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郎新娘正在拜天地,而坐在主位等著新人跪拜的周夫人,都快被這歡欣愉快的氣氛沖暈?zāi)X了。
二十年哪!終于等到這一天,多么不容易!
可憐的林渺渺臉上的傷口尚未結(jié)疤,周允乾已迫不及待的與別人拜堂。二姨娘心中就算有千萬個(gè)不甘心,但又能如何?男人的心果真不可靠。
為了一掃周家連日來的晦氣,周夫人提議早點(diǎn)辦喜事,就當(dāng)是沖沖喜,周老爺自然欣然應(yīng)允。
「夫妻交拜——」
正當(dāng)新人要互相交拜之際,一群人腳步匆忙的闖進(jìn)大廳,披頭就喊——
「等一等!不準(zhǔn)再拜!不準(zhǔn)再拜!」一個(gè)捕快打扮的男人躍進(jìn)喜堂中高聲一喝,整個(gè)場面立時(shí)從熱鬧陷入詭異的靜默,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往闖客這兒集中,包括一對新人。
打破僵局的,是周老爺?shù)暮呛切β,「原來是知府袁大人和總捕頭駕到,讓敝莊蓬華生輝不少!」
袁大人少不了也做一番客套,畢竟對方是位大財(cái)主,大臉始終漾著溫笑,但該說的話還是不能猶豫的徑自道出:「今天是周府的大喜之日,本官原不該來殺風(fēng)景,不過,周老爺,事關(guān)大公子周允乾的婚事,本官不得不阻止這場真龍假鳳的姻緣!
「真龍假鳳?」周老爺一臉不解!复笕撕纬龃搜裕俊
「今天一大早,有位姑娘鳴鼓告官,告周允乾毀婚,另娶他人!乖笕随笚|道來。
「這這這……真是豈有此理!是誰?是誰告官?」周老爺大怒。
「黃金姑娘!乖笕藳]想到有人真敢取這種名字,念來怪怪的。
周老爺聽得更是一頭霧水,看了看縮在角落的阿金,又瞧了瞧袁大人,不用說,不只是他,周家莊每個(gè)人都覺得莫名其妙。
周夫人瞪了阿金一眼,怪罪道:「阿金,這便是妳不對了,妳已改嫁宋遲,怎么……」
「老爺、夫人,告官的不是我!拱⒔鹁従彂(yīng)答。
「那會是誰?」周老爺皺起老皮,好奇的問。
袁大人揚(yáng)聲道:「把人都帶進(jìn)來!」
兩名捕快走出大廳,帶了幾名男女。
「大人,這是……」見如此陣仗,周老爺也不免擔(dān)憂了。
「周老爺,有人告官,本來該請令公子上堂應(yīng)訊,不過,本官承蒙不棄,也接到喜帖,曉得今日便是大喜之日,為免貴府鑄下大錯,便破例上門查明真相!乖笕私忉屚旰,便肅容的面對幾名男女,喝聲問:「來者何人?」
一名做村姑打扮,習(xí)慣低垂著腦袋的姑娘怯懦儒地走向前一步。
「民女黃金!孤曇艏(xì)細(xì)、低低的,不仔細(xì)聽還以為蚊子在叫。
「抬起妳的頭,教周家的人認(rèn)認(rèn)。」
村姑猶豫半晌,才將頭抬高,竟是花容月貌,道不盡的嫻雅之美。
周允乾一時(shí)閃了神!笂吺屈S金?」心想,若將她好好打扮,豈不驚為天人?
尹心棠已掀起紅蓋頭巾,雙目倏張,眼珠一動不動凝視著村姑。
「請等等,袁大人,這世上哪有兩個(gè)黃金?」周夫人指著府內(nèi)的阿金,心頭掠過一抹憂疑不安!杆步悬S金。扇齻(gè)月前……也就是元宵過后不久來依親,還帶著訂親信物白玉環(huán)來……」周夫人這才想到,阿金與宋遲成親后,忘了將寶物追回了。
眾人的視線全移到阿金身上。莫非周家太有錢了,連媳婦都鬧雙胞眙?
