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不容易到了保母家。
楊婆婆對她說:「我女兒明天就要剖腹產(chǎn)了,妳找到人帶喬寧了嗎?」
鴻鈺接過小喬寧,對保母說:「還沒,但是我會想辦法!拐f完,她把薪資算給保母,感謝她對喬寧三個多月來的照顧后,抱著喬寧再搭公車回到自己的小套房。
看著睡得香甜的小喬寧,鴻鈺沒來由的忽然一陣鼻酸。夜里,她躺在床上想來想去,想如果喬杰不肯負(fù)起責(zé)任來,她要怎么辦?不行,說甚么她也不能讓喬杰逃避他該負(fù)起的責(zé)任,而且她明天要到高雄出差,她決定明早就找喬杰把這件事解決。
清晨,喬杰和安娜被敲門聲吵醒。喬杰不悅的起身開門,進(jìn)門的是穿著深藍(lán)色套裝、滿臉不以為然的鴻鈺,她冷冷的看著衣衫不整的喬杰和安娜。
喬杰邊穿衣服邊想象臺北現(xiàn)在二十幾歲的女人到底是怎么打扮的;馮鴻鈺穿得像是個四十五歲的老處女,襯衫前的蝴蝶結(jié)活像昆蟲館里的蝴蝶標(biāo)本,整齊得教他一看就覺礙眼。
鴻鈺將嬰兒推車推給喬杰后說:「我要到高雄出差,保母要去幫她女兒坐月子,我暫時還沒找到新保母,小寧只好請你先照顧。奶粉、奶瓶及尿布在推車下,請四小時喂食一次。喝完奶要讓她靠在你肩上輕拍至打嗝;小寧對紙巾過敏,每次大便后請用溫水清洗。若還有問題,可以打手機給我,祝你和小喬寧過得愉快。這里還有一份備忘錄,已經(jīng)列明各種注意事項。」
喬杰見她才將紙擱在茶幾上,人就已經(jīng)飄出門外正迅速離去中。
喬杰趕緊追了出去,鴻鈺卻已閃進(jìn)電梯不見蹤影了。喬杰低頭看著自己衣衫不整的狼狽模樣,再看著那片已經(jīng)緊閉的電梯門。心想:這算什么?龍卷風(fēng)過境嗎?她竟然把孩子丟給他便一走了之!
他眨眨眼,暗忖自己是不是剛被卷進(jìn)了什么陰謀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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鴻鈺是邵氏金控集團銀行部的約雇人員,一周前就排定行程要南下高雄,好友介紹給她一間新公司的職員要洽談貸款案,不過短短兩天,她就簽妥了四十三件貸款案,可以說是她進(jìn)銀行上班以來業(yè)績最好的一次。
她和好友李季芳到餐廳吃飯慶祝。
「妳妹的事都處理好了嗎?」季芳問。
「剩下喬寧的事還沒完全解決。」鴻鈺無精打采的說。
「怎么說?」季芳不解。
「說起這件事,我就一肚子火。妳不知道喬俊他大哥有多惡劣,他竟懷疑喬寧不是他弟弟的女兒,還說甚么求證之類的鬼話!他說話的口氣像是他家是什么億萬富翁,而我要攀親附貴似的。哼!」鴻鈺忿忿不平的抱怨著。
「他不是長年住國外嗎?也許他真的不知道妳妹夫的真實狀況吧!辜痉计^想了想。
「我把喬俊寫的信和遺囑都給他看了,他還有甚么好懷疑的!」鴻鈺不以為然的冷哼。
「好啦,別氣了,鴻意曾說喬俊的大哥很帥,怎樣?有沒有言過其實?」季芳露出一副準(zhǔn)備聽八卦的專注神情。
鴻鈺瞪了她一眼!笂吺腔òV哦?我已經(jīng)氣成這樣了,妳還跟我打聽他的長相!他看來就像個混蛋,什么帥不帥的。煩!」
說畢,低頭用力叉了一塊牛肉送進(jìn)嘴里,想象著嘴里的牛肉就叫喬杰,于是愈嚼愈帶勁。
手機無預(yù)警的響了起來,鴻鈺拿起手機接聽。
季芳雙手托腮,一臉好笑的看著鴻鈺火速把食物吞下去,拿起手機講話,接著便聽到鴻鈺對著電話怒吼三十秒。
鴻鈺講完電話,轉(zhuǎn)頭對季芳露出抱歉的笑容!给櫼獾呐畠鹤≡,我今晚得趕回臺北。真不曉得那姓喬的家伙是不是故意的!
