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媚惑的季節(jié) 第九章

  離開了麥玉霞,金薇亞獨自在街頭閑逛,雜在陌生人群中,金薇亞一朕木然,漫無目標(biāo)地走路,使她看來似乎沒有平常那么炫麗,滿街的商品櫥窗,分散她的視覺焦距,使她的雙眼因為空虛而顯得呆滯。于是乎,車煙滾滾、人聲鼎沸的街頭風(fēng)塵,竟讓她沾染了一身風(fēng)里的樵悻……

  冬日午后的街頭,連陽光都顯得那么薄弱,何況是人的心情呢?一切都等過了這一季寒冬再說吧!也許等春天來臨時,事情還是會有轉(zhuǎn)機(jī)的,這么想著,金薇亞的心頭就覺得寬慰許多,至少她的黑蕾絲睡衣還放在湯樹杰的衣櫥里,只要那件性感睡衣還留在那兒,她便有了冠冕堂皇、理直氣壯的借口,隨時可以進(jìn)出湯樹杰的住處。

  不過,事情的膠著狀態(tài),倒也真讓人沮喪難安。這段日子里,湯樹杰一個月才勉強見她兩、三次,而且就算見了面,有時竟說不到三句話,就氣得她不得不暫且離開。雖然她自認(rèn)為并不是那種在感情上死纏攔打的女人,但是再怎么說,她部曾經(jīng)為他墮過胎、受過苦,他沒有任何理由可以對她那么絕情,然而最近他每次講話都故意語帶玄機(jī),充滿嘲弄或冷笑,讓她更加無所適從。就像上禮拜某個夜晚,她到湯樹杰住處,不想說服他趁著寒假一起出國去旅游幾天,但是湯樹杰卻忽然對她說:

  “我已經(jīng)三十歲了,我想安定下來,你懂嗎?”

  “我當(dāng)然懂,我也想安定下來……”

  “可惜你是個天生無法安定的女人!”

  “你真的一點都不了解我嗎?”

  “就是因為我太了解你了!我對你的了解程度,絕對是超乎你所想象的,你相信嗎?現(xiàn)在我所想要的,是一個能夠暗我一生一世、安安份份過日子的女人,你能嗎?”

  “你沒給我機(jī)會,怎么知道我不能?”

  “你要怎么過安定的生活?其它的先別談,光說你的工作問題,你的工作性質(zhì)既沒保障又缺乏制度,連最基本的準(zhǔn)時下班都不能掌握了,更別提你的個性問題了,哪個男人不希望每天下班以后,能回到一個溫暖舒適的家,而那個家的女主人早已把家事料理好……”

  金薇亞聽了男人的告白,嘴里想爭辯,心底卻是有苦說不出。那么,一切都是她搞錯了?還是活在目前這種時代里,每個人的想法和觀念,就跟媒體信息一樣

  瞬息萬變?或者價值觀與意識型態(tài)也類似流行服飾,每年每季都有新的流行趨勢?她記得當(dāng)初曾經(jīng)問過男人喜歡她的理由,男人笑著說:因為他不喜歡那種不會打扮自己,成天沒情趣,只想躲在家里,不敢出門見識社會的傳統(tǒng)女人。

  為此,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加充滿理性的堅強與自信,和男人相處時,她從不主動流露傳統(tǒng)的溫柔,當(dāng)男人在打掃房子時,她頂多幫他遞遞抹布、收收東西,男人動手洗衣服,她只是在一旁甜蜜地陪伴他,曾經(jīng),她還假裝過不會煮飯、做家事,所有這些舉動,為的就是要凸顯形象,標(biāo)示自己與那些平庸的傳統(tǒng)女人之間的區(qū)別。

  除此之外,她甚至刻意剔除自我意識中所殘存的女性制約嗜好,所以很久以來,她已經(jīng)不再玩棒針打毛線,或沉溺在烹飪的游戲中,只因為專家說:那是女性被父權(quán)社會壓抑扭曲的制約遺毒,更因為她腦海中深刻記得

  她曾經(jīng)用心打過一條漂亮的圍巾,送給一個名叫霜哲偉的男人,霜哲偉不但沒受到她的深情感動,還對她那學(xué)服裝設(shè)計的學(xué),用著輕忽不解的態(tài)度來否定她。

