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淫蕩小牡丹 第三章

  鹿玉堂和天香的房間只隔了一面薄壁,竹舍里就住著孤男寡女,讓他原本心里還猜測天香是曲無漪的寵婢這念頭隨即煙消云散。

  沒有一個男人能容許出口己的女人和另一個男人獨處一室。

  不過,區(qū)區(qū)一個下人究竟在替曲府做啥大事,重要到非讓曲無漪聘他來……督促她?

  有些疑惑、有些不解,還有很多的好奇……

  怎么又是「好奇」?他這幾日內(nèi),似乎已經(jīng)將他這輩子的好奇心用罄。

  「好奇是忌諱,我不是老這樣教人嗎?怎么自己反而違背了這些?」鹿玉堂自嘲一笑,揚起的薄唇?jīng)]有太濃烈的笑意,不過是彎起嘴角罷了。

  他將曲練差人到他暫住的小客棧房里收拾來的行李簡略整理,一只暗色布包就是他所有的家當(dāng),再多也沒有了。

  布包打開,幾套干凈但老舊的衣袍鞋襪平放在木柜里,幾顆啃了數(shù)日的硬饅頭則另桌上,攢了幾兩碎銀的錢囊也隨手拋在軟榻,最后剩下的,是那日她以一文錢賣給他的書。

  他從不將累贅留在身邊!只要是沒用的東西,一丟了事,而這本書絕對應(yīng)該被列入累贅之流,在他讀畢后就該隨手放入巷弄里任何一名乞丐的碗里,讓他們代他處置這等雜物。

  可是……

  他留下了它。幾回想扔掉,翻到末頁的墨繪牡丹,就想起了她的笑臉,他不知道在什么時候?qū)⒛敲寄茄廴拥煤芮宄,想著想著,這本書也就這么跟了他數(shù)日。

  他盤腳坐在床上,翻著《幽魂淫艷樂無窮》,心思不在字里行間,只忖度著書留在他身邊的主因,也思考著他又為什么愿意留在曲府……

  他不應(yīng)該停下腳步,應(yīng)該要一直往前走,走得越遠(yuǎn)越好,即使這里已經(jīng)遠(yuǎn)在千里之外,但還不夠,還不夠遠(yuǎn),他必須逃到?jīng)]有人發(fā)現(xiàn)的地方,銀鳶城不是落腳地,這里太熱鬧、太繁華、太……格格不入。

  或許,他能趁著夜闌人靜,在不驚擾任何人的情況下翻墻離開,至于賣身契,那種玩意兒他根本不看在眼里,反正他這種「背叛者」,背叛主子也不是頭一回,再添一次又何妨?

  鹿玉堂似乎打定主意,將方才從布包里拿出來的東西再次收回,手里那本《幽魂淫艷樂無窮》……則是掙扎片刻后,留在桌上。

  「離開這里吧,多待無益!顾麤]有想要留在天香身邊的念頭,真的……沒有。

  鹿玉堂突地冷笑,自語了起來。

  「真的,沒有?」

  說謊。

  怎么可能沒有?若沒有,絕對不可能有人能留下他,即便是曲無漪的暴力威嚇也不能。

  要動粗,他鹿玉堂不是省油的燈,就算百來個大內(nèi)高手都不見得能與他打成平手,何況區(qū)區(qū)一個曲府?

  可是他沒有走。不僅沒走,還留下來和天香共進(jìn)了一頓晚餐,讓她凈朝他碗里招呼魚呀肉的,生怕他餓著,她自己反倒沒吃什么。她那時因為忙碌挾菜而汗?jié)竦男∧,閃閃發(fā)亮,粉撲撲的雙頰仿佛上了胭脂。

  如果他留了下來,往后要見著她這副模樣,不是難事吧?

  鹿玉堂沒發(fā)覺自己解開了布包的繩結(jié),將衣物什么的又全拿出來擺在柜上桌上,等他回神,他又拿回《幽魂全艷樂無窮》坐在床沿發(fā)愣。

  一切又回到了原點

  「這……」他為自己的反常失笑。

  該留下嗎?

  或許……老天爺是這個意思?

  該留下吧。

  可能……他心里是這么想的?

