕間，想握住更多勇氣。
他就這樣看著她，眸子眨也不眨，看得她直淌冷汗，終于，他的唇線有了動靜，她的喉頭好緊，等待宣判——
「你在胡思亂想什么？你以為我是隨便誰生的孩子都要嗎？」
是……是她太駑鈍嗎？
這句話的意思是……因?yàn)槭撬暮⒆�，他才會喜歡，才會這么想要？
這是否就是所謂的……愛屋及烏？
「還聽不懂？」人說孕婦的反應(yīng)會變遲鈍，他本以為是傳言，現(xiàn)下倒是真的相信這種說法，因?yàn)槊媲暗倪@名孕婦就是血淋淋的實(shí)例。
嚴(yán)慮不想再打啞謎，直言道：「我要你。就算沒有孩子，我的答案也不會改變。孩子是額外驚喜，他的存在只是讓我更確定我早就決定好的打算。好，現(xiàn)在你還有什么疑惑，一次問清楚�！�
「你剛說……決定好的打算是指……」
「成親�！�
「跟我？」
「跟你�！�
「為什么？」
「我想，你也想�！�
「我才沒有想……」她嘴硬。
「好吧，那是我很想�！顾尣健�
「我還是你不喜歡的那個花迎春呀……」
「我從來沒有不喜歡你。從掀起新娘紅縭的那刻起，從來沒有過。」
嚴(yán)慮的回答讓花迎春臉上泛起紅暈，因?yàn)檫@是她頭一回聽他坦誠對她的好感。
原來他心里是這么想著的。她都不知道……
花迎春好半晌才止住唇畔不斷輕揚(yáng)的笑弧，潤潤唇，問出她最最擔(dān)心也是兩人最最可能再面臨的大難關(guān)——
「你不擔(dān)心我們……再次吵架離緣？」
「我不保證不吵架，但我保證不離緣�！狗蚱抟惠呑硬话l(fā)生口角，簡直難上加難還要更難。但吵架斗嘴是一回事，離異分飛是另一回事，他會多些耐心去包容她，多些誠意去關(guān)心她，不再將她的付出視為理所當(dāng)然而不懂珍惜。與她分離的這段日子，他受夠了思念的苦澀，因?yàn)閲L過這滋味，他會走得更謹(jǐn)慎，更愛惜他所得到的，包括她對他的深深愛戀。
「可是我很沖動，我不保證自己不會又掏休書丟你……」她每次都是等事情做了后才來捶胸懊悔，可是在那當(dāng)下，她就是很沖動嘛。
「你很沖動我知道，我不會讓你有很沖動的機(jī)會，也不會跟著你一塊沖動。若你掏休書丟我，我就收下，但不允諾，然后我們關(guān)起房門，研究研究你掏休書的理由�！�
花迎春感覺他雙手環(huán)在她腰后，將她與孩子一并抱住。
他這是在求和吧，退了好大一步，遷就她、體諒她，像是知道她愛要任性，所以他會更包容；知道她沖動，他便更冷靜。他也不要求她改變，而是他自己改變。如果他讓她說出丟休書的理由，就如同給她時間說出對他的不滿，而她是那種只要嘴里抱怨完，心里就不會有疙瘩的人，脾氣來得快，去得也快，所以他要聽她說出口，不要兩人用冷戰(zhàn)收尾。
「你會愿意聽我說話嗎？不嫌我羅唆、嫌我吵？」
「我一定會聽。」
「你才不會。你從來都不聽的�！够ㄓ簱u頭，甩去一古腦想撲進(jìn)他懷里嬌蹭的沖動。
「以前不聽，現(xiàn)在聽，太遲了嗎？」
不遲。在她心中，永遠(yuǎn)沒有遲的一天。只要她仍對他心動，就永遠(yuǎn)不遲。
嚴(yán)慮知道以前的自己太不可饒恕，是他傷害了她，不能怪她不輕易再相信他。當(dāng)一個人總是抱持著喜悅想與伴侶分享心事，得到的總是冷淡回應(yīng)，換成是他，他也不會愿意再開口、不愿意再掏心。但花迎春太寵他了，即使他錯待她，她還是愛著他……她雖然沒有委曲求全地守在原地盼他醒悟，卻頻頻回首，放慢腳步等他追上來�？扇绻K究遲鈍，她便會越行越遠(yuǎn)，直至完全離他遠(yuǎn)去。
幸好他不是太過遲鈍的人，他輕易追上來，追著了還沒走遠(yuǎn)的她。
嚴(yán)慮帶著一身的傷，緩緩挪動身軀，撐著雙臂起身與她平視，看見她的慌亂、看見她扶撐著他，聽見她嘴里低喃地抱怨他傷得這么重還不肯安分，偏要不聽話地動來動去……
連埋怨聽起來都是甜的，嚴(yán)慮在心里笑著，他到底是個多傻的人，將一個深愛他的女人往外推，直到失去她、直到自己的心開始疼痛，他才明了自己推開的不單單是她的愛，也包括了他的愛。
他抱住她，小心避免壓壞他們的孩子。
「壞丈夫不會再讓小娘子哭泣，這一次，他一定會仔細(xì)聽小娘子說話，請小娘子再給他機(jī)會證明，好嗎？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