  就連葉千鐘也總是說,愛她是因為她美麗迷人,因為她永遠(yuǎn)不會像一般已婚婦女那樣樵粹乏味,她---金薇亞,永遠(yuǎn)勝過羅冬美那種平凡女人不只千萬倍,她才是男人潛意識中真正想擁有的女人,不是嗎?她不只試圖瓦解女人的傳統(tǒng)夢魘,在床上也徹底解放自己,她曾經(jīng)讓男人浪醉臣服……

  那么,如今這一切都不算數(shù)了嗎?男人說他只想要一個能夠讓他感受到安定的女人,誰說她不能?她只是一時表錯情、走岔了路罷了!難度高的角色她都能演了,何況平庸平凡的角色?那還不是一下子就能駕輕就熟?于是她語氣堅定地對男人說:

  “你想要的安定,也正是我所渴望的,既然我們的想法一致,為什么不給彼此機(jī)會呢?你是知道的,在民間公司工作,業(yè)務(wù)壓力大,本來就很難準(zhǔn)時下班,如果你對我的基本要求只有準(zhǔn)時下班,那么我可以答應(yīng)你,我會想辦法參加高普考,如果我考上了,到公家機(jī)關(guān)上班,你是不是就會---跟我結(jié)婚?”

  金薇亞的態(tài)度故意表現(xiàn)出勢在必得的樣子,一時竟也逼使湯樹杰無話可答。

  然而,逞口舌之快的話是說了,但是日子一天天過下去,金薇亞從來沒真心準(zhǔn)備過考試,她心里反復(fù)想著:像那種比大學(xué)聯(lián)考更可怕的考試,每年都有數(shù)不清的人擠破頭參加,她為什么要放著眼前的工作不做,去忍受那種莫名其妙的煎熬?何況她心里多少也明白,就算她真的去參加考試,湯樹杰也未必會感激她,即使考上了,楊樹杰可也沒承諾一定要跟她結(jié)婚,長久以來,難道她還能不了解男人嗎?

  關(guān)于這些苦悶,她不想找麥玉霞傾訴,但是不知怎么的,麥玉霞最近的態(tài)度,不像從前那么善意體貼,也許這年頭,每個人肚子里都藏著一段不欲人知的辛酸委屈,誰還能管得了誰?所以此刻她只好一個人在街上閑逛,當(dāng)她經(jīng)過一家百貨公司的門口時,人群中,一個濃墨粉彩畫成小丑臉的殘障者,坐在輪椅上向她兜售口香糟,金薇亞看見那濃彩小丑臉的悲情眼神,感到衰然心驚,她其實想停下來買那小丑手中的口香糖,但是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和大部分的人一樣---冷漠地走過口

  回頭,想著一切紛擾的思緒,金薇亞暗自嘆著氣,地想:反正都快過年了,一切問題還是等春天以后再說吧!

  隔年春天,金薇亞依舊在原先的旅行社上班,旅行社隔壁的巷口,有一家陰陰暗暗的舊式小當(dāng)鋪,當(dāng)鋪老板是一個名叫劉英豪的中年男子,劉英豪的年紀(jì)雖然還不到三十八歲,但外表著起來卻有四十五歲那么老氣,因為他的皮膚毛細(xì)孔粗糙,五官又極為普通,身材雖高大,但腰圍已有中年發(fā)福的跡象了。

  去年,那當(dāng)鋪老板劉英豪曾委托旅行社辦理出國手續(xù),所以認(rèn)得金薇亞。每天,金薇亞上下班時,都會經(jīng)過當(dāng)鋪門口,有時候劉老板剛好站在店門口,總是用一種很嚴(yán)肅的舊式態(tài)度,和金薇亞打招呼。剛開始,金薇亞覺得劉老板的臉著起來很兇悍,后來和他打招呼習(xí)慣了,就覺得他的兇悍表情,只不過是因為長年守著祖?zhèn)鞯漠?dāng)鋪,而那當(dāng)鋪的布簾子又剛好遮住了光線,外面的陽光總是照不進(jìn)來的緣故吧?因此,金薇亞偶爾心情好時,也會駐足停下來和劉老板閑聊幾句。