  「唉……」

  幽幽淺淺的輕嘆,在寂夜里并不清晰,但沒逃過鹿玉堂的耳朵。他擱下書,放輕腳步打開房門,眸子在闃暗里毫不受阻,他沉穩(wěn)而謹(jǐn)慎地搜尋嘆息聲的來源——實際上也毋需花費太多心神去尋,因為源源不絕發(fā)出哀嘆的身影正透著搖曳燭火,投射在墻面上。

  他不用猜測,也知道那單薄的身子屬誰所有。

  這竹舍除他之外,另一個人就是天香了。

  她按散著及腰長發(fā),發(fā)上無任何贅飾珠花,身上也只披著外袍,外袍之下是平常不輕易曝露在外的貼身藕絲衫,長度不過及膝,兩條白玉般纖美的腿兒在桌下若隱若現(xiàn)。

  她正苦惱地趴在桌前,兩盞燭火將她那方天地照得明亮,她執(zhí)著筆,左涂涂寫寫些什么!不時發(fā)出哀鳴,像只迷路的小貓,可憐兮兮的。

  「還不休憩?」他突然出聲,嚇到了天香,她幾乎整個人跳起來,凳子一傾,若非鹿玉堂一掌壓住她的肩頭,恐怕她就得掉上好大一跤。

  「你……」天香手忙腳亂地將滿桌子的紙張攏到自己面前,用雙臂擋住他的視線,不敢讓他發(fā)現(xiàn)她正在趕寫稿子,緊張地咽咽津液,擠出粉飾太平的甜笑。

  「你怎么還沒睡?床不舒適嗎?」

  「妳又在忙什么?」

  「我、我在寫家書!顾尚ΑK龥]忘記他對她的文稿沒有任何喜好,絕不會自取其辱地告訴他,她正在熬夜趕稿——天知道她爹娘早就不知道投胎到哪戶人家去了,寫家書給誰看呀?

  整整十來張的家書?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。鹿玉堂唇邊有戲謔的笑。

  「三更天寫家書?」他挑起濃眉,讓天香心虛低頭。

  他那種表情會讓她有自首坦白的欲望……

  「是、是呀,平常太忙了,只、只能掙出一點點寶貴的時間捎信回家報平安。你趕快去睡,熬夜不好呢,明天精神會很差,快去快去,晚安!顾窠泄匪频,還空出手驅(qū)趕他。

  鹿玉堂直覺知道,她在寫的絕不是單純家書。寫家書要字字血淚,邊寫邊哭,泣訴在曲府慘遭人欺陵壓榨的慘樣才是。

  「我也正想寫封家書回家報平安,若不介意,借我一張抄抄!顾瓉韽埖,坐在她對面。

  「不可以!呃……」反應(yīng)太激烈,她忙陪笑修正,「我寫的都是罵主子的混話,你別瞧……如果你要寫家書,我念給你抄?」她分了一張白紙給他,也替他將毫筆蘸上墨,恭敬地遞到他面前,清清嗓,準(zhǔn)備念段文情并茂、感人肺腑,讓遠(yuǎn)在他鄉(xiāng)的親人讀了會起疙瘩的家書。

  「我抄我的,妳繼續(xù)寫妳的家書就好,別因為我而打斷妳。」他很堅持要看她寫了些什么。

  「不、不行,我還在信里跟我娘問了些女孩子家的私密事,你、你不可以看——」她正好寫到虎精一口一口撕開姑娘家的袍子,用舌頭舔洗著姑娘家胸前脆弱而艷紅的小花蕾,姑娘家喘吁吁地掙扎卻又矛盾享受——

  不行,這種文字讓他看到的話,他一定……一定會唾棄她的淫蕩!

