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還好吧?”衛(wèi)紫沂見她發(fā)紅的鼻頭,忍不住出聲問道。
“唉,我不行了!”練水漣鼻音甚重地回答。
春天到了,百花盛開,那花啊樹的粉末也隨風(fēng)飄來,惹得她的鼻頭陣陣發(fā)癢。
“糟了,我完全聞不到味道了——”她一手捂住小鼻子,深怕不雅的鼻水會流出來。
“是受涼了么?”既然答應(yīng)帶著她一道行走,他就有義務(wù)照顧她。“走,我?guī)憧创蠓蛉!?br />
“唔——不要!”練水漣扁扁嘴,心里十二萬分個不愿意!鞍∥覜]事的,不要看丈夫!
“你不是說會乖、會聽我話的么?怎么這么快就反悔了?”衛(wèi)紫沂拿話堵她,見她又垮下小臉,心中頗樂。
這姑娘還挺有意思的,他從小到大,身邊不是端莊賢淑的母親、姨娘,便是爭著獻(xiàn)媚的姑娘、婢子,他從沒見過向她這樣爽朗又直性子的女孩兒。
雖然也是個災(zāi)星!
衛(wèi)紫沂在心底暗嘆一句,可卻也撩撥起他不易觸動的心弦。
不不不!他并不是喜歡她,對她也無男女之情的好感,只能說她是個有趣的人,能勾動他正面的情緒罷了。
“走不?!”他挑挑眉,話里威脅的意味非常明顯。
練水漣可憐巴巴地看著他,圓潤的杏眼硬是擠出兩滴淚光,希望能博取一些同情。
她最討厭看大夫啦!
“我在等你回話!毙l(wèi)紫沂不為所動,他可不會再犯第二次錯了。
“你……好狠心,去就去!”她一跺小腳,垂頭喪氣地跟在他身后。
兩人來到“百草堂”前,強(qiáng)烈的藥草味兒撲鼻而來,惹得練水漣又哈啾哈啾地打起噴嚏來。
“!我的鼻子好了,聞得到味道,所以我們走吧!”練水漣高興起來,拉著衛(wèi)紫沂的袖子轉(zhuǎn)身就想走。
誰知衛(wèi)紫沂竟掙脫她,轉(zhuǎn)身奔向?qū)值木茦恰?br />
“唉,你去哪兒?肚子有這么餓嗎?”見他飛也似的沖入酒樓里,她跟在身后嚷道。
奇怪,從沒見他這么猴急過呀?若他也能對自己這樣緊張……呵呵!練水漣不禁傻笑起來。
“等等我,等一下嘛——”
由于現(xiàn)下是正午時分,因此酒樓內(nèi)坐滿了人,見一個白玉似的佳公子滿臉不善地闖入,大伙兒皆噤住聲。
“公子,吃飯么?”小二見狀,連忙趕上前來招呼。
衛(wèi)紫沂不答上個縱身輕躍,人已輕飄飄地飛上二樓。
“毛天霸,哪里走?!”他輕喝,出手迅如閃電,往二樓雅座的角落打去。
毛天霸嘴里叼著只烤魚,正悠閑地用著午膳,哪里料到衛(wèi)紫沂會這么快追來。因此一疏神,肩膀已被抓個正著。
“哎喲!”他大叫一聲,出掌往身后拍去。趁衛(wèi)紫沂躲閃的當(dāng)兒,他連忙扯過身旁的酒客,往衛(wèi)紫沂身上推去。
“啊!”酒客大驚,八爪章魚似的緊抱住衛(wèi)紫沂不放。
“嘿嘿,你想抓我,還早呢!”毛天霸得意地吐掉烤魚,翻身跳出窗外!坝斜臼戮蛠碜肺!”
