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晃過,又彷佛什么也看不清,但“他”卻覺得痛苦和憤怒燃燒全身,怎么也揮不去。
百年前的時光、情景突然間似乎比蜿蜒的路旁高大的橡樹更顯真實。左方是第一浸
信會教堂,“他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牢盯著教堂。接著車子猛的一旋,教堂已看不見,
但那幢建筑彷佛在“他”腦中魔幻旋動�!八蓖蝗挥只貜偷嚼溲邸坝^看者”的身分。
許久許久以前的事仿佛在眼前急速展開,“他”所“看到”的令他既痛苦又狂亂。
它又再次發(fā)生了,但不是百年多以前那次。他知道過去的事又在此時此地重演。
觀看者急速、靜悄悄的駛過黑夜,“他”不是要報復,“他”要聲討正義。但“他”
的目的地卻一片漆黑,沒人在家。
今晚不會有血流出�!八备託鈵懒�。“他”轉(zhuǎn)動引擎,朝鎮(zhèn)上開去�!八敝�
道改天晚上還會再來。不會很久的。
來尋“他”的獵物。
接下來兩天,芮秋忙著安頓妹妹和三個外甥女,很輕易便避開不去想強尼的事。三
個外甥女分別是七歲、五歲和三歲。最大的莎莎一頭黑發(fā),很像貝琪小時候;羅蘭和凱
蒂則比較像麥可,高高的,一頭柔絲。三個女孩都很興奮來看阿姨和外公外婆。就算她
們知道來這兒的原因,連最大的莎莎也沒有露出一點痕跡。
芮秋、貝琪和母親接連兩天都去俱樂部吃午餐,吃完芮秋便開車回學校,準備下學
年開學的事宜。
開學第一天依舊都是一片興奮嘈雜。這些年來,她仍覺得對教書有無比的狂熱,只
要她能把學生的心引領到書本上去,她就等于為他們打開了全世界。
她對每個學生都很了解,事實上她熟知每一個學生的兄姊、父母、親戚,知道哪個
是來混、來惹麻煩,哪個是來交際應酬,哪個是真正來學習的。對后者,她總是疼愛有
加。
第一天的課程結(jié)束,芮秋幾乎累垮,她在位子上坐下來,看著學生叫著沖出教室。
就在學生的七嘴八舌中,芮秋也拿起她的書本、東西,跟著幾個女學生走出去。
“老師,我們這學期的報告可不可以不要寫詩人,寫麥可杰克遜好嗎?”
“可能不行。”芮秋笑道。
“一定會挑個無聊的人�!辟M梅莉說著,她們師生一行行過載滿學生的三輛校車,
其中一輛已經(jīng)開動,另兩輛也隨后發(fā)動了。
“你們不坐校車?”芮秋問。
“艾麗暑假有了車,今天她要載我們�!丙愃卮鸬馈�
“真好�!避乔镞@才了解為什么她們會一路陪她走到停車場。校前方有兩個停車場,
一大一小,大的是學生的,小的是教師停車場。
“是啊,我希望——”麗塔突然睜大眼,目瞪口呆�!澳鞘钦l?”
“在哪兒?”另兩個女學生問道,芮秋隨著她們的目光看過去,一看幾乎站不穩(wěn),
差點想轉(zhuǎn)頭拔腿跑開。
在教師停車場旁“不準停車”的黃線上,停著一輛火紅綴銀白的摩托車�?吭谲嚺�,
一條緊身牛仔褲、一件皮夾克,顯得很高很結(jié)實的正是強尼。他雙手交胸,頭發(fā)往后綁
了起來。他一笑不笑的盯著芮秋。
芮秋神智稍復,她知道女孩們的眼光驚異的從強尼移到她身上,她緊閉著嘴,要自
己一步一步繼續(xù)走。那一晚的回憶突如其來涌現(xiàn)腦海嘲笑地,她實在無法再面對他。
“好帥!”艾麗喘了口氣。
麗塔以手肘撞了撞她。“你不曉得那是誰��?那是賀強尼�!丙愃吐曊f道。
“我的老天!”艾麗驚呼道。
梅莉看起來很害怕�!八麃磉@兒做什么?”