  「原來如此!惯@個推諉之詞很好,讓他沒理由再逼她,否則就失了風(fēng)度。

  「是……是呀。」天香流了滿額的冷汗,將寫好的初稿摺好,抱在胸口。

  「妳不繼續(xù)寫了?」

  「呃……我、我每天都會寫一部分今兒個發(fā)生的雞毛蒜皮事給家人瞧,今天的事已經(jīng)寫完了,其他的,就等明天再寫好了!菇裉爝M(jìn)度差不多了,可以休息一下。

  確定初稿不會被他瞧見后,她執(zhí)起墨條在硯上轉(zhuǎn)磨,「好了,現(xiàn)在輪到替你寫家書了。你家里有些什么人?要寫給爹娘或是兄弟……還是,你家鄉(xiāng)有妻兒了?」

  對喔!她怎么一直沒想到這層?以他的外貌來推測,他已是個成熟的男人,一般人在這年歲老早就娶妻生子,說不定他也一樣——

  「我無爹無娘,無妻無子,兄弟姊妹……也沒有!棺詈蟮耐nD顯得有些遲疑。

  天香不知道自己聽到他無妻無子時,心里頭綻放開來的欣喜到底是什么,只覺得……有些開心、有些忍不住想笑。

  「那你家書是要寫給誰的?」她偏著小腦袋問。

  「我是很想寫給一些人,不過只怕他們連瞧也不瞧就將家書撕爛!

  「你那么不討人喜歡嗎?」她……還滿喜歡他的呀。

  「對!顾姓J(rèn)得很干脆:

  天香擱下墨條,不磨了。「我也不怎么討人喜歡,我們兩個真像!顾┛┰谛,「曲爺常常說想指死我,曲練也老是對著我嘆氣,光瞧他們的神情就知道,我在他們眼中有多棘手。」

  「妳不是還有親人?」

  「有呀,我有一個好疼我好疼我的娘呢。雖然她已經(jīng)——」天香趕緊噤聲,她要是再說下去,熬夜寫家書的謊一肓就要被戳破了!敢呀(jīng)沒在我身邊照顧我,可是我很想念她,常常一個人工作累了,就望著月兒說話給她聽哩!

  「妳在曲府的工作是什么?」

  該糟,一個謊言之后,又要再編織另一個。

  「我……在幫主子抄寫一些東西!锅Q,她不想騙他的……可是比起被他發(fā)現(xiàn)她是《幽魂淫艷樂無窮》作者時的鄙視,她還是不自禁說了謊。

  「主子何不用我一百兩的月俸多聘些人來幫著抄?妳就不用一個人這么辛苦!顾鹧b體貼,實際上還是想探些端倪。

  嗚,他人真好,還替她想呢。「因為是很重要的東西,所以一定要我抄才行……」她一定會發(fā)奮圖強,絕對在曲爺?shù)囊笾聦⑾乱槐緦懗鰜,說什么也不讓曲爺有機(jī)會對他賞鞭子。

  「我口風(fēng)很緊,妳若是信任我的話,我可以替妳分擔(dān)些。」他還是很好奇她徹夜在寫些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。

  好想告訴他……天香粉唇蠕了蠕,實話就咬在牙關(guān),只消舌尖一頂,就會對他坦白。

  可是想起他的評語,話又怯生生咽回去了。

  「你不用這么辛苦,你只要等著賺一百兩月俸就好,這種累人事我來就行了!拐婧觅,只要守著她就有薪酬,哪像她,字字句句都是勞力錢……唉,罷了,不自怨自艾,誰教她自個兒也喜歡這份差事。

  「妳抄書的薪酬是多少?」

  「還過得去。不過得抄完一整本書才能領(lǐng),有時幾個月抄不出來,就沒有錢領(lǐng)……」她最慘曾有一年半擠不出一本稿,那段日子里要不是吃喝全賴曲爺,她可能真會餓死。

  唉,真要說起這份差事,滿肚子苦水。

  慘淡的小臉因為燭火的搖曳而更添加了讓人疼惜的沮喪,鹿玉堂心一抽緊,莫名的情愫竟然在鞭笞著他……原來她真是名可憐的下人,在曲無漪的壓榨威逼之下過著辛苦的日子,鎮(zhèn)日替曲無漪抄書到三更夜半還不得就寢,粉嫩妁眼窩下浮現(xiàn)淡淡的黑影,而曲無漪還要他監(jiān)督她工作,就是非得將她最后一分力氣也榨盡——

  「妳去睡覺!孤褂裉觅康刳s她進(jìn)房。

  「呀?」不是還在閑聊嗎?