  二月十四日,西洋情人節(jié)那天,天空陰霾密布,傍晚剛下周一場雨。下班前,金薇亞收到一束價格昂貴的紫金玫瑰,她愣了一下:全里不斷懷疑到底是誰送的花?難道是楊樹杰回心轉(zhuǎn)意了嗎?還是葉千鐘在提醒她

  兩人之間曾經(jīng)說好要維系住的純友誼關(guān)系?無論是誰送的,反正在這樣的日子里,收到一束這么昂貴的浪漫花朵,總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。金薇亞穿上外套,拿起隨身皮包,捧著那束玫瑰花,搖曳生姿地走出公司的大門口,一眼就看見葉千鐘等在騎樓下的角落里。

  “千鐘,這花是你送的?”

  “不是……”葉千鐘迷憫地看著金薇亞手中那柬紫金玫瑰,他神情遲疑地從口袋里淘出一個精美的小紙盒,輕輕遞給金薇亞:“這個……才是我要送你的禮物,不知道你肯不肯收?”

  金薇亞接過那漂亮的小紙盒,打開一看,里而是一枚亮晶晶的鍍金別針,金薇亞猶豫著,她正在考慮該不該說:“你還是帶回家去送給你老婆吧!”不料話還沒說出口,眼尾忽然瞥見隔壁巷前的騎樓外,閃過一個熟悉的身影---正是湯樹杰,金薇亞來不及解釋什么,撇下葉千鐘,急忙跑到湯樹杰面前,湯樹杰看見那束玫瑰花,和葉千鐘那枚來不及掩蓋好的鍍金別針,眼露不屑之光,語氣冷淡地說:

  “恭喜你,收到這么多禮物!”

  “這束花不是你送的嗎?”

  “很抱歉,找今天只是碰巧路過這里,空手來。”

  “那么……這到底是誰送的花?”

  “那就要問你自己才曉得,誰知道你到底有多少男人?不過我今天還真是來對了,總算徹底看清楚你是什么樣的女人!我不妨明白告訴你吧!將來我結(jié)婚的對象,一定會是個溫柔賢慧、品格端正的女人,不會娶你這種愛慕虛榮的交際花,沒有任何正常的男人能忍受自己的老婆像個交際花,到處招蜂引蝶,你懂嗎?”

  湯樹杰說完話,立刻態(tài)度冷冰冰地離去,根本不留給金薇亞任何解釋的余地。金薇亞百口莫辯,只能眼睜睜看著楊樹杰的背影,消失在遠(yuǎn)處的街口。然后她心灰意冷地回頭,望一眼葉千鐘剛才所站的位置,湯樹杰走了!葉千鐘也走了!大家都走了!只剩下她孤單一個人,獨自站在原地發(fā)呆……”

  騎樓外的天空,忽然又下起綿密的冷雨,金薇亞覺得手軟腿酸,一時氣悶心煩,嘴里喃喃自語:“這到底是誰送的花?”她看四下無人,順手就把花摔在地上,轉(zhuǎn)身提腳正要走,背后忽然響起了粗嗓而有氣無力的男人聲調(diào):“這花這么漂亮,你為什么不要?”

  金薇亞循聲回頭,正好看見那當(dāng)鋪老板劉英豪,一臉嚴(yán)肅地彎腰撿起地上的玫瑰花束,她以為劉老板將會責(zé)備她隨便把花丟棄在他的當(dāng)鋪門口,數(shù)落她亂丟垃圾,只好尷尬地解釋:“因為我不知道那花到底是誰送的……”

  “是我送的……”劉英豪說話的語氣,既嚴(yán)肅又無奈,分明是在認(rèn)罪,但是正因為他說得如此一派正經(jīng),卻讓人誤以為他只是在開玩笑。

  “你騙人!”金薇亞驚訝得幾乎呼喊起來。

  “我沒騙你,只是一束花呼!又不是一顆炸彈,何必大驚小怪。來!把花拿著,花是給小姐捧的,我一個大男人拿著花好難看,快!待會兒人家著兄我拿花,會同情這來花,說什么一束鮮花插在牛糞上……”劉英豪彷佛在哄一個鬧情緒的小女孩吃糖似地---哄著金薇亞。

  “你為什么要送花給我?”金薇亞無奈地接過那束紫金玫瑰:心里難免覺得委屈,想不到送她花的竟是一個又老又丑的當(dāng)鋪老板。

  “怎么?被男朋友拋棄了,不開心就想找人出氣。俊眲⒂⒑拦室庹{(diào)侃。

  “你怎么知道?”金薇亞憤慨地承認(rèn),她覺得反正在劉英豪這種人面前,也不值得顧慮什么形象。

  “我當(dāng)然知道,我觀察你很久了,剛才發(fā)生的事情,我也全都著見了。”

  “你在觀察我?我怎么都沒發(fā)覺?”

