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過桂聿梅的造訪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。
"為什么突然想要辭職?我聽說你要出國念書,有何打算嗎?"桂聿梅那張精明卻一直帶著和善的臉有些掩不住的黯然。
是盡情告訴你的吧,這個問題是你自己要問,還是替他問的?"幔妮并不意外盡情會去找桂聿梅 ,她并不是很在意。他知道對于自己的突然離去,這兩個人在工作上是最直接受到?jīng)_擊的。再說她也了解盡情和桂聿梅的交情。
只是這一刻她忽然想起,桂聿梅當(dāng)初為何將她安排在盡情身邊做事? 原本她以為編輯到作者家作稿是常有的事,但她后來發(fā)現(xiàn)不是,李少皇的主要工作模式大都在辦公室完成。那么桂聿梅 究竟有何用意?
"有差別嗎?" 桂聿梅問。
幔妮抿抿嘴。" 是沒有,因為我還沒決定要念什么。"她不在意的聳聳肩。
桂聿梅的眸光一閃," 這么說純粹是想離開臺灣羅?"
幔妮嘆口氣,停下手邊收拾的動作。"你想說什么或問什么盡管提出來,不過我不保證會回答。"
桂聿梅眼中涌現(xiàn)激賞!澳,算我沒看錯你。當(dāng)初去向雜志社要人是要對了,可惜你這么快就不做了。"
"要人?"這回輪到幔妮詫異了。" 你是說是你主動去要我過來的? 我以為是……"
"以為是他們?nèi)o我,我不得不收下的嗎?"桂聿梅接口。" 是因為我欣賞你做事明快的風(fēng)格,認(rèn)為你的敏銳讓你成為一個可堪造就的造就的編輯人才,所以我就去雜志部要人。"
"而經(jīng)過那件事,他們想當(dāng)然耳的恨不得馬上丟出我這個燙手山芋!贬D葑I嘲地說。當(dāng)時她本來要在雜志社上揭穿包括艾氏珠寶集團(tuán)在內(nèi)的一個官商勾結(jié)事件,結(jié)果艾長青氣急敗壞的動用勢力向雜志社施壓,雜志社雖然隸屬于一個大出版集團(tuán),可也不想搞得過于風(fēng)風(fēng)雨雨,于是就半請求半威脅的要求她停止追蹤。
幔妮當(dāng)然知道她的上司收了她父親的錢,她當(dāng)然也生氣過,她父親甚至要求她的上司開除她,要不是她堅持不肯走,又威脅把事情鬧大,她那個上司才不會罷手。這也就是她前一陣子為何那么氣惱艾長青的原因了。
“說來我還得感謝這個事情,要不然我大概永遠(yuǎn)要不到人,聽說你在雜志社的表現(xiàn)相當(dāng)出色!惫痦裁夫湴恋恼f,那樣子像個長輩對晚輩的欣賞,多了份慈祥與包容!捌鋵嵨視貏e注意你,是因為你的母親!
“我媽?”幔妮可驚訝了,她沒想到桂聿梅會認(rèn)識她媽媽。媽媽對她而言,只剩記憶里一些模糊的影子了。
桂聿梅點點頭!拔覀円菜闶峙两。但自從她嫁入豪門后,就很少聯(lián)絡(luò)了。因為身在豪門有種種限制,加上你媽身體一直不好,我們再也不能像未婚一樣,時時聚在一起了。唉,人生有時很難說,在你有幸相聚時千萬別輕忽任何一段緣分,有時錯過了,就再也難擁有了。”提起過去她的感情更深了。
幔妮不語。她豈會不懂桂聿梅語重心長的暗示,只是她不想主動說破。
“就這么走了,不可惜嗎?” 桂聿梅淡淡地說。
“工作再找就有了!彼幌胝f的別人再怎么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。
桂聿梅輕輕地嘆了口氣。“ 我本來希望你能從盡情那里得到一些溫暖!
"所以你才安排我到他身邊工作?”得到桂聿梅的證實,幔妮不禁問:“這樣豈不是利用了盡情?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,也不介意傷了別人?墒菗(jù)我所知你是盡情的知交,你這樣設(shè)計他,豈不是害了他?”
桂聿梅一愣,然后笑了出來。“你真正生氣的不是盡情被人設(shè)計,而是自己被人設(shè)計吧?”