芮秋走在她們后面,真希望梅莉的問題可以永遠毋須解答。但她運氣不好,他站直
身,顯然已經(jīng)看到他的獵物了。女孩們偷偷看著他,從距離他二十多呎的人行道上繞過
他。芮秋僵僵地對他一笑,也想跟著學生走過,但他卻伸出手指著她。
“嗨,葛老師。”他聲音很好聽地跟她打招呼。芮秋知道學生們一定瞪大眼在看她,
除非她想當場難堪,否則她無處可逃。
他朝她走過來。
“嗨,強尼,”她盡可能沉著地說道。陽光下的他藍色的眸子晶亮,一身古銅色的
皮膚,真的帥得可以迷倒任何一個少女。幸好她已經(jīng)不是十七、八歲的少女了。但她的
膝蓋卻不聽使喚的輕顫�!澳悴皇窃撋习鄦�?”
“我今天下午休假,姓史的巴不得我不要出現(xiàn)在他面前�!彼o緊盯著她漠然的臉
色,她差點給他看得垂下目光。真不可思議,她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十七、八歲,像艾
麗她們那樣年輕愚蠢。她們?nèi)祟^挨著頭,蹭在一輛黃色車子前交頭接耳。那大概是艾
麗的新車吧!老師和鎮(zhèn)上最惡名昭彰的壞男孩在一起,夠她們大說特說了。此刻,彷佛
更成熟、更能控制場面的反倒是強尼。芮秋緊張的發(fā)現(xiàn)到,跟他上床已經(jīng)使他們兩人的
關系都全然改變了。
“你最近不接電話?”他的口氣輕松,但眼神并不。
“什么?”她不解的皺眉看著他。
“醒來發(fā)現(xiàn)你已走掉后,我起碼打了六次電話。甚至到晚上十點你都不在,這使我
幾乎不能相信�!�
“我不知道你打過電話�!边@是實話。
“我很高興聽到這句話�!彼哪樔岷土诵┰S。“我想你母親不喜歡我�!�
“你跟我母親談過?”
“算不上談。我們通常只是像這樣,我說:我是賀強尼,請問芮秋在嗎?然后她說:
她不在,便掛上電話。我以為是你要她這么說的�!�
“不是�!�
“那么你不是刻意在躲我?”
她望著那灼灼的眸子,躊躇著,然后嘆了口氣�!耙苍S有一點吧!”
“我也這么想�!彼俅吸c頭,雙手抱胸,深思似的俯看著她�!皢栴}是,為什么?
是因為我昨晚表現(xiàn)得像個蠢蛋,或者是因為我們做愛?”
他講得很直接,探尋的目光似乎要看進她的靈魂深處,她的臉紅了。但她覺察出他
雖一副漠然的樣子,但內(nèi)心其實為昨晚枕在她膝上失聲哭泣而羞窘不已。而她受不了他
為此事而羞窘氣惱。
“你并沒有表現(xiàn)得像個傻蛋。”她堅定地說。
“啊�!彼従徱恍�,笑得那么動人,芮秋的心異樣滿漲著。接著在她還不了解怎
么回事之前,他已伸手拿過她手中的書和講義。
“你要做什么?”他把她的東西綁在摩托車后的架子上。
“上車�!彼壓脮瑢⒁豁椼y白的安全帽遞給她。
“什么?不!”她雖不知不覺地接過安全帽,但卻彷佛他瘋了般,看著帽子,再看
著他,又看向摩托車。
“上車,芮秋,要不就在你學生的注目禮下繼續(xù)我們這段很有趣的談話。”
“我絕不跟你騎這東西呼嘯過大街!”
“這是摩托車,不是東西。你有沒有坐過摩托車?”
“當然沒有!”