「我送妳去機場吧。妳也別太生氣,他沒有照顧孩子的經(jīng)驗嘛!辜痉及参亢糜。
「難道我就有嗎?」鴻鈺指著自己的臉,憤慨的問對座的老友。
「唉,別這樣,我都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妳才好了!辜痉颊f。
「不,我不需要安慰,我要直接飛回臺北把那家伙給劈了!」鴻鈺對著空中用力揮舞著拳頭,宣示著她的決心。
唉,可憐的家伙。
鴻鈺大學(xué)時代曾是柔道社社長;對那個叫喬杰的男人,季芳忍不住露出一臉同情,并且很慈悲的為他默哀三秒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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喬杰等了三天都沒有馮鴻鈺的消息,讓他不得不懷疑她是不是故意不回臺北。
一通告知喬寧住院的電話,終于讓馮鴻鈺帶著復(fù)仇女神般的神情火速在醫(yī)院出現(xiàn)。
喬杰努力地向鴻鈺解釋:「她先是有些便秘,我聽醫(yī)生的建議改變奶粉的沖泡比例,后來就變成腹瀉;再加上輕微的感冒,醫(yī)師診斷說是腸炎。不過病情已經(jīng)穩(wěn)定,過兩天就可以出院了!
「你真是頭不折不扣的豬!锅欌曇а狼旋X的對喬杰罵道。
喬杰覺得很莫名其妙,為什么他們每次見面的場面都如此火爆?真的很奇怪。
他一直深信不疑的鐵則,就是永遠(yuǎn)別和女人講道理,尤其是正在氣頭上的女人。既然小孩已經(jīng)脫離險境,而她也回來了,他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理由必須留下來,于是他打算付完醫(yī)藥費就回飯店好好睡一覺。
但鴻鈺顯然不這樣想,她又提出那個令喬杰腦袋抽筋的問題。
「我們必須談?wù)。」她說。
喬杰看著她那張盛滿疲倦與憤怒的臉,從小所受的教養(yǎng)讓他努力維持著起碼的風(fēng)度,雖百般不愿,仍忍著沒有拒絕。
喬杰跟著鴻鈺走進(jìn)醫(yī)院的餐廳部。
「妳把喬寧丟給我實在有點草菅人命。妳并不了解我是個什么樣的人,就貿(mào)然把孩子交給我,這樣做并不恰當(dāng)!箚探芎攘艘还薇【坪笙蝤欌曊f道。
鴻鈺挑起右邊的眉毛,心想:這家伙究竟在說什么鬼話!
「我看不出有什么不恰當(dāng)。第一,你是喬俊指定的監(jiān)護人;第二,你在法國是時裝界的自由攝影師,那表示你有閑;第三,你能在世界各國跑來跑去,表示你有錢。既然你是喬寧的法定監(jiān)護人,而且有錢有閑,代表你有那個能力帶大一個孩子!
她天真的想法和語氣中的理所當(dāng)然,讓喬杰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。
「嗯,我必須承認(rèn)妳的邏輯很有意思,但是我后天就要回法國去了。不過我倒是可以答應(yīng)妳,等我見過喬俊的律師后,我會妥善處理孩子的事!箚探軐χp眼幾乎要噴出火的鴻鈺緩緩說道。
鴻鈺帶著懷疑的口氣緩緩問道:「你想怎么『處理』?」
「我昨晚想了一夜,既然『我們』都不適合照顧喬寧,也許找個合適、而且愛孩子的人來撫養(yǎng)她會比較切合實際!箚探軐嵤虑笫堑恼f。
轟!
換句話說,他要把喬寧送人?
這混帳家伙剛說要把小孩送人?
鴻鈺的血液一古腦兒全往腦門沖,她一把拿起桌上的柳橙汁就往他身上潑,然后完全無視他的狼狽,持續(xù)對著他咆哮:「你他媽的簡直不是人!喬寧不勞你費心,我會將她養(yǎng)大!」說完,氣沖沖的轉(zhuǎn)身走出去。
喬杰優(yōu)雅且平靜的拿出干凈的手帕擦干臉上的水果漬,若有所思地看著鴻鈺的背影,心忖,似乎只要碰到這個粗魯?shù)呐,他便會遭殃。他真的不懂,她究竟想怎樣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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鴻鈺決定自立自強。
她先向上班的銀行請了兩天假,她必須在這兩天內(nèi)找妥新保母。
她在住處附近找了幾則托嬰廣告,最后找到一對專業(yè)經(jīng)營托嬰的林姓夫妻;看過環(huán)境后,覺得很滿意。找妥保母,鴻鈺騎著摩托車來到鴻意和喬俊的墳前,看著小妹的相片,鴻鈺忍不住痛哭起來。
「鴻意,妳要相信我,姊真的已經(jīng)盡力了,我本來以為喬杰回來,喬寧的事情就會解決,誰知那渾蛋簡直不是人,竟想將小寧送給別人。小寧這么小就流落在外,真不知道那姓喬的怎么做得出來。我雖然很氣被妳拖累,但我在妳墳前發(fā)誓,就算爸不同意,我還是會想辦法將小寧帶在身邊,將她撫養(yǎng)長大,并且讓她受最完整的教育。我知道這不是件容易的事,但妳知道,姊從不食言,我會好好疼愛小寧,希望妳在天之靈要保佑我和小寧。」
鴻鈺悲憤忘情的哭著,一直到暮色斜照墓碑才離開。她沒留意到身后三呎外的樹旁,喬杰戴著墨鏡、靠著樹干,正默默地看著她啼哭抽搐的背影。
也許他真的是流浪得太久了,也或許是他心門塵封太久,聽著這兇悍又粗魯?shù)呐说目拊V,心底最溫柔的那一塊竟突地被喚醒,忽然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心酸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