“我無所謂,在哪里工作對我影響不大,不過有人管吃管喝,對我只有好處沒有壞處,正好可以替我省些錢好出國念書!贬D菽切憋w入鬢的濃眉一揚,倒有幾分無情的意味。
“你當(dāng)真不為所動嗎?難道我看錯了,你和盡情真的不適合嗎?”她有些難過的喃喃道。
“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嗎?”幔妮毫不客氣的對著她直說。“你的問題出在太熱中于當(dāng)月老了。對我來說,工作只是糊口,無關(guān)喜好,更無關(guān)情感。在我的世界中只有一個朋友,就是姓錢的家伙。”
桂聿梅沒轍的嘆了口氣。“孩子,何必對自己這般嚴(yán)苛?你這模樣……莫怪盡情要擔(dān)心了"
盡情為她擔(dān)心嗎?她的心底一動。
然而就算心變?nèi)彳洠是不愿讓人知道。就讓她把僅有的溫柔藏在心底吧!就當(dāng)是個秘密。
永遠(yuǎn)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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幔妮走的時候大家都去送行,包括迎歡,陶然,恪擎和盡情,甚至桂聿梅也出現(xiàn)了。只有聞人湛也不甚在意的丟了句“來日再相逢”,就算是告別了。不過大家都知道他是因為眼睛上那輪黑眼圈,才不肯出來見人的。
“幔妮,到了美國安頓好以后可要跟我們聯(lián)絡(luò),我跟恪擎有時候也會去美國,有機(jī)會可以去看看你嘛!陶然還是心疼表哥,想套出幔妮的落腳處。
幔妮豈不會知她的用心!跋嘁姴蝗绮灰,大家還是就此別過吧!”
"你怎么這么無情?!” 迎歡快人快語的反駁。
幔妮掛著一抹怪異的笑容,瞅著盡情看了幾秒。“對哦,像我這種壞人,還是不要再跟我牽扯下去的好!
“可是表哥他……”陶然的嘴被盡情的大掌捂住。
“好好照顧自己。”盡情的臉上平靜許多,現(xiàn)在的他絲毫看不到那日的怨尤,這一個禮拜來更是努力的幫她打點一切出國要用的東西,那模樣大方得就像個朋友,讓幔妮無從拒絕!斑有,最好寫信給我,以免我忍不住跑到美國去!彼皆谒呡p聲地說。
幔妮微愣了一下,隨即回復(fù)過來。她才不傻,只要不要讓他知道她的去向,他又怎能找到美國去?!
“幔妮,到了美國就不要任性了,對自己好上點!惫痦裁愤是記掛著她那副連自己都不讓好過的性子。
“我會的,桂姨!贬D葺p輕的笑著,有些飄忽,有些惻然。
就這樣,幔妮飛出了臺灣,也掙斷了她與盡情之間一條線。
各人有各人要走的路。
她還是這樣告訴自己。
。
幔妮再次踏上美國的土地,心情已是大異。當(dāng)年來時,她還是單純的女孩,希望一路從大學(xué)到研究室順利念完。她是念得很順利,提早在二十二歲取得碩士學(xué)位,但回了一趟臺灣,讓她整個想法都變了。她知道她不能再這樣走下去,她會走上她父兄的路子,然后在那個遠(yuǎn)比她知道丑惡數(shù)倍的環(huán)境里虛偽的過一輩子。
重新出發(fā),她已不再碰企管那個舊領(lǐng)域,雖然以前的教授聞風(fēng)而來,要她回去念完學(xué)位,但她拒絕了。
獨立生活從來對她不構(gòu)成問題。她在學(xué)校附近公車可達(dá)的地方租了房子,不是專門出租給學(xué)生的公寓,所以她除了上課外,可以不必跟同學(xué)們來往。唯一不習(xí)慣的就是飲食了。
她想念臺灣的味道,而那味道大半都由盡情煮的食物構(gòu)成。她想念盡情的檸檬紅茶 ,在這里她只能從超市買現(xiàn)成的粉回來泡,試了幾個牌子都難以忍受,最后索性不喝了。于是她 總是從超市買些微波食物,隨便打發(fā)自己的三餐。
她不知道她為什么要來這里,也許只是為了讓那人死心吧。反正她去那里都沒有差別,去哪里都是那樣的孤獨。剛來的那幾天,她坐在空蕩蕩的房子里沒事忙了一番,但等她一停下來,深切的孤寂就會淹沒她。她會深切的想念來那個眼神永遠(yuǎn)溫暖的男人,然后破天荒的,她坐在光禿禿的地板的大哭一場。
然而生活總要繼續(xù),像現(xiàn)在她就要為未來一周的肚子想,從超市再買一批垃圾食物回家。
從超市到她住的地方步行約十分鐘,她抱住一個大購物袋幾乎完全遮住她的視線。走到公寓門口,將購物袋往地上一放準(zhǔn)備掏鑰匙的時候,她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個站在門口的大障礙物。
“你怎么在這里?!”幔妮驚愕的看著端坐在門口的盡情,又看了他身下坐著的大型旅行箱,語氣是兇巴巴的。
盡情不在意她的不友善,咧開嘴給她一個燦爛的笑,“我早告訴你我會來啊!”
