醫(yī)院里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。
牟徹一聞到這個味道心里就不踏實,因為這個味道里除了藥物剌鼻味外還有死亡的氣息。
一路上他一直想著自己很可能會失去在這個世界的唯一親人,他不得不承認他心里是恐懼的。
這幾年他們一見面就吵,好像沒有不超過五分鐘的。
從什么時候開始的?從什么事件開始的?他不記得了。
他看見朗雨坐在加護病房外的椅子上,手里打著毛線。
他的腳步聲驚動了她,她抬眼,對他一笑。
雖然是不很明顯的笑容,但是他看出來了,不會錯的,他沒有近視,也不到老花的地步。
她笑得出來,就表示老頭子還活著吧?
“你回來了!”她輕輕的問。
“他……好嗎?”他問得更輕。
她猶豫了一下,然后搖搖頭。
他的心臟漏跳了一拍,“他……死了?”
她還是搖頭,咬了咬下唇,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掉下來。
“到底怎樣?”他失去耐心,抓住她的手問道。
“爺爺?shù)那闆r不是很好,剛開完刀,醫(yī)生說要看造化。”朗雨以手背拭淚。
牟徹掏出面紙遞給她,“這里的醫(yī)生是什么蒙古大夫,手術(shù)成不成功還要靠天?我應該聯(lián)絡韓卓的,我只信任韓卓!
他拿起手機撥了一串號碼,電話另一端的人告訴他韓卓不在德國。
他難掩失望的踱著方步,韓卓怎么會去西伯利亞?
“你的朋友不能幫忙是嗎?”她問。
朗雨好自責,如果不是她一直想著怎樣讓牟徹來臺灣,也許牟想不會心臟病發(fā)。
一定是她的意念太強了才會發(fā)生這樣的事。
“不是不能幫忙,而是他不在應該會在的地方。”他看向她疲累的臉,接著往下說:“你回去休息吧,這里有我就行了!
她想說些什么又怕他誤會,只得點點頭,“好吧,我先回去了,明天早上再來。”
“你不用來了,這不關(guān)你的事,你去忙你的吧!”
“請不要這么見外!彼f。
“你是我什么人?不過是我名義上的妻子,你說我見外,我覺得是你對自己的定位有問題。”牟徹冷淡的目光瞬間深沉起來。
“爺爺對我很好,他現(xiàn)在病了,我應該照顧他!彼钦嫘牡摹
“你這個人真麻煩,要我說幾遍你才聽得懂?我和你的關(guān)系比紙還薄,說好不干涉彼此的生活的,你這樣我很反感!彼f得直接。
“我不是要干涉你的生活,牟爺爺生病了……”
牟徹看向她的后方,“仲奇,你來得正好,送小裁縫回去,她在這里只會惹得我更心煩!彼幌朐俑嗾f話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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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陣中,闕仲奇關(guān)心的問道:“你怎么了?”
“我是不是管太多了?”
“牟徹心情不好,你別理會他,別看他好像常和牟爺爺抬杠,其實遇上這種生死關(guān)頭的事,他還是會在意、會傷心、會難過的!标I仲奇安慰的道。
“我知道,可是他……不讓我關(guān)心爺爺,他把一切分得好清楚!崩视瓴幻靼鬃约簽槭裁绰犓苋擞谇Ю镏獾脑捳Z會覺得受傷。
“這樣不好嗎?牟徹分得越清楚,一年后你們越是可以斷得干干凈凈,不會藕斷絲連,我倒覺得你不應該介入太多!
他有他的私心,他不要朗雨和牟徹太接近。
“我只是想幫忙,沒有別的意思。”她小聲的說。
她記起闕仲奇那天在店里的談話,要讓牟徹離開汪明珣,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懷上他的孩子,然后拿孩子威脅他。
現(xiàn)在他回臺灣了,不知道會停留多久,如果她想有孕,必須把握這幾天,那她該怎么做?
她不會勾引男人,不知道男歡女愛該具備什么元素,如果有人可以教她……她看了一眼闕仲奇。
不!她不能利用他,這將使事情更復雜。
“怎么?我臉上有芝麻。俊彼_玩笑的道。
“不是,我只是想……你這么好的人,怎么會沒有女朋友?”她隨口問。
“我正在等一個人回應,如果她肯做我的女朋友,我會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。”
朗雨并沒有做任何的聯(lián)想,因為她心里盤算的是另一件事,“那就好!
“你不好奇這個人是誰?”他想來個順水推舟。
她搖搖頭!懊總人都該保留自己的隱私!
闕仲奇在心中嘆了口氣,“朗雨,一年后你有什么打算?”
“呃?”她有點心不在焉。
“算了,當我沒問,你今天累壞了,肯定不想聽我啰唆,改天你精神好些時我們再聊,因為我的意中人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!
