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即將續(xù)弦的消息傳出,綃園上下欣喜若狂,長久低郁的氣氛,頃刻間變得生趣盎然,熱鬧滾滾。
而他,一如往常,無悲無喜,冷漠得像個局外人。他一直很寂寞,即使身處喧囂的人潮中,依然十分化外,孤絕得令人無法親近。
他對名利的需求,一如對婚姻的淡然,可有可無。自從紅綃過世以后,他便將野烈狂熾的心,連同她冰冷的尸體一起塵封。
五年過去了,他原以為日子就將云淡風(fēng)輕。波瀾不驚,孰知,半路殺出了樊素這名脾性跟他一樣倔的強(qiáng)悍女子,攪亂了他所有的步調(diào)。
她的桀驚不馴和紅綃的荏弱嫻淑真是天壤之別,這樣的女子只會讓男人退避三舍,他卻瘋狂的想得到她。
然,他愛她嗎?
在他內(nèi)心深處必然曾滋生些許那樣的火苗,否則對樊素豈非太不公平?
可,他行將枯竭的心還能愛嗎?
驀然瞥見銅鏡內(nèi)自己的潦落身影,不覺訝然兵笑。難怪樊素叫他“老頭子”,他真的是有夠憔悴。短短五年,竟能將一名壯漢折磨得英氣盡掩?嗪!
下意識地,從抽屜里取出一把剃刀,手法生疏地一一刮除占去半張俊臉的髯。
片刻過后,銅鏡再度現(xiàn)出一張臉。一張氣宇軒昂、英氣逼人的,屬于年輕人的臉。
他愕然望著鏡中的自己,以及……,以及驟然闖入的另一張美目盼兮的俏麗身影。
“你?”按照禮俗,新娘子這時候是不應(yīng)該擅自闖進(jìn)新房,會見新郎倌的。
“你?樊素被眼前的人嚇一大跳,忙不迭回首叫喊藏身門外的怡柔!扳!咱們走錯房間了,你家少爺不在這!辈艛D出木門的身軀,被伊彥陽一把拎了回來。
“少爺!”怡柔探出半個頭,證實(shí)他的確是五年多前,那個卓爾不群的伊彥陽。欺!他這樣子好看多。
“真的是他!狈赜昧_她和他的距離,將他看個仔細(xì)!澳愫拥侥睦锶チ!贝饝(yīng)很明顯,銅鏡下不就清清楚楚灑了一地卷卷的毛發(fā)嗎。她又提出了一個超級笨問題。唉!
“是你就好,給我一百兩!彼姆绞椒浅V苯亓水(dāng),一點(diǎn)都不拐彎。
都還未拜堂完婚呢,她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想訛詐他的錢財(cái)?
伊彥陽只猶豫了一下下,樊素馬上拉長了臉:
“舍不得給啊?”轉(zhuǎn)頭朝怡柔鬼臉!翱,這就是你‘恩同再造’的‘衣食父母’,別傻了,她沒你想像的那么好!边?手心怎么給塞進(jìn)一張紙?莫非……
哇!真的是一張一百兩的銀票!
樊素的喜悅立刻被第二個閃進(jìn)腦海的念頭給取代。
“我不要銀票,我要銀子,要不然你就給我一張六十兩和一張四十兩的銀票也成!彼VJ(rèn)真的明眸,絲毫不覺得她的要求有多么不通情理。
“這二者有何不同呢?”加起來都是一百兩呀!