幔妮的表情就像看到怪獸!澳闶裁磿r候告訴我,我連電話號碼都沒給……”
"這就對了,就因為你的不乖,讓我推測你的心意是要我來陪你。那天在機(jī)場我不是告訴你,要你寫信給我,要不然我會忍不住來跑來嗎?看你,要我來直接說就好了!“盡情拍拍她的頭,接過她手中的鑰匙,抱起她放在地上的購物袋,另一只手抱著行李就開了門上樓。
幔妮愣了愣才趕緊跟上!澳氵@人……”
怎么都是微波食物,看你這樣養(yǎng)自己!“盡情一進(jìn)屋里,便動手整理她買回來的食物。
看到他在她那個只會用到微波爐的廚房中忙著,幔妮忽然覺得這個男人非常適合站在那里。她知道他既然眼巴巴地找來了,一時間也不可能擺脫他,總不能書也不念,跑得不見人影吧!
“中午吃意大利面如何?你的冰箱也只有這點東西,先將就一下吧!下午我們再去買東西,這里離超市遠(yuǎn)不遠(yuǎn)?”盡情一邊動手處理午餐,一邊問,好像他才是住在這里的主人。
幔妮無力的癱在沙發(fā)上。這房子是附家具的,不然依她的習(xí)慣,一定是弄個床墊,幾個箱子裝著日常用品,仍然家徒四壁。
“你真的就這樣跑來?工作呢? ”幔妮悶悶地問,心情卻因為逐漸飛散而出的食物香味輕松不少。
“你忙了我是個搖筆桿的,只要帶著電腦出來,就可以工作了!北M情將煮好的意大利面盛到兩個盤子里,澆上肉汁,取了兩套餐具在餐桌上擺好!翱梢猿燥埩。喝濃湯可以嗎?我只找到這個。”
“檸檬紅茶 !贬D菪÷暤啬剜。
“那個啊,下午再煮吧,紅茶還擺在行李箱的下層,你這里現(xiàn)在也沒有檸檬!北M情自然地回答。
幔妮驚訝地望著他,不只是因為他聽到了她的呢喃,更因為他竟然千里迢迢從臺灣帶了紅茶來。
“如果海關(guān)不禁止,你是不是連檸檬都要自己帶來?難怪你有個巨無霸的行李箱!贬D菹裨诳垂治镆粯拥乜粗。這個人從她認(rèn)識他的那日起,就不斷展現(xiàn)他的怪,而且就像個無底洞一樣,永遠(yuǎn)怪不完。難怪陶然會說,那天她要是失業(yè),可以去寫一篇他的怪僻大全,買給八卦雜志,鐵定可以撈一筆。
“我會是那種蠢蛋嗎?檸檬這里買就有了,而紅茶可是朋友從英國定期寄給我的,臺灣買不到,至于這里我可不能確定。再說雖然我已經(jīng)要他改寄這里,但寄包裹總要一點時間。”盡情解釋著。
幔妮不可思議地看著他!澳氵@人對吃真是不遺余力,連人到了美國都還要人家寄紅茶給你!
“什么?我是為了你耶!” 盡情輕攏眉頭,抗議地說。
幔妮看他的反應(yīng)才知他 所言非假,一時之間被陌生情感沖擊得說不出話來。
“快吃吧,冷了就不好了!北M情體貼地用叉子邊敲敲她的碟子邊緣化解了她的尷尬。
幔妮吃著美味的意大利面,忽然覺得有個免費的煮飯公也不錯。她本來好心得不想與他再有牽扯,但既然他送上門來當(dāng)免費男傭,不用白不用。
幔妮不變的人生守則是:有便宜不占等于被占了便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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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知道嗎?黑點很想你!眱扇瞬⒓缱咴谌コ械穆飞,盡情稍微敘述了一下大家的狀況。
“那只你撿回來的笨狗?”幔妮的嘴還是一樣的壞。
盡情曬然,“其實你很喜歡它的對不對?”