衛(wèi)紫沂當(dāng)然不會叫什么“站住”、“別走”之類的蠢話,他當(dāng)下立即一側(cè)身,避開酒客的糾纏,跟著毛天霸迅捷地魚躍而出。
“喂、喂,等等我……”
練水漣才氣喘吁吁地跑上二樓,就見兩人跳窗而出,本來也想如法炮制,可她奔至窗邊、往下一望——
嚇?!
算了,還是走樓梯妥當(dāng)。
可等她碰碰碰奔下階梯、沖出酒樓時,哪里還有兩人的蹤影?!
“不會吧!他們竟然這樣跑了?不行,衛(wèi)紫沂,你別想拋下我!”
練水漣憑著雌性動物的直覺選著路跑,拐了兩條街,才在遠(yuǎn)處看見兩個急奔的身影。
身影一前一后跳躍飛縱著,像是兩道虹彩,煞是好看,但練水漣此刻可沒閑情逸致來欣賞,她只想著快些追上兩人。
前頭那淡紫色身影突然拔高一躍,往另一人頭頂踢下去,兩道身影頓時糾纏在一起,往前的勢子也緩了下來。
練水漣奔上前去,那方的衛(wèi)紫沂和毛天霸兩人已動起手來。
“衛(wèi)紫沂,小心啊!”雖明知他的勝算是十足十,練水漣仍心系情郎。
衛(wèi)紫沂的招式沉穩(wěn)、勁道十足;反觀毛天霸,大概是偷雞摸狗的事做得熟,閃躲功夫是一流,但拳腳可就不怎么樣了。
眼前拳聲呼呼、風(fēng)聲大作,一時之間難分勝負(fù),毛天霸左閃右躲,就是不愿與衛(wèi)紫沂正面交手!拔,你乖乖束手就擒吧,這樣逃來逃去真不是個英雄好漢!”眼見兩人愈打愈往橋邊去,練水漣忍不住出聲譏諷道。
“臭丫頭,你吵死啦!像只蒼蠅黏屎似的跟在男人身邊,你羞也不羞?”毛天霸也不甘示弱,跟著反唇相譏。
“你敢說紫沂是屎?我饒不了你!”她嬌聲罵道。
“喲?你這丫頭倒還聰明,知道我說你滿腦子屎!”
毛天霸邊打邊往橋上退去,斜眼瞟見橋旁站著個小肥子,正津津有味地啃著精山藥,心里立刻有了主意。
他對著衛(wèi)紫沂虛晃一招,飛身掠上橋邊!拔梗纫幌!有話好說。”
“把琥珀青龍交出來,跟我回皇城請罪去,我保證不傷害你!毙l(wèi)紫沂冷然道。
“那可不行,我毛天霸雖是個不起眼的毛賊,可受人之托、忠人之事,在事情還沒結(jié)束前,我萬萬不會將秘寶交出!
“哎喲!反正你已經(jīng)沒名譽(yù)可言啦,裝什么清高!還是爽爽快快地將秘寶交出來。”練水漣在一旁插嘴道。
“你這個笨丫頭!”毛天霸忍不住發(fā)怒!澳X子里真都裝屎不成?”
“喂,你給本姑娘差不多一點(diǎn),”練水漣的火氣上涌。“混賬東西,你罵上了癮啦!”
“這本來就是實(shí)情,你還怕我說。俊泵彀赞D(zhuǎn)向衛(wèi)紫沂,語帶同情:“老兄,我還真憐憫你,照顧這小丫頭一定很累吧!”
衛(wèi)紫沂一愕,側(cè)眼看看練水漣,卻不答話。
“你這淫賊……”練水漣漲紅了臉!拔曳墙o你點(diǎn)教訓(xùn)不可!