“現(xiàn)在沒功夫解釋,你究竟給不給?”她不能坦承剩下的四十兩,是要拿來當(dāng)盤纏用。今晚她決定當(dāng)個惡意缺席的新娘子。
反正以后多的是機(jī)會可以盤詰她。伊彥陽大方加送給她一張一百兩的銀票。
“哇!你真的很有錢耶。”樊素喜孜孜地將其中一張銀票塞給怡柔,并再三叮嚀她絕對不可以全數(shù)交給她爹。好歹留些給自己將來采辦嫁妝用。
“好,你先去忙你的,我和少爺還有話說!贝掖颐γλ妥咔Ф魅f謝的怡柔,她卻并不和伊彥陽做任何交談,只是行蹤詭異地趴在窗口,望著長廊下探頭探腦的秦大娘。
伊彥陽好生詫異,索性也趴在窗前,陪她一起向外看。
“欣賞月色嗎?”他問。一不小心鼻中嗅入她揉和著幽蘭般芬芳的體香,忽地心頭一震,手臂不由自主地環(huán)住她的纖腰。
“不行,”她慌忙閃開!捌鸫a現(xiàn)在不行!边@男人太危險了,三十六計(jì)走為上策。
“是你自己來找我的!避浻駵叵阍诒嵌嗝篮玫氖,他不準(zhǔn)她走。
“我不來找你,難道要眼睜睜看著怡柔跳入火坑嗎?”嫁給那種全身有十分之九已經(jīng)掉進(jìn)棺材里的老不死,其實(shí)比陷入火坑還恐怖嘔心十倍。
“她爹晌午時分,已寫好了賣身契,六十五兩的價錢。你很喜歡她?把她送給你當(dāng)貼身丫鬟好了!彼聊缢,五官埋人她的頸項(xiàng)耳畔,尋找她濃郁的柔情。
該死!怡柔的父親竟然背著她,又把她轉(zhuǎn)賣給伊彥陽,要這種父親做什么?
嗯!好癢!他在干嘛?
“瘋了你,馬上就要拜堂了,你……”樊素被鎖在窗臺哪兒也去不了。
“有何不可?拜堂只是一個形式,目的在向眾人宣告你是我的妻,可,誰不曉得你早就是我的人!睂儆谂元(dú)有的體香,撩起他熾熱激情的血脈。
虧他說得理直氣壯,欺負(fù)一名弱女子是很光榮的行為嗎?
“你再不住手,我就不嫁給你!彼髿,雙手環(huán)抱胸前,不讓他擅越雷池一步。
“你不會有那個機(jī)會。盡管恨我吧,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放你走!彼辉冈賴L試那種失去的痛苦,這次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輕易放手。
“你準(zhǔn)備強(qiáng)行留住一名你不愛的女子。”她的質(zhì)疑含著利刺,直刺進(jìn)他的五臟六腑。
“何以見得我不愛你!彼麍(zhí)意將臉埋進(jìn)她烏亮的秀發(fā)中,借以掩飾他的心虛。對這份激情他的確沒把握,也許愛,也許不愛,或許他只是在尋找一處避風(fēng)港,足以撫平慰借他飽經(jīng)滄桑的心靈的一處港口。
“你根本不了解我,怎么愛?辞宄,我不是個人,是條人見人怕、面目猙獰的毒蛇,現(xiàn)在你還敢愛我嗎!彼沓鋈チ耍c其委曲求全嫁為人婦,不如老老實(shí)實(shí)招供,圖個自由自在。
蛇有長這個樣子的嗎?
伊彥陽盯著她,從頭到腳,由左至右,委實(shí)瞧不出她跟蛇有任何牽連。如果要勉強(qiáng)扯上關(guān)系,那就是她的腰,盈盈一握,纖細(xì)得彈指可斷。
“怎么,不信!
誰信?是正常人都不會相信。
伊彥陽大好的興致,被她這個爛借口擊得潰不成軍。她是標(biāo)準(zhǔn)的破壞王!
“還有呢?就這樣啊?”隨便謅兩句,就要他打退堂鼓,她也未免太天真了。
“夠多了!你現(xiàn)在反悔猶不嫌晚,若再冥頑不靈,當(dāng)心我蛇性大發(fā),搞得你全家雞飛狗跳!鄙卟豢膳聠?為什么他仍從容自若,完全不當(dāng)她是一回事。
“噢。”他譏誚地牽起嘴角一笑,這個女人越來越對他的脾味了。
“不要笑!你應(yīng)該太驚失色,趕快叫人把我轟出去。”他無畏無懼的樣子大大損傷她的尊嚴(yán),嗚!嗚!六百年一覺神仙夢,換來竟是這樣的悲慘結(jié)局。
她急躁慌亂的模樣,更令伊彥陽發(fā)噱,他怎么能夠?yàn)榱艘粋可笑且愚蠢的理由把她趕出去呢?
