瑯琊山上風(fēng)聲喝喝,強勁的北風(fēng)挾著凌厲刺骨的寒氣,凍得玥儀的雙唇直抖顫,她哈口熱氣轉(zhuǎn)瞬間卻化為煙霧而去,瞇起干澀雙眼穿透逐漸暗下來的天色,望向彷佛隱藏著不為人知的邪惡與可怕的密密樹林內(nèi)……
狼嚎由遠(yuǎn)而近,凄厲迥苗在灰白的天地間。
她會找到他的,不管要花多少時辰在這兒打轉(zhuǎn),她不見到“風(fēng)”這號人物,絕不放棄。
“風(fēng)”并不是他名諱,實際上他真實的名字也沒有多少人知道。玥儀只聽過“風(fēng)”以他特異獨行的行事作風(fēng)游走于諸侯國間,據(jù)稱他曾以寥寥數(shù)語為趙君取得三城,并以千人之師退楚國萬軍,事成后忽然失去影蹤,置富貴榮華的賞賜于身后不屑一顧。
沒有人知曉他的來歷出身,神秘莫測的他也沒有任何一國王君曾經(jīng)成功的把他拘留于一地,以為己用。
來去如風(fēng)、飄泊天下、倏隱倏現(xiàn)、幻變無端正是他之所以被稱為“隱世春秋最令人瞿懼的怪杰”,并贏得“風(fēng)”這名號的最大原因。對傳說中的這樣一個怪人,玥儀絲毫沒料到自己會有非見他一面不可的一天。但事實擺在眼前,她半點選擇余地都沒有,她必須找到“風(fēng)”,他是她……不,該說整個衛(wèi)國前途存亡的最后希望了。于是深深吸口氣,她拉攏厚毛織錦的披肩,往密林小徑低頭逆風(fēng)而行。
“嗚……”
猛然間她聽見動物低咆的聲音,駭然止下腳步。幽暗的林內(nèi),忽然閃現(xiàn)的幾簇貪婪邪惡紅芒,丑陋的滿白尖牙爍爍生輝,幾頭惡狼阻斷了玥儀前方去路。她不自覺的反射吞咽了幾下,僵立當(dāng)?shù)囟恢搿?br />
“去,走開!快走!”她揮舞著手中的手巾,嚇嚇?biāo)鼈儭@峭肆艘徊,但一察覺那手中傷不了它們后,又逼上前來,那深諳人性的黑眼閃爍,齜牙咧嘴的咆聲也更低沉而具威脅感,彷佛告訴著玢儀今夜她休想走出這片密林了。不得已之下,玥儀掏出她藏于懷中的一柄匕首,不住顫抖著的雙手緊握著她唯有的武器,“不要逼過來,我不想傷害你們,你們還是快走吧!”
就在野獸與她兩相僵持的沉默時,一陣銀鈴似的愉快笑聲響蕩于林內(nèi),竟似無所不在!昂托笊f道理,會有用嗎?你可真是天真有趣的人!
四處一望,玥儀什么人影也沒看見,她心驚地往上一瞧,原來有位少年裝的小伙子正倒掛于樹梢頭,左手拉弓右手持箭,“喝呀!”
咻地,少年發(fā)箭自上而下迅如雷電地穿過十?dāng)?shù)尺的高度往下直射向玥儀,她呀然往后一退,只見那箭沒入了惡狼領(lǐng)袖的腦勺正上方,連哼都沒哼一聲,血進(jìn)射向天,那頭畜生已然魂歸西天,狼群們也哮叫著分散逃逸。
看見這少年奇準(zhǔn)的射術(shù),玥儀不覺瞪大雙眼。
少年騰身返回樹干,雙腳微微使勁連連踩著樹干往下跳,到達(dá)最后一截時,縱身躍到地面,動作一氣呵成于電光火石間做完,他與玥儀四目相交。
好個俊俏的少年。玥儀瞧他年不過十三、四歲,容貌端秀雙瞳如墨、雙眉如畫、尤其是那瓣唇紅潤朱澤齒色潔白,教人相信不久的將來這位少年將傾迷不知多少女人。
少年微挑一眉,拍拍衣袖,走向那只倒斃于地的大灰狼,“姑娘不是本地人吧?”
“咦?”
“我怎么會知道?”少年一肩扛起灰狼,回頭笑道:“一是姑娘身著重裘輕緞腳著華靴,一般的山野村婦如何負(fù)擔(dān)得起這身行頭、二來姑娘你見到這種畜生還不拔腿逃生,妄想用你那小小匕首護(hù)身,恁地可笑,馬上就曉得你來自大城大都,對野林深山的危險毫無所知!
“這位小哥你說得很對,我不是這兒的人,我到這兒是來找一個人的!鲍h儀收起匕首,“多謝小哥出手相救,玥儀感激不盡!
“我。才不是救你來著,”少年搖搖手,“我盯這班畜生已經(jīng)盯了一、兩個時辰,本來我在前面設(shè)了兩個陷阱要逮它們,可恨這頭惡狼領(lǐng)著它的弟兄三番兩次識破我的陷阱,我正苦無良計捉狼,你這現(xiàn)成的誘餌就提供給我最好的機會。說來,還得多謝你幫我一臂之力呢!”
“嗅!睂τ谛「绲闹毖,玥儀微紅了臉,“是我誤會了!
少年噗哧一笑,“老天,這么講講你也相信嗎?”他哈哈笑了笑,“哎,你這種弱不禁風(fēng)的姑娘,還是快快離去吧,這種嚴(yán)苛的山林不是你能亂闖的。秋末冬初,萬一碰到了尚在獵食的野熊,那你可真的無路可逃。”
“我……我要找一個人,還沒找到前,我絕不能離開!彼虉(zhí)地說。
少年挑挑眉,“找人?”
