名喚李宜臻的女子，用著打量的表情與高高在上的語氣說：「妳是新請的家務(wù)助理嗎？」
家，務(wù)，助，理？
石湛蘅在心中把所有能想到的臟話全罵上一遍。她一身粉嫩可愛，哪個家務(wù)助理會穿這樣出來工作？
「我不是家務(wù)助理�！顾詯汉莺莸恼Z氣回復(fù)。
「那妳是……」
空氣中淡淡的玫瑰茶香味沖擊著她的嗅覺。
很熟悉的味道……石湛蘅想起跟程捷第二次見面的時候，他請她到婚紗店二樓喝茶，白色的骨磁杯，寶石般的紅色茶水，他說：「我朋友剛從英國回來，送了我一罐花茶，女生應(yīng)該會喜歡那種味道吧……」
他當(dāng)時口中的朋友，該不會就是李宜臻吧？
慢著，李宜臻是怎么進(jìn)來的？
程捷不在，而鑰匙在她手上啊。
「我剛問妳的話，妳還沒回答�！�
石湛蘅瞇著眼，不是太高興，「我問妳的問題，妳也沒有回答啊。」
「我說了我叫李宜臻�！�
「那我叫石湛蘅�！�
「我有說問妳的名字嗎？我不需要知道妳的名字啊�！古私庀聡�，「妳是程捷的助手對吧，他是不是又忘記了東西叫人回來幫他拿？要什么趕緊拿一拿，不要耽誤到他工作，不知道東西放哪里的話，可以問我�！�
不是很友善的語氣，點(diǎn)燃了石湛蘅心中的女人之火。
她什么都沒說，這臭女人就一口咬定她是助手，還要她快點(diǎn)走，她干么這么聽話��？
袋子一放，石湛蘅拉開椅子坐了下來，特意放大音量，「我不是助手，也不是來拿東西的，我是程捷的女朋友，我們晚一點(diǎn)要一起慶祝他的生日�！�
李宜臻聞言，轉(zhuǎn)過頭來，「妳是他的女朋友？」
「對�！�
「交往很久了嗎？」
「不用妳管。」
「如果我說，我也是程捷的女朋友呢？」
石湛蘅怔了怔，進(jìn)出一句，「還是不用妳管�！�
這句話一說出來，李宜臻原本笑咪咪的臉突然僵住。她以為自己的問題很高段，但沒想到會得到這么無厘頭的回答。
不是在意，但也不是不在意，就是不要她管。
一個空間，兩個女人，大眼瞪小眼。
石湛蘅覺得很焦躁，但又不愿意先離開，她想弄清楚這女人是打哪冒出來的，但問題是，現(xiàn)在如果她先開口說些什么，感覺就輸了。
這女人在喝玫瑰花茶……
她站了起來，按下咖啡壺的開關(guān)，開始煮咖啡，意思是，妳對于他的廚房很熟是吧，本小姐也知道哪個東西放哪里。
李宜臻洗了茶杯，然后順手將杯子晾在不起眼地方的杯架上。
石湛蘅從柜子里拿出奶精，然后從一堆很像的瓶瓶罐罐中，取出砂糖，加了一點(diǎn)在咖啡里，然后自然的放回原位。
女人的戰(zhàn)爭，無意義的持續(xù)著。
李宜臻站了起來，打開雜物間的門，拿出吸塵器，開始清掃。
吸塵器轟轟的聲音中，她放大音量，「家里已經(jīng)很久沒有打掃了吧，地上都是灰塵，洗衣籃的衣服也很多，賬單放在桌子上都沒拆，冰箱里空空如也……妳這樣也算女朋友？」
石湛蘅冷冷的看著她，「妳現(xiàn)在是在演惡婆婆嗎？」
「我只是覺得妳不夠資格作別人的女朋友�！�
「我又不是當(dāng)妳的女朋友，不需要妳來判斷。」捧著咖啡杯，石湛蘅努力在吸塵器運(yùn)作的聲音中將想法傳遞出去，「妳這么愛打掃的話，可以去應(yīng)征家務(wù)助理，不要突然跑來別人家里�！�
「我又不是別人，我有他的鑰匙�！�
鑰匙……
「我剛看到了，妳的鑰匙跟卡片是另外拿出來的，這表示，他還沒將家里的鑰匙給妳對不對？一個可以自由進(jìn)出的女人，跟一個無法自由進(jìn)出的女人，妳覺得，哪個對他來說比較重要？」
這女人……她一直不想讓她發(fā)現(xiàn)，沒想到她還是注意到了。
那勝利的眼神就像對她直擊而來的拳頭一樣，石湛蘅覺得自己是正面受擊，而且很痛很痛。
臉上雖然維持著笑容，但內(nèi)心世界已經(jīng)血流成河。
她是沒鑰匙沒錯，也很介意這件事情沒錯，但問題是他從來不說，她怎么好主動跟他要？
女人打掃家里的動作非常熟練，儼然是訓(xùn)練有素。
「我這個女朋友起碼還能維持他公寓的整潔與舒服，可是妳呢？好像什么事情都沒有為他做過吧？他的公寓跟一般單身漢的公寓沒什么兩樣，需要整理，但是沒人為他整理�！�
聽到這里，石湛蘅就知道自己輸了。
那女人抓住她的弱點(diǎn)狂戳猛打－－她沒鑰匙，她不喜歡做家事，她讓一個有女朋友的人的住處跟沒女朋友的時候一樣，雖然說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的確很快樂，但是，她到底為了他做過些什么？