他對她搖搖頭,伸手拿起排在車把上他的安全帽。“可憐的壓抑的老師。好,就把
它當作是一項機會教育,上車吧!”
“我說不要就是不要。天,我穿著裙子呀!”
“我注意到了,而且這套衣服很漂亮,不過我想你可以把裙子改短一些,你的腿會
迷死人的�!�
“強尼——”
“葛老師,你沒事吧,要不要我們?nèi)デ缶龋俊卑惤械�。那三個女孩擠在車旁,擔
憂地看著芮秋和強尼。
“我沒事,你們先走吧。賀先生是我以前的學生�!钡珡娔嵋褜δ侨齻€女孩頑皮的
一笑�!八齻円詾槲乙壸吣懔�。”
“你不是嗎?”
強尼像是有點吃驚,隨即緩緩笑道:“大概是吧!可不可以請你上來,芮秋?想想
看如果你能毫發(fā)未損的再出現(xiàn),對我的形象多么有幫助�!�
“我不坐你的摩托車去哪里。就算我要,或甚至我不是穿裙子,我也不可能在此時
此地、當著學生的面,坐上你的車場長而去。董事會不會善罷甘休,更不用說詹姆先生
了。”
“他還在當校長嗎?”
“是的�!�
“可以想見。只有好人才會早死。芮秋……”
她嘆了一聲�!昂冒�!我承認我們得談談,但我不坐你的摩托車,我自己開我的車,
否則我不去。”
強尼俯看著她,聳聳肩,摘下安全帽。“車輪就是車輪,有什么差別?”
芮秋不覺莞爾�!疤澞氵€是我教過悟性滿高的學生,文法還那么糟,車輪要加復數(shù)
動詞�!�
“文法從來不是我拿手的,我拿手的是在別的事情上�!�
芮秋不覺頰上一片緋紅。幸好他早已轉(zhuǎn)頭取下原本系在摩托車后的書冊,沒注意到
她的局促不安。
“你還寫詩嗎?”他手解著系條開口問道。
芮秋怔住呆看著他的背,她真的忘了那么多年前她曾對他吐露這么多的內(nèi)心世界。
“我很驚訝你竟然還記得。”她緩緩開口。
他手抱著她的書,回頭看著地�!坝惺裁春皿@訝的,你的每件事我都牢牢記得,老
師�!�
他們的目光交凝了片刻,芮秋感覺前所未有的倉皇,轉(zhuǎn)身往她的車子走去。
她很清楚地感覺到他抱著她的書走到后頭,也同樣清楚那三個女學生還睜著大眼,
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。幸好教職員停車場和學生停車場都幾乎沒什么車,她不必對某
些其它好奇的同事介紹強尼。
芮秋深呼吸幾口,恢復平衡,發(fā)動車子。強尼脫下皮夾克,連同她的書往后座一扔,
便坐進車來。她本想補妝上點口紅,但繼而一想,擦點粉、上口紅也不會使她更年輕、
更美,也就算了。她的衣著打扮端莊高雅,一看就知道是高中英文教師的樣子。強尼坐
在地旁邊,就像他的摩托車放在她的進口轎車旁一樣的不搭調(diào)。
車開過那三個女學生時,他們倆都不約而同對目瞪口呆的她們揮手。
“你不應該到學校來的�!避乔飳④囻偵像R路,她知道明天有關她的流言就要滿天
飛了。
強尼聳聳肩道:“如果穆罕默德不去就山……”他故作輕松的口吻卻掩飾不住他下
一句話的嚴肅態(tài)度�!澳阋晕覟閻u嗎,芮秋?”