  “你怎么會發(fā)覺,我長得又不像白馬王子,你每天從我面前經(jīng)過時,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……”

  “你想怎樣?”金薇亞皺起眉頭,賭氣似地問。

  “好了好了,別裝這么兇的臉,小心把皺紋擠出來就變魏了,我又不是鐘樓怪人,不會吃了你,別怕,你著,天已經(jīng)黑了,外頭又下著雨,你肚子一定很餓,我先帶你去吃個飯吧!”

  “你要帶我丟吃飯?那你老婆怎么辦?”金薇亞露出得意的臉色,她要用精明的問話,逼使男人現(xiàn)出原形來。

  “誰說我有老婆,你從這里經(jīng)過時,可曾看見過一只貓或狗在我店里進(jìn)出?”

  “怎么可能?你那么老了,怎么會沒老婆?”

  “我只是外表著起來比較成熟,其實沒有你想象中那么老,何況政府也沒規(guī)定三十八歲的男人一定都要有老婆吧?”

  劉英豪自我解嘲地說完話,不等金薇亞點頭同意,就急忙鎖了店門,從后面的巷彎里,開出一輛老舊的福斯汽車,停泊在雨中的騎樓外。金薇亞心意未決地站在騎樓內(nèi)猶豫,劉英豪在車內(nèi)不斷向她招手。金薇亞望著劉英豪,覺得他外表雖然嚴(yán)肅,長相也不俊帥,但說起話來直率又逗趣,并不惹人討厭,因此她遲疑了一會兒,終于奔進(jìn)雨中劉英豪的車?yán)铩?br />
  “你的車好老舊!”金薇亞皺著眉頭說,她并不是故意要糗劉英豪,她只是實話實說,因為她覺得跟劉英豪說話,用不著修飾或隱瞞任何真實的感受,她知道劉英豪不會生氣,何況就算劉英豪生氣,她根本也不會在意。

  “丫頭,我告訴你,在這個復(fù)雜的社會里,開新車的人不一定有錢,開舊車的人也未必窮,不相信你半夜來我當(dāng)鋪看,常常有人穿著一身名牌西裝,開著全新的朋馳車,來典當(dāng)東西,這種人通常都是三更半夜來,敲門的聲音急得好象要去救火……”

  劉英豪說話的聲調(diào)既緩慢又低沉,金薇亞靜靜聽著,坐在劉英豪身邊,她忽然覺得好象沉溺在父親的呵護(hù)中,心情既安全又平穩(wěn)。劉英豪開著車?yán)@過半個市中心區(qū),來到一處舊市場附近,金薇亞圣向車窗外,沒看見任何高級餐廳,只看見街燈昏暗的市場騎樓內(nèi),有幾家舊式簡陋的小吃店。

  “你要帶我去哪里吃飯?”

  “那間小吃店的當(dāng)歸鴨面線很好吃,你吃了可以補補身子……”

  劉英豪對金薇亞臉上的訝異神色,彷佛視若無睹,他先停好車,然后幫金薇亞撐傘,領(lǐng)著她走進(jìn)小吃店里,并且主動替她點了當(dāng)歸鴨面線,和幾碟小菜。

  起初,金薇亞覺得要她坐在那些簡陋的桌椅前吃飯,真是一件既委屈又心酸的事情,尤其是在浪漫的情人節(jié)夜晚,別人都是在豪華的高級飯店里,品嘗著精致的情人節(jié)套餐,想不到她竟落魄到只能窩在簡陋的小吃店里,吃廉價的當(dāng)歸鴨面線里腹。不過,當(dāng)她勉強吃完那碗當(dāng)歸鴨面線之后,卻覺得滋味比她想象中美味多了,因而早先那一肚子的窘迫遺憾,似乎也化解掉了不少.