她雙掌在胸口一錯,出拳便向毛天霸打去。
“水漣,不可啊!”衛(wèi)紫沂出聲阻止,卻已是不及。
只見毛天霸露出個好笑,伸腳輕挑,一旁啃山藥的小肥蛋竟被他一腳撩起,直直往兩人身前飛來。
“哇啊——”小肥蛋哭叫起來,四肢在空中亂晃。“爹爹!娘啊——”
衛(wèi)紫沂足尖輕點(diǎn),人如大鷂般迅速向上竄去,接著長臂陡伸,一把將小肥子攬在懷中。
“水漣,接著!”低喝聲未止,他人又向前飛掠數(shù)丈。
幾下動作在電光石火間完成,練水漣拳頭都還沒收回來,小巨石般的黑影已朝她面孔壓來。
“啊啊啊啊——”兩人同時驚叫著。
她的個兒本來就小,加上衛(wèi)紫沂突然丟她個措手不及,悶哼一聲,練水漣硬著頭皮接下那小胖物。
原以為接住就沒事兒,可沒想到撞擊力過大,兩人一路向后退去,眼看就要翻身落下橋梁……
“娘啊——”小肥蛋哭天搶地地喊將起來,兩只肥蹄還不斷地晃動。
“別動啦你這小肥豬!我快拉不住你了!
練水漣左手勾在橋梁邊,右手拉住小肥蛋的粗臂,兩人顫巍巍地掛在橋下,腳底就是湍急的河流,形勢看來相當(dāng)危急。
路旁的人都圍過來,嘰嘰喳喳地討論著。
“我的兒、我的兒。】!誰快去救他?”一對同樣肥胖的夫妻這才出現(xiàn)在橋邊,焦急地大喊!暗⒛,快來救富兒,富兒好怕啊!”小肥蛋繼續(xù)哭叫著。
“你給我閉上嘴,別再亂動,否則我丟你下去!”練水漣忍不住狂吼。
富兒一聽,更加害怕地亂動起來。
練水漣的左手已失去知覺,富兒的手愈來愈滑、愈來愈濕,開始慢慢脫離她……
也不知哪來的勇氣,她咬牙振臂一甩,使出最后力氣,將富兒送上橋面,自己卻如斷線紙鳶,輕飄飄地落入水中……
啊啊——練水漣聽著銳利的風(fēng)聲,心中陣陣發(fā)涼。
沒想到,自己竟會這么年輕就死了……
往事如浮光掠影般襲上她的心頭——
慈祥的爹爹、眾姐妹們;頑皮的阿遲、那一去不回的母親;還有,她來不及開始的初戀……
練水漣閉上眼,腦中一片空白,耳旁忽然傳來一聲驚喝:
“水漣——”
痛……冷……
朦朧中,她只覺得頭痛欲裂、身子奇冷無比。
奇怪?照理說魂魄應(yīng)該沒有知覺的呀,為什么她會覺得又痛又冷?難道她現(xiàn)在正在十八層地獄里受刑么?
身子突然一暖,她感到自己被人擁進(jìn)了懷中。
好溫暖、好溫柔,是娘么?娘終于聽到她的期盼,愿意回家了?
她好想好想娘,好想再一次被娘擁抱,聽娘柔柔地唱著曲兒哄著她睡。
她并非天生就是壞脾氣,只是,身為家中長女,她有責(zé)任代替娘照顧弟妹們,所以她裝得很兇、令人難以親近;因為若不這樣,就沒人會聽她的話……
“娘……不要離開我……”她緊緊抱住身前的人,將小頭往懷中縮了縮。“水漣會乖、會聽話……不要走……”
“我不走……”身前的人摟緊她,聲音是淺而低的。“好好睡,睡醒你就會好了!
“娘……”她輕聲地嗚咽。
在夢里,她流了一臉的眼淚……
清冷的月光灑在肌膚上,練水漣眨了眨眼,坐起身來。才剛起身,頓時覺得天旋地轉(zhuǎn),讓她又倒回地上。
“痛!”后腦勺撞到石頭,痛得她齜牙咧嘴……
石頭?!
練水漣猛地坐起,朝四周望了望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睡在荒山野地里。
“怎么回事兒?”她腦里的記憶慢慢回流!拔矣浀梦矣龅矫彀裕缓缶攘艘恢恍》守i,接著跌入河里……啊!紫沂呢?”