芮秋抬眼看著他,他的聲音告訴她,她的回答對他很重要。陽光中他的半側(cè)影更顯
英俊得奪人心神,是泰勒鎮(zhèn)任何男子也比不上的。她不覺神思恍惚。
“停!”強尼突如其來的大喊一聲,他的目光從她臉上移到前方的路面,手也抬起
來撐著儀表板。這一叫打斷芮秋的思緒,她猛踩煞車,若非他們都系了安全帶,恐怕身
體都要飛出去了。
“怎么了?”她不滿地問。往外一看原來他們正停在離校門不遠的7—11超商前
的馬路交叉口,四面八方的車呼嘯而過。她根本忘了要注意來車。這是個先到先開、后
到暫停的十字路口。
“你還沒撞死自己真是奇跡,”強尼咬牙道�!白^來,現(xiàn)在由我來開�!�
“這是我的車,而且——”
“移過來�!彼呀�(jīng)下車,繞過車頭走過來。芮秋瞪著他,再看看四面八方車中的
駕駛,咬著唇,解開安全帶,跨越到右座去。如果她堅持不讓坐,強尼站在車外跟她爭,
那么某個好事者一定會去報警的。
“要不要喝什么?”強尼坐進后,朝7—11一點頭,問。他們耽擱太久沒有轉(zhuǎn)彎,
后面的車已經(jīng)在按喇叭了。
“不,謝了�!避乔餂Q心要讓他看出她的不快。
“我倒想喝點東西�!陛喌剿麄冝D(zhuǎn)彎了,強尼將車子猛彎進7—11的停車場。他
的車速讓芮秋嚇得緊抓住右邊車窗的把手。
“說到我的開車——”她忿忿的開口,但他已經(jīng)下車,她只有望著他走入店中消失
的背影。
不一會兒,隔著窗玻璃她看見他走到柜格要付帳。她看著他和柜抬結(jié)帳的男服務員
寒暄,望著他高大健壯的體格和緊身的牛仔褲,她不覺贊嘆,心中的惱怒也暫消了。接
著他的姿勢像整個人繃緊了。不管他和服務員在說什么,恐怕都不是什么好話。
他往柜抬扔了什么東西后,便拿起他的東西,往車子走來。芮秋無聲地接過他從車
窗遞進來的幾瓶可樂和兩包巧克力,什么也沒說,直到車子再發(fā)動,往后急轉(zhuǎn),接著車
輪吱的一聲,揚長而去,芮秋暗暗一驚。
“怎么了?”等他們平穩(wěn)上路后她才問。
“你怎么會這樣問?”他咬著牙,寒著臉瞥了她一眼。
“女性的直覺吧!”
他又再看她一眼,這次比較不那么惡狠狠的了。
“那驢蛋不收我的錢。”
“噢�!彼蝗幌氲侥莻€收銀員是謝杰夫。如果她有真的看他,或者她的注意力沒
有全集中在強尼身上,她一定會馬上認出謝杰夫。也并不是說如果她早知道就會預先告
訴他。強尼一向心性孤傲,鎮(zhèn)民對他的態(tài)度他雖不動聲色的接受,但她已開始害怕他就
要到達忍耐的極限了。她怕再不久他就要爆發(fā),而她只希望他爆發(fā)時,她能在場稍微控
制一下。
“我并沒有殺瑪麗,”強尼盯著前方的路,粗聲說道。“我跟那個看店的驢蛋一樣
無辜,你知道嗎?我是否無辜對任何人都不重要。你知道我在獄中取得了大學學位嗎?
嗯,是比較文學。我在埋頭做生意也做的滿成功的。記得我以前抽煙的嗎?嗯,我后來
戒了,因為煙在獄中就等于貨幣。我囤積發(fā)放的所有香煙拿去賣,賣了再去買;再賣。
很快牢里每個人都叫我香煙先生,我也做的滿好的。我賺錢存錢,這樣我出來時才不會
一無憑借。他們?nèi)绾螌ξ�,我都活過來了。但這根本就不該、也不會發(fā)生的,只除了大
家全都不多看一眼;只因為我姓賀,我就是壞蛋,因此我會殺人。因為我是承認最后和
瑪麗在一起的人,所以她一定是我殺的。只是我真的沒有。”
車子駛?cè)胍粭l蜿蜒的小路,不一會兒車已停在一潭金光粼粼的小湖邊。湖水蕩漾,
波上彩羽斑斕的鴨子從容地游動,頂上青碧的綠蔭遮天,真是一處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地
方。
強尼仍直視前方,手還緊握著方向盤。芮秋無言地坐在他旁邊,眼中滿是疼惜,但
他連看也沒看她一眼。
“我進去時才十九歲,還是個孩子,一個狂妄卻又嚇壞了的男孩。我嚇到第一次走
上牢房的甬道,聽到鐵柵匡匡的聲音都要吐出來。那時兩邊牢房的犯人大聲叫著我,吹
口哨、手舞足蹈,就像我是一塊新鮮的肉。你知道在獄中我都收到女人寫來的仰慕信嗎?