  填飽肚子以后,劉英豪依舊開車要回當(dāng)鋪。雨勢愈來愈大,初春的雨,寒氣沁人,有時竟比冬天還刺骨,水氣如霧迷漫在車燈前,劉英豪的車行駛經(jīng)過一條冷清的舊街時,忽然踩了個緊急煞車。

  金薇亞吃了一驚,不明究理地看著劉英豪,劉英豪來不及解釋,匆匆忙忙就撐著傘下車去,察著車前那一團(tuán)孺動的黑影---原來是一只被遺棄的小花狗,小花狗扭動著身體,痛苦地匈卜在馬路上,著樣子似乎還受了傷。劉英豪蹲下身子,用雙手捧起小花狗,將它移到車道外,榜陀的大雨中,劉英豪回到車內(nèi),把車向前行駛了大約五十公尺,突然急速地倒車回來,淋著雨沖入雨中,把小花狗捧到車上,放在后座的踏氈上,然后才安心地繼續(xù)開車。金薇亞沉默了好一會兒,忽然問劉英豪:

  “你為什么要檢那只小狗?”

  “因為那只小狗和你一樣可憐……”

  劉英豪說這句玩笑話,只不過是想逗逗金薇亞罷了,誰知道金薇亞情緒正低潮,聽見這句話,先是茫茫然地愣了一下,然后沉默不語,接著就做出了揩淚的動

  “怎么啦?你哭了?我只不過是說句玩笑話想逗你開心嘛!快別哭……”劉英豪趕緊賠罪,耐心地哄勸。不料愈是有人安慰,金薇亞就愈哭得傷心,她的肩膀因為抽擂而抖動得很厲害,劉英豪見狀,趕緊把車?吭诼放,輕輕拍撫著金薇亞的背。

  “你哭得這么傷心,到底是氣男朋友罵你,還是氣我說話逗你?”

  “都不是,我只是氣我自己,有時候我好討厭自己

  “你長這么漂亮,為什么要討厭自己:“

  “你不了解,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做,人家才會喜歡我……”

  “你只要乖乖的則哭,我就會喜歡你!

  “可是我又不需要你喜歡找……”金薇亞愣了一下,她抬起臉來,從模糊的淚光中呆望著劉英豪,剛才激動的哭泣情緒,慢慢緩和下來。

  “為什么?”劉英豪一臉認(rèn)真地問。

  “因為……”金薇亞遲疑著,她并不討厭劉英豪,所以不想說話刺傷他,只好胡亂扯話來敷衍:“因為我很壞!”

  “我又沒說我人很好!

  “我不是溫柔賢慧的好女人……”

  “我也不是什么體貼細(xì)心的好男人!

  “我曾經(jīng)交往過的男朋友,他們最后都不肯娶找

  “我曾經(jīng)跟一個女人訂過婚,后來她寧可嫁給超市的店員,就是不肯嫁我!

  “我覺得自己歷盡滄!

  “歷盡滄桑更有價值,丫頭,我開當(dāng)鋪所以知道,有些東西就是因為年代愈久,所以價值更高……”劉英豪說話時,眼里閃著執(zhí)著的光采。金薇亞倒忘了他是當(dāng)鋪老板,一時找不到話說,傻傻地停在那兒,連哭泣也忘了。

  “跟你說一件我一直覺得很丟臉的事,我高中畢業(yè)后,連續(xù)三年考大學(xué)竟然都落榜……”金薇亞忽然想起這件陳年往事來。

  “我跟那只小狗都沒上過大學(xué),你仔細(xì)看清楚---我們的臉到底去了沒?”劉英豪故意用著慎重嚴(yán)肅的語氣說話。

  金薇亞被逗得忍不住破涕為笑,她回頭著一眼趴在踏氈上的小花狗,小花狗乖巧地倦在那兒,卻因為身體淋濕而發(fā)抖著,金薇亞感受到小狗因為寒冷而痛苦,劉英豪似乎也發(fā)現(xiàn)了這點,因此他轉(zhuǎn)動方向盤,把車重新開到車道上,住回家的路出發(fā)。金薇亞靜靜望著車窗外雨絲紛飛的夜都市,她并未因此就喜歡劉英豪,但最起碼,她覺得自己真的不討厭他……