她記得自己落入河中時,仿佛有聽到他的叫聲,他哪兒去了?
“你醒了?”才在胡思亂想間,那熟悉悅耳的聲音已從身后傳來。
“咦,你怎么會在這兒?”她驚愕地望著他。
自己不是落水了么?為什么衛(wèi)紫沂也會跟來,難道他……
他以為她死了,所以也跟著跳河自盡!
這就是——
殉情?!
不知怎么地,想到這兩個字,讓她頓時快活起來,嘴邊忍不住漾開一抹甜笑。
衛(wèi)紫沂對她的行為早已見怪不怪,也可以說是麻木了吧。
他沒表示什么,只是輕輕說道:“你身子還好么?”
“嗯!”她嬌羞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“就是有點(diǎn)冷!
“我來生火。”他在身邊隨意換來幾把干枝枯葉,接著掏出油包里的火摺子點(diǎn)燃。
干枝嗶嗶剝剝地燃燒起來,幾縷輕煙裊裊上升,火光反映在衛(wèi)紫沂沉靜的臉上,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。
練水漣望著他俊朗的側(cè)臉,不知怎么地,心忽然大力跳動起來。
“你……”他突然開口,頓了一下!八懔耍瑳]事!
“有什么事你說嘛!”
練水漣有點(diǎn)失望,他看來心事重重,臉色也不大好看,難道他又為自己再次闖禍而生氣了么?
“對不起,我知道我笨,可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她怯怯地說:“那小肥……小男孩真的好重,我抓不住……”
見他臉色愈加凝重,她住了口,心里有點(diǎn)怕。
“紫沂,你怪我?”
“沒的事兒,你別多心,只是……”他突然轉(zhuǎn)移話題!澳愣亲羽I了么?”
聽他這么一提,她才感覺到!皩︵!是挺餓的,不如我們找間客棧投宿,順便好好吃一頓!
“可能沒辦法。”他慢慢地說:“方才我到附近看了一下,完全看不出這是甚么地方!
“什么?”她慌忙站起,舉目四望,四周盡是黑鴉鴉的一片,心里有點(diǎn)害怕。“那……那我們怎么辦?”
“我們先休息一晚,等明兒個一早我再去探探路!毙l(wèi)紫沂閉上眼,模樣似乎很疲憊。
“嗯!彼察o地坐下來。
這樣也不錯啊!能和心愛的情郎月下談情。
“不如……我們來聊聊天吧?”她提議。
“你想知道些什么?”衛(wèi)紫沂的眼睛沒有睜開來。
練水漣手指紋著衣角,害羞地說道:
“譬如聊聊你的家人哪!你爹你娘、兄弟姐妹,你的個性,喜歡吃什么啊玩甚么的!
“我爹和兄弟都是在朝為官的,他們一生所追求的就是權(quán)力、財富、名望,沒啥可說。”
衛(wèi)紫沂語氣平和地說,像是在敘述陌生人的事。
“至于我母親……很早就去世了,我對她沒有什么印象!
練水漣側(cè)頭望望他,發(fā)現(xiàn)他的眼里透出冷冷的寂寞。
“你騙人!”練水漣打斷他!澳忝髅骶秃茉谝,為什么說謊?”
衛(wèi)紫沂臉上閃過一絲狼狽!澳阒朗裁,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!”
他突然發(fā)怒起來,這是練水漣同他認(rèn)識以來,第一次見到他生氣。
“你會惱怒,表示我說中了你的心事!彼挂膊慌滤l(fā)怒,只是很誠心地說。
衛(wèi)紫沂別開臉去。
“紫沂,”練水漣柔聲地說:“沒有一個孩子不愛自己的母親,即使她再壞、再不好,她始終是娘啊。”
“她沒有不好,只是……”衛(wèi)紫沂突然消了氣,轉(zhuǎn)念一想,又開口:“水漣,若是你,你愿意將終身托付給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么?”
