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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君悍妃 第七章

  太荒唐了!簡直見不得人。

  豫衡和老公公竟完全不以為意,當(dāng)著她的面就手舞足蹈,猶似中了頭彩。真要不得!

  短短的時間,踞龍堡里里外外已經(jīng)開始張燈結(jié)彩,等著為她和沃昶辦喜事。

  冰心看著張掛的喜幛,有“鑾鳳和鳴”、“珠聯(lián)璧合”……真是好話說盡?,她心靈深處仍有一股不安的惶然。

  霍小玉呢?她中了沃昶一箭,現(xiàn)在不知怎樣了?有沒有生命危險?

  她似乎該去看看她,畢竟她們曾經(jīng)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。

  在門才打開,便慌慌張張跌進(jìn)一個人。仔細(xì)一瞧,這不是霍小玉嗎?

  她右臂連著胸口到手腕處全染滿鮮血,教人觸目驚心。

  “你怎么了?”冰心不得不明知故問,怕揭穿她也怕被揭穿。

  “我被……老虎咬的。”霍小玉一定痛苦難當(dāng),歪歪倒倒地往床上一癱,臉色蒼白如紙,狀極狼狽。

  “你會輕功,還讓老虎咬成這樣?”冰心檢視她的傷口,其實只有右邊胸臆偏往手臂的地方一道尖深難度的箭痕。“喲!這只老虎居然只一顆撩牙,或者它對你特別口下留情!

  “別再嘲諷我了,趕快替我敷藥療傷吧!被粜∮癫蛔〉拇瓪,頭發(fā)衣衫一片頹亂。

  “血都凝干了,需要用水清洗。你再忍一下下,我去打盆溫水過來!

  “不,先幫我抹上金創(chuàng)藥,那東西……你有嗎?”

  “當(dāng)然有嘍!备伤齻冞@一行每天得防著頭被追打,別的可以沒有,金創(chuàng)藥則是必備之物。

  冰心從抽屜取出小瓷瓶,趕快過去掀起她的衣襟!鞍!好深娜。你忍忍,會有一點刺痛!

  怎么沒反應(yīng)?伸手一探鼻息,沒有?再探,嚇!真的一丁點氣息也無,手上沒有脈搏,身體也逐漸冰涼,她……她她她不會走了吧?

  沃昶射死了她?

  冰心驚恐萬分,呆立床頭,束手無策。

  良久以后,她傷感地淚下如雨。

  “不,你別死,至少不要死在這里,我一窮二白怎么幫你辦后事嘛……全天下的刺客就屬你最笨,受了傷也不趕快醫(yī)治,拖了大半天,血都快流干了,難怪性命不保!

  冰心想了又想,決定去找沃昶,如果連他都救不了霍小玉,那她就是注定命中該絕了。

  “我去找人來救你了喔,你一定要撐,別……別死得太快,知道嗎?”冰心匆匆披上外衣,飛身欲走,突覺有人抓住她的裙緣!

  “唯今……只有,沃……沃昶!被粜∮窬o閉雙目,嘴巴還能喃喃叨念……

  “原來你還沒死!”害人家白白傷心流淚了好久。冰心又喜又氣地瞪著她。

  “你再不去,我就真的不行了!

  “嘎!”對喔,差點給它忘記了。

  冰心裙緣一提,人已經(jīng)身到了回廊外,直奔“赤霞樓”。

  約莫過了半刻鐘,霍小玉奇跡似地自動醒轉(zhuǎn)。

  她起身坐至案前,提筆修了一封書信,收信人即為寒冰心。

  然后,她狡獪地一笑,在冰心返回之前,換下血衣,從容離去。

  隨同沃昶一道前來的,尚有豫衡、國師和仇雁申。

  他們已經(jīng)“飛”得夠快了,冰心還猛催促:“她生命垂危,你寬大為懷,大人不計小人過,就救她一命吧。”

  沃昶不置可否,只深沉地注視著她。

  “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,雖然她……”受不了他炯炯含威的目光,冰心忙拉扯來一堆有的沒有的掩飾心底的迷亂。

  “人呢?”豫衡首先踏入寢房。

  “就在床上呀!”冰心和沃昶也先后走了進(jìn)去!斑,剛剛明明在這兒,怎么一轉(zhuǎn)眼就……”

  “教主,有封留書!背鹧闵陮干系男殴{遞給了沃昶!按蟾攀腔艄媚锪艚o寒姑娘的!

