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欣菱很欣慰那位大少爺不是一塊朽木,聽得懂人話,經(jīng)過約法三章后,他在各方面都有顯著的改進,可惜輕佻這一點仍然不改。
但至少,他已經(jīng)稍微懂得尊重她的「人權(quán)」,不會再裸著上半身在房子里走來走去,展現(xiàn)身材,也不會再有意無意甚至故意的貼近她,吃她豆腐,更難得的是,他「偶爾」會記得說請、謝謝或?qū)Σ黄稹?br />
她很滿意這種進步。
畢竟對一個不久前連「禮貌」和「常識」這四個字長什么樣子都不懂的人來說,這已經(jīng)是很難能可貴了。
「大姊……」背后響起怯生生的聲音。
謝欣菱自文件中抬頭,只見眼前站著一個斯文俊秀的大男孩,正對她發(fā)出落難小狗般可憐兮兮的求救目光。
她微微皺眉。
「你是……」她沒見過這個人。
「業(yè)務(wù)部的新人!棺辉谒舯诘耐铝只萘,主動的解答她的疑問!缸罱艁淼男氯耍几堅谕忸^跑業(yè)務(wù),所以你沒見過!
「喔!顾D(zhuǎn)回頭去看他,「請問有什么事?」
同樣的,他還來不及開口,林惠鈐再次主動的做資訊分享。
「業(yè)務(wù)部的人等一下要去客戶那兒做簡報,這個天兵把資料搞丟了,找了一個多小時了還找不到。小柔叫他來找你,說你有辦法。」
「你怎么這么清楚?」她揚眉。
「哎喲!」林惠鈐先是看了那大男孩一眼,接著才神秘兮兮的貼在她耳邊道:「你不知道,這小家伙行情可好的呢!才進來公司不到一個禮拜,那些怨女們已經(jīng)蠢蠢欲動了,不過也難怪啦,要不是姊姊我年紀有點大,又是已婚身份,也想撲上去!」瞧那唇紅齒白、弱不禁風(fēng)的樣子,最是能勾起女人的母性了。
謝欣菱聞言無語。
這種心情,她不太能體會。
「大姊……」那大男孩再度發(fā)出求救聲,「請你幫幫忙,拜托!」
她抬頭看向那張急得發(fā)慌的臉,問了幾個問題,隨即叫他到一旁坐下,喝杯茶冷靜冷靜,便離開座位往業(yè)務(wù)部走去。
十分鐘后,她帶著一包紙袋回來。
「哇!怎么這么神?!」林惠鈐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!改闶窃趺崔k到的?」
「很簡單,」謝欣菱坐回座位上,淡淡道:「這只不過是一場惡作劇!
一群大男人每天聚在一塊兒,很容易就會干出一些無聊的事,而整新人便是其中一樣。
她和小張幾乎是同期進公司的,對他那點伎倆是再了解不過了。
「拿去吧!」她將紙袋拋給坐立不安的大男孩。
「大姊……」大男孩看著她的目光,仿佛她是圣母瑪利亞再世!钢x謝你、謝謝你!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!
「沒什么……」謝欣菱正想告訴他,就算她沒把資料找回來也沒關(guān)系,因為這只是一個小玩笑而已,但她還來不及說完,他已經(jīng)飛快地火速奔向業(yè)務(wù)部,「……別放在心上!
她望著他離開的身影搖頭,心想下次若再遇見他,得好好說明白才行。無功不受祿,她承受不起他的感激。
謝欣菱沒想到的是,因為這個小事件,讓她在大男孩的眼中成了一個很特別的人,將來還因此鬧出一場風(fēng)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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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恭平出生到現(xiàn)在,向來是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,出門有司機接送、在家有傭人伺候,他大少爺只管享受,從來就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。
雖然離家出走后,是不同在楊家那般了,可是……做家事?她要他做家事?
「我已經(jīng)分配好了!乖谒媲盎伟』蔚氖且粡堈R齊,謝欣菱自己制作打印的表格!该咳素撠(zé)一半公共區(qū)域!
他伸手爬過剛睡醒的亂發(fā),倚在門邊打著呵欠。
「你等等。」說罷,他拿了手機直接撥給他的經(jīng)紀人!肝,成恩?是我。幫我找個鐘點清潔工來,最好是今天,馬上……嗯。」電話掛斷,他打了個大大的呵欠。「好了,問題解決!