打掃？沒有。
烹煮？沒有。
融入他的工作環(huán)境？也沒有。
程捷有時候會有同事聚餐，她知道他希望自己參加，可是，她實(shí)在怕生，因?yàn)橐淮蚊鎸μ嗄吧藭X得不自在，于是總是拒絕，反倒是他，已經(jīng)跟她去過姊妹幫的聚會。
知道夏品曦，知道喬霓，見過沈亮宇與左承尉，就連沈晨育都見過了，可她始終沒有走入他的世界。
這樣想來，她為他做的事情似乎很少。
少得不像女朋友，少得只像普通朋友。
氣餒的表情全寫在臉上。
剛進(jìn)來的時候氣勢是很強(qiáng)啊，但現(xiàn)在一想，突然有點(diǎn)心虛，「女朋友」三個字怎么想都跟事實(shí)不符。
石湛蘅拿起包包，一言不發(fā)的離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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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品曦一開門，就見到石湛蘅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。
「快點(diǎn)進(jìn)來�！顾焓掷∷�，「怎么啦？我被妳的電話嚇?biāo)懒耍降装l(fā)生什么事情？」
「我遇到高手，我說不過她。」
「嗄？」
「我不相信程捷腳踏兩條船，可是也不相信他們之間什么都沒有，那女人對他家很熟悉，對他的生活習(xí)慣也很熟悉，而且最重要的是，她的每一句話都剛好戳在我最怕痛的地方�！�
夏品曦聽得一頭霧水，但是，不管，外面好冷，先叫她進(jìn)來再講。
「湛蘅，妳不要站在外面，快點(diǎn)進(jìn)來。」
石湛蘅脫了鞋子，隨她走進(jìn)去。還好品曦沒去國外也沒有結(jié)婚，不然她現(xiàn)在滿肚子問號要找誰說去。
「張媽�！瓜钠逢貙χ粋�在廚房忙碌的背影說，「我晚餐在房間吃，我有朋友，幫我多送一份上來�！�
丟下這句話，她連忙推著好友朝二樓的房間去。
關(guān)上門，她急急的問：「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？」
石湛蘅「唉」了一聲，又一聲，再一聲，然后把一個小時以前，在程捷家里發(fā)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出來。
說話間，她氣憤難掩，忍不住的時候還會亂搥抱枕泄恨。
「我覺得我已經(jīng)算是理智的人了，我沒有馬上跑掉，沒有大叫不可能不可能，也沒有哭，可是那女人太強(qiáng)，我真懷疑她是不是派征信社查過我，不然怎么會知道我最怕人家嫌我不會做家務(wù)�！�
「程捷不嫌就好了�！�
「他是不嫌，可是當(dāng)我看到有個人在他家里使用吸塵器的時候，很想沖過去把吸塵器搶過來，然后告訴她，這是我男朋友家的地板，不準(zhǔn)她亂吸�！�
夏品曦覺得好笑，但又有點(diǎn)擔(dān)心，「妳有打電話問程捷是怎么回事嗎？」
「打啦，怎么不打，可沒人接也沒用�！�
石湛蘅「唉」的一聲，又往旁邊的懶骨頭倒過去。打了兩通，他都沒接，打第三次的時候，居然直接轉(zhuǎn)語音，而這種事情不當(dāng)面講又講不清楚，所以她完全沒轍，痛苦萬分之下，只好跑來品曦這里窩。
「其實(shí)現(xiàn)在想想，我們的愛情產(chǎn)生得好奇怪，一點(diǎn)道理都沒有，我有什么好值得他喜歡的�。俊�
「妳很可愛啊。」
「妳才可愛。」
「我說真的啦。」夏品曦握住她的手，「承尉占有欲比較強(qiáng)嘛，管東管西的，可是如果我說要跟妳出去，他都不會有意見耶，妳知道為什么嗎？」
「我不知道。」
「他說，因?yàn)閵叺膫�性很純真，所以很放心我們在一起。」
夏品曦說得坦承，但石湛蘅卻更心虛了。
純真？
如果左承尉知道，她已經(jīng)知道弟弟跟璽媛在一起的事情，卻故意不說破，反而在姊妹聚會的時候，有意無意之間說出「不知道璽媛好不好」之類的句子，以看喬霓跟品曦極欲轉(zhuǎn)開話題的尷尬表情為一樂的話，不知道還會不會說她純真。