  沃昶握著書信,望著冰心的眼神忽而轉(zhuǎn)利。

  “打開看看無妨,我自認(rèn)沒做出什么不可告人的事。”冰心撇著嘴,老大不高興地一屁股坐往圓凳。

  霍小玉的確受傷來找她的嘛,這種事犯得著騙人嗎?為什么他們要露出狐疑的眼神瞄她。

  “豫衡,把信的內(nèi)容念出來大伙參詳!蔽株菩岢隹諝庵性幾H的氛圍,但無法具體指出究竟是哪里不對勁。

  他肅冷的眸光悄然掃向房內(nèi)的各個角落,最后停在床畔一堆染著殷紅的血衣上。

  “冰心賢妹,”像衡念道!岸嘀x你盜回令牌和玉荻相,此次竟然謀剃叛戚未成,但你已盡全力,不必太多自責(zé)。

  “禺心姊即將火速避回大內(nèi),請求圣上另派高手完成任務(wù),屬于他的五頁兩五于枕畔間,請務(wù)必找一隱秘密地才安心,他日如若不違圣命,惡心妹必當(dāng)上呈朝廷,再追腸黃全禺雨。謹(jǐn)此——

  禺心姊

  司徙容

  平辰日十時”

  怎地,不是霍小玉?

  豫衡的疑問等不及冰心答覆,已有了新的發(fā)展。

  “喲!今兒怎么這樣熱鬧?”霍小玉笑顏燦燦,精神奕奕地由廊外翩然跨入。

  “霍姊姊,你……”冰心錯愕地沖過去抓住她的手,睜著水汪汪的大眼,猛瞧地的胸口!澳銢]受傷?”

  “我好端端地受什么傷?”霍小玉不理會冰心驚魂末定的駭異,兀自走向顏面陰鷥的沃昶。“百聞不如一見,你就是孟瑋口中卓然超群、文武雙全的北冥教主沃昶?”

  “不得直呼教主的名諱!崩瞎钪v究倫理道德,長幼尊卑,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越來越不受教,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,真是世風(fēng)日下!

  霍小玉眼里根本沒有她,她的目光已被沃昶吸引得不忍稍瞬。其實她倫偷窺伺他已經(jīng)好多次了,只是從沒像現(xiàn)在這么近距離,可以仔仔細(xì)細(xì)打量他。

  好個男子漢!

  她迷醉得不露痕跡,沖著沃昶千嬌百媚地一笑!澳銕讜r娶我?”

  她的單刀直入,嚇壞了一屋子沒娶過妻的單身漢。

  “出去!”他尚有漫天疑團等待理清,哪有閑功夫聽她賣弄風(fēng)情。

  “你好無情,這樣趕我?”她哪點不如寒冰心?論美貌、姿色、學(xué)識、閱歷,可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呀。

  霍小玉兩頰騰地薰成艷紅,眼中蓄滿星星點點的淚珠,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。

  冰心冷眼旁觀她的一舉一動,依舊驚詫莫名。

  “再不走,休怪我殺了你。”沃昶的怒氣燒自冰心和那封署名“司徒容”的書信,霍小玉卻倒楣的成了出氣筒。

  “你敢!”她氣急地跌進(jìn)床沿,一手搭在血衣上,登時大呼小叫!斑@是什么東西?好可怕。冰心,你受傷啦?”

  寒冰心沒有回答,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
  “趕快過來姊姊看看!彼焕怀叮员男涞滋统鲆恢荒局频窕ǖ牧钆。

  眾人十來只眼睛全看見它鏗然掉落地面,卻只有她視若無睹。

  “這是……”冰心怔愣地拾起令牌

  “你的……”霍小長蹙著眉心,不是太白興趣地把玩那柄令牌!坝植辉趺春每,你要它做什么?”

  “它不是我的,是……”冰心額際汗如水注。罷了,她現(xiàn)在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,強作解釋亦徒勞。

  她默默地踱到沃昶跟前,仰一首問他:“你愿意相信我是無辜的嗎?”

  他是想信,但事實卻不容他不懷疑。

  沃昶雄偉傲岸的面孔,現(xiàn)出一絲無奈。他默然揮起長劍,那劍身碧幽幽地一閃,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砍向床上的布枕……

  五百兩銀子應(yīng)聲撒落半個床榻,有幾枚滾落地面,滾到冰心的腳前。

  鐵證如山,教他怎么信她?

  “天,你還真有錢,這里只怕有四、五百兩吧?”霍小玉驚喜地捧起一大把白花花的銀子,央求冰心慷慨解囊,送她一些。

  冰心宛如一具木樁,給牢牢地釘在地面上,一動也不動。事情轉(zhuǎn)變得太快,非她小小的腦袋所能頃刻洞穿。

  有人設(shè)討坑害她,那個人十之八九就是霍小玉,可她卻表現(xiàn)得一無所知,不是她會是誰?