謝欣菱傻眼,可又不覺得意外。
這種做法的確很像他的風(fēng)格 能用錢解決的,絕不自己動手。
「好吧!」她聳肩,還是把那張表格塞進他手里,「一會兒清潔工來了,叫他負責(zé)你的那一半,我這一半,我自己會解決!
「不必吧?」他真的好想睡!阜凑撬沌婞c的,不差那一點地方!
她搖頭,「你繼續(xù)睡吧!我要趁早開工!
兩個小時后,時間中午十一點半,楊恭平補眠完畢,進廚房覓食。冰箱里沒什么東西,只有一瓶鮮乳,他直接拿起,就著瓶口便喝了起來。
室內(nèi)異常安靜,除了外頭偶爾傳來的喇叭聲、車子的引擎聲,便再無其它聲響。
他四處看了看,發(fā)現(xiàn)她不在家。
也對!星期六,美好的周末假日,是該出去走一走,休閑放松一下。
楊恭平的腦海里浮現(xiàn)她和陌生男子出游的畫面,但隨即覺得這想法很無聊。
其實她這個年紀,就算有個固定交往、論及婚嫁的男友也不是太奇怪的事,畢竟她雖稱不上是傾國傾城的大美女,但至少也有中等委色,只是他很懷疑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她強勢的個性?
她一點也不可愛,至少就一個女人而言,她很失敗。
溫柔婉約、賢淑善良她完全沾不上邊;柔情似水、善解人意更是八竿子打不著。她讓男人覺得自己在她面前是狗熊而不是英雄,事實上,她簡直是男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那種女人——除了他。
雖然連他自己也覺得很奇怪,但他真的挺欣賞這個新室友的。
她聰慧、獨立,雖然有時候強悍又獨裁,但從來不會失了分寸;她冷靜、堅強,明明是個弱女子,卻仿佛能一肩擔(dān)起所有重任。她和他過去所交往、相處過的女人完全不同,和她在一起,他完全沒有壓力、沒有負擔(dān),他喜歡這種感覺。
什么感覺呢?被當(dāng)成一般人的感覺。
聽起來似乎好笑,但對他而言不然。
從前,他是楊家二少爺,是大財團的二公子,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;現(xiàn)在,他是知名歌手,是最性感的偶像明星,是音樂才子,是眾人眼中的天之驕子。
在別人眼里,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,站在尖塔,睥睨群眾,而他也樂于當(dāng)個「與眾不同」的人。
直到遇見她。
在她面前,他什么也不是,她不知道他的家世,甚至認不出他是赫赫有名的歌壇新夭主,對待他的態(tài)度,就如同對待其它人一般,一毫無特別。
不可否認,一開始他的確感到新鮮,但偶爾也會覺得有些不是滋味,因習(xí)慣了成為別人注目的焦點,習(xí)慣了被眾人捧在手心上,她的一視同仁對他而一吉簡直就是一種侮辱。
但是漸漸的,他開始覺得這樣也不賴。
至少回到這里,在她面前,他是完全放松的,因為她對他沒有任何期待,從一開始,他們便是以真面目相見,她不忸怩作態(tài),他也不用為了維持明星表面美好的假象,而必須做作假裝。
完全沒有負擔(dān)的人際關(guān)系,他喜歡,非常喜歡。
楊恭平坐在沙發(fā)上,兩腳迭放在矮桌上,望著外頭藍天白云,愉悅地享受這難得寧靜的一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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等謝欣菱回到家時,他又睡著了。
瞪著窩在沙發(fā)上的修長人影,謝欣菱懷疑他是怎么睡到這里來的?莫非夢游不成?真服了他!
她拎著從市場采買回來的各式生鮮,走進廚房,將菜分門別類一一放進冰箱,這才折回客廳叫他起床。
「喂!起來幫忙煮菜!
睡得正熟的楊恭平毫無反應(yīng)。
「喂!」她只好勉為其難的伸手推他一把!钙饋砝!中午了耶!」
他翻個身,正躺,繼續(xù)睡,敞開的襯衫吸引了她的目光。
這不是謝欣菱第一次看見他袒露胸膛,也不是第二次、第三次,甚至不是第四次、第五次。
他真的很不惜肉,在她還沒定出生活公約前,他時常就是只穿一條牛仔褲,便裸露上半身在室內(nèi)「公開展示」,只是抱持著非禮勿視的原則,她向來不敢多看一眼,若不小心瞄到了,也一定馬上移開目光,以示清白!