阿金抬起頭,一掃平日畏畏縮縮的神態(tài),以驕傲孔雀的姿態(tài)走到黃金身側(cè),取下白玉環(huán),改戴在黃金的左腕上,面對眾人,侃侃而談道:「我的本名不叫黃金,而是姓沈名拜金,天龍幫的刑法堂堂主沈拜金!」
聞言,眾人是一陣嘩然,完全不敢相信,天龍幫——江北第一大幫派耶!像周府這樣的大商家,貨銀要出入均須由保鑣護(hù)送,雖不涉及江湖,卻是消息靈通,自然曉得得罪了天龍幫,周家的生意別想做到江北去。
「事情的起源,是在去年冬天,幫主夫人的馬背上馱著身受重傷的黃金姑娘回來……」秀眸掃過全場,沈拜金嗓音溫和的敘述事情發(fā)生的始末,湛然的雙眸燃燒著不滅的生命力,挺直的鼻梁泛著如弱女子所沒有的英氣,顯得個(gè)性十足。
過去大家怎么會吃定她是一個(gè)小媳婦兒呢?全都瞎了眼嗎?
女人真可怕呀!可以偽裝到這種程度?
聽完了此件事情的來龍去脈,周老爺有點(diǎn)明白又有點(diǎn)不明白!笂呎f黃金要來周家莊的路上受到襲擊,差一點(diǎn)死于非命,所以妳冒充她進(jìn)來查清真相。問題是,我們根本沒接到黃夫人的信函,不知道黃金要來依親,又怎會派人殺她?這根本沒道理嘛!我并不反對允乾娶黃金,又何必要她死?真要退親,以周家的財(cái)勢并非辦不到,沒必要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的蠢事!」
「這么說,周老爺不反對大公子娶家道中落的黃金姑娘為妻?」
「這里這么多鄉(xiāng)親故舊在此,有誰聽我埋怨過未來的媳婦并非門當(dāng)戶對的豪門千金?就算是今天要與允乾成親的尹心棠,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女!
附和的聲音此起彼落,證明周老爺沒有嫌貧愛富。
「這就對了。周老爺富甲一方,不需要錦上添花娶個(gè)有錢媳婦賺嫁妝,這使得有心要把義女或侄女推上周家少夫人寶座的野心人士,不得不另尋計(jì)策,想法子除掉黃金姑娘。」沈拜金精明的眼瞳里尋不出一絲刻意,很自然的往周夫人和一干姨娘們花容失色的臉上瞟去。
女人們頓時(shí)呼叫得像群鴨。
「冤枉哪——」
「我們豈是心狠手辣的人,我們?nèi)际譄o縛雞……」
沈拜金完全無動于衷,用一樣清漠的語氣道:「通常有重要的信函送到,門房會轉(zhuǎn)交老爺或夫人,而周老爺剛才已表明他沒看過黃夫人的信,但本幫確實(shí)有找到去年送信的人,證明信有送到周家,那么,除了周老爺,最有可能看到信函內(nèi)容的人便是周夫人了。」
聞言,周老爺困惑的轉(zhuǎn)向夫人,「夫人,妳……」
「老爺,你別聽她胡說!」周夫人冷靜的反駁道:「我巴不得允乾早日成親,為咱們周家開枝散葉。我有什么理由非要黃金死不可?就為了心棠喜歡允乾嗎?真好笑,一開始,我便表明了,只要允乾愿意,心棠可以做妾,并沒有硬爭著要當(dāng)少夫人啊!」
「不錯,不錯。」周老爺連連頡旨。
沈拜金眉尖一挑!高@便是周夫人最厲害的地方了,表面上不爭,暗地里卻做了很多不好的勾當(dāng),先是讓假冒黃金的我被人設(shè)計(jì),免去了未婚妻的頭銜;接著,周允乾最愛的林渺渺被毀容了;事情的發(fā)展全照妳的心愿,尹心棠如愿做了周允乾的新娘!
「胡說!胡說!妳這是倒果為因,存心冤枉我哪!」周夫人大受刺激,如訴如泣道:「妳被人設(shè)計(jì)關(guān)我什么事?林渺渺被毀容更與我無關(guān),她是被汪姨娘連累了,瘋狂的邱大夏失手錯殺了她一刀,這……這些事妳不也知道?為什么還要冤枉我?我是喜歡心棠,所以收她做義女,卻沒有喪心病狂到為了她而去傷害別人!