  老公公和豫初都沒法替她說情,思圖殺君,在巴國可是唯一的死罪。

  他們不承認(rèn)漢族皇帝,他們只效忠巴族的領(lǐng)袖。冰心勾結(jié)外敵,陰謀行刺沃昶,死一百次都不足惜,怎能納她為妃?

  失策失策!老公公無言怪責(zé)豫衡,豫衡也不甘示弱,狠狠地反瞪回去?傊麄z有錯,錯在低估了冰心的能耐。

  究竟是她偽裝得太好,或者是他們的眼光太差?居然錯把刺客當(dāng)乞兒,非但引“狼”入室,還養(yǎng)“虎”為患。

  問題是,這小妮子前看后看、左瞧右瞧,怎么也不像武功超凡、來無影去無蹤的大內(nèi)高手呀!

  大家都不敢講話,都在等沃昶下達(dá)命令。殺?或不殺?

  白紙黑字和一堆銀兩把冰心逼向死角。天要亡她嗎?

  這種局面就像一個塵封的啞謎,一個惡毒的咒語,解放群魔想摧毀她。

  很快地到了黃昏,夕陽變得血紅而猙獰,擴張了眾人的疑懼,企圖吞噬她整個人。

  這里面究竟出了什么岔子?為什么偏偏挑中她?

  “我和你無冤無仇,為什么害我?”冰心拉著霍小玉的袖角,悲哀地問。

  “你誤會了,我到這兒只是串串門子,你要不高興我走便是了!彼缤滞馊艘粯,氣定神閑地晃出長廊外,隱入花叢中。

  “想殺我就動手吧,你們?nèi)硕鄤荼,橫豎我是逃不了了!北幕沓鋈チ,假使天意如此安排,她再反抗辯解也是徒然,不如專心等死,想想看或許能到閻王爺那兒告冥狀,還她一個清白。

  “她是我未婚的妻子,你們說,可不可殺?”他出乎大伙意料之外地柔聲相問,卻猝然粗暴地將冰心扯近胸膛,怒目相迎。

  這問題好難!“豫衡比較聰明,你回答好了!

  大老奸!

  豫衡以一記衛(wèi)生眼回應(yīng)國師居心不良的諂媚笑容。

  沃昶的問題,表面上是在征詢他們的意見,實際上則是對自己提出質(zhì)疑。

  誰也不了解他,在踞龍堡僅二十四名大將,十二名重臣中,唯一能和他共商國事的只有兩位護(hù)法和國師,但這樣親近的對話也僅止于社稷大計,私底下,他連一點心事也未曾透露。

  眾人只知服從他,執(zhí)行他下達(dá)的命令,關(guān)于他私義的感情,誰都不敢多做猜想,也無從猜想起,有時甚至連想要逢迎討好他亦不得其門而入。

  在豫衡眼中,沃昶是個行事詭譎、脾氣怪怪,卻大情大性的人。他有出家人民胞物與的胸懷,也難掩世俗紅塵的愛欲情仇。是個十足的矛盾結(jié)合體。

  在他們的記憶里,沃昶似乎從不曾為了任何人事物縈懷失據(jù),冷熱無度,只除了對她。

  好不容易他肯對一個女人認(rèn)真,她當(dāng)然殺不得!

  “請教主手下留情,”豫衡道!按耸律杏兄T多疑點,寒姑娘也許是遭栽贓嫁禍亦未可知,可否交由屬下去查個水落石出,屆時再做計較也不遲!

  沃昶緩緩松開冰心,厲眼瞟向國師。

  “屬下和左護(hù)法頗有同感,懇請教主網(wǎng)開一面!彼顣拔鞴先舸筮叀绷,既然沃昶和豫衡都傾向暫不追究,他當(dāng)然樂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嘍。

  “但愿我們的疑慮是正確的,否則,你只有祈求老天爺救你了!彼滟柡C殺的容顏,直到離去許久,仍令冰心魂飛魄散。

  有人說,世界上最遠(yuǎn)的距離,存在于不再相愛的男女之間。

  冰心臉上蒼涼靜默,下唇硬是咬出一排雪色的牙印子,冷汗涔涔而下。

  ☆☆☆

  “為什么陷害我?”

  冰心末經(jīng)通報,忽然闖入,令霍小玉有些吃驚她。以為她早被沃昶就地正法,至少也該打入地牢,怎地還能自由行動?

  “因為你不該去勾引沃昶,他娶的人必須是我!被粜∮駹庌q得理直氣壯。

  “那你也不必置我于死地呀!”冰心僵硬地直視她的眼、她的臉、她的良心。

  “這點我的確很抱歉,但也要怪你運氣欠佳,偏偏不巧撞破了我的計謀。”

  “你的什么計謀?”真如沃昶所言,她是漢皇派來的殺手?