她們什么都愿意給我,包括婚姻。有個署名“永遠是你的”的女孩定期一周寫給我一封
信。顯然她們認為殺人被關是相當獨樹一格,說不定還把我想成某個搖滾歌手呢!”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,茫茫的望著湖面上。芮秋咬唇不語,知道他還有更多話需要告
訴她。
“你知道在里頭很糟的是什么?是那套體制。從起床到再關回牢房,什么時候做什
么事都是一定的,總有人要我們做這做那,完全沒有任何一丁點隱私。”
這次他停頓了更久。芮秋正想伸手撫慰他,讓他知道她還在,她在關心。他突然冷
冷的看她一眼,接著他的目光又回到湖上。
“不,那不是最糟的。你想知道最糟的是什么?我進去時以為自己夠強悍,以為沒
有人敢惹我。嗯,我錯了,我進去的第三天,就有四個人在浴室追我,他們將我壓倒,
雞奸我,告訴我從此到我出獄就是他們的女人。我受的傷害很大,因為他們先將我打個
半死,而且我覺得惡心,惡心難過到極點,所有的尊嚴全被擊垮。而且我好怕�!�
“但等我復原后,我就立誓事情絕不會再有第二次,除非他們先殺死我。這么一想,
害怕全消失了。若不能勝過他們就只有死路一條,就是這么簡單,而且當時我真的什么
都豁出去了。我從廚房偷了一支湯匙,一直磨,磨到像刮胡刀那么有棱有角。我嚴陣以
待,當他們再追堵我,笑著叫我甜心寶貝時,我已準備妥了。我像在刻番瓜燈一樣將他
們修理得此后再也不敢煩我�!�
他又顫顫的深呼吸一口,接著看向芮秋�!八袁F(xiàn)在你知道了�!彼f得輕描淡寫,
但眼神卻一點也不輕松。他的眼中閃著痛楚、羞恥和自尊。芮秋覺得自己的心為他碎了。
她所有的常識、自保的本能全都霎時間消失了。
她松開安全帶,半跪著轉(zhuǎn)向他,一手撐著他的肩,偏著頭,在他的唇上印下柔柔一
吻。
他伸手要抱緊她時,她抬起頭平視著他�!八袁F(xiàn)在你知道了�!�
“我知道什么?”他的話中帶著好玩,也含著緊張。他們幾乎鼻尖碰著鼻尖,目光
交纏,這種情勢本來是有點可笑,但他們之間的事實在很嚴肅,所以一點也不覺可笑。
“知道我為你瘋狂�!避乔镙p輕說。她的背抵著方向盤,換檔桿又頂著她的大腿,
但她渾然未覺,只是深深的看著他,想看清他的眼在說什么。
“不計一切?”他低啞的聲音告訴她,他還不確定他的一番自白對她有何沖擊。
“是的�!�
他攔腰將她抱過來,讓她背抵著車門,坐在他腿上,她的手松松地環(huán)著他的肩膀。
“我也為你瘋狂,老師�!彼p柔地說著,吻了她。
她的心跳如擂鼓,閉著眼熱切地回吻他。她的手摸到他后頸的橡皮筋,扯下讓手指
撫進他的發(fā)絲。
“你該剪頭發(fā)了�!�
“是嗎?我倒認為你該留長你的頭發(fā)。我喜歡我的女人長頭發(fā)�!�
“強尼……”一切她不能當他的女人的理由一涌而上:年齡差距、生活型態(tài)不同、
她高尚的職業(yè)、她的家庭、他的惡評。但一齊涌上心頭的還有他對她的了解之深,還有
他的吻,那奪人心魄的吻。
“芮秋,我們移到后座去好嗎?這兒空間不夠。”
她還來不及想他在說什么,他已打開車門,抱著她下車進入后座。
驚心動魄的美妙時刻過后,殘酷的現(xiàn)實又回來�,F(xiàn)實彷佛一向如此。
“芮秋?”他們一起走到湖邊野餐用的小桌旁。
“唔?”