「有理、有理!褂腥寺曉蜗笠幌蛄己玫闹芊蛉。
尹心棠取下鳳冠,含淚道:「既然黃金姑娘來了,我自愿退居側(cè)室,請不要為難我義母,我發(fā)誓她什么壞事都沒做!
「她當(dāng)然沒做,多少雙眼睛盯著她,她能做什么?」沈拜金微微一勾起唇角,清清的語氣中充滿輕蔑,「她只需要下命令,指使別人做即可。」
「蒼天哪!」周夫人掩面哀嚎,痛心疾首道:「我這一生清清白白,謹(jǐn)守閨訓(xùn),在家從父,出嫁從夫,從不敢行差踏錯一步,萬萬料不到……今天……我兒的大喜之日,一個(gè)青天霹靂當(dāng)頭打下,教我百口莫辯!
大伙見周夫人哭得如此哀凄,不免有志一同的怒視沈拜金。
周老爺一邊安撫著夫人,一邊忍氣吞聲道:「阿金……不,沈堂主,貴幫要代黃金出頭沒問題,但也不能空口白話的冤枉我夫人,她沒理由這么做!」
「沒理由嗎?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,什么事都愿意做。」她哼了聲,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可是會讓眾人跌破眼鏡。
「心棠只是最近兩年才收下的義女!
「只是義女?」沈拜金冷然銳利的喝道:「不對,尹心棠是周夫人的親生女兒!在她尚未嫁進(jìn)周府之前,曾珠胎暗結(jié),生了一個(gè)女兒,娘家的父母將女嬰送到外地?fù)狃B(yǎng),然后向周家要求履行婚約,嫁進(jìn)來做繼室。」
意外的答案,教每個(gè)人的心都重重一震,茫然又疑惑的視線驟成繩索,緊緊地捆住周夫人與尹心棠。
此時(shí),宋遲跳出來將一名老婦人從捕快后面拉出來,朗聲道:「這位便是當(dāng)年為妳接生的產(chǎn)婆,事隔二十年,妳大概不認(rèn)得她的臉了,但她可把妳這位陳大小姐記得很清楚!
老婦人低聲道:「大小姐當(dāng)年確實(shí)產(chǎn)下一名女嬰,我沒撒謊……那名女嬰的右大腿內(nèi)側(cè)有一枚銅板大小的紅色胎記!
周夫人坐倒在椅子上,呆若木雞。她苦心經(jīng)營多年的心血,全毀于一旦了。
眾人倒不忍心看她的臉了,對她的敬意也蕩然無存。
沈拜金走到她面前,嘆息道:「周夫人,假使妳沒有指使人殺害黃金,不巧被本幫夫人救了,那么,妳的秘密將永遠(yuǎn)不會被揭穿。就算我混進(jìn)了周家莊,開始懷疑妳與尹心棠之間的關(guān)系,我仍然不愿意揭穿此事,只要妳就此罷手。因?yàn)榻掖┐耸,只會造成傷害,對誰都沒有好處。偏偏妳冥頑不靈,不,或許妳的母愛太可怕了,使妳一錯再錯,連無辜的林渺渺都不放過,比起她所受到的創(chuàng)傷,揭穿妳的秘密便不算什么了。」
周夫人宛如斗敗的公雞,有氣無力的問:「我有什么地方好讓妳懷疑的?一直以來,我都是完美的周夫人!
「這便是妳令我懷疑的最大原因了,周夫人!股虬萁鸩灰詾槿坏墓雌鹄湫!肝覍τ凇簜ゴ蟮氖论E』不太感動,反而存疑。當(dāng)我得知妳曾經(jīng)為了生重病的周允乾向上蒼許愿,情愿自己一生一世不生養(yǎng),只求周允乾病好。所有的人都被妳感動了,因?yàn)閵厒ゴ蟮那椴偈郎仙僖。可是,我也是女人,我自問做不到,除非我本來就不會生!?br />
一旁的老產(chǎn)婆嘆氣連連,「大小姐生產(chǎn)時(shí)差一點(diǎn)血崩,最后雖然保住性命,卻從此不能再生了,幸好周老爺已有子嗣,不然就造孽了!