  “不要明知故問!被粜∮癫幌嘈潘龝浆F(xiàn)在還啥也搞不清楚。

  “我的確不懂,當(dāng)妓女是你自己說的,掉令牌也是你自己不小心的,就算我撞見你半夜三更跑去偷窺沃昶睡覺,那又如何?我又沒去跟他打小報告!泵髅魇亲约浩沸圆欢,還怪別人。

  “是又怎樣?總之,我不容許你嫁給沃昶!彼劝l(fā)制人,跑到墻邊取下寶劍,“刷!”地橫在冰心面前。

  “難不成你也愛上他啦?”

  “‘也’是什么意思?”霍小玉皮笑肉不笑地盯著她。

  “是……”她的心猛地撞了一下,是真的有所期待?

  她是為了誰心甘情愿交出清白身子?唐碗?還是她自己?這一自問竟沒來由地令她面紅耳赤。

  “瞧你失魂落魄的樣子,就知道你陷得有多深。笨哪,在這些臭男人眼里,女人只不過是生活的調(diào)劑品,他不會對你認(rèn)真的!

  “是嗎?”冰心眨巴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一時間也不知該不該難過以示哀悼!奥犇憧跉馑坪醪幌矚g他,卻又為何不讓我嫁給他?”

  “誰說不喜歡他就不能嫁他?”她目光閃爍,似乎另有隱瞞。

  “死鴨子嘴硬。雖然俗話說,戲子無義,姨子無情,你也不是——”

  “我不是婊子!”霍小玉大吼。

  “又不是啦?那你是什么?賊子?大盜?女流氓?還是跟我一樣的倒楣可憐蟲?”

  “你是真的不了解,或是佯裝糊涂?”霍小玉寸步移近,以探究的眼神端詳著她。

  她不信她真的沒察覺。

  驀地……

  頸項間,寒森森的劍光一閃,武器架在冰心的要害上。

  “你仍是非殺我不可?”輕輕一動,那劍硬是強行抵住,在她白細(xì)的頸間割裂了一道口子,鮮血馬上流出,沿著鎖骨,悄然暈化于襟口的懦衫上。

  “一等一的殺手是勿枉勿縱,雖然你是局外人,為了任務(wù),我只能說抱歉了!被粜∮窈葜奶崞饎Π,朝著她的頸項揮去!

  冰心秀目圓膛,怔仲地望著她。

  “把眼睛閉起來,不要瞪著我看。”可惡,害她一下子下不了手。

  “噢!”被人家殺還得忍受頤指氣使,冰心鼻頭一酸,眼淚便決堤而下。“麻煩你務(wù)必使盡力氣,千萬別讓我死得太痛苦!

  “羅嗦!”霍小玉眼中漸露殺機。

  “等等,我再問你一件事!北幕琶Ρ犻_眼睛,仰著俏臉。

  “你都快去見閻羅王了,還廢話一大堆!

  “我想知道你只是一個人單槍匹馬潛入踞龍堡的嗎?”她問得煞有介事。

  “與你何干?”霍小玉沒好氣地撇著嘴。“不告訴你!

  “跟我說嘛,不然我會死不嘆目,萬一變成厲鬼回來抓你怎么辦?”

  “嘿!死到臨頭,你好像一點也不怕?”

  “怕呀!可我武功不如你,四下又沒人能夠幫我,與其沒出息的哀告求饒,還不如莊嚴(yán)有自尊的死去!闭Z畢,她竟然嫌站著腿痛,躍上圓桌歇會兒,兩腳還非常不淑女地晃啊晃的。

  “下來!贝竽懙竺,竟敢在她這朝廷命官面前放肆,霍小玉氣得猛噴大氣。

  “不要,除非你答應(yīng)我死得矚目!钡却目諜n,先吃一點糕餅打發(fā)無聊時間吧。冰心好整以暇地從布包里取出一碟綠豆糕和一壺新鮮水果茶,自嚼自斟,吃得十分目中無人。

  霍小玉被她煩得好想直接一把捏死她,反正她活著只會壞事。

  “告訴你也無防,橫豎你也沒辦法到沃昶那兒通風(fēng)報信!

  “實話實說,不可以撒謊,閻王爺會割你舌!”