幔妮撇撇嘴表示不屑回答。
“本來我想把它帶來給你,要不是海關(guān)過不了……”
“如果你真做了,我就殺了你。” 幔妮睨了他一眼。
盡情大笑出聲。
“神經(jīng)病,被罵了還這么開心!薄♂D轂橹畞y沒成就感一把的,她犀利的言語通常刺得人跳腳,而盡情偏當(dāng)成甜言蜜語一樣,讓她為之氣結(jié)。罵人當(dāng)然就是要人家不舒服,如果對方不但不難過,還一副舒服得不得了的樣子,那還罵得下去嗎?
“你不知道,我好想念你罵人的樣子。歡喜樓少了你真是莫名的空蕩!”他說著將頭靠她頭頂,有些哀怨的說。
幔妮的心軟了軟,知道他想著她,讓她有種甜蜜的感覺。
“對了,你如果住下來,記得付房租,我只有一間臥室,你得睡客廳!碧鹈鄣臅r光不到片刻,幔妮的腦筋又回到現(xiàn)實上。
盡情嘆了口氣。“我給你兩個月房租,你不要破壞美好的氣氛好嗎?”他忍不住抬起頭來說。
幔妮推開他的身子!坝型隂]完?!鎮(zhèn)日無病呻吟,這就是作家!“
“你不要這么歧視我的工作嘛!”盡情抗議著!拔乙彩呛苷J(rèn)真的!
幔妮眼珠轉(zhuǎn)了一圈,勉強(qiáng)同意。他確實是個敬業(yè)的作家,而且是最優(yōu)秀的一個!昂美玻丛谀阗崄淼腻X可以繳房租給我的份上,我可以尊重它。不過先說明哦,房租按月算,即使只住兩天也要付一個月。每個月四百元美金,拿來。”她伸出手。
盡情瞪著她伸得很直的手說:“四百元?可是我在外面等你的時候,聽隔壁的太太說她的房租一個月三百元,難道你租貴了?”奇怪,依她那種錙銖必計的個性,怎么可能吃這種虧?
“我沒有租貴,事實上我殺了二十元,一個月只需二百八十元。我收你四百元是因為我要收你水電費以及彌補(bǔ)你造成我不便的損失!贬D 頭頭是道地說明著。
盡情瞠目“我覺得你不從商真是太浪費了!比缓蟛桓什辉傅靥统鏊陌僭澜鸱旁谒稚。
幔妮收了錢只有冷哼一聲。
事實上后來盡情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真的被坑了。幔妮這女人沒別的本事,就是掙錢不落人后。說是四百元包括水電費,誰知房東來收水電費時,幔妮不在家上課去了,而他只好乖乖替她付了。更別說他去超市買的食物,完全由他付錢。要不是還算有點積蓄,大概禁不起她這樣榨吧!唉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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幔妮從學(xué);貋,手里抱了一疊書,這是她這學(xué)期一個重要報告的參考資料,一走到公寓樓下,卻看見盡情蹲在樓下那片苗圃里挖土。
“你在干嗎?”幔妮的腳步在苗圃前頓了頓,這片苗圃一直是一樓的史密司太太的寶,她一向不許任何人隨便進(jìn)入。
“幔妮 ,你看我今天去中國城買了什么,好多花苗哦!”盡情揮揮手中的鏟子,熱烈地說。
“這是別人的園子,不能亂挖的!贬D輭旱吐曇粽f警告。
“我知道!是黛西好心給我一塊地的!北M情將花苗小心翼翼地捧進(jìn)挖好的洞中,然后用土埋好。
“黛西?”
“黛西.史密司。你不會不知道史密司太太的名字吧?”他狐疑的抬起一邊的眉毛。
幔妮習(xí)慣性的撇撇嘴,她果然不知道。
“將來我們?nèi)舭峒,就找個有花園的房子,你看這樣多好!北M情輕輕地嘆息。
幔妮不禁想像盡情在那里種花種草,身旁還有小孩跑來跑去的景象,多么協(xié)調(diào),多么溫馨!
瞧她在想什么?!
這個男人已經(jīng)不知不覺改變了她的思考模式。真可怕!
“誰跟你有將來。再說我有個園子大概常會被鄰居告,因為沒有整理!贬D莶辉倮硭,轉(zhuǎn)身上樓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