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禮上熱鬧非凡的情景,宋嘉芊至今仍記憶猶新。
當時,做為伴娘的她,就站在表姊香靜林身邊。陽光照耀著表姊的側面,呈現(xiàn)出一種柔和動人的光澤,彷佛深海的珍珠,美麗至極。
惟有真正感到幸福的人,才會如此吧?
大家都說表姊和表姊夫是天造地設的一對,同樣家境富有,同樣外貌姣好,在大學里一見鐘情,談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,沒費周折便成佳偶,雙方父母為他們舉辦了盛大奢華的婚禮。這樣的一對璧人兒如果不幸福,那么世界上的其它人就更不幸了。
但半年過去,令人跌破眼鏡的消息如同青天霹靂突襲而來。
他們宣布--要離婚!
這也許是情急之下說出的氣話,但兩人婚后不愉快的生活卻可以想見。
據(jù)他們家那位耳朵靈敏的老傭人透露,表姊夫和表姊每天都會吵架,如果哪天沒聽見他們吵架,那么肯定是在打架。
至于吵架的內容,則千奇百怪。
或者因為表姊買了一件新衣服沒有得到表姊夫的贊美,或者因為表姊夫晚歸卻回答不出晚歸的原因……雖然不是什么大事,但仔細想想,生氣的人也的確有生氣的理由。
每一次,表姊都會一邊摔東西一邊哭泣,表姊夫則站在一旁手叉著腰冷笑,不時陰陽怪調地說幾句諷刺的話語。不久雙方父母紛紛到場好言相勸,直到勸得不耐煩,便灰心失望的離去,任由這對任性的夫妻自生自滅。
宋嘉芊比任何人都希望香靜林的婚姻能美滿幸福,因為在婚禮上,是她搶到了新娘的捧花。
為了搶這個捧花,穿著高跟鞋的她一躍三尺高,差點扭傷腳踝。
她希望,自己從表姊手中接過的,是祝福,而非詛咒。
“芊芊,我覺得你表姊夫最近肯定認識了狐貍精!”香靜林捶胸頓足,完全不顧淑女風范。
昨夜風雨大作,她穿著睡衣赤著腳,敲響了宋宅的大門。那滿臉的淚痕,那手臂上的瘀傷,不用問,一看就知道一場家庭大戰(zhàn)才剛剛爆發(fā)。
宋嘉芊無可奈何,只得收留可憐的香靜林暫住一晚,并且為提防她尋短見,被迫徹夜守在客房傾聽她的哭訴。好在宋嘉芊大學畢業(yè)后便賴在家里當米蟲,精神充沛,否則一般的上班族肯定禁不起這樣的折磨。
“表姊你不要胡思亂想,”打了個呵欠,她細聲勸慰,“你這樣一個大美人,怎么會被外面的狐貍精打。课蚁嘈疟礞⒎虻难酃鉀]有那么差!”
“再漂亮的東西,看久了也會生厭!毕沆o林嘟著嘴,“就像我們買的那些衣服,剛買回來的時候喜歡得不得了,穿過兩三次之后就會把它們壓進箱底!
“那么表姊你對表姊夫看膩了沒有?”
“唔……好象還沒有!毕沆o林臉上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。
“對呀,我覺得你比表姊夫條件好多了,你都沒看厭他,他又怎么會看厭你?”宋嘉芊不以為然的搖搖頭。
“可是……”香靜林難以啟齒,“他已經一個月沒有碰過我了!
“碰你?”天真的家伙不解其意,“明明你胳膊上有新的瘀傷。≡趺,你還嫌表姊夫碰你碰得不夠多?”
“小傻瓜!”香靜林不由失笑,“我指的不是那個……”
“哦!”小傻瓜好半天才恍然大悟,“你是說……他已經一個月沒有跟你親熱了?”
“所以我才會懷疑他在外面有女人呀!”她再次努努嘴。
“嗯,”她點點頭,“的確有些不正常,聽說男人在這方面都比較容易‘沖動’。”
“以前剛結婚的時候,他隔一天就要我一次,可是現(xiàn)在……就算工作再忙、再累,一個月不碰女人,也太奇怪了!”
“所以你懷疑他因為在外面‘吃飽’了,所以回家就沒有欲望了?”宋嘉芊轉轉眼珠子,“表姊,先不要把事情想得這么糟糕,或許……他忽然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身體出了點問題!
“。俊毕沆o林張大嘴巴,“不會吧?那我倒寧愿是因為他在外面‘吃飽’了!
“表姊你怎么會這樣想呢?身體上的毛病可以治得好,變了的心可就不那么容易挽回了!”
“不會的、不會的……”感到危機的人抵死不肯認命,“我馬上打電話給吳媽,讓她幫我查一查!
吳媽是香靜林的心腹,每當這位少奶奶負氣離家出走的時候,她就會幫忙監(jiān)視少爺?shù)囊慌e一動。
趁著表姊與心腹密談的時間,宋嘉芊打開柜子尋找適合的衣服。
奉父親之命,今天她本來要去跟一個青年俊杰相親。
但昨夜只顧著安慰表姊,現(xiàn)在天都亮了,她一照鏡子,便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面色蠟黃,雙眼浮腫,頭發(fā)又枯又亂,皮膚黯淡無光……天啊,如此出門見人,豈不丟臉?