  “喂,你到底要不要聽?”不了解自己干么和寒冰心扯那么多,霍小玉恨恨地碎了一聲。

  “說臟話!”冰心的指責(zé)還帶著手勢!耙粋女孩兒家,成何體統(tǒng)。”

  “你管我!我要殺了你,我現(xiàn)在就要殺了你!辈悔s快解決她,霍小玉擔(dān)心自己會先被她氣斃了。

  “言而無信不知其可。你想遺臭萬年嗎?”一邊拿話亂激她,一邊也沒閑著,三兩下已經(jīng)干掉整碟的糕餅和半壺茶。

  霍小玉一口氣提上來,相當(dāng)隱忍地才把它吞回去。

  “我們此次前來,共三名護(hù)衛(wèi),兩男一女。你滿意了吧?”終于可以殺人了,霍小玉翻劍高提,準(zhǔn)備由上往下斬。

  “慢著,先填點肚子比較有力氣!北膶⒉即昧σ欢,成千上百的毒蛇、毛毛蟲、老鼠傾囊而出,爬得桌腳、椅背到處毛絨絨蠕動成一片。

  霍小玉嚇得哇啦哇啦大叫,倉卒跳到床板上。

  “你卑鄙,使小人招數(shù)!碧欤∷牟及锞烤惯有多少法寶。

  “跟你學(xué)的呀,咱們彼此彼此!北亩俗趫A桌上,奇怪那些惡心的小東西,居然一只都不去侵犯她,反倒前撲后進(jìn)地朝霍小玉襲來。

  “快叫它們走開,否則我……”她生平最怕這些軟不溜丟的丑東西,慌亂之際,什么武功招勢全忘得一干二凈。

  “再回答我兩個問題”

  “說!边@節(jié)骨眼就算一百個問題她都會回答。

  “另外的兩男是誰?”

  “其中吉石上人已經(jīng)死了,另外的一男,無可奉告!笔玛P(guān)靖亂大計和她個人的忠誠,她寧死也不招。

  “去咬她。”冰心將水壺朝霍小玉床上一丟,所有蛇鼠仿佛聽懂指揮,立刻大軍壓境。

  “不,別別,別這樣!蓖炅,整張床已經(jīng)全部“淪陷”;粜∮裱狸P(guān)一咬,竟盤腿坐落,甘心受死。

  哇!好偉大喔。冰心沒料到她是如此耿忠亮節(jié)的人,一時慈悲心大發(fā),趕緊用壺中的“青草玉露”,將蛇鼠引到庭院去。

  “第一個問題先讓你欠著,等你想通了以后再告訴我,F(xiàn)在,你先回答第二個問題。”

  霍小玉負(fù)氣地只肯睜開一只眼睛看她。

  “你愛他嗎?”

  “我……”她很想否認(rèn),但再也理直氣壯不走來。

 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?她也記不起來。沃昶甚至不曾想到她的存在。

  “我嫁他是為了殺他!边@是初衷,如果她夠冷血夠無情的話,完成使命才是她該做的

  “還有呢?”女人最了解女人。冰心看出她眉宇間的不舍。“你不如你想像的心狠手辣,其實你連堅強都談不上!

  “胡說,我受過最嚴(yán)苛的訓(xùn)練,在我的生命里除了任務(wù)還是任務(wù)。我凡事只求達(dá)到目的,絕對不擇手段!被粜∮窦鼻嗔四。

  “但你愛他,在你尚未做好準(zhǔn)備的時候。”冰心簡直找死,拚命揭她的底。

  “住口,我告訴你了我沒有我不是,你聽不懂嗎?不了解的事,請不要胡亂猜測!”她的臉轉(zhuǎn)為一陣青一陣綠,手中的劍在空中揮來揮去,企圖掩飾方才問題的扔密。

  “我沒弄錯,那天晚上,其實你想殺的人是我,對不對?”

  ☆☆☆

  夜空一彎殘月如鉤。

  冰心枯坐房中整整兩個時辰了,依然猶豫不決。

  該不該去向他道別?提醒他尚有兩名殺手潛伏堡內(nèi),要他加倍防范。

  事發(fā)后,至今已半個月余,他不曾出現(xiàn)也未喚她,一切似乎無疾而終了。

  熱鬧隆重的婚禮,仍將如期舉行。他娶的會是誰?可以肯定的是,絕不是她。

  霍小玉以保證不傷沃昶,換得她的信任,兩個爭風(fēng)吃酷的女子,竟然變成同病相憐的失意人。

  情郎結(jié)婚新娘子不是她,怎不令人黯然神傷?

  獲知真相,她原本該興高采烈的跑去跟沃昶把話說清楚,以討回清白。可,她卻什么也不想做。

  “王妃”或“教主夫人”對她而言,都是奢求,她要的只是一個可以疼她、愿意呵護(hù)她的男人。

  沃昶可能不是最好的選擇,但,她還有別的機會嗎?

  為汁么她的心會痛?難道她還認(rèn)不清殘酷的事實?