“現(xiàn)在要怎樣?”他坐在桌角問。
她看著他�!笆裁匆馑迹俊�
“我是指我們。”
“我們?”
“嗯,假定有‘我們’。我不希望你把我視為隨便上床的伴�!�
他半笑著說,但芮秋感覺出他的話背后的嚴肅。她不覺緊張起來�!拔疫€沒有想
過。”
“也許你該想想�!�
“你是說你希望我們——約會?”
“約會?”他問道�!班�,像約會之類的。”
“我們可以一起吃晚餐。”這句話她幾乎梗在喉中,差點說不出來。她是真想、真
想和他發(fā)展出實質(zhì)的關系,但想到兩人共邁向的未來她卻膽怯得不愿、也不敢去想。
“晚餐也可以。從頭慢慢來。”強尼輕巧地躍下桌,攔腰將她抱起,舉在半空中,
她叫著緊抓住他結(jié)實的臂膀。他笑看著她,不費力似的將她舉到半空中,她再次感覺到
他比自己壯好多。午后的陽光照著他的臉,他迎著日光,眸光晶亮,笑得好英俊,此刻
她幾乎為他的俊美心折。
她的心一沉,猛然驚覺地是在戀愛了。
“放我下來。”她尖聲叫道。
“嗯,啊,”他咿唔著不依,仍將她抱在半空中。為了證明他的神勇陽剛,他抱著
她朝車子走去,絲毫沒有將她放低半?yún)�。“我們�(nèi)コ酝聿��!?br /> “請放我下來。”她滿心驚惶。但她控制不了,一想到跟賀強尼戀愛她幾乎要嚇死
了。
“說服我,我才讓你下來�!�
“放我下來!”她厲聲一叫,他的眉皺了起來。他放下她。芮秋原以為雙腳落地會
覺得好一點,但卻不然。
“怎么了?”他關切的問。
芮秋已徑自往車子走去。她知道自己蠻橫不講理,但她實在沒有辦法。
“芮秋!”
她需要獨自細想、整理這一切;需要時間來考慮、決定該如何是好。對強尼的渴望
欲求已經(jīng)夠壞了,愛上他,再加上隨之而起的一大堆麻煩更是絕對糟糕。
“我——我妹妹貝琪回來了。我有告訴你吧?我不能去吃晚餐或上別的地方,我得
回家。我全忘了貝琪的事了�!彼仡^急促的說,人已打開車門坐進去了。
“貝琪回家和我們?nèi)コ酝聿陀惺裁搓P系?”他靠著車門,手擱在車頂,防止她關門。
芮秋仰望著他英俊的臉、不解的藍眸,有那么一刻竟沖動的只想一切依他。她不覺為自
己的反應迷惘,覺得自己像陷進流沙,只留頭在沙外,而身體仍一直在急速沉沒的探險
者。
“麥可,她的丈夫麥可告訴她他要離婚,她很難過,我得回去陪她。”
“那個很多年前你愛的麥可?”
芮秋望著他�!澳阍趺粗赖�?”