她哦了一聲,算是回答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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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色的病房里非常安靜,這是一間全醫(yī)院最昂貴的單人病房,牟想在動完手術(shù)度過危險期后住了進來。
“我不要你照顧,你只會氣我而已。”
老人家一醒來就嫌東嫌西。
“我已經(jīng)替你請了看護!蹦矎乇M可能的捺下性子。
牟徹見老人家有精神找他麻煩,心里安定許多。
“我不要看護,我要朗雨,你去把朗雨給我找來,我不相信別人;你們只想我趕快死,我死了你就可以娶那個狐貍精了,對不對?”
“我是你的孫子,怎么會希望你死?”他負傷的說。
一向很少表現(xiàn)感情的牟徹,不知道應該如何讓老人家知道,這幾天牟想在生死邊緣時,他對死亡這件事的恐懼。
“你去把朗雨找來就對了,我要她來照顧我,我要吃她煮的東西,只有她會關(guān)心我喜歡吃什么東西!蹦蚕腚m然生著病,但是看到老愛和他唱反調(diào)的孫子還是一肚子氣。
“她不會煮東西,她只會縫縫補補……”
牟想打斷他的話,“誰說她不會煮東西?朗雨天天到我那里煮東西給我吃,她煮的東西比外面賣的還好吃。”
又唱反調(diào),他這個做爺爺?shù)囊稽c威嚴都沒有。
“好吧,我去把她找來,你想吃什么,我要她煮。”他不想激怒老人。
“吃什么都行,朗雨知道我能吃什么。”牟想直率的說。
“知道了,你躺著好好休息,我出去打個電話!蹦矎卣酒鹕。
牟想朝他看了下,“要不是這回我真的快沒命了,你根本不可能一個月之內(nèi)讓我看到兩次,你和你爸爸一樣!
“我和爹地不一樣,你別再說話了,奸好休息,才稍微有了一點精神就亂發(fā)脾氣,你要我怎么常;貋砜茨?”牟徹也有話要說,好像他真的很不孝似的。
“我哪有亂發(fā)脾氣?就是你一天到晚只會惹我生氣,還是朗雨好,我和她就能好好說話、好好聊天!
“你就是喜歡聽好聽的話,小裁縫天天對你灌迷湯,你當然覺得她好,可是她這樣的好是假的,不會長久:我則不同,你覺得我說話老愛跟你唱反調(diào),其實是忠言逆耳,你不喜歡聽難聽的實話,我有什么辦法!
“誰說我喜歡聽好聽的話?”說到這里牟想又有氣。
“好啦,不說了。我去打電話,你不是要吃小裁縫煮的東西?”說完牟徹即往外走。
難怪有人說老人其實就跟小孩沒什么兩樣,要人家哄著,可偏偏他牟徹就是不會哄人,他只說實話,不會挑好聽的話拍馬屁,何況是自己的爺爺,有什么非拍馬屁的理由?
那個小裁縫真是高招,就連闕仲奇也頻頻說她的好話,她不知是用什么法子把這一干人要得團團轉(zhuǎn)的。
他撥了電話,響三聲她即接起來,“小裁縫,弄點吃的到醫(yī)院來,老頭子一直吵著要吃你煮的東西!
他說完就要收線,聽到她急急忙忙的問——(爺爺想吃什么?)
他想了想,“清淡一點的!
電話那頭沉默半晌。
“還有事嗎?沒什么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!蹦矎夭幌敫嗾f。
然后,她小聲的問了句:(你呢?)
“我什么?”他沒會意過來。
。阆氤允裁矗课翼槺闩o你吃。)她有一點討好的說道。
他被她這么一問,肚子確實開始咕嚕咕嚕的叫囂出聲,也難怪,都中午了,他早上到現(xiàn)在還沒吃東西呢,不過他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。
“不用了,你只要弄給老頭子吃就奸,我自己到外頭隨便吃。”
他隨即掛上電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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朗雨煮了白粥和準備了一些配粥的小菜帶來,牟想吃得津津有味。
另外,她還煮了皮蛋瘦肉粥,好心好意的對牟徹說:“趁熱吃一點吧!”
“不是叫你別煮我的東西,我會在外頭解決!彼活I情的說。
“我煮得不多,這點粥是吃不飽的,你多少吃一些!彼终f。
牟徹看著她,口氣不好的說:“你很奇怪耶,我已經(jīng)跟你說不用為我準備這些吃的東西,你為什么一直活在你自己的世界中,就是聽不進別人的話?”
“不吃就不吃,朗雨,你不用求他吃,這小子就是這樣不知好歹,從小一直都是這樣,我已經(jīng)習慣了,你跟這種人打交道會生病,像我現(xiàn)在躺在醫(yī)院里,就是被他給氣病的!
牟想拐個彎責罵孫子。
朗雨心里有些委屈,但又不能怪牟徹,他的確說了要她不要準備吃的東西啊,是她自己雞婆、自討沒趣。
這時,闕仲奇推門而人,“哇……好香、好香,朗雨又煮什么好料的來喂我們了?”