“當(dāng)然不愿意!”練水漣大聲說!叭绻荒芎妥约合矚g的人在一塊兒,我寧愿一輩子不嫁!
“可若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,你會愿意犧牲自己的幸福么?”
“這……”練水漣語塞。
她低頭沉思著,閃動的火光將她的臉映照得格外嬌艷。
仔細(xì)想了一會兒,她才道:
“會,若犧牲我能拯救全家人,我會答應(yīng)?晌視惠呑酉胫约旱膼廴耍胫钡剿罏橹!薄跋胫钡剿烂矗俊毙l(wèi)紫沂喃喃地重復(fù)著,聲音輕得像風(fēng)。
“嗯……”審視著他若有所思的表情,練水漣小心地說道:“你為什么會這么問?”
“沒有!彼麚u搖頭,額上冒出細(xì)汗!八疂i,我想請你幫個忙。”
“你說!彼⒖炭旎钇饋。
“請到我身邊來,讓我靠著你的肩膀!彼[上眼,似乎要睡著了。
“甚甚甚什么?!”她漲紅了臉,兩頰粉撲撲的!澳阏f……”
“對不起,我太唐突了,若你不愿就算了!
“不……”
她害羞地走過來,扭扭捏握地在他身邊坐下。
“你……你可以把……靠……頭在我肩……”她顛三倒四地說。
衛(wèi)紫沂露出淺淺的微笑!拔摇环潘吝@么一晚……”聲音漸漸低下去。
練水漣感到肩頭一沉,一股淡淡的男性氣息立刻撲鼻而來,血液“轟”地全沖上臉頰,她頓時手足無措,不知該怎么反應(yīng)才好。
可衛(wèi)紫沂卻一不動,似乎是立刻就睡著了。
“紫沂!”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高熱,她疑惑地輕喚。
他是怎么了?為何全身如火燒般炙人?
“紫沂,你是不是不舒服?”
發(fā)現(xiàn)他的頭軟軟地滑落,練水漣趕緊伸手抱住他。
“紫——”聲音突然哽在喉嚨里。
她的右手摸到破碎的衣裳,還有……濕滑粗糙的肌膚?!
練水漣立刻將他翻過身來。
“啊——”她忍不住驚叫。
衛(wèi)紫沂右邊的背上,有一道深可見骨的裂口,錯落的血痂與翻起的皮肉遍布其上。
“紫沂、紫沂……你不要睡,起來、快起來!”
練水漣望著他沒有血色的臉驚呆了,眼前的衛(wèi)紫沂是冰冷、無生氣的,怎么會?這不像他,這不是他,她的紫沂不是這樣的。
她哭叫出聲,他背上的傷,一定是在落水時用身體保護(hù)自己,而被石頭撞傷的。
誰來救他,快來救救他!
她內(nèi)疚得不得了,若不是她的愚蠢,紫沂怎么會……
練水漣哭了起來,只能無助地抱住他,什么都不能做。
“紫沂,你聽到我說話沒?快醒過來呀!紫沂啊!本毸疂i搖著他:
“快醒啊你,不要嚇我好不好,快醒!我不能沒有你,我不可以失去你,快醒來!”
眼淚如涌泉般急流而出,交錯縱橫地滿布在尖削的小臉上,她緊緊地抱著衛(wèi)紫沂,仿佛那就是她生存的依靠……
“不哭、不哭,練水漣,快鎮(zhèn)定下來!鄙頌殚L女的氣魄使她很快地冷靜下來。
她深吸幾口大氣,腦子里開始盤算著:
“紫沂的傷口必須立刻處理才行,可醫(yī)術(shù)我不懂,也不認(rèn)識什么藥草,為今之計,只有趕緊找大夫,可我們究竟身在何處……咦?”
她側(cè)耳傾聽,發(fā)現(xiàn)不遠(yuǎn)處傳來潺潺的流水聲。
“有水的地方必定會有人家,只要沿著河流找,一定能找到人救紫沂!