她想玩游戲,他就陪她玩吧。
“使不得,縱蛇容易抓蛇難。放了你,你搞不好又去傷害旁人,基于安全考量,還是將你留在我身邊最為妥當(dāng)!边@條可愛的蛇,他才不舍得拱手讓人。
伊彥陽瞇著眼,抓蛇般的纏住她的身軀。
“你從來沒想過要尊重我嗎?縱使在我即將成為你妻子的前夕。”酸楚泛上她可憐兮兮的小臉蛋,泫然欲泣地嚴(yán)拒他的需索。
伊彥陽一凜,雙手發(fā)顫地握著淚痕斑斑的她的粉頰。什么時候她才會明白,他之所以如潮似濤千里奔瀉著火一般的熱情,是因?yàn)閷λ臉O度迷戀。
什么時候她才會以悱惻纏綿的柔情,回報(bào)他來勢洶洶的索取?
看她委屈受迫的容顏,他真感哭笑不得。她是第一個拒絕他,不留余地的。
拂開她因過度掙扎,傾復(fù)于額前的劉海,現(xiàn)出晶亮璀璨的水眸,手指輕輕滑向挺翹小巧的鼻尖,停駐在紅潤的唇瓣上。唉!這樣的女子,叫人如何克制得住湍水江河的情愫,甘心放她走。
他曾經(jīng)努力過,就在那繾綣銘心的初夜,他被她人的誘惑力嚇得鎮(zhèn)日鎮(zhèn)夜流連于酒肆歌樓,只為了將她從腦海里趕出去。
然,她又要命地出現(xiàn)在他眼前,是她主動來招惹他的,不是嗎?沒人要求她幫忙趕走耿仲遠(yuǎn)那壞胚子,起碼不是他。
出其不意,樊素倏地咬住他的手指頭,發(fā)出銳利光芒的眼睛,威脅著他再敢蠢蠢欲動。至少會有一節(jié)指頭要倒大楣。
他縱聲大笑,寬闊的雙肩和渾厚的胸膛都因而劇烈震顫著。
記不清有多久,他不曾這樣狂笑過,此刻他是發(fā)自內(nèi)心的欣喜,可惜樊素卻不知好歹地翻著白眼,說不定他上輩子跟她真的有仇。
“你的舌頭碰到我的指頭了!
“啊?”
一不留神,他已奪回指頭,輕憐蜜意地含住她的唇。然后,強(qiáng)忍住心頭火熱緩緩放開她。
“我叫秦大娘送你回房,你恐怕需要再次梳理一番!碑(dāng)新子總不好衣衫不整的吧。
“不必了,我自己會回去!比媚且话賰摄y票,樊素一刻也不停留,旋即踅過長廊。算準(zhǔn)了伊彥陽已望不見她身影,立刻穿入濃密花叢,迂回轉(zhuǎn)向左側(cè)門。
突然馬嘶長鳴,震耳欲聾,樊素大吃一驚!定神一瞧,方看清楚是伊彥陽的“踏雪無痕”。
哈!天助我也。
她連考慮都省下來,縱身躍上馬背便長策入林。
騎了約莫半個時辰,料想拜堂的吉時已過,伊彥陽卻根本沒追來,大概知道她不好惹,自動放棄了。于是跳下馬背,走向一旁的溪流,掬水洗面兼解渴,順便仔細(xì)想想,該何去何從。
◇ ◇ ◇
奔跑了一天一夜,她和馬兒都已疲憊不堪。糟糕的是,她錯過了投宿的時辰,正茫然走向一大片蒼郁繁茂的山林之中。
她以前就是在這樣的林子里修練的呀,沒理由心生駭然才對的嘛!
可她真的怕,若非“踏雪無痕”為她壯膽,她當(dāng)真會嚇得兩腿發(fā)軟,跪地高喊救命。
“不要怕,不要怕!彼恢窃诎参孔约,還是安慰馬兒!按┻^林子以后,應(yīng)該就可以到達(dá)另一個城鎮(zhèn),到時候就會有許多人家供咱們借宿。然后——”
不對勁!怎么繞了大半天,又回到原來的地方?完了,這林子有鬼!憑她數(shù)百年的經(jīng)驗(yàn),猜 知今兒個恐將著了妖魔的道。是何方神圣呢?
她乏力地喘著氣息,希望用她殘余的法力揪出暗中作祟的鬼怪。
還好“踏雪無痕”表現(xiàn)比她鎮(zhèn)定,讓她少了后顧之憂。
她才發(fā)覺左斜側(cè)有晶光閃動,有后方已悄沒聲息地竄出二名壯硬男子。
“段兄,久違了。”前面的高大男子朝空中拱拱手,“別來無恙?”