但這次……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有點兒失神了。
老實說,楊恭平的確很有魅力,即使她早已下定決心,要把男人當(dāng)成「廢棄物」處理,自她的人生中剔除,但還是無法對他的性感視若無睹。
瞪著那張俊朗臉龐,她感覺自己的心跳慢慢失去控制,忽地,他睜開眼,懶洋洋的問:「好看嗎?」
原來他是在裝睡!
「你在說什么?」她心虛的倒退一大步。
「還喜歡你看到的嗎?」楊恭平坐起身,慢條斯理的扣上襯衫鈕扣!高@算是特別服務(wù)喔!
被當(dāng)場達個正著,謝欣菱無話可說,只好困窘的丟下一句,「神經(jīng)病!」連忙逃進廚房。
一進廚房,她馬上抱頭無聲哀叫。
好丟瞼啊
一世英名毀于一旦,她想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,或者挖個洞把外頭那個禍水埋進去也行。
他根本是故意引人犯罪嘛!
腦海里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:可是你別忘了喔,若你不配合,人家也沒辦法誘你入罪。
這才是她最氣惱的地方!
就算他長得帥又如何?就算他真的性感到讓她春心大動那又如何?若不是這個渾小子,她的生活本來美滿到不行的,她怎么能對這個禍害動心?
耳邊聽見廚房外頭傳來的腳步聲,她立即站直身,假裝若無其事的打開冰箱研究材料。
絕不能讓他發(fā)現(xiàn)他對她有這種影響力!
依他那種幼稚的性子,一旦發(fā)現(xiàn)她的弱點,一定善加利用,她才不會給他機會來作弄她。
腳步聲在她背后停住,謝欣菱已武裝完畢,隨時準備在他開口嘲笑她時,給予強力反擊。
不料,他卻沒頭沒腦的問了另一個問題,「這是什么?」
她旋身,差點撞上他的胸膛。
「不要離我那么近!」嚇死人了。
楊恭平揚唇,戲謔似的加重語氣,「對、不、起!
雖然他一句話也沒說、一個字也沒提,可也不知是不是她作賊心虛,所以杯弓蛇影,總覺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像在取笑她。
她有些氣惱自己竟會被一個小她四歲的大男孩耍得團團轉(zhuǎn),隨便從冰箱里拿出了幾樣菜,迅速地走到流理臺前,不再理會他。
她拿來洗菜籃,旋開水龍頭,忽聞后頭傳來——
「早上八點三十分起床;四十分吃早餐;九點分配工作;九點十分整理臥房……」
「這是我的!」顧不得水還在流,她一把沖上前奪下他手中的紙!改阍谀睦锬玫,嗄?」
「客廳的桌上啊!箺罟絻墒植逶诤箢^褲袋里,揚眉!刚娴氖悄銓懙陌?這是你的習(xí)慣嗎?規(guī)畫假日的工作?」
「妥善的計畫才能充份利用時間。」她昂起下巴,「有意見嗎?」
謝欣菱等著他開口嘲笑或批評,就像過去那些她交往過的男友一樣,認為她有毛病,死板無趣。
結(jié)果他只是一臉無辜的答了句,「小的不敢!
算他聰明!
她轉(zhuǎn)身回到流理臺前,「要吃午飯就過來幫忙!
「你要親自下廚。俊菇型馑筒皇呛唵、迅速、方便多了嗎?
仿佛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,她淡淡道:「不想幫忙也不勉強,你可以去外面吃,慢走,不送。」
「幫!怎么不幫?」他像只乖乖聽話的小狗,趨前搖著尾巴問:「有什么需要我?guī)兔Φ??br /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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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真的不應(yīng)該叫他幫忙的。
謝欣菱再次確定,這家伙真的是富家公子,平生沒進過廚房,連醬油和醋都分不清楚!
叫他洗菜,只見他丟進水里隨便泡一下就撈起來;讓他切菜,他居然連菜刀都不會拿,搞到后來她只好一手包辦,免得他愈幫愈忙。
熱騰騰的飯菜上桌,兩人坐在餐桌前沉默進食,楊恭平?jīng)]話找話說,「你覺不覺得我們這樣很像新婚夫婦?」
謝欣菱咽下口中的飯菜,靜靜答道:「比較像沒有血緣關(guān)系的姊弟!