衛(wèi)紫沂不知道這是哪兒,并非是認(rèn)不出來,而是背上的傷擾亂了他的判斷?删毸疂i睡了一天,精神可好,再加上情郎命在旦夕,要她不變聰明都不行。
她先取水過來將他背上的傷處理干凈,拭凈血痂再用繡帕蓋住傷口,以免沾上臟污。
她邊哭邊弄,淚水不小心滴在傷口上,惹得衛(wèi)紫沂在夢中直皺眉頭。
“你別怕啊!我說過,絕不教你傷到一毫一發(fā)的!
她吃力地將衛(wèi)紫沂負(fù)在背上,蹣跚地往前走。
“我一定會救你……”
一燈如豆,火焰在夜風(fēng)的吹拂下輕輕顫抖,床上的人兀自沉睡著,兩道飛揚(yáng)的眉緊鎖著像是在忍受著痛苦的煎熬。
“姑娘,公子還沒醒么?”一顆頭顱探進(jìn)房門來問道。
坐在床邊的人兒神情疲倦地?fù)u搖頭。
“怎么會這樣?”男人抓抓腦袋!安蝗邕@樣吧,明兒個一早我到城里請大夫再來一趟!
“謝謝獵戶大哥。”練水漣感激地報以微笑。
“姑娘,你也要保重身體,別累壞啦!我不打擾你們了!蹦腥苏f完,又靜靜地縮回腦袋。
斗室內(nèi)瞬間又恢復(fù)寧靜,練水漣用白手絹替衛(wèi)紫沂拭去額間汗珠,小臉上滿是愁容。
“紫沂,你已經(jīng)睡了三天了,為什么還不醒?我等得好累了!彼敛裂劬,眼底下的淡淤是數(shù)日未睡的痕跡。
“你別死!你不可以死,你答應(yīng)爹要將我毫發(fā)無傷地帶回家,所以你絕對不準(zhǔn)有事,聽到?jīng)]?”說著說著不禁悲從中來,練水漣扁著小嘴,孩子氣地哭了起來。
“如果你有什么三長兩短,我要怎么辦?我……我……我可是已經(jīng)認(rèn)定你、絕不變心,所以你不可以拋下我……”
愈想愈悲傷、愈哭愈難過,原本強(qiáng)忍的淚水終于泛濫成災(zāi),一發(fā)不可收拾。
熱淚流到了衛(wèi)紫沂柔軟的長睫毛上,他突然微微地顫動起來。
他覺得臉頰濕濕地、暖暖地,耳邊傳來低微而清晰的啜泣聲,聽起來像受傷的小動物。
衛(wèi)紫沂張開眼,看到了正對著自己的小腦袋瓜,還有那扁起來的紅潤小嘴,不知怎么地,心里掠過一陣火燒似的奇異感動。
此刻的練水漣正在抽泣,即使低著頭,仍然可以看到她瘦削的肩膀正劇烈地顫動著;她的臉龐交雜著淚痕,鼻頭哭得紅紅的,他看不到她的眼,一雙為他而流淚的眼。
一股從未有過的強(qiáng)烈念頭,使衛(wèi)紫沂渴望看到那雙流淚的眼睛,那張含悲的臉龐。
“水……水漣……”衛(wèi)紫沂微弱地輕喚。
“紫沂,你醒啦!”練水漣聽到心上人的聲音,整個人頓時振奮起來。
“嗯……”他悶哼一聲,背上的傷口正抽痛著。
“還會痛么?要不要喝水?身體有沒有好些?餓不餓?我拿點(diǎn)東西給你吃好吧?還是我現(xiàn)在到城內(nèi)找大夫來?”她連珠炮似的發(fā)問,不給他有說話的機(jī)會。
“我沒事兒了。”終于遠(yuǎn)到她喘息的空檔,衛(wèi)紫沂連忙說道!安贿^,傷口倒是有點(diǎn)痛!