“托大伙的福,馬馬虎虎算平安啦!”聲音來自左后上方。
“孟老弟呢?江湖上傳聞,你得了黃山老音的玉泉劍,何妨亮出讓大伙瞧瞧!庇质橇硪粋聲音。
“成!痹捖暩β,青光閃動,一把碧如藍(lán)天的長劍忽爾躍地而起,掠過樊素的頂上,直飛向后。
沒禮貌的家伙!居然敢戲弄她?此w身駕起云斗
咦?沒效?
好!念咒招來同黨助陣——
嚇!依然無效?
唉!那些蛇子蛇孫說不定已經(jīng)不認(rèn)為她是它們的同類,才會不肯出手相助。
看來呼風(fēng)喚雨的力也一并消失了,如今她已是個不折不扣的凡人。怎么辦?
“停,不準(zhǔn)再打啞謎,有膽量就直接說明來意,伸頭是一刀、縮頭也是一刀,我樊素絕不畏縮。”生無可懼,死又何懼?
死在這群匪類手中,至少可以不讓南極仙翁的詭計(jì)得逞,殺殺南天門那群老賊的威風(fēng),也挺值得高興的。
“了不得。”孟龍對她豎起大拇指。“難怪伊彥陽拚了命也要把你搶回來!
“你們是奉了伊彥陽的命令來的?”樊素厲聲問。
“除了他,誰請得動我們這四大賊寇?”狄云自負(fù)地?fù)P著下巴,昂藏的身量和颯爽的豐姿令他的狂妄分外地氣焰高漲。
“乖乖回去拜堂吧,你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!币缀蓸渖疑巷h然而下,一雙深幽的黑瞳直盯著樊素瞧。
“我拜不拜堂與你們何干?哼!助紂為虐的江湖敗類!”她自忖憑武功絕對無法逃逸,不如隨便罵兩句出出氣也好。
不知怎么回事,得知他們不是幻化人形的妖魔鬼怪之后,她竟然安心不少,難道她不怕?她已在不覺中留戀這滾滾紅塵?
尤其不可思議的,在此不適當(dāng)?shù)臅r刻、不適當(dāng)?shù)牡胤剑顾寄钇鹉翘鞖⒌囊翉╆枴?br />
他一定知道她會逃走,所以故意把馬拴在門后,還派出這四個賊子前來圍堵她。欲擒故縱!他從頭到尾都在耍她。
“好潑辣呀!”段樵亂沒正經(jīng)地湊到她面前,指著她的鼻子道:“你既然那么討厭伊彥陽,何不以子之矛攻子之盾,嫁給他,然后再整死他!”
“段老弟,你這算是待友之道嗎?”伊彥陽鬼魅似地由天際飄然而下,直挺挺地立在樊素身側(cè),右手自然而然扣緊她的腰際。
“好一對敝人!”孟龍高聲贊嘆。
“敝人是你,人家是璧人。走吧,婚禮尚未結(jié)束哩,快回去干活。”
四道風(fēng)呼嘯而過,他四人須臾已不見蹤影。
“一百兩還你,你放我走吧!狈卣J(rèn)定他是舍不得銀子,才會大老遠(yuǎn)的趕來抓她回去。
伊彥陽眼里根本放不進(jìn)那張銀票,滿滿盈盈的都是的人。
今生他是要定她了。倘使注定非再沉淪一次不可,他也不想做任何掙扎,就一起泥足深陷吧,滅頂也在所不惜!
“把銀票收起來,不然人家會誤以為這樁婚事,只是宗不名的交易!彼灰屗拇筚\寇認(rèn)為她是他花錢買來的。
“本來就是!彼刹辉阜裾J(rèn),有哪對新人像他們一樣,視對方如宿世仇敵!捌呤畠,你忘了。是阿貴用七十兩把我賣給你的!备v話好累,脖子酸死了,撿塊石頭歇歇腳。
“所以于法于理你都是我的人?”
