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才她接到陳嫂的電話，小愷愷不小心從別墅的二樓摔了下來，而被送到國泰醫(yī)院。
天空下著雨，臺北市的計程車原本就不怎么好叫，一碰到了雨天，幾乎見不著空車。
雨越下越急。她的心也越來越急。
驀然，一輛銀灰色的BMW跑車在她面前停下來，車門也打開來。
黃綺玲看了一下駕駛座的人，不禁愣了一下。
Andy？怎么這么巧？
「上車吧！」他半傾過身說。
黃綺玲偏過臉不理會。
不管怎樣，她都不可以坐上他的車。
如果讓他知道有小愷愷，那－－
黃綺玲還來不及往下想，Andy走出來，有點粗暴地將她塞進車內(nèi)。
在她驚愕中，車子呼一聲已往前駛?cè)ァ?br />
「停車！」她拚命的拉著車門上的門把，但不管她怎么使力都沒有用。
「你打不開的�！笰ndy早知道她會這么做，所以已用電腦控制住開關(guān)。
「我叫你停車，你聽到了沒有！」她氣得全身發(fā)抖。
「你要到哪里去？我送你過去，好不好？」他還是那么的溫柔，并不因為她的「翻臉不認人」而受影響。
「我去哪里不用你管！而且我會自己叫車�！顾⒉活I(lǐng)情。
「玲！」
「請你叫我黃小姐！」她糾正他。
「我們之間難道一定要這樣嗎？」
「對不起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�！顾葜摹�
要不是Andy極力的克制住自己，他相信此刻他們早已連人帶車的沖上安全島。
「你一定要這么傷害我？」他痛心的說：「五年的折磨難道還不夠嗎？」
傷害？折磨？這句話奉是她該說的。
是誰傷害誰？又是誰折磨誰？
要是她現(xiàn)在有把刀，她一定要將他的心給挖出來，看是紅的還是黑的。她甚至懷疑他根本無心、無肺！
「玲！」
「住口！」她雙手掩住耳朵�！肝也灰�！你所說的話我都不要聽。」
「我到底做錯了什么？為什么你要這么恨我？」
「你沒錯，錯的是我！」她咬著唇，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，如果讓自己在他面前流下眼淚，她會恨自己一輩子�！肝覀円呀�(jīng)沒有關(guān)系了，為什么你還不肯放過我？」
Andy心中一陣陣的抽痛。
這句話比刀比劍還要狠，還要尖銳的畫過他的心口。
他找了她五年，沒想到竟得到這種答案。
「請你停車！」
這次他沒有拒絕。
車子一停，黃綺玲馬上跳下車，順手攔了一部計程中坐進去。
命運為什么要做這種殘酷的安排？
她只希望碰上場可使她「暫時失憶」的意外，那么她的怕、她的慌、她的無助，都可以迎刃而解。
只是這樣真的可以解決她和Andy之間的一切嗎？
現(xiàn)在唯一的辦法就是讓Andy離開臺灣。
要他離開可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，除非－－
黃綺玲心生一計。
她一定要讓他離開，而且在未發(fā)現(xiàn)小愷愷之前就得離開，否則Andy不會輕易放過她的。
為了小愷愷！
她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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巴明欣一個人坐在院子的秋千上，蕩呀蕩的。
都怪自己！
如果自己多注意一下小愷愷，他也不會從二樓摔下去的。一時之間，她愧疚得無以復(fù)加，不知如何面對黃綺玲……更覺自己的粗心！
來陳家這么多天，即使早習(xí)慣陳嫂馬不停蹄的分派家務(wù)，偶爾她仍會有忙不過的時候。就像這次，陳嫂的突然召喚，讓她忘了答應(yīng)陪小愷愷玩捉迷藏的承諾，以致小愷愷太過無聊，一人單獨在樓梯間跳上跳下的，不小心摔了一大跤！
一人坐在院子里，心里的罪惡感不斷擴大、擴大……
「星星！」