“我記得那年夏天你帶他回來。你知道為什么我會記得嗎?因為我嫉妒。那個悲慘
的秋天唯一愉快的一件事就是他甩掉你,喜歡上你妹妹�!�
“我真不敢相信�!�
“是真的。”他抿著唇,盯著她看了一會兒。“我一直就好想要你,芮秋。不管我
有過多少女友,我一直都在注意你,注意你在做什么�,F(xiàn)在,晚餐的事如何?‘吉諾’
的鯰魚很棒�!�
“我不能。貝琪那么難過……”芮秋說不下去。他的剖白只有更強調(diào)出她早已知道
的事實——他們之間的情況早已變得比她預期的更嚴重許多了。
他不說話,盯著她好一會兒才站直身,為她關上門,繞過車子走到另一邊,坐在她
旁邊。
芮秋發(fā)動車子。
“狗屎!”車子猛轉(zhuǎn)一大圈往公路的方向開去,他咒了一聲。
“什么?”她緊張的看了他一眼。他雙唇閉得緊緊的,兩道眉幾乎擰在一起。
“你聽到了,我說那全是狗屎。”
“不是!是真的,貝琪回家了,而且——”
“她也許是回家了,她的先生也許要離婚,但這和你看我——或者說不看我的樣子
全無關系�!彼涞淖志浔戎苯颖l(fā)的火氣更刺耳。芮秋咬著唇,專心開車。從林間
小路開上公路時,她看了強尼一眼。
“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,芮秋。”她還來不及說什么,他已轉(zhuǎn)頭迎視著她,溫和
地說。
“什么問題?”
“看在老天的分上,你的眼睛好好看路!”
聽到他的怒吼,她的注意力猛轉(zhuǎn)回路上,霎時間他沉默不語。接著他繼續(xù)說下去,
但聲音輕得她幾乎聽不清。“你以我為恥嗎,芮秋?”
“沒有!”她的目光再轉(zhuǎn)向他。怕他真的這么以為,她強烈地再說道:“沒有!”
“我不相信。”他的語氣粗暴。
“是真的!”現(xiàn)在他們已經(jīng)過7—11,往學校的方向開去。芮秋知道該對他解釋
自己突兀的情緒,但首先她自己要整理清楚。和賀強尼相戀不是件簡單的事,尤其是在
泰勒鎮(zhèn)�?深A見的反彈勢必很驚人。
“是嗎?”
“對!”她爆開了�!皩Γ≌麄€情況亂七八糟,你也知道。我是老師,還曾是你的
老師。你知道我的合約書上注明若行為不檢要被革職嗎?我還不太知道跟你交往算不算
是行為不檢。再來你又比我小五歲,聽起來如何?而你——而你……”她說不下去,發(fā)
現(xiàn)自己無法將鎮(zhèn)民眼中的他說出口來。
“而且我坐過牢又是鎮(zhèn)上的賤民?”他替她說完。芮秋回眸看他,被他的語氣嚇呆
了,他怒目看著她�!昂玫娇梢陨仙洗�,但還不夠格跟你這樣的淑女公開亮相?”
芮秋可憐兮兮的咬著唇。
“天哪,看路!”他吼著,伸手抓住方向盤,將原本就要越過中間線的車子打回原
道上。
此后好一會兒,兩人都沒有開口。芮秋全神貫注在開車上,終于將車開回學校停車
場,停在他的摩托車旁。她雙手仍握著方向盤,轉(zhuǎn)頭面對著他。
“強尼,請相信我,我真的不會以你為恥。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和空間�!�
“空間�!彼⒅靡粫䞍�,撇著嘴道。接著他便開門下了車。下車后他倚著車
門看著她。
“隨你需要多少時間空間,老師。然后當——假使你覺得可以應付我們之間的一切,
打個電話給我,好嗎?”他字句中冰冷的怒意像鞭子一鞭鞭抽著地。
“強尼——”她哀求道,然而她甚至不知道要說什么。但他并沒有給她說完的機會,
拿起他的夾克穿上,甩上車門,走向他的摩托車。他一騎上摩托車便迅疾如風的呼嘯而
去了,頭也不回。
她仍呆坐在車中,努力想著到底她能跟、或要跟他說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