  事到如今,怎樣擺脫呢?可惜一切無可回頭。更悲哀的是,她根本不想回頭。

  太濃了,她投注太多感情,幾乎濃得化不開,早知道感情這么累人,她就該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。她才十八歲,有的是機會,真不該急于一時。都怪豫衡,不,該怪老公公,如果他不異想天開,硬將她抓回踞龍堡邀功,她現(xiàn)在說個定還逍遙自在,和阿碗騙吃騙喝,順便招蜂引蝶去呢。

  冰心拆掉流云髻,去掉金玉釵,讓烏黑秀發(fā)披瀉,置于肩后。

  月兒娘娘晶瑩冷漠地窺照她的心。好冷!

  才孟冬時節(jié),為何天候這般涼冷?

  她披著長發(fā),踱至窗前,思前思后,心頭無比紊亂。一時思維糾結(jié),又似空白一片。

  忽聞門扉咿呀一聲,她凜然一詫。

  回眸時,沃昶已一陣幽風(fēng)似的翩然入內(nèi)。

  冰心沒有開口招呼,只慌亂地退到一旁。

  她身上衣著猶是浴后的光景,斜斜微敞的罩袍,無意地,露出雪白光滑的頸子,細(xì)致的線條上,有著看不分明的絨毛,衣襟斜覆處,隱隱約約遮住低陷的鎖骨,如一個淺淺的器皿,暗藏?zé)o限春色。

  她委婉纖巧的身子,看似柔弱,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微香,將她稚嫩的、荒疏的、驚懼的神情,襯托得分外嫵媚動人。

  如電光石火,沃昶心頭動蕩。

  他傾心狂戀的女人呵!

  沃昶猛地扯開她的衣物,掙扎剖間,旋即露出一個方寸地。

  冰心倉皇地轉(zhuǎn)身逃躲,而他迅即在身后把她衣往上掀,撩到腰間以上,糾纏成結(jié)。

  也許還帶著日前的怒意,他的動作近乎粗暴,幾乎想一口吃掉她或捏碎她。

  冰心無助地在他懷里拚命扭動。她那半遮半露的軀體,益顯神秘而朦朧。

  她滿臉疑惑!盀槭裁矗俊本o蹙的眉頭,反令他推動的力量更大。

  滿室是燒旺的火焰,除了薰衣草香和少女專屬的馥郁,充斥五官的盡是野性的原始?xì)馕丁?br />
  “你是我的女人。”沃昶語調(diào)理直而且氣壯。

  “但你馬上要成親了!倍虝旱目咕,她已筋疲力竭地癱坐在他臂彎里,由著他予取予求。

  “有何分別,我要的只是你!彼糜謨从趾,像發(fā)泄,更像一種懲罰。

  迷亂中,冰心渾然不解他話里的涵義。

  她開始感覺到唇瓣和下身疼痛不已,低低呻吟出聲。分不清是悲是喜;為何他還要來?沒別的女人可以取代她嗎?霍小玉不得他的歡心嗎?

  有許多不成眠的夜,她會癡癡傻傻,自尋煩惱的幻想著他另結(jié)新歡的旖旎光景,然后自己嘔個半死。夢里醒來,唯一床冷被相擁,還有濡濕成行的枕畔,嘲笑她其實已陷得太深。她在嫉妒誰?甚至嫉妒什么?

  可,現(xiàn)在的痛楚最真實,她掄拳輕槌他的肩,他吻得太蠻橫如掠奪,絲毫不肯放松力道。

  良久良久,他終于放開她,凝視她鎖著生疼的秀眉,與泛起紅腫血絲的朱唇,揚起自得的笑容,仿佛在欣賞一件戰(zhàn)利品。

  冰心頹然伏于錦被上,身子縮蜷朝里側(cè)躺,用淚水舔舐并哀悼所受的屈辱。

  “轉(zhuǎn)過來。”他的話永遠(yuǎn)帶著命令式的權(quán)威。

  冰心咬咬牙,無奈地面向他。

  “覺得委屈?”否則為什么哭?

  她緊抿雙唇,讓澎湃的淚水代替心中的吶喊。她很清楚她的生命掌握在他手中,只要他高興,可以隨時隨地送她赴陰曹地府。

  她不想死,至少不可以現(xiàn)在死,尤其不可以窩窩囊囊的死在他面前。

  他不愛她了,她感覺得出來。死在一個已經(jīng)不愛自已的男人手上,豈非跌股到家!

  冰心不肯死又不愿示弱。“蹂躪夠了嗎?可以移開大駕,讓我安穩(wěn)睡一覺?”

  沃昶搖搖頭!安,我要夜宿這里,你奉命得服侍我。”

  嘀!她明白了,他已將她調(diào)為侍女。從一個邋遢的洗馬奴轉(zhuǎn)任為侍女,是升是貶?