雖然,這次相親她只是要應付應付嘮叨的父親,但她可不希望因為外表而讓對方看不起。
慌忙沖進浴室好好泡個熱水澡,讓自己置身于熏衣草的濃郁芬芳中。
她一直相信,人是魚變的,因為,當肌膚喝飽了水,她就會立刻神采奕奕,恢復美麗。
“芊芊、芊芊--”
她正在玩著透明的泡泡,忽然香靜林猛敲浴室的門。
“你怎么沒聽完我的傾訴就溜走了?”香靜林委屈的聲音傳來,“你嫌我煩,對不對?”
“怎么會呢?我最喜歡聽表姊講你和表姊夫的故事了!彼袣鉄o力地回答--都聽了一夜了,還沒說完呀?
“芊芊,你表姊夫沒有毛病哦!”香靜林立刻興奮起來,“剛剛吳媽告訴我,昨晚我走后,他一個人在翻‘花花公平’雜志哦!哈哈,這就證明他沒有問題。”
“那么答案只剩下一個--他在外面有女人了!边@個答案真的比較好嗎?
“芊芊,我求你一件事……”在外面的香靜林忽然吞吞吐吐起來。
“表姊你盡管說,小妹義不容辭!”
“幫我查查那個狐貍精到底是什么人,好嗎?”懇求的語調。
“我?”宋嘉芊懷疑的指著自己的鼻子,“我怎么查得出來?”
“你表姊夫一向疼你,好多事他瞞著我,卻不一定瞞著你。你可以多跟他接觸,明察暗訪,說不定很快就能抓住了他的小尾巴!
“呃……表姊,我試試看吧,不過表姊夫那樣聰明的一個人,可能不好對付!苯兴绾伍_口拒絕一個怨婦?只得暫且答應。
“拜托你了……”外面良久無聲,忽然幽幽傳來,“芊芊,我想買一份保險。”
“保險?”
這一聽宋嘉芊大樂,她父親被人稱為保險界的大王,旗下保險公司的生意是同行中最出眾的。表姊若想買保險,豈非舉手之勞?
她寧可倒貼錢讓表姊投巨額保,也不想再聽這煩人的傾訴了。
“說吧,表姊你想買哪一種?是‘意外傷害保險’嗎?我看你跟表姊夫天天打架,買這個最合宜了。”
“不,我想買……‘愛情保險’。”她小聲回答。
“愛情保險?”她腦中一片空白,多年前的一個心愿浮上心頭。
“我問了好多家保險公司,他們都說沒有這項業(yè)務,我離開的時候,他們還在背后偷偷地笑,似乎我是一個神經病……所以,我只好來問問你。”
“呃……這應該是樁虧本的買賣,我爸爸那么精明,怎么會去做呢。”她支吾應付。
愛情如此易變,比死亡和疾病更難以捉摸,連花前月下的海誓山盟都無法保證它,何況是一紙小小的保險合約?
“真的沒有嗎?”香靜林萬分失望,“那么……以后會有嗎?”
以后?或許等她宋嘉芊執(zhí)掌公司大權的時候,會憑著一股年輕人的熱情,推出這個新穎的項目。但看父親目前精力充沛的模樣,她覺得,那一天,肯定是非常遙遠的。
現(xiàn)在,她事事得聽父親的,比如說,去相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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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她相親的男人,名叫費伊凡。
他算是她父親的半個養(yǎng)子,當年從育幼院里帶回來的。
多年前的某一天,喜歡扮演慈善家的宋濟源在記者們的簇擁下,彷佛光輝的上帝一般,走進了他資助的一所育幼院。
恰逢午餐時間,瘦小的孩子們老實而整齊地喝著湯,院長和修女則笑容滿面的靜靜站在一旁。宋濟源舉目望去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特別的男孩。
他比普通孩子高出一個頭,正坐在長桌的盡頭,借著窗外映進的陽光,一邊嚼著干面包,一邊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書。
“你在看什么?”宋濟源好奇地問。
“食譜!蹦泻⑻痤^,呈現(xiàn)一張英俊的面龐。
后來,宋濟源才知道,他是育幼院里最大的孩子,平時勤奮好學、沉默寡言,深得院長的喜愛。
“為什么對一本食譜如此著迷,連吃飯的時候也舍不得放下?”宋濟源更加好奇,“難道你將來想當一個廚師?”
“不,”他搖搖頭,“我只在吃飯的時候看它。”
“為什么?”
“因為看著它,飯菜的滋味會變得更好!
宋濟源愣怔半晌,才明白他的意思--惟有看著食譜上那些精美的圖片,他才能想象孤兒院中的食物是誘人的美味,否則難以下咽。
所謂畫餅充饑、望梅止渴,大概跟這種做法出于同一原理。
感到一陣心酸的同時,宋濟源覺得這個孩子異常聰明。
兩天以后,他命人把他接回自己家里,出資供他上最好的大學,甚至送他到海外留學。
這個孩子,便是費伊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