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是情況已然發(fā)生了變化，他扔下鉛筆站起身時，心里這樣想。那天早晨兩人談話時，他是把她當(dāng)做一個人而不是一個他想得到的女人來看待的。和這個女人談話是危險的，可是又無法避免。此外，如果他肯老老實實道出自己的心情，他會很愿意承認自己孤獨、寂寞。約翰即使在家，晚上也從不找他；貝蒂每天下午六點鐘離開這里。自從父母搬到華盛頓州，工作之余就沒有人可以交談。貝蒂不斷地催他結(jié)婚，可是他還不想。除此以外，有多少女人會愿意在這有些偏遠的牧場生活呢？
他穿過房間走向大廳，心想還是找個女人吧。但是這個想法并不使他激動。牧場的工作時間很長，他要和任何人約會都很難。他希望找一個聰明、能干但一定要有女人味的女人。中看不中用的女人也不行。
他走進飯廳。亞歷山德拉抬頭看著他，臉上露出驚異之色。她已經(jīng)脫下牛仔褲和工作服，換上一件長袖、高領(lǐng)的深紫色衣服，閃閃發(fā)亮的梳子將頭發(fā)固定在后面，紫晶耳墜在耳垂下閃爍著。他一下于緊張得說不出話來，只好先清清嗓子。
“我想你在吃飯時也許喜歡有個伴兒陪陪你�！�
她嫣然一笑，回答說：“那太使我高興了。”
一小時之后，當(dāng)他們倆在一起喝咖啡時，他心里還在回味“太高興了”這幾個字。亞歷山德拉無處不使他害怕：聰明、迷人、善于交談……他可不能找這個麻煩。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她問道，一面指著桌上的空酒瓶。
“非常好，”他看了一下瓶上的商標，開玩笑說，“這是加利福尼亞生產(chǎn)的，我以為你們皇家非法國酒不喝呢。”
她朝他靠了靠，低聲說：“的確如此。實際上我每喝一口這種酒都是違法的。我是個孤獨的叛逆者�！�
“你的父母知道嗎？”
“我想他們會有所懷疑，不過不愿當(dāng)面揭穿罷了。雖然經(jīng)過多年家政與精修學(xué)校的熏陶，我仍然覺得加利福尼亞的酒比法國酒好。”
他靠在椅背上，說道：“我敢肯定他們一定大吃一驚。你真的在精修學(xué)校學(xué)習(xí)過？”
“沒有，我進了英國一所大學(xué)。不過，那里有很多課程教授各個方面的禮儀與規(guī)矩。我知道在正式場合酒杯和餐具應(yīng)放的位置，不同的情況應(yīng)送什么禮物，如果社交方面可能發(fā)生失禮時應(yīng)該如何補救等等。我還會做面包呢�！�
“這使我印象深刻�！�
她把右耳邊松下的一縷頭發(fā)向后攏了攏，“我不相信你會有什么深刻印象，但是我相信你覺得這很有趣。我們倆的生活迥然不同�！�
他們坐在餐桌的同一頭。米奇坐在主位，亞歷山德拉坐在倫的右邊。吃完飯之后。一米奇把盤子往桌子中間一推，亞歷山德拉也跟著這么做，然后兩人都面對面地往前靠。他凝視著燈光照耀下的她的臉。她的綠色眼睛顯得很深，燈光為她紅褐色的頭發(fā)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。
她承認說：“我很喜歡這個房間。當(dāng)安靜時，我可想象出多年以前這里的談話聲。在這餐桌的周圍一定充滿了歡樂�！�
“真是這樣。在特別的日子里，我們?nèi)叶际窃谶@里吃飯�！�
她身體一僵，沮喪地說：“噢．不。你該不是說你平時每頓飯都是在廚房吃的吧？”
他點點頭。
“我不知道。貝蒂頭一個晚上把我?guī)У竭@里時我還以為是……”她的聲音越來越低�！昂鼙福覍W(xué)的一套禮節(jié)在這里似乎沒有多大用處，是嗎？”
“我并不介意在這里吃飯。亞歷山德拉，你是對的，在這里有許多美好的回憶。我認為這房間沒有被好好地利用。當(dāng)我的父母住在這里的時候，他們常常在這里舉行宴會。宴會都是非正式的，但客人很多，交談得很融洽。我還記得在圣誕節(jié)和感恩節(jié)的時候，家中準備了大量的食物和額外住處以便不速之客在這里食宿�！�
她又朝他靠了靠，把肘部放在桌上，雙手托腮�！奥犉饋碚婧�。你現(xiàn)在和父母仍然有密切的聯(lián)系嗎？”
“對，我們每周通電話。他們每星期天晚上七點鐘給我打電話。他們兩人都在電話上和我交談，告訴我他們一周的情況。我們談起他們旅店中的顧客，又談這里的牛群。這種談話沒有什么驚人大事，但十分親切。我喜歡這樣�！�
她若有所思地說：“聽起來多好呀。當(dāng)我還是個小孩時，我常�；孟胱约荷钤谝粋�普通家庭里�！�
“可是大多數(shù)小女孩都想當(dāng)公主�！�
“這我知道。每當(dāng)我抱怨生活上有什么不痛快時，我總是告誡自己，我能生長于帝王之家是非常幸運的，過去和現(xiàn)在都是這樣。不過，有時我又想，如果我能和普通人一樣該有多好�！彼熘绷松眢w�！拔也皇钦f我的父母不好。他們非常好。他們關(guān)心、愛護而且全力支持孩子。但是情況不同�！�
“我簡直想象不出來。”他這樣說，也是這樣想的。她的世界對他來說是完全陌生的，而且他也不想進人那個世界。
“米奇，你有全家的相冊嗎？”
他笑了，“我家的相冊可以裝滿國會圖書館。”
她皺起眉頭，“什么？”
“噢，我是說，我家有成噸的照片。聽我說，你去把甜食拿到起居室，我去把相冊拿來。這就是說，如果你允許我給公主下指示的話�！�
“請，”她站起身說，“但是如果你堅持這種傲慢的態(tài)度，當(dāng)心有殺頭的危險�！�
“你們還有這種懲罰嗎？”
“每天如此�！彼杆俚貙λ恍Α�
“啊呀！我正計劃去溫博羅。看樣子我非得過這一關(guān)不可。”
“別著急，如果你做錯了什么事而有殺頭危險，你只要提起我的名字就行了。我在王室中還是有小小影響的�！�
“真的？”
她在心口上畫個十字，“我發(fā)誓�！�
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 ※
米奇翻開相冊的一頁，指著一張大照片說：“這就是我弟弟約翰。”
亞歷山德拉低頭仔細看著站在馬旁的小男孩。她認真研究他的臉、眼睛和嘴，看看和她的家人有無相似之處。“當(dāng)時他幾歲？”
“大約十歲吧。你怎么看？”
她緊閉著嘴，想了一下說：“我無法確定。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熟悉，但是我說不出哪些地方熟悉。也不敢說這是不是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�！�
米奇拍拍相冊。“我這里有好多他的照片。也許看了他年紀大些的照片對你的判斷有幫助�！�
“也許�！彼獾�，身子往前傾了傾，拿起咖啡杯。
他們倆走進起居室，挨著坐在壁爐前面的沙發(fā)上。米奇點起火，火焰在噼啪聲中歡樂地著起來。燃燒的劈柴的氣味、貝蒂做的奶油凍殘留的香味，離她這么近的男人身上散發(fā)的熱量，所有這些使亞歷山德拉產(chǎn)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。這種感覺似乎毫無來由，她才來到牧場一個星期呀。然而，她就覺得像是回到家里一樣，特別是在她和米奇的關(guān)系好轉(zhuǎn)以后。
米奇把相冊翻過一頁，下面是他和約翰并肩站立的照片。他手里拿著一條奪得冠軍的緞帶。“這是什么？”
“青少年牧人競技比賽的獎品。騎野牛和套小牛的比賽�！�
她看了看他，笑著說：“了不起。”
他對她的夸獎只是聳聳肩�！拔沂窃谀翀鲩L大的，環(huán)境造成的嘛�！�
她把注意力轉(zhuǎn)到另一個孩子身上，還是無法確定約翰和她的家人有多少相似之處�！皢栴}是我和我的三個妹妹長得就不太像。所以沒有理由認為我能一眼認出誰是我的哥哥。這是個三十年的謎。也許我們只是自欺欺人，以為能夠查明真相�！�
“不要放棄希望。你已經(jīng)得到了一些新的消息，而且你還可以調(diào)查陽光之家的檔案。你會查明真相的。”
“但愿如此。陽光之家的新領(lǐng)導(dǎo)說下星期可以把檔案整理好，通過檔案儲存系統(tǒng)把材料發(fā)送過來。我急切等待著這批材料�！�
米奇繼續(xù)翻著相冊。她看著他們兩個人從瘦長難看的小孩長成英俊少年。有些是圣誕節(jié)的全家照，有些是不同的生日照。還有一張是米奇穿著小禮服一本正經(jīng)地和一個金發(fā)碧眼的女孩的合照。
他解釋道：“在學(xué)校舞會上照的，那時我十六歲�！�
“你們學(xué)校開舞會？為學(xué)生開舞會？”
“當(dāng)然，每年開幾次。這是個大事。你們皇家舉辦舞去嗎？”
他離她很近，寬闊的肩膀不時地碰著她。她喜歡這種接觸。但又不得不有意識地防止自己靠在他身上�！安唬皇桥紶柵e辦正式舞會或募捐舞會，但是從來不給十來歲的孩子辦舞會。要是有這種舞會該多有趣�！�
“你確實是在不同的環(huán)境里長大的。”
她莞爾一笑。套用了他的一句話，“環(huán)境造成的嘛�！�
她又往下翻，當(dāng)她看到一張結(jié)婚照時，身子都僵了。米奇站在一個穿著白色婚紗的美麗少女旁邊，照片里還有雙方家長和好幾個男女儐相。
“你結(jié)婚了？”她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感到吃驚，可是她確實震驚不已。
“是的，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。”他從她手中把相冊拿過來，合上�！疤焱砹�，恐怕你該上床睡覺了�！�
她退到沙發(fā)的角落里，歪著身子對他說：“不要妄想輕易逃脫。我根本不知道你以前結(jié)了婚。貝蒂沒有對我說過。”
米奇把相冊放在咖啡桌上，吸了一口氣，好像要說話，可是又不開口了。她看著他那濃密蓬松的棕色頭發(fā)和挺直的鼻子。他既然是個友好的男人又是個好主人，為什么她一知道他結(jié)過婚就感到緊張胸悶?zāi)�。他們倆萍水相逢，關(guān)系一般，為什么她會有種被背叛的感覺呢？她這是怎么了？米奇和她之間沒有什么私人關(guān)系，他過去的一切根本與她無關(guān)。
除非她認為真的與她有關(guān)，但她卻無法解釋其中的原因。
他緩緩地說：“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貝蒂常常取笑我，但是她又保護我。她從不對別人談這件事。”他停了一下�！拔液土_斯結(jié)婚時才二十四歲。我雖然看起來是個成年人，其實很多地方是個小孩。我們婚姻的失敗主要是因為我急躁任性。我要求一切都要聽我的，如果做不到我就不干。我這樣說不是以此為榮，而是覺得我應(yīng)該對此負責(zé)。等我長大成熟后，我才體會到婚姻需要雙方都作出讓步。而這時我已失去了她�！�
“噢，你們離婚了�！彼愂鲋@個事實。她仍在為她知道的一切感到震驚，但聽了米奇的解釋后她心里好受多了。她很欽佩米奇在這婚姻失敗的問題上能夠認清自己的責(zé)任。
“這事過去多年了。她已再婚而且有了幾個孩子。”
“你想她嗎？”
米奇考慮了一下�！跋耄皇悄隳莻�含義的想�！彼ǔ２辉富叵脒@種事�！拔液転樽约寒�(dāng)時的少不更事而難過。如果不是那樣，我可能有個美滿的家庭。不過，我并不愛她。我很高興羅斯找到一個愛她的人�！�
亞歷山德拉捧著咖啡杯一語不發(fā)。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。不管她怎么想，大概不會把他當(dāng)做英雄看。現(xiàn)在該改變話題了。
他調(diào)侃道：“你那糟糕的過去怎么樣？你傷了多少人的心？”
她手里捧著的咖啡杯似乎突然吸引了她的注意。“沒有你想的那么多�！彼f著，眼睛始終盯著咖啡。
“我知道這不是實話。像你這么漂亮的公主一定有幾十個合格的年輕富豪對你感興趣�！�
她聳聳肩，仍然不看他�！拔覜]有什么機會和男人約會，至少沒有像你理解的那種約會程序�！�
“程序？我們現(xiàn)在談的是人們一般的聚會，又不是向敵國進攻的作戰(zhàn)計劃，還要什么程序？”他向她靠近一些�！拔抑滥阈睦镫[藏著什么。你是不是在暗暗苦惱自己曾和一個馴馬師有過糾葛？快點，承認吧�！�
她終于抬起頭看著他，紅暈滿面�！拔蚁蚰惚ＷC完全不是這么回事。我一直準備為了我們王國的利益而結(jié)婚。當(dāng)我的父母為我找到一個合適的對象時我就訂婚�！薄伴_什么玩笑！”他根本不信她說的話。“你是說在當(dāng)前這個時代，你會乖乖地聽從父母為你安排的婚姻嗎？”
“當(dāng)然。我是長女，是溫博羅王國的長公主。我對我的國家和人民負有責(zé)任。”
聽了這句話，他震驚的程度不亞于她告訴他說她曾是個夜總會的脫衣舞女。根據(jù)工作需要而結(jié)婚？“幸虧我不是你們的家庭成員�！彼緡佉宦��！跋乱痪淠阍摬粫嬖V我你還是個處女吧？”
她的臉通紅，從脖子紅起，一直紅到發(fā)根。她挺直了身體，清了清喉嚨�！拔覀�人的生活與你無關(guān)。”
他覺得似乎被重擊了一下。亞歷山德拉是處女？他為這個想法感到震驚。她雖然顯得年輕，可是他知道她已二十九歲。不，不可能。她一定－－
在他看來，事實當(dāng)然是這樣，想到這里他感到一陣釋然。她之所以尷尬是因為她已不是個處女。這可真夠刺激的！公主想度過愉快時光的時候會去什么地方呢？米奇既不羨慕也不愿意成為第一個與王室成員有肌膚之親的男人。想想那些責(zé)任就夠麻煩的了！
這時，他才發(fā)現(xiàn)兩個人都已經(jīng)沉默了好幾分鐘。他清清嗓子說：“很晚了�！�
“說得對�！彼芽Х缺臃旁谧郎�，“我得上床去啦”
“啊，是的�！彼玖似饋恚墒切睦锼氲闹挥衼啔v山德拉所說的“上床”這兩個字。在她的床上。她在她的床上。她在床上穿的什么衣服？她的頭發(fā)是否散落在枕頭上，還是梳好以防夜間松散？
他忽然幻想著他們倆用不同的方法擁抱在一起，一會兒緊摟著，一會兒又松開。他的手指輕撫著她的臉，他的嘴……
“多謝你給我看相冊�！彼酒饋碚f道，“這個相冊有特殊意義�！�
“不客氣。”
他說這話時心里想的卻是別的。也許幻想一位公主脫光衣服的樣子是違法的�？墒撬椴蛔越２恍业氖�，她不僅僅是美麗高雅，并且聰明勇敢，還有點霸道。她要做什么決不更改。她向他挑戰(zhàn)。他怎么反抗呢？除非非常必要他是不能反抗的。亞歷山德拉有很多優(yōu)點，但她和他并不匹配。
她開始朝過道走去。當(dāng)她發(fā)現(xiàn)他沒有跟在后面時，就停下來回頭問他，“你是不是還要在這里呆著？”
“只呆一會兒，我還有些工作要做�！�
“是不是我耽誤你的時間了？我不想這樣�！�
“你沒有耽誤。我很樂意和你一起吃飯�！�
她展顏一笑，令他心動。
“我也喜歡和你一起吃飯�！�
她那溫柔的聲音使他發(fā)狂。他一步一步向她走近。雖然他知道不該這么做，雖然他知道這么做是錯誤的，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。他告誡自己，停下來。他告訴自己這樣會冒犯她，他告訴自己這樣會引起國際糾紛－－
可是他的眼睛還是盯著她的嘴不放。
他們倆相距只有幾英尺。這里燈光很暗，所以他看不清她的表情，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。他估計最壞的情況就是她扇他一巴掌。
“我從來沒有吻過一位王室成員。你們接吻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嗎？”
她又臉紅了，但沒有躲他，反而朝他靠攏了�！拔蚁霙]有。我從來沒有吻過牛仔。你們有什么不同嗎？”
“我們當(dāng)中有很多人騎在馬上練習(xí)接吻，所以我們這里的女人有時候跺著腳鼓勵我們做下去�！�
“真的？我可一點也不知道。”她邁著碎步朝他走來。
“真的，這種辦法很有用�！彼蛩吡艘徊�，這時兩人之間一點空隙也沒有了。他說道，“我以為你要上床睡覺呢。”
“我以為你要回辦公室工作呢�！�
“我認為最好是吻你�！�
她的藍眼睛睜大了一些，但是沒有躲他。相反，卻慢慢地，有意地跺著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