小人!拿話套她。
“是又如何?你愛的根本不是我,或者該說你迷戀的只是這張冉子玲的容顏與身軀,這不是我你都知道嗎?……噢!你不會懂,你永遠(yuǎn)都不會懂的。如果你硬強(qiáng)逼我跟你成親,成為你的妻子,那么你將無可避免的,會看到我從悲傷的谷底逐漸死去。”她埋首入掌,嗚咽了起來。
看她因哭泣而不停抽搐的雙肩,伊彥陽胸口仿佛遭了一記猛鞭。
“我不會讓那種情況發(fā)生,我會竭盡所能讓你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!彼谋WC如同誓言,對她在乎的程度遠(yuǎn)超過想像。
“不可能,不可能!”樊素沒力氣再跟他爭辯,徹夜未眠,加上長途奔波,她已經(jīng)累得快癱掉了!耙院笤僬f吧,你的肩膀能不能借我靠一下?”一沾上他胸膛,樊素幾乎立刻酣然入夢。
看她倦極的眼瞼,他不禁一陣疼惜,若非為了留綃園那三個虎視眈眈、抱孫心切的老頭子,他說什么也不肯讓她受此勞頓。
算算時辰,四大賊寇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將場地打理好了。伊彥陽懷抱美人,心滿意足地跨上“踏雪無痕”,朝山后的“宛若山莊”而去。
◇ ◇ ◇
水彌慢,山隔屏,雖由人作,宛若天開。
宛若山莊是易寒的父親棄官退隱后,在蘇州辟建的莊園。此園有林、有泉、有池、有館,設(shè)計(jì)之精致足可媲美王公大臣的府邸。
“易武門”是蘇州享有盛名的武道館,主持者正是易寒和他那八位兄弟們。
四年前,易原正帶著二十名子弟前往華山爭奪武林盟主,當(dāng)時年方二十五的長子易寒,以其自創(chuàng)的“空靈劍術(shù)”擊敗二百二十一位參賽者;眼看盟主之位唾手可得,不料遭到“星河老妖”的毒箭所傷,險些一命嗚呼。所幸伊彥陽仗義相助,贈予祖?zhèn)鹘舛久胤健靶》鹕徯耐琛,才幸運(yùn)的幫他撿回一條命。
兩人從此結(jié)為八拜之交,情逾手足。
這回一接到伊彥陽的飛鴿傳書,他立即招來另三位難兄難弟——傲劍盂龍、狂刀狄云、神鞭段樵,共同在樹林內(nèi)設(shè)下八卦迷魂陣,替好友攔下臨陣脫逃的美嬌娘,并大方斥資五百兩,等辦這場盛大隆重的婚宴。
外頭的紛亂擾攘,與樊素仿佛一點(diǎn)也不相干,從拜堂、完婚、送人洞房,她一概在半夢半醒之間接受擺布。
一回到新房,又立刻臥床呼呼大睡,完全無視于伊彥陽一臉的焦慮和無奈。
“咕咕嗚!咕咕嗚——”
怎么有只破嗓子的貓頭鷹在窗外鬼叫?伊彥陽翻身下床,踱過去查看究竟。
“你們——”登時鐵青著臉,以興師問罪的姿態(tài)瞪著這群下流胚子、偷窺狂。
“別惱火,我們什么也沒看到!钡以埔荒樥龤,神圣得猶如民族先烈。
“我們是看你這位美嬌娘一時半刻間鐵定醒不來的,所以想找你喝兩杯,敘敘舊。”盂龍趕緊提出重點(diǎn),這樣好歹能避免和伊彥陽拳腳相向。
“這……”伊彥陽回眸望了望床上似水般孱弱的樊素。
“怎么?才一、二個時辰就難分難舍啦?好像跟我們印象中的‘絕情俠客’不太吻合喔!痹谒麄兊恼J(rèn)知里,伊彥陽風(fēng)流倜儻,卻情薄愛絕,可以放浪不羈,可以冷酷孤絕,永遠(yuǎn)的我行我素,不留余地。
今兒個卻為了一名小小弱女子婆婆媽媽的,反常,的確太反常了。
易寒他三人使了眼色,瞬間同時出手,將伊彥陽強(qiáng)行架出新房,到“寒華樓”一起墮落去。
房內(nèi)立刻沉寂下來,只聞樊素均勻的呼吸聲,以及時而鳴叫的蟲兒。
明月半殘,紗窗微啟。忽由窗外躍進(jìn)一名身手俐落的大漢,潛行至床畔,低頭端詳樊素,半晌后才以錦被裹身,將她連人帶被扛出房外,直奔后花園。
西廂房半掩的木門內(nèi),透出了一雙犀利。燃著妒火的眸子,她冷冷的望著黑衣人來了又去,未出聲阻止,蓄意地縱容這件卑鄙的勾當(dāng),于暗夜之中輕易得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