  第二天,雨停了,陽光依舊燦爛,金薇亞照常去上班,市區(qū)里車潮擁擠,停車位不好找,她總是把車子停得老遠(yuǎn),然后要走上一段路才能到達(dá)公司。當(dāng)她經(jīng)過劉英豪的當(dāng)鋪門口時,她特意向里面張望了一下,那種感覺和以前不大一樣,她稍一駐足,當(dāng)鋪的布簾底下,忽然就鉆出一只小花狗來。

  小花狗搖著尾巴走來逛去,它嗅嗅金薇亞穿高跟鞋的腳,又跑回布簾內(nèi),嗅嗅簾內(nèi)那雙穿拖鞋的男人的大腳。金薇亞抬頭一著,劉英豪雙臂交抱,正哈欠連連地走出來,一臉剛睡醒的惺松模樣,原來他每天忍睡早起,為的只是要目送金薇亞路過去上班。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秘密的金薇亞,忍不住對他回眼一笑!從此每天下班后,她常常停留在劉英豪的當(dāng)鋪門口,逗著那只小花狗玩……

  日子也許曾經(jīng)擁有過一段平靜的歲月,直到后來有一天,金薇亞忍不住想把劉英豪和雨夜小花狗的故事,說給麥玉霞聽,于是她們再度相約去“月光河咖啡館”喝下午茶。

  六月的陽光熱情如火。那天,金薇亞隨便穿了件黑色T恤和藍(lán)色牛仔褲,出門前甚至沒抹粉底,只沾了點口紅在唇上,就連那頭半長不短、許久沒燙的頭發(fā),也只是輕經(jīng)地扎個馬尾巴。然而,麥玉霞呢?

  麥玉霞一如往昔,仍舊是一身風(fēng)味古典的手染衫裙

  淡雅的紫色麻紗質(zhì)料,腰間系著手工編織的飾帶,那頭不食問煙火的長發(fā),依然直溜溜地飄揚在肩畔。所不同的是,如今的麥玉霞,耳垂下蕩著一副精巧的紅珊瑚耳環(huán),手腕間多了一對鏤刻著藝術(shù)圖案的魚骨手鏤,她臉上濃淡適中的彩妝和荷紅色唇膏,使她看起來有著神采飛揚的好氣色。

  金薇亞有點后悔沒刻意打扮就出門,這陣子,她的日子確實過得有點懶散,當(dāng)她自以為在感情上歷盡風(fēng)霜之后,回頭著麥玉霞,想不到這些年來,麥玉霞一點改變都沒有,甚至遠(yuǎn)比以前更加容光煥發(fā)。金薇亞一邊輟著咖啡,一邊把倩人節(jié)雨夜和那只小花狗的故事,加油添醋在麥玉霞面前搬弄一番,她以為麥玉霞能輕易地轉(zhuǎn)出故事的精采處,并且像從前那樣流露出羨慕的眼神,說幾句贊嘆的話來。但是,麥玉霞沒有,她只是靜靜聽著,聽完之后,她用心沉默了好久才開口說話:

  “薇亞,我覺得你永遠(yuǎn)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,只想到如何滿足自己的欲望,展示自己的存在,從來不肯關(guān)心,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!”

  “這個世界,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嗎?我只不過和大家一樣罷了!也許……也許你活得比較清高,但總不能因為這樣,就要我在你面前表現(xiàn)出一副自慚形穢的樣子吧?”

  “我不是這個意思……”麥玉霞苦笑。

  “無論如何,我還是很重視你這個朋友,你是我這一生到目前為止,所結(jié)交到最有內(nèi)涵、也最值得信任的朋友。也許以前我曾經(jīng)說過一些很膚淺的話,也做過一些很愚昧的行為,但那不表示我這個人除了那些---那些可笑的表現(xiàn)之外,內(nèi)心就沒有其它東西了,你知道嗎?這陣子我也想了很多事情,無論想得透、想不透,那些念頭都存放在我的腦海里,我覺得這個世界上,沒有人會有興趣想知道我的想法,就算有人想知道,我根本也說不清楚,因為我每次想表達(dá)一些比較深刻的想法時,說來說去總是頭腦亂紛紛,不是腦海中那些念頭突然跑掉了,就是反反復(fù)覆,不知所云,最后連自己都忘了原本想說的是什么,就像現(xiàn)在這樣……”