“是的,不知小哥是否能指點我迷津一二,我只想打聽一下這附近……”
“這附近除了山還是山,人沒有幾個,野狼惡虎倒有一堆!
“你從未見過一個行蹤神秘的男子嗎?一位外號為‘風(fēng)’的男子,據(jù)稱他近來隱居于瑯琊山上,你有沒有看過這么一個人呢?”
他的眼珠突然機靈地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神采俏皮而活潑,“有……又好像……沒有。”
本來聞育露出喜色的她,又轉(zhuǎn)苦惱的皺著眉,她迭聲地說:“你再想想,我有急事非見他不可,如果可以的話,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找到他。”
單手叉腰頭一歪,少年悠哉的笑道:“我?guī)湍憧捎泻锰幙赡??br />
“好處?”玥儀忽兒恍悟,“你想要什么?我愿意提供賞金。”
“賞金嘛……嘿嘿嘿,我在這山上什么也買不著,拿來也沒用處!鄙倌晷皭旱奈⑿χ!拔蚁胍牟皇琴p金,美麗的好姊兒。”
“不是賞金?那你想要什么?”玥儀不疑有他的問。
“我?guī)阏业侥侨撕螅乙阌H我!
“什么!”
“村寨內(nèi)漂亮的姊姊們都親過我啦,我最喜歡搜集美女的親嘴。姊姊你可算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呢!簡直像天仙一樣,光瞧著你的蘋果頰我就想要咬一口,看看它是不是真那么粉嫩嫩、甜滋滋的。怎么樣?香一口換一個消息,劃算得很!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玥儀真不知該喜或怒。
“不要拉倒,全村寨只有我曉得怎么走到霧谷,你隨便找個人去問,就曉得了。所以你想見到風(fēng)爺很容易,讓我小慈親一口!蹦遣粦押靡獾碾p眼,繞著玥儀笑說:“不要那么小里小氣嘛,好姐兒,我不過是親一口而已,你就答應(yīng)吧?我不會宣揚出去的!
“你真的能帶我找到他?”玥儀蹙眉問道。
“只要你找的是那位名滿天下、文武專修的天才書生,那就沒問題!
小親一口……比起拯救姬毀的命、比起整個衛(wèi)國的生死存亡,又有何可懼?玥儀抱著豁出一切的決心,千里迢迢、冒盡千險,越過齊、楚邊境,難道為這一點小挫折就要打退堂鼓嗎?“好,我答應(yīng)你!彼厝坏卣f。
“嘿嘿嘿,我小慈真服了你。你真那么想見到:風(fēng)‘這家伙?”少年雙手抱胸?fù)u首道。
“較諸家國之存亡,我玥儀這點小小的犧牲又算什么呢?”她抬起下巴,“要我親你哪兒?”
少年又歪頭問,“你就不怕我騙你的一吻?”
玥儀仔細(xì)的看著少年那雙清澄澈亮的雙眸,“擔(dān)心?墒翘煜聸]有不冒險的事兒,打從我孤身進(jìn)這瑯琊山,我就已經(jīng)在冒生死之險了。”
“有意思。”他扛起灰狼自顧自的走開,“跟我來吧,跟丟了我可不管!
山路愈走愈崎嶇,初時玥儀以為“風(fēng)”會住在山頂上,但“小慈”帶她往密林小徑深處走去后,她才知道自己愈走愈往下,竟是進(jìn)入瑯琊山千峰百巒內(nèi)的深谷。
“姐姐你小心點,這石很滑!
小慈在前方持著一柱火把,為她照亮幽谷溪壑交錯、林柳叢生的路徑。她正要橫越其中某條湍流急促的淺溪,據(jù)小慈說只要過了溪再走幾十步就可看見“風(fēng)”隱居的屋舍了。
與小慈結(jié)伴而行的決定,最后證明是正確的冒險。她一路上試著從小慈的口中問了些有關(guān)“風(fēng)”的消息。她與小慈的話雖不多,卻足以深深感覺這名鄉(xiāng)野少年絕非一般的深山獵戶,他不僅言辭簡潔有力,連天文地理都有諸多涉獵,深懂如何觀天象辨方位,不像是久居荒外沒啥見地的鄉(xiāng)下人。
真沒想到,玥儀心想,在這片與世隔絕的天地外,除了隱藏的“風(fēng)”之外,她竟還能見到像小慈這樣英雄少年的奇特人物。
“姐姐小心你腳下的石——”
“啊呀!”她一個不留心,踩滑那塊沾滿青苔的石,撲通一聲便摔進(jìn)了溪水,幾乎是立刻地,那刺骨的冰寒裹住了她,吸水沉重的皮裘直把她往下拉,不斷向她沖來的水也不容情地把她往下游帶去!熬取任!”
“玥姐姐!”小慈奮力的呼聲震起一群棲鳥!白街业氖,快。”
暈眩中的她勉強伸長手,卻只徒勞無功的撈到空氣,水淹沒她吞噬她將她沒入水底,牢牢捉著她而不松氣。她連連嗆了數(shù)十口水,眼前一片暈黑,她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,她就快成為河神的新波臣了。
正當(dāng)玥儀自己深感絕望認(rèn)定自己將亡命水鄉(xiāng),一道強勁的阻力硬是止住她沉淪的身軀,并宛如狂早卷落葉,將她自水中一舉帶到岸上來。
“咳、咳!”她不斷的猛咳猛吐,將腹水全數(shù)吐出。
隱約中她曉得有人抱起了她,但獲救后那強烈的釋然,不禁令她松氣的暈了過去,再也不覺其它人事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