  冰心自嘲地咧著櫻唇,眸中有種宿命的無奈和抵死不從的陰幽星芒。

  “起來!蔽株评饴惆椎呐罕,逼她起身盡一名侍女該盡的本分。

  冰心一絲不掛,好冷,想拿件衣服保暖,柔手才伸出,已被他捷足先登,擲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。

  這么無清?

  反抗不得又不甘心屈服。她之于他,到底只是一場征服的游戲而已。

  面無表情,絕不承歡也不求憐,她木然解開他的衣襟,鋪妥被褥,請他就寢。

  沃昶彎身,將她順勢攬進(jìn)床榻合眠。

  冰心依然負(fù)氣,不肯面對他。但他無所謂,極具挑逗的指腹,沿著背脊一路滑向兩腿之間,恣意地、酣暢地悠游。

  冰心僵硬的肌膚忽爾一陣抽搖。他的愛撫比凌虐更教她忍無可忍。

  “去拿一些酒來!

  “嗯?”她累壞了,只想早早休息。

  “地窖里有數(shù)百年好酒,去弄一壺過來!

  自從許身佛法,他有二十年不沾酒肉,今夜例外,他狂渴地想浮一大白!

  “我這就去!彼桓曳髂嫠,只盼今夜快快過去,明日破曉,她將拎著行囊,躲到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,了此殘生。

  雙足才踏上地面,一件厚暖長袍凌空飛起,不偏不倚正巧披上她的肩。

  冰心回眸望向他——

  “不客氣!彼。

  哼!她根本沒有謝他的意思,倒先自己往臉上貼金。

  起身系妥袍子的衣帶,太大了,這不是她的,算了,衣角打上兩個結(jié),將就穿吧,橫豎暗夜里,傭仆和侍衛(wèi)們恐怕已睡的睡、打盹的打盹,誰在意她穿什么。

  房內(nèi)一暗,冷風(fēng)疾灌而入,好冷!

  地窖在哪里?!不知道更好,在庭院中胡亂逛一個晚上,總比回去伺候一個老擺張臭臉的壞男人好。

  冰心冒著冷風(fēng),走了一柱香的光景,總算來到廚房“重地”,這地方平時除了吳嬤嬤和她的十六名助手,誰都不許靠近,據(jù)說是為了防范歹徒下藥,毒害沃昶以及諸位重臣。

  存放酒桶的地窖應(yīng)該就在這附近。四周守衛(wèi)森嚴(yán),她要用什么方法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里面呢?

  “大膽狂徒,竟敢偷潛至此,來人!給我抓起來!表汈,十幾名侍衛(wèi)將她團團圍住。

  慘了,她方法都還沒想到就先被人發(fā)現(xiàn)行蹤,萬一驚動豫衡,那么……

  不對呀,豫衡是沃昶的屬下,而她則是沃昶命令前來取酒的,仔細(xì)推究起來,她非但不必膽戰(zhàn)心驚,還可以抬頭挺胸呢。真笨!

  都怪她過往雞鳴狗盜的事情干太多,才會產(chǎn)生“職業(yè)”性的直覺反應(yīng)。

  冰心清清喉嚨,嬌叱道:“是我寒冰心,我奉教主之命,特來取酒一瓶!

  拿著火把的侍衛(wèi)趨前一照,當(dāng)即大驚失色。

  怕了吧?冰心得意洋洋,極沒見識的以為她在踞龍堡很吃得開,隨便報出姓名,就把他們嚇得臉面發(fā)綠。

  殊不知,侍衛(wèi)們駭然的是她身上那襲沃昶的金黃鑲繡錦袍。見衣如見人,忠心耿耿的侍衛(wèi)們立刻單膝跪伏,謙恭請示:“敢問寒姑娘,教主要的是哪種酒?”

  “呃……隨便啦,只要是好酒就行了!蔽株朴譀]說,她怎知道?

  “地窖中名酒共四百五十種,二十年以上的醇酒有大面、花雕、竹葉青、女兒紅……十年以上則有——”

  “夠了夠了。”他如數(shù)家珍的念得冰心頭昏腦脹!澳闳ツ靡恍∑颗畠杭t出來,就足夠了。”

  “遵命。”侍衛(wèi)領(lǐng)命,迅捷取來美酒交予冰心!昂媚铮枰戮频男〔藛?”

  “有嗎?”吳嬤嬤她們不是已經(jīng)歇息了,再麻煩人家恐怕不太好意思。

  “當(dāng)然,請寒姑娘稍待片刻,屬下馬上去張羅!

  “呃,算了,我看不用了,太麻煩了。”做菜挺費事的,天色已晚,不如能省則省。反正是沃昶要喝酒,管他有沒有東西可以配。

  “一點也不麻煩!背鹧闵暧撵`也似的從綠竹林冒出來,沖著冰心禮貌地微微領(lǐng)首。

  “是你……你還沒睡啊?”冰心勉定心神,硬擠出一朵干干扁扁的笑靨。

  “難得教主有雅興小酌,仇某愿意獻(xiàn)丑,為教主調(diào)弄數(shù)道小菜以助興!