  金薇亞突然把話停住了,她看著麥玉霞,承望著麥玉霞能從她的話里,多少轉(zhuǎn)出一點意涵出來,因為表達(dá)那些抽象的思維,對她而言,可真是有點困難,而最令人感到無奈的是,有時連要察覺那種困難的原因,都非常不容易。

  可是,麥玉霞沒說什么,她只是靜默著,并且緩緩把視線移開,不肯和金薇亞相對視。金薇亞對麥玉霞的冷漠態(tài)度感到疑惑不解,經(jīng)過一段尷尬的沉默之后,麥玉霞忽然轉(zhuǎn)過臉來面對著她,金薇亞以為麥玉霞有什么重要的話要向她宣布,沒想到麥玉霞卻提議散步到美術(shù)館附近看鴿子。

  美術(shù)館附近的公園大道上,市政府在那兒養(yǎng)了一大群白鵠,棕櫚樹上有人工筑造的可愛鴿屋,專供鴿群棲息。每到午后黃昏,成群的白鵠飛集到棕櫚樹下的翠綠草地上,等待人們的喂食。當(dāng)麥玉霞引領(lǐng)著金薇亞來到白鵠聚集的草茵前,金薇亞不禁眼睛二酌,她從沒想到這個紅塵滾滾、景觀單調(diào)的城市角落,竟有著這么一群美麗自由的白鴿存在,她好奇地蹲在鴿群里,伸出手指想觸摸白鴿,白鴿不畏人,也好奇地接近她,但是白鴿看她手上沒食物,便又往別處去覓食。金薇亞覺得有趣極了,她抬頭著麥玉霞,發(fā)覺麥玉霞靜靜站在一旁,正冷眼旁觀著她逗弄鴿子玩。

  “你看,那只鴿子好象會認(rèn)人,一直在觀察我……”

  “薇亞,我有話要問你!

  “什么事?”

  “你什么時候才要把那件黑色睡衣拿走?”麥玉霞裝著平淡的語氣,她終于如釋重負(fù)地把深藏許久的話說出來,但是她不等金薇亞回答,就移動風(fēng)中的腳步,緩緩朝向逆光的夕陽里走去。

  金薇亞蹲在鴿群里,她雖然清楚地聽見了麥玉霞的閑話,但是她似乎一時沒辦法會意過來,只是在思索著:哪件黑色睡衣?難道麥玉霞說的是那件黑蕾絲性感睡衣?那件睡衣明明放在湯樹杰的衣櫥里,為什么麥玉霞要問起?她以為她從沒把那件睡衣的秘密告訴麥玉霞,那么麥玉霞從何處知道她有一件黑色睡衣?或許她曾經(jīng)告訴過麥玉霞,而事后卻忘了吧?誰知道她到底說了多少秘密心事給麥玉霞聽,連她自己都不確定,她正想假裝忘了,開口試探麥玉霞:什么睡衣?

  寫然間,腦海里忽然跳出一段記憶的對白,反復(fù)在她耳畔回響起來:

  ——是誰打來的電話:

  ——只是一個普通朋友……

  那天午夜里,在湯樹杰身邊的女人的問話聲音,那種淡淡柔柔的聲調(diào),她從沒仔細(xì)去辨認(rèn),如今想起來,金薇亞不禁覺得那聲音有點耳熟——。耗鞘恰鞘亲屓俗铍y以置信的……

  金薇亞猛然站起身來,附近棲集的鴿子被她驚嚇得飛散開來,她轉(zhuǎn)身朝向麥玉霞所站的位置著去,麥玉霞站在夕陽璀璨的金光里,她臉上浮現(xiàn)著似有若無的神秘笑意。金薇亞逆光看去,夕陽的金光不但刺痛了她的眼睛,也使她感到頭腦一陣暈眩,也許---也許只是因為掙扎著想挺直腰脊站穩(wěn)腳步,她在等待著那陣暈;蟮南А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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