陳宇臣這一出聲，嚇得她從秋千上跳了下來，要不是陳宇臣眼明手快的接住她，她八成摔個四腳朝天。
「我嚇到你了嗎？」陳宇臣雙手環(huán)抱住她的腰。
「沒……沒有。」她從沒有跟任何人有這么親密的接觸，全身一下子發(fā)燒似的燙了起來。
她相信自己現(xiàn)在連頭發(fā)都是熱的。
無疑的，陳宇臣也跟她有相同的感覺。
這么近的距離，他嗅到她的發(fā)香，看到她那屬於小女兒般的嬌態(tài)。
看太多那些刻意制造出來的扭捏態(tài)，聞太多那些人工的化學(xué)香水味，星星給陳宇臣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。
她或許沒有教人驚艷的外表，可是她很可愛，有著屬於她的清純。
霎時，巴明欣像驚覺到什么似的，猛然用力掙脫陳宇臣的懷抱，避開他那雙黝黑眼眸的注視。
「小愷愷……他……」天哪！她是吃錯藥了？連說話都結(jié)巴。
「我知道。」陳宇臣含笑著說：「我就是回來替他拿衣服到醫(yī)院的。」他并不常笑，可是每一次只要看到巴明欣，他的笑容便不住浮現(xiàn)。
是什么原因？他并不清楚……而且，他也不想細究。
「小愷愷不要緊吧？」
「除了一些些皮外傷，醫(yī)生說，要觀察一、兩天才知道有沒有腦震蕩的情況，大致上應(yīng)該沒什么問題�！�
「喔！」巴明欣抿抿唇，有點自責(zé)。「都怪我忽略了他，才會讓他摔下來。都怪我！」
「星星，」陳宇臣看她那副自責(zé)之深的愧疚表情，安慰她。「不能怪你，你也有你的事要做�！�
他知道陳嫂對她十分挑剔、嚴格。
「我希望小愷愷不會有事�！顾亲樱悬c哽咽。一想到小愷愷摔下來的模樣，她的心便揪在一起。
「放心！不會有事的，嗯�！龟愑畛既滩蛔…h(huán)住她的肩。
陳宇臣這不經(jīng)意的動作，如一股奇妙的電流，迅速傳遍巴明欣的全身。
「我去……準備小愷愷的衣服�！顾琶Φ貋G下一句，快速地進屋去，就怕再待下去，陳宇臣會聽見她恍若擊鼓的心跳聲。
什么感覺也不該有！
記�。∧阒皇莵肀Ｗo他。
什么感覺也不會有！巴明欣在心里不斷告訴自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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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宗浩現(xiàn)在的心情簡直要飛上天了。
他不相信，追求黃綺玲一年多來，她竟會突然的接受他，并答應(yīng)他的求婚。
「綺玲，你不是在開我玩笑吧？」他還是不大相信。
「四月一日早過了是不是？」她知道自己在下個大賭注，但是為了保有小愷愷，她愿意賭一次，至少她知道吳宗浩一向疼愛小愷愷，他會視小愷愷如己出的。
吳宗浩雖然沒有英俊、瀟灑的外表，但他忠厚、老實，而且還有一份十分正當(dāng)?shù)穆殬I(yè)，即使和其他眾多的追求者相比，他的條件并不出色，但……黃綺玲告訴自己，出色和真心一向不成正比的，不是嗎？
「綺玲！」
「如果你現(xiàn)在后悔還來得及�！惯@話似乎是在對自己說。
「不！」吳宗浩急得額頭都冒出汗了。
他怎么會后悔x：高興都來不及了，這是他夢寐以求的呀！「那……你希望我們什么時候結(jié)婚？」
不！我不要結(jié)婚！
要不是狠狠地往自己的大腿捏了一下，她相信自己會忍不住尖叫出來。
結(jié)婚？！她根本不想！
要不是為了讓Andy早一點離開臺灣，她也不需要將自己陷入這種左右為難的境地。
「我們光訂婚�！顾澲暬卮�。
她在給自己留后路，雖然她知道這對吳宗浩一點也不公平，但是……如果她帶著一生的悔恨嫁給他，那她要如何面對婚后的他和自己？
「好�！箙亲诤撇辉附o她造成壓力，自從第一次見到她，他便明了「等待」兩字的定義，如今，也不在乎這些時候了。