“仲奇,快來,這粥你端去吃,有人不知好歹,光會在這里說一些令人聽了就會病情加重的話!蹦蚕胂蜿I仲奇招招手。
“我可以吃嗎?”闕仲奇看了牟徹一眼。
“又不是我的東西,你問我做什么?”牟徹沒好氣的道。
得到首肯,闕仲奇二話不說開始享受美食,一邊吃一邊在心里暗忖著,牟徹是一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人,娶了這么好的妻子還拿喬,換作是他,一定想盡辦法也要博得朗雨的歡心。
不過這些話他不會對牟徹說,一來沒用,二來他自己有些盤算。
“徹,你出去,你在這里我沒食欲吃東西。”牟想趕人。
牟徹站起身,“你以為我很喜歡待在這里嗎?”看著朗雨這么受寵,他的情緒有些復雜,一個小小的人兒,居然有如此的影響力。
朗雨不想因為自己弄得祖孫二人動氣,遂跟著站起身,“我還有點事,先回店里了,爺爺慢慢吃,我晚上再來。”
“你要回店里……等等,讓徹送你回去!蹦蚕胍恍臑閮扇酥圃鞕C會。
“我不……”牟徹立刻想拒絕。
“怎么,這一年之內(nèi)朗雨都是你的妻子,你不送她難道要由仲奇送嗎?”牟想怒目相向訓斥道,“年輕人真是不懂事,這種事還要我提醒!”
“爺爺,由我送沒關(guān)系的,我很樂意!标I仲奇忙不迭的道。
“不用了,我搭公車回去就可以!彼幌朐儆须y堪。
“徹,你到底送不送你老婆?”牟想真的動了氣。
牟徹寒著一張臉,冷冷的說:“定吧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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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是怎樣?做什么擺個哭臉給我看?你真有人緣,人人喜歡,連一向難討好的老頭子都這么挺你,真看不出來你一個小小的裁縫有這么大的能耐!蹦矎乇砬槌芭捻死视暌谎,奸像她是一個專要心機的女人。
他的話讓朗雨心頭像被針莫名的剌了一下,她深深吸口氣,才說:“我是真心對待牟爺爺?shù),因為他對我就像親人一般!
“是啊,他給了你不少錢嘛,你還不是看在錢的份上。”他不以為然的嗤笑一聲。
“你太憤世嫉俗了,人與人相處不光是為了錢!
“是嗎?你說得倒是正氣凜然,我不信老頭子沒有給你錢你會肯對他這么好,你這種女人心里的把戲我清楚得很!
“有些事不是外人看的這么簡單!彼幌攵嗾f,因為面對這樣的人,有時候解釋是多余的,也許還會自找麻煩。
“真可笑,老頭子希望我在這一年里把你當作妻子對待,而你現(xiàn)在卻努力把我視為外人,不如你去說服老頭子,我也就不用這么多事了!
“我等爺爺身體好一些時會跟他說!
“那就好……你最近和仲奇不錯嘛!”他換了個話題。
她實話實說:“我們是好朋友,他對我的寵物精品設計很有興趣!
牟徹面無表情的問道:“如果仲奇想追求你,你會不會接受?”
她愣住,半響答不出話來。
他看她一眼,“怎么?這么吃驚,你不會真以為他對你的裁縫天分有興趣吧?”
“什么意思……”朗雨蒼白著臉問道。
“他經(jīng)過我的首肯,可以大大方方的追求你!彼p率的說。
她顫了下身子,“經(jīng)過你的首肯?”
“沒錯,在法律上你是我的妻子,至少一年之內(nèi)你和我是夫妻關(guān)系,他原就想追求你,但是心里有包袱,朋友妻不可戲,沒有我的同意,他不敢輕舉妄動!
她抖著聲音回道:“可是……我已經(jīng)有男朋友了!
“你那男朋友配不上你!彼患偎妓鞯牡。
她看向他寡情的俊臉,“是我配不上天瑀,離婚后的我還有男人肯娶我,我應該萬分感謝了。”
“你的野心在這個時候怎么突然變小了!彼煌馑脑挘半x婚又怎樣?我又沒碰過你,你還是和結(jié)婚前一樣冰清玉潔啊……不對!我怎么知道你以前有沒有過男人,是不是原裝貨,我不能置評!
說完話,他玩世不恭的笑了下。
“我會和闕先生把話說清楚!
“沒用的,他已經(jīng)被你給迷住了,除非……我阻止他!蹦矎夭恢雷约簽槭裁磿f出這樣的建議。
“阻止?怎么阻止?你憑什么能夠阻止?”她的眸光閃了一下。
“憑我是你的丈夫,你說這個身份夠不夠份量?”
“可是……我們并不是真正的夫妻,闕先生很清楚。”
一陣沉默后,他將車停進車庫,深邃的眸子掠過一抹興味的幽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