  「立刻去睡!顾樽咚龖牙锏氖指澹蝗菟纯沟匕胪浦鴭尚∩碥|回到她自個兒的榻上。

  「那些稿子——」

  「不許再寫了,明天再抄。」

  天香見他將手稿放進(jìn)她房里的書架上,并沒有要去讀它的出息思,她才安下心來,也不去搶了,省得教他懷疑。

  「可是我還沒收拾好桌子,我也得擦個手……」她滿手都難免沾到黑墨。

  「我去打水,桌子我收,妳回榻上去睡!顾峙珊霉ぷ,勞力事全由他扛,她只要負(fù)責(zé)躺平就好。

  「喔……」天香再偷瞄他一眼,看他真的走出去打水,沒動那堆手稿。

  天香將肩上的外袍褪下,這才發(fā)覺自己剛剛就是用這副衣衫不整的模樣和他聊著,別說藕絲衫的前襟還開了個大叉口,隱約露出她素色的小兜兒,連下襬都蓋不住她的腿,就這么讓人瞧光光。

  「呀呀……都忘了他從今天起就跟我一塊住了,還拿著以往夜里趕稿的邋遢樣面對他!真羞人!顾@進(jìn)被窩里,讓被窩里的寒意給逗了個哆嗦,蹭蹭腳丫子,等待被窩變暖。「要是在我的書里,男人瞧見姑娘家這嬌樣,早就撲上來了,哪還像他,正襟危坐的!瓜肫饋砭拖胄。

  呀呀,她在想什么呀?難道她希望他像頭禽獸,見她露出小腿頸骨,就擦涎瞇眼地跳撲過來,將她壓按在身下使壞嗎?

  書是書,現(xiàn)實可是現(xiàn)實,若他真是這么邪佞的人,就算她被他欺負(fù)了去,半夜也會趁他睡熟,拿把刀將他的禍根給閹掉!絕不會像書里的姑娘,在暴力強迫下還能得到歡愉,太匪夷所思了些。

  即使她的房門沒關(guān),鹿玉堂還是在她的門扉上敲了敲,確定得到她的注出息后才跨進(jìn)她的閨房,先將桌上的燭火點燃。

  她要從榻上起身,他卻阻止了她!笇⑹稚斐鰜砭秃!

  她照做,將手遞給他,他擰干布巾,先從她的右手擦起。

  「水是溫的耶……」

  不要怪天香大驚小怪,三更天里,要打盆熱水多難,得先到柴房去拿柴,若沒有劈好的,還得自己舉斧頭劈——上回她差點把自己的腳趾頭給劈斷四根——拿完柴,還得摸黑到廚房去生火煮水……這么高難度的工作,就得花掉她整整一夜的時間,還不一定生得了火,往往最后都是她被煙嗆得滿臉眼淚鼻涕,直接拿冷冰冰的井水胡亂搓洗了事,不僅一夜沒能好睡,還白忙了功夫。

  沒想到現(xiàn)在替她拭手的布巾竟然這么溫暖……

  鹿玉堂只是笑,仔細(xì)替她將指節(jié)的黑墨都擦干凈。她的手上有長期書寫的厚繭,但是指形相當(dāng)修長而漂亮。

  「你上哪去提的溫水?」她好奇地問。

  「我燒的。」當(dāng)然是用渾厚的內(nèi)力。他擦完右手,換左手。

  「哪有這么快?」還要劈柴燒水呀!

  「我生火功力好!

  「真好,那以后我每晚都有溫水可以洗手了!

  「以后妳只許抄書抄到戌時,戌時一到,我會將屋子里的燭火都熄掉,妳就準(zhǔn)時上床休憩!