  他今晚的確很反常,平常總擺一張關(guān)公臉,從不主動與人搭訕,問他十句話,能回答一、兩句就算萬幸,F(xiàn)在他居然主動獻(xiàn)殷,嗯,有鬼!

  冰心根本沒反對的余地,仇雁申表態(tài)完畢,眾侍衛(wèi)竟鼓起如雷的掌聲。這些人有毛病嗎?一名侍衛(wèi)跑到廚房切切弄弄簡直大材小用,浪費軍晌,虧他們還興奮得只差沒手舞足蹈。

  是你自己愛現(xiàn),我可沒逼你。

  冰心反正沒事做,干脆和侍衛(wèi)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話家常。

  原準(zhǔn)備等上個把時辰的,沒想到仇雁中武功了得,烹飪的技術(shù)更是一把手,短短一盞茶的時間,已料理出六碟色香味俱全的美妙佳肴。

  “這些……真的全部都是你做的?”哇!真人不露相,冰心有必要對他重新加以評估了。

  香菇鵝掌、椒麻雞、燴炒黃鱔、金鉤魚條、錦繡鴨絲球,以及東江豆腐煲。嘖嘖嘖!

  仇雁申淡然抿嘴一笑。“雕蟲小技,何足掛齒。”

  過分謙虛。有鬼!

  冰心忍著食指大動努力揣想仇雁申看似道貌岸然的腦袋瓜子底下,是否藏著一缸子壞水。

  “勞您費心,我?guī)Щ厝チ!北纳焓纸舆^,方曉得——好重!

  六碟菜式外加一瓶女兒紅,已經(jīng)將偌大的托盤堆得滿滿的,仇雁申竟還十分雞婆的額外烹制兩式糕點,害冰心險險失手,硬撐不住。

  “我來!背鹧闵贻p巧接過,感覺仿佛不費吹灰之力!昂媚镎垺!

  嘿!她是跑堂出身的嗎?

  “姑娘走這大段路,累不累?”

  “累呀!”你要請一頂轎子給我坐嗎?

  冰心不懷好意地睨向他,希望他心虛兼慚愧的自己招認(rèn)意欲圖謀不軌。

  “那么,請抓緊我的衣袖!背鹧闵陦焊鶅簺]把她的“明示”放在心上,仍是一副老神在在。

  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舉動有點曖昧。冰心說道:“不如咱們多邀幾名侍衛(wèi)同行,路上也好聊天解悶。”這樣你就沒機會使壞了。

  冰心自得地瞅著他,暗示他甭裝模作樣、橫豎咱們心知肚明,憑她冰雪聰明,又豈會傻傻上你的當(dāng)?

  仇雁申卻仍一副穩(wěn)如泰山的神色。“廚房里我另外做了夜消,供弟兄們享用,只怕他們不愿放棄飽啖一頓的機會!

  不會吧?“你們說呢?”

  “呃……”不講義氣的家伙,竟然一鼻孔出氣地?fù)u頭如撞鐘。

  好吃鬼!

  冰心無可奈何,沒憑沒據(jù)總不能當(dāng)眾亂栽他包藏禍心,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拉住他的衣袖。

  “注意了。”話聲才揚起,他已手托盤一手牽她,凌空御風(fēng)而行。

  踞龍堡內(nèi)漾著霞?xì)猓L(fēng)頗人,一輪新月冷冷高掛,四野薄霧朦朧,恍如畫境一般。

  冰心緊依著他,既新奇又驚恐。此人武功如此高深莫測,竟然肯屈居北冥教當(dāng)一名侍衛(wèi),太不尋常了。

  幾縷淡云,浮浮飛掠月兒娘娘身畔,忽爾中斷,旋即迤邐。

  冰心疑心頓起,想再試試他的武功,伸出五指朝他腋下暗算——

  “抓好,否則你會掉下去。”

  好險,仇雁申警告得早,要不然她真的會摔得鼻青臉腫,缺手?jǐn)嗄_。

  “喂!你武功這么好,當(dāng)個侍衛(wèi)不覺得委屈?”

  仇雁申一怔,片刻徐徐回眸,沖著她饒有興味地一笑!叭烁饔兄,你不也有許多堅持!彼D了下又道:“教主是人中之龍,難得覓尋的多情種,你切勿錯失良緣,將來空自懊悔,只怕為時已晚。”

  “他,他有那么好嗎?”

  他又抿唇淺笑!八暮,眾人皆知;但他的情,則需要你用心體會!  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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