她也不是真的想怎么樣，只是，想到她們都一起瞞著她，就有點(diǎn)介意。
即使在程捷的開導(dǎo)下，她已經(jīng)接受「是為了她好」的理由，但內(nèi)心難免有所不平，所以才想這樣小小的捉弄她們一下。
但品曦的眼光好坦承，坦然得讓她覺得有點(diǎn)不好意思。
可能是她曾經(jīng)幫品曦走出泥沼的原因吧，所以她對自己除了好朋友之外，更有一份感激。
石湛蘅并不認(rèn)為當(dāng)初左承尉回心轉(zhuǎn)意是因?yàn)樗玫哪莻�主意的關(guān)系，而是因?yàn)樗麄儍蓚�本來就應(yīng)該在一起。
她想不出有哪一個人比品曦更適合左承尉，也想不出有哪一個人比左承尉更適合品曦，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是考驗(yàn)沒錯，但也是讓他們更加確定彼此的愛情。身為好友，她很清楚品曦當(dāng)初是付出了多少的努力……
對，要努力。
如果品曦在那樣糟糕的情況下都不愿放棄的話，那她現(xiàn)在是在頹廢什么？
只不過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而已。
只不過是暫時找不到自己的男朋友而已。
那算哪根蔥，她石湛蘅什么都沒有，時間跟力氣最多，她這次是認(rèn)真的，很認(rèn)真的，所以……嗯，要努力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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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捷打開門的時候，聞到一陣飯菜的香味，當(dāng)下心里最直接的想法就是，那是來自石湛蘅的驚喜。
臉上帶著笑，輕手輕腳的走到廚房，看到一個忙碌的……背影……
背影雖然熟，但不是他現(xiàn)在的女朋友。石湛蘅比較矮，骨架也比較嬌小，眼前的女子高挑修長，絕對不是同一個人。
桌上都是他愛吃的西菜，但是，他的饑餓感卻在想到背影的主人是誰時，瞬間消失。
「宜臻？」
女子回過頭，很自然的對他笑，「你回來啦？」
「妳怎么會在這里？來很久了嗎？中間有沒有誰開過門？」
李宜臻完全不回答他的問題，解下圍裙后，自顧自的說著，「快點(diǎn)坐下來，菜涼了就不好吃了。」
「妳怎么進(jìn)來的？」
「你給我的鑰匙啊�！�
「我那時問妳，妳說弄丟了�！�
「我后來又找到了。」
程捷表情有著明顯的不悅。當(dāng)初是她說要分手，他沒為難她，但沒想到幾年感情不順?biāo)熘�，她又回過頭，說，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最愛的人還是他。
當(dāng)初分手的時候忘了跟她要回鑰匙，后來跟她提起這件事情，她說搬家掉了，找不著。
因?yàn)槭菒圻^的人，所以他選擇相信，但現(xiàn)在他從她滿不在乎的語氣知道，鑰匙自始至終都沒有掉。
「我把冰箱里過期的東西都清掉了，你下次買東西要注意保存日期，還有衣服我已經(jīng)洗好了，你記得要去收－－」
「宜臻�！顾驍嗨脑�，「我們已經(jīng)分手了，是妳提的�！�
李宜臻抬起頭，怔怔的笑，「我知道�！�
「那妳就不該再做這種事情�！�
「我只是想到今天是你的生日，我想跟你說聲生日快樂。」
「如果妳能透過電話跟我說的話，我會很高興�！�
曾經(jīng)的情人，就這樣隔著桌子，李宜臻感覺程捷異常的遙遠(yuǎn)，也許是因?yàn)閯倓偛乓娺^他女朋友的原因，距離被具象化，她似乎看見了兩人之間被時光切割出來的鴻溝，深不見底。
她能說什么呢？
分手是她自己提的，她總不能在自己都愛過好幾個人之后，要求程捷隨時等她回來吧。
她只是想賭賭看，但現(xiàn)在看起來，贏面不大。
「你以前是真的很愛我吧？」
程捷沒有否認(rèn)。
「如果我再這樣下去，你會討厭我吧？以后想起我的時候，我的樣子就再也不美麗了對不對？」
他也沒有否認(rèn)。
不管現(xiàn)在兩人的關(guān)系如何，但至少都曾相愛過，她從他的眼神已經(jīng)了解了他的想法。