  「呀?」天香愣住,好半晌才回魂,「戌時?!我通常都是成時才開始寫……抄書呀!」

  「妳一整個白天都在做什么?」他將布巾洗干凈,再重復(fù)擦洗她的手一遍。

  「呃……哪來一整個白天?我睡就睡到午時,起來用個午膳,然后——」她偏頭想想,「然后上街逛逛,或是駕葉扁舟在湖里讀書,天氣好的話就小睡片刻——醒來剛好吃晚膳!拐f起來有些汗顏……

  「改正妳的習(xí)慣,從明天開始——不,此時此刻該算是今天了。我卯時會來叫醒妳,吃完早膳,妳開始抄書抄兩個時辰,用完午膳可以上街一個時辰,回府后繼續(xù)抄書,還能抄兩個時辰,接下來用完晚膳就可以完全不用工作!骨,他替她排好的行程效率遠(yuǎn)遠(yuǎn)勝過她的,也不虛度人生。

  「卯、卯時?!」是她聽錯還是他說錯了?卯時正是她睡得最熟的時辰耶!

  「有困難?」

  何止有困難,根本是不可能的事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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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化不可能為可能,向來是鹿玉堂的唯一座右銘。他很固執(zhí),尤其是當(dāng)他已經(jīng)打定主意,他絕不妥協(xié),幾乎到了鐵石心腸的地步。

  天香流著眼淚的雙眼壓根沒辦法睜開,小嘴除了要喝粥,還要打呼,小腦袋像有千斤重般,沉得讓她的頸子無力馱負(fù),鼻尖幾乎就要埋進(jìn)碗里。

  「醒醒!

  鹿玉堂的聲音仿佛自遙遠(yuǎn)的天邊轟來,天香惺忪地醒了,含著粥的嘴蠕了蠕,囫圇咽下口中的食物,繼續(xù)閉眼打盹。

  鹿玉堂看她這模樣,本來真有沖動想抱她回房,讓她好好睡到自然清醒算了,然而早起的益處絕對遠(yuǎn)勝于晚睡,若他放任她,反倒是害了她。

  「天香姑娘!

  「唔……我有在喝……有在……喝……」呼……

  「天香姑娘!