愛一個人有時候真的是很盲目的。
「你希望什么時候訂婚？」
「越快越好�！�
聽到黃綺玲的回答，吳宗浩簡直要雀躍三尺了。
「那……」
「所有的事情全由你包辦，你也知道小愷愷這幾天還在醫(yī)院觀察，我無法再分心到任何事情上�！�
「我了解，我了解。」吳宗浩十分善解人意。
「謝謝你�！裹S綺玲有點心虛。
突然間，她覺得自己的城府之深，她怎可拿他當(dāng)擋箭牌？！為了讓Andy死心，她竟……利用？對，她是在利用他，利用他對她的一片癡心、一片真情。
她知道這樣是不對的，可是她真的是走投無路，才出此下策、她希望自己的訂婚可以讓Andy對她死了心。
只是－－
有可能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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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說什么？」陳宇臣正在簽名的筆差點掉下來。
「我說我要訂婚了�！裹S綺玲再說一次�！负蛥亲诤啤！�
摔傷的是小愷愷不是她！
有輕微腦震蕩的也是小愷愷不是她！
可是她的話教陳宇臣大大不能接受，她若真想結(jié)婚，對象也該是Andy，而不是吳宗浩。
因業(yè)務(wù)上的需要，陳宇臣曾和吳宗浩見過幾次面、談過話，他是一間五金工廠的老板，一臉乎凡的五官和憨直的談吐，是那種可以給女人安全感的男人，如果不是因為Andy，陳宇臣也會舉雙手贊成。
但是他現(xiàn)在非但無法為她高興，甚至是堅決反對。
他知道黃綺玲是在意氣用事，也大概猜得出她的用意，正因如此，他更不能贊成。
「不恭喜我？」黃綺玲帶點苦澀的笑道。在她全身上下根本感覺不到一丁點兒的喜悅。
其實她也為了昨天的沖動而感到十分懊惱，她整整失眠了一個晚上，黑眼圈都跑出來了。
「你考慮清楚了嗎？」陳宇臣不答反問。
如果有必要，他會把正在外國度假的陳大中給請回來，他希望見到的是喜劇，而不是悲劇。
「沒有人會把終生的幸福當(dāng)兒戲的�！裹S綺玲試圖讓自己恢復(fù)鎮(zhèn)定。
陳宇臣動了勁嘴角，眼光卻好像在告訴她：你就會！使得黃綺玲微微的瑟縮了下。
該死！難道自己就不能掩飾得很好嗎？
「小愷知道嗎？」
「我還沒有告訴他�！惯@也是黃綺玲一直擔(dān)心的事�！覆贿^我相信他會很高興有個爸爸�！�
「但是他的爸爸應(yīng)該是Andy，而不是吳宗浩，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。」
陳宇臣毫不留情的一句話，徹底將黃綺玲包扎得密實的傷口揭開。
小愷愷是Andy的孩子，確實是個不爭的事實。
但只要想到五年前所遭受到的屈辱、傷害，她所有的理智全消失殆盡。
「綺玲，不要做出會令自己后悔終生的選擇……」
「不要說了！」她覺得自己的頭快脹破了�！溉绻麤]什么事，我想請假到醫(yī)院去照顧小愷愷�！�
陳宇臣無奈的點點頭。
他不想在這個節(jié)骨眼上逼她，他怕自己會越幫越忙，現(xiàn)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通知Andy，他不希望事情走到無法收拾的地步，更不希望見到日后兩張憔悴不堪的臉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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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陣陣如潮涌的怒火幾乎要將Andy燒成火球。
身旁的電話狠狠地被他往下砸去，「砰」一聲巨響，成一堆破碎。
接下來，屋內(nèi)的東西沒有一樣逃得過支離破碎的命運。