周夫人恨得牙癢癢的指著老產(chǎn)婆怒罵,「妳這老妖婆,我陳家待你們一家不薄,給你們工作,供你們吃穿,妳……妳為什么要來害我?」
老產(chǎn)婆畏懼周夫人的氣勢,不由得退了一步,低聲道:「上個(gè)月有人來鄉(xiāng)里查問,老爺和夫人怕大小姐的事情敗露,所以一直想逼我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,我老伴去年死了,剩下我一個(gè)老婆子能到哪去?我一再保證就算割了我舌頭也不會說出大小姐的秘密,但老爺總不放過我,還派兩個(gè)無賴搗毀我屋里所有的東西,我怕極了……他們還打我,還當(dāng)著我的面說要燒我的房子,我……我也是逼于無奈……」說到后來嗚咽起來。
「多行不義必自斃!」沈拜金沉寒著表情,冷冷的丟出這句成語,「妳不給人家活路走,逼狗去跳墻,終究也會引火自焚!
「哈哈哈哈哈——」周夫人突然仰首狂笑了起來,笑得既凄厲又悲壯,內(nèi)心苦楚終于化成清淚緩緩淌下!肝铱嘈慕(jīng)營二十年,努力做一個(gè)完美的周夫人,對丈夫百依百順,將允乾視如己出,只求有一天,能與我苦命的女兒團(tuán)圓,這樣有什么不可以,這樣我有錯嗎?」
沈拜金搖搖頭,果然是死不悔改呀!喝道:「兩年前,妳已設(shè)法收她做義女,實(shí)際上已母女團(tuán)圓,又何苦一再干下傷天害理的事?」
「我本來以為只要能跟她生活在一起就夠了,其實(shí)是不夠的。我想補(bǔ)償她,渴望給她世上最美好的一切,包括身分、地位,我不能忍受我的女兒做妾!」周夫人綻了朵涼悠悠的凄冷笑容,問道:「我一手將允乾拉拔長大,要他娶我的女兒,這樣過分嗎?」
「那黃金姑娘便活該要死?林渺渺姑娘活該被毀容?」沈拜金語氣如寒鐵,目光似利刃!笂厔e不承認(rèn),邱大夏殺汪巧冰只是一個(gè)幌子,真正的目的在毀了林渺渺的花容月貌。妳怕事跡敗露,派人去牢里送飯,里頭藏著劇毒,妳以為邱大夏死了,其實(shí)他還活得好好的!
已死的邱大夏突然冒出來,真正教周夫人害怕起來了。
「妳利用邱大夏為愛瘋狂、由愛生恨的心理,透露妳將帶著汪巧冰一同去西園寺燒香的消息,利誘他與妳配合,而呈現(xiàn)半瘋狂的邱大夏也答應(yīng)了!股虬萁饘(shí)在不想說得這么明白,無奈有人死不認(rèn)罪。
周夫人的心涼了,自知已無退路,溫婉的面容一變,瞳眸泛出火光,豁出去道:「不錯,一切都是我指使的。為了今生唯一的骨肉,為了我痛斷肝腸所生下的寶貝女兒,就算再毀掉更多的美女,我也甘愿!」
她語中的剛烈,與對母愛的偏執(zhí),撼動了在場一干人等。
看不見后悔的神情,便知道她把心橫了。而橫了心的女人,是九頭牛也拉不回的。以母愛為名,誰擋在前頭誰就該死!
沈拜金搖頭嘆息,心中為周夫人感到可憐。
「袁大人,周夫人已認(rèn)罪,接下來便交給你了。」她從幫主那兒得知,婚禮這天袁大人會與她配合破案,想來幫主事先給了袁大人不少好處。而這一切,全是為了那位任性的幫主夫人哪!她堅(jiān)持救人要救到底,一定要揪出謀殺黃金的幕后指使者。
周夫人與尹心棠被袁大人帶走了,婚禮自然取消,正等待官府定奪。
困擾宋遲與沈拜金多時(shí)的麻煩終于解決了,他們卻沒有撥云見日的快感,只因?qū)儆谒麄冏詡(gè)兒的麻煩事正等在后頭哩!
這一次,可沒有幫主夫人的「雞婆」相挺。
因?yàn)閹椭鞣蛉吮粠椭髯交丶冶ё尤チ恕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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