  「我……醒了……真的醒……了……」呼……

  他幾乎要懷疑她不是在與他對話,而是在夢囈。

  鹿玉堂放棄以聲音叫醒她,直接拎著她到屋外,讓天初方白的第一陣涼風(fēng)呼醒睡娃娃。

  「好……好冷……」天香抖抖身子,直朝鹿玉堂胸口躲風(fēng)。

  「清醒些了沒?」

  「唔……我們一定要這么早起嗎?呼……好冷……」還好她手里還有碗熱粥可以暖暖手。

  「動動妳的手腳,活動筋骨后就不會有睡意了!顾嫠眠^碗,一手執(zhí)著她的手腕甩動。

  唉。天香無奈且被迫地晃手晃腳。她比較想捧著熱粥啦,至少還不讓她覺得冷。

  所幸他的手也很溫暖,而且透著掌心,她可以感覺到有股溫暖的氣流自他的手過渡給她,讓她竟然覺得……拂面的清風(fēng)只是有些涼,卻不冷了。

  「你向來都起得這么早嗎?」她的聲音總算越來越清醒。

  「習(xí)慣了!故聦嵣纤人缫粋時辰醒來。

  「難怪你看起來神清氣爽的!狗从^她,現(xiàn)在一定很狼狽。天香揉揉眼,將黏糊著雙眼的淚珠給擦掉——唔?她的鼻頭還有粥的米粒,真難看。

  「妳精神看起來也不差!怪皇沁有些懶散。

  「我現(xiàn)在只要再沾枕,馬上就能睡死,你信不信?」她咕噥。

  「當(dāng)然信,不過妳不會有沾枕的機(jī)會。喏,再喝一碗粥!顾麑⑼脒她。她清醒了,他就毋需擔(dān)心她邊喝粥邊打盹會不會淹死在粥碗間。

  「我已經(jīng)喝掉一碗了嗎,我沒印象有用早膳……可是肚子有點撐……」天香摸摸白自己的下腹。

  「妳睡胡涂了,不過我親眼目睹妳喝下一碗。」

  「一碗就夠了,我飽了?梢浴倩胤坷锼瘑?」她不怎么抱希望地

  「妳可以去抹把臉,或是晨浴一番。妳若躺回榻上,我會拎著妳進(jìn)湖去!顾钢秆矍澳瞧怀跞照盏门S的大湖泊,上頭還有未散的晨霧,看起來——好冷。

  「我……去抹把臉。」天香認(rèn)命了,她不想試試看鹿玉堂究竟只是威脅她,還是說真的。

  鹿玉堂早替她備好了溫水和軟巾,待她洗好手腳、換上衣裳,再回到廳里,書桌上已經(jīng)布妥文房四寶,他正在磨墨。

  「這么快就要抄書啰?」一睡醒就工作實在不是她的習(xí)慣,她的身體雖然醒了,但腦子恐怕還在睡耶。

  早些抄完,下午還能掙些時間讓她午睡,或是到屋外走走——鹿玉堂心里打的是這種念頭。

  「你還真是聽曲爺?shù)脑挘愫煤帽O(jiān)督我,你真的照做!垢揪褪钦襾砜怂。天香認(rèn)命地坐定位,拿起毫筆,嘆息說道。

  「我不是因為曲無漪才做這些事!孤褂裉猛坏馈

  天香抬起精雕細(xì)琢的臉蛋,與他相望,困惑的眼兒在問:那你是為了什么?一百兩嗎?

  鹿玉堂佯裝看不懂她想問什么,轉(zhuǎn)頭避開了這些,替她攤開紙。

  「你可不可以站遠(yuǎn)些……曲爺交代我抄寫的文句,是不能讓別人瞧見的,否則……曲爺會兇巴巴地生氣……你坐到那張椅上去好不?」她指著最遠(yuǎn)的藤椅。要是他太靠近她,她會心有旁鶩,不時就要偷瞧他有沒有在看她做些什么,這太累人了。

  鹿玉堂微微點頭,沒多說什么,就坐到她指定的角落去,只留了句「妳有什么吩咐再出聲喚我」。

  天香開始寫稿,不時用余光瞄他,發(fā)現(xiàn)他已經(jīng)自個兒找了書看,她才放心寫下更香艷火辣的字辭,將一段段令人血脈僨張的綺麗遐想化為文字,寫著寫著,腦袋越來越靈光,涌出來的思緒更完整,讓她欲罷不能。

  柔毫筆滑過紙際的聲音輕輕地,極少有間斷,其中混雜著偶爾翻動書冊的微聲,她與他,在這一方小小天地里,存在得極為融洽。

  過了一個時辰左右,鹿玉堂放下看了一半的書,走近她,她慌手慌腳在收稿子。

  「到外頭走走。」

  「呀?我寫得……抄得正順耶!顾悄欠N一寫就不能停筆的人,若停下來弄雜事,要再回復(fù)這般流暢的感覺得花上許久的時間。

  「妳需要起來走動。」他不容她拒絕,執(zhí)過她手上的毫筆,擱在石硯臺上。

  「好吧!固煜懵犜挘贿^才站起夾,雙腿就軟倒下去,嬌臀又坐回椅上!高,腳好麻……」

  「妳坐太久了!顾銎鹚,讓她到屋外去伸展肢體,順便好好喘口氣。

  天香像只野放的猴,快樂地奔進(jìn)桃花林里,咯咯直笑。

  「我今天一早寫的……呃,抄的書,是我以往好幾天的進(jìn)展呢!」這是不是代表接下來她可以數(shù)日不用埋首案前了?想來真是值得!

  「妳若能維持習(xí)慣,想必毋需花費太久便能抄完曲無漪給妳的書!

  「不能偷懶一下嗎?」

  「不能!挂蝗沾驖O三日曬網(wǎng)絕對是不可取的惡習(xí)。

  「唉!顾椭。偏偏她又不能拿對付曲爺?shù)氖侄螌λ撬姘椭耐瓤,求他讓她休息幾天,他可不會像曲爺那樣,因為她所帶來的豐厚盈利而腳下留情。

  看來有了他的鞭策,她或許十天之后就能捧著熱騰騰的手稿交給曲爺。

  「你陪著我寫……呃,抄書時,我瞧見你在看柜上其他本《幽魂淫艷樂無窮》,有看到哪一本比較好看嗎?」《幽魂淫艷樂無窮》共出了十本,雖然他之前瞧了新書,卻不對他的胃口,或許其他本會有他喜歡的——她在心里奢望。