他放任自己由暴力中得到宣泄，如果不這么做，他怕自己會承受不住地精神崩潰。
黃綺玲要訂婚了。他最心愛的女人要訂婚了。
他苦苦找尋、等待了五年的女人就要投入另一個人的懷抱，但對象卻不是他！
教他情何以堪？
他寧可她拿把刀殺了他，或者從此沉淪，永遠不必醒來，不必面對如此殘酷的事實。
他緊握成拳的雙手，不自覺的一拳接一拳的落在冷硬的墻壁上，每一拳都是那么地用力，關(guān)節(jié)瘀血、腫脹，但是他絲毫不覺疼痛般的繼續(xù)捶打。
現(xiàn)在什么痛都比不上他的心痛。
失去心愛的人，他還能有什么感覺？
五年來，他不曾感到如此心力交瘁，如今，他只覺自己陷入無盡的黑洞中，生命再也沒有意義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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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綺玲看著床上熟睡中的小愷愷。從進來之后，她就這么盯著他－－她這生中唯一的寶貝。
看到小愷愷就如同見到了Andy，他們父子長得那么相像，那深邃、明顯的五官，那頭微褐的鬈發(fā)，以及那臉如陽光燦爛的笑容……
父－－子？！
不！她不能有這種想法。
小愷愷是她自己一個人的，只屬於她的。
Andy是小愷愷的父親，Andy是小愷愷的父親……她心里頭有個聲音像跟她唱反調(diào)似的，不斷地在說著。
為什么會這樣？
她咬著下唇，淚水在她臉上狂流著。
她以為答應(yīng)了吳宗浩的求婚，她的心里會更落實；但是她顯然錯了。
錯得一塌糊涂。
她的決定只令自己更旁徨無助。
她恨Andy，但她也知道「恨」只是個假象。
如果真的恨他，她不會如此痛苦。
恨、愛，一紙兩面，若沒有愛，哪來的恨意……
她還愛他！
天哪！她還愛他！
這也是她為什么急於答應(yīng)吳宗浩的求婚，是不是？
不！不是！
是！你是！
她心里那反反覆覆的答案，教她逃避不及、閃躲無處。
「媽咪！」小愷愷稚弱的聲音打斷她的思緒。
她吸吸鼻子，擠出個笑容。
「小愷愷乖！你覺得怎么樣了？哪里還痛？告訴媽媽�！�
「不痛！小愷愷不痛�！剐鹕斐鍪�，摸摸她淌著淚水的臉。「媽咪不哭，小愷愷以后不頑皮了。」
「媽咪沒哭，嗯！」她緊緊握住他的小手。
沉默了下，她還是決定把她答應(yīng)吳宗浩求婚的事告訴他。
她正視小愷愷，輕聲說：「小愷愷，你不是一直想要一個爸爸嗎？媽咪給你一個爸爸，好不好？」
「爸爸回來了嗎？」小愷的臉上有著光彩�！杆谀睦铮课乙此��！�
「小愷愷，」她舔舔唇，做了個深呼吸�！赴职譀]有回來，但是吳叔叔當(dāng)你的爸爸，好不好？」
小愷愷臉上的光彩不見了，然后出其不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。他哭喊著。「我要我的爸爸！我要我的爸爸！」
黃綺玲簡直慌了。她沒想到小愷愷的反應(yīng)竟是如此激動，如此教她意外。
「我不要吳叔叔！我不要！」
「小愷愷！」
「我只要我的爸爸！我不要吳叔叔當(dāng)我爸爸�！�
她以為小愷愷只是單純想要有個爸爸……可是，他激烈的反應(yīng)讓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。
「為什么不要吳叔叔？難道小愷愷不喜歡吳叔叔？」
「我喜歡吳叔叔，可是我要我的爸爸！」
「小愷愷！」
「我要我的爸爸！我要我的爸爸！」
誰來告訴她，她該怎么辦？她又能怎么做？哦，Andy，你為什么要來呢？為什么要將我和小愷愷的生活攪亂呢？我已經(jīng)習(xí)慣沒有你的日子了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