“那怎么辦?我不放心,還是跑一趟吧!”練水漣站起身來就往外跑。
“等……”衛(wèi)紫沂趕緊出聲阻止!安挥,我好多了,你過來坐著!
“可是……”
“乖,聽話!彼崧曊f道。
“真的沒事么?可是你的臉好蒼白!本毸疂i最后還是聽他的話,乖乖走到他的面前。
“無妨,你坐下來,我有話要說。”衛(wèi)紫沂閉上眼,神情像是非常疲憊。
“嗯,你說。”聽到紫沂這么說,練水漣有點(diǎn)開心。
他想對她說話,是什么話呢?該不會是……
“我要你回洛陽去!彼穆曇魣远ǘ统痢
“什么?!”練水漣感到萬分錯愕。
為什么?她做錯什么了?
“水漣,毛天霸是個很狡獪的賊子,這次若非我太大意,也不會害你失足落水,差點(diǎn)送上性命!彼苈苈卣f,額邊滲出點(diǎn)點(diǎn)細(xì)汗。
“為避免再有這樣的危險發(fā)生,你還是回家去吧!至少,這樣我會安心些!
“我不要!”練水漣倔強(qiáng)地別過頭去。“我不要回去!
“水漣……”
“我知道我很笨、很蠢,”她低下頭,哽咽地說!暗沂钦嫘牡模艺娴南霂椭憬鉀Q你的困擾。雖然我知道,其實(shí)我總是在幫倒忙。”
她望出窗外,眼神變得悲傷。
“我娘在我七歲那年就離家出走了,我記得那天,剛好是阿遲滿月的時候。還記得那天,爹和朋友說要去‘眠花樓’見識見識,我不明白那兒是什么地方,后來娘問我爹去哪兒了,為了讓娘開心,我便說:‘爹幫娘到眠花樓摘花去了,聽說是一種名喚花魁的花!
練水漣邊說邊落下眼淚。
“爹回來后,娘便和他吵了一架,接著就走了。你說,我是不是很笨,還自以為聰明?我以為可以讓娘開心的,卻怎么也沒想到……”
說到后來,她已經(jīng)哽咽了。
衛(wèi)紫沂靜靜聽她說著,臉上依然維持一貫的淡寞,可是——
他真的很想笑,忍得唇角微微勾起,忍得腹部都在發(fā)顫……
這確實(shí)是一件很悲慘的事情,可他為什么只想放聲大笑?
多久沒這種感覺了?可以這樣全然地放松、不必武裝自己,好好地聽著對方說說心里的話?
“我很笨是不是?”察覺到他異樣的表情,練水漣擦去眼淚賭氣地說:
“你要笑就笑吧,反正我早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。若不是我的愚蠢,也不會害爹娘分開、弟妹們沒了娘。所以你會趕我走,也不是件意外的事兒。”
“我并沒有這個意思,你太多心了。”衛(wèi)紫沂輕聲地安慰她,心里既是痛惜又是好笑。
“所以讓我跟著你吧!”她緊緊握住他的手,激動地說:“我要證明自已并非一無是處,我要讓大家知道,練水漣并非只是一個壞脾氣、會惹是生非的人。至少,我要向家人證明這一點(diǎn)!
“你是個很好的姑娘,我想他們心里都清楚!
衛(wèi)紫沂移動身體,想要坐起來,躺了太多天,他都有些頭暈?zāi)X脹了。
但才一起身,他全身突然一僵,臉色瞬間變得蒼白。
“你怎么了?”練水漣發(fā)現(xiàn)他異于平常的反應(yīng),趕緊摸摸他的額頭:“哪里還不舒服?”
衛(wèi)紫沂驚慌地看著她,額角滲出點(diǎn)點(diǎn)細(xì)汗,總是篤定而平靜的眼神,此刻竟帶著無助和惶恐。
“我的右手,沒有知覺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