干么動不動就拿年紀來壓他?吱!
「對了,」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,「你到底是做哪一行的?」
他搬進來也快一個月了,這一個月以來,他的作息大抵都是下午出門,凌晨返家,有時候甚至都不出門,就把自己關(guān)在房里。
以他那種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、出手闊綽像家里是印鈔行的作風(fēng),應(yīng)該也不可能去端盤子、當(dāng)?shù)陠T,她想了很久,想來想去也想不出有什么「正當(dāng)行業(yè)」可以是這種作息的。
「該不會……」她蹙眉,遲疑半晌,「……是牛郎吧?」他是有那條件,而且若真是,應(yīng)該會是超級紅牌。
「咳!」楊恭平差點沒被噎死。「拜托!」作夢也想不到他會被誤認為牛郎!肝沂亲鲆魳返模
「做音樂?」她揚眉,上上下下地打量他!覆粫桑俊
「我作曲,」這不算說謊,「也寫詞。」依然不算說謊!妇涂窟@個賺錢!惯@就有點爭議了,不過依然不算說謊。
「真的?」她倒有興趣了!改銓戇^什么歌?說來聽聽!
「商業(yè)機密!归_玩笑,他寫的歌全收錄在自己的專輯里,說出來等于泄了底,而他不想破壞兩人之間自然的相處關(guān)系。
「想不到你還有份正當(dāng)?shù)墓ぷ鳌顾恼Z氣仿佛不敢置信。
「想不到吧?」他的語氣有些諷刺。
謝欣菱倒有些不好意思了。
在她心里,一直當(dāng)他是個除了帥之外便一無是處的大少爺,也毫不吝于表現(xiàn)出來,他怎么可能感覺不到?
「對不起!顾龓е敢獾。
「說句對不起就算了嗎?」他不打算這么放過她!柑珱]誠意了吧?」
「不然你想怎樣?」
他揚起唇角,笑得邪惡。
「親我一下就原諒你!
「誰希罕你原不原諒!」就知道他滿腦子不純思想。「我吃飽了,你慢慢吃,碗不用洗了,放著我會洗!狗凑浪渴直磕_的程度,到時免不了又搞破壞。
「我也吃飽了!顾酒鹕,「我要出門了,大概凌晨才會回來吧!不用替我煮晚飯!
「你當(dāng)我是傭人?」謝欣菱不悅的瞪他一眼。
誰要幫他煮晚飯了?她只不過是自己要吃,「順便」煮他的份,難道他以為以后會變成常態(tài)?
作他的春秋大夢!
「不,」他正色,「我當(dāng)你是我老婆。」口頭上吃一點豆腐也開心。
她的回答是,「滾!」
下午,謝欣菱比計畫上預(yù)定的時間提早兩個小時完成了所有工作,有一部份的原因要歸功于楊恭平找來的鐘點清潔工。
來的是一個很和氣的大嬸,手腳俐落,很快就完成了楊恭平那一部份的清掃工作,要走時,見她蹲在浴室里刷地,說是還有時間,因此便和她一塊把剩下來的工作全完成了。
這讓她多出了不知道該做什么的兩小時。
她茫然坐在客廳里,望著時鐘發(fā)楞。
還記得以前父親在世時,每天按表操課,她每天每個小時,哪個時候該起床、該讀書、該做家事、該睡覺,全被規(guī)定得好好的,那時,她最希望的便是有一天能沒有計畫,想做什么就做什么。
可等到父親去世以后,她卻發(fā)現(xiàn),自己早已習(xí)慣了這樣軍事化的管理和訓(xùn)練,一天沒有計畫,她便感到焦慮不安,計畫被打亂了,便覺得煩躁沮喪。
現(xiàn)在,那種感覺又回來了。
很可笑、很悲哀,但她就是擺脫不了這個緊箍咒。
她皺眉起身,決定替自己找點事做,可該做什么呢?
最后,她決定出門租影碟。
她住的大樓地理位置算是不錯的,附近有商圈,很熱鬧,影碟出租店就在商圈里,她決定出去逛逛。
假日的午后,街上人很多,出租店里客人也很多,許多父母帶著小孩,或是男朋友帶著女朋友來挑片。
她由這頭逛到那頭,挑了幾支片子,正打算要去結(jié)帳,突然聽見小孩的尖叫哭鬧聲響徹店內(nèi)。