  鹿玉堂搖頭!复笸‘,淫蕩。」又下了快狠準(zhǔn)的結(jié)論。

  「你到底喜歡看什么樣的書?」她也許能做為參考,為他寫一本他愛看約書。

  「忠臣良主。」

  「忠臣良主呀……」那就是一個忠心不貳的臣子以及邪佞主子的故事,那臣子美如天仙,才貌兼具,一日,臣子立了功,主子賜宴慶功,臣子幾杯黃湯下肚,臉色酡紅,嬌艷無雙,主子心癢難耐,終是禁不住誘惑,將臣子抱進(jìn)自個兒的房里,開始以嘴咬開臣子身上的束縛……

  「草莽英雄!

  「草莽英雄呀……」一名人稱義賊的山寨野大王,劫富濟(jì)貧,偏偏村里有個死對頭的富商,兩人誓不兩立,野大王三天兩頭就往富商家里跑,偷珠寶偷古玩,結(jié)果一偷偷到了富商掌上明珠的香閨里,野大王見掌上明珠頗具姿色,這回連人都偷,偷回山寨里自然少不了覬覦她的身軀,當(dāng)夜便不顧她的反對,在浴盆里將她……

  「孝悌禮義!

  「孝悌禮義呀……」這個比較困難些,要寫個孝悌禮義兼?zhèn)涞哪腥耍詈镁褪谴顐淫艷娃兒,總在他臉紅心跳之際,自個兒剝個精光,扳正他避嫌而轉(zhuǎn)開的臉,拉著他的掌,探入她的兜兒里,她擺弄著水蛇腰,纖細(xì)腿兒遷上他的腰際……

  「警世諷諭!

  「警世諷諭呀……」這可以寫一個男人周游列國,在各地發(fā)生香艷刺激的情事,處處留情,最后慘得花柳病、晚景凄涼的警世故事,還可以出上下冊。

  「沉冤待雪的奇案傳說!

  「沉冤待雪的奇案傳說呀……」大人冤枉呀,小女子是無辜的……小美人兒,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,那就——嘿嘿嘿……大人不行,不行,小女子甫逢新寡,不、不行……嚷什么不行,瞧妳,妳不也樂在其中……

  天香捧著臉蛋,天!她真的好淫蕩!她怎么凈朝那方面去想?他明明很認(rèn)真在回答她的問題,她卻老想偏,什么忠孝仁愛信義悌廉的故事到了她手上都會嚴(yán)重走樣——

  「為什么我邊說,妳的臉卻越來越紅?」

  「沒、沒有呀!可能是我走了一段不短的路,所以才出汗了……」雖然她明明只走了不到百步的距離,但從她嘴里說來,仿佛已經(jīng)散步散了幾十里路一樣。她欲蓋彌彰地揭著小臉,想讓臉上的紅彩快點消退。

  「原來你喜歡那樣的書呀,我記得曲爺書房里有不少,我下回去搬些來給你看!故〉盟闼龑懜澹有事忙,他卻只能閑得發(fā)慌。

  鹿玉堂沒認(rèn)真聽她說要到曲無漪書房搬書給他看的那些話,倒是觀察起她不消反增的彤緋。

  她方才在抄書時,也是越抄臉越紅,那種臉紅不是因為太過認(rèn)真工作或是夭氣過熱,反倒像是……一個正躲在窗外,偷觀夫妻行周公之禮的娃兒,又羞赧又想看……他不清楚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比擬,卻又覺得貼切。

  他是否……太淫蕩了?竟然會將渾身書香的天香想成那樣!瞧她壓根就是個青澀天真的小姑娘,她臉紅,或許只是單純在屋里悶壞了,僅此而已。

  一陣清風(fēng),吹起天香簡單束起的長發(fā),她的笑靨像桃花,在春風(fēng)里漫舞。

  鹿玉堂必須承認(rèn),她這模樣真好看。

  「我今早已經(jīng)把今天要抄的份都抄完了,下午可不可以上街去?我要上書肆找些書,好嗎?」天香湊到他面前,和他打著商量。

  鹿玉堂有一時之間的眩目,為她漾開的笑。

  「好,我陪妳去。」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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