李宜臻從鑰匙圈上解下鑰匙跟磁卡，「希望將來有機(jī)會能在彼此都很自在的場合見面�！�
「我?guī)蛫吔谐鲎廛嚒！?br />
「不用了�！顾π�，「去安撫你的女朋友吧�！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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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捷將車子開到石湛蘅公寓樓下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快十一點(diǎn)半了。
按下門鈴之前，他已經(jīng)在心中預(yù)習(xí)過幾個可能的狀況－－她大哭，或者大怒，或者冷眼看他，最糟糕的一個是把門關(guān)上。
不管是哪一個，對男人來講都是惡夢。
可是沒辦法，這件事情，石湛蘅才是最無辜的人，不管她大哭、大怒、冷眼以對，還是把門板關(guān)上，他都會想辦法，努力哄－－因?yàn)樗撬笥眩驗(yàn)�，他喜歡看到她微笑的樣子。
按下門鈴，等候的時間是有點(diǎn)忐忑的。
電子鳥叫之后，是砰砰砰的腳步聲，門「嘩」了一聲打開，他又看到那個穿著運(yùn)動服的石湛蘅。
來不及講話，他就被她一把抓進(jìn)去，門「砰」的一聲關(guān)上。
石湛蘅對著他大吼，「那女人是誰？」
程捷沒料到有第五個可能性，足足隔了兩秒才回答，「以前的女朋友�！�
「你跟她藕斷絲連？」
「沒有�！�
「那她怎么可以進(jìn)來？」
「我不知道她還留著鑰匙，她那時跟我說掉了�！�
在彷佛警察問犯人的一問一答中，石湛蘅覺得她冒火程度，已經(jīng)從五顆星降為四顆星，還是不高興，但沒有那么氣了。那女人看起來就是心機(jī)很重的樣子，她相信她會將鑰匙藏起來，然后說掉了，借故不還給他。
「你們分手多久了？」
「我忘記了�！�
「她干么去你家？」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「你看到她是什么感覺？」
「沒感覺�！�
警官的心情似乎又好了一些，但仍然不放棄任何與同一案件有關(guān)的蛛絲馬跡，「真的沒感覺？」
「真的沒有。」
「一點(diǎn)都沒有？」
「一點(diǎn)都沒有。」
程捷非常慶幸自己回答得夠快而且毫不猶豫，因?yàn)樗难劢且呀?jīng)開始有一點(diǎn)點(diǎn)笑意，抓著他的手也不再捏得那么緊。
他拉下她的手，輕輕握在掌心，「我真的不知道她會來�！�
誠意十足的表情與聲音，石湛蘅的笑總算從眼睛透到唇角，程捷真的很喜歡她這一點(diǎn)，坦直、率真，不加掩飾。
口袋里放著原本打算在今天要給她的鑰匙，可現(xiàn)在拿出來，她一定不會收的，所以他打算晚一些時候，找個機(jī)會再請她收下。
他看著她，笑道：「怎么又穿回運(yùn)動服了？」
因?yàn)槲乙獎趧影�！石湛蘅想�?br />
他一定覺得奇怪，因?yàn)樽詮膬扇苏浇煌�，她就開始很注意形象，再也沒有在他面前穿過運(yùn)動服，可今天受到那女人的刺激，她突然覺得自己這樣下去不行，于是回到家里后，馬上換掉粉嫩服，開始打掃家里。
雖然是為了他，但若說出口，好像又有點(diǎn)不好意思，因此石湛蘅只是微笑，顧左右而言他，「你生日快過了耶�！�
再十五分鐘，他的生日就過去了。
「明年再一起慶祝就好了。」
明年這個有著明顯承諾意味的名詞，讓石湛蘅笑得更開心，「那現(xiàn)在呢？」
「衣服換一下，我們?nèi)ネ饷娉园��！?br />
十五分鐘后，兩人已經(jīng)手牽手的走出了公寓。
生日早過了，可是不要緊，還有明年呢。
或許愛情發(fā)生得突然，或許交往的時間還不夠久，但那有什么關(guān)系，石湛蘅現(xiàn)在相信去年十一月第三個星期四的新酒節(jié)不只是意外，而是命中注定的安排。
讓他陷入愛河。
讓她打開心扉。
讓他們一起談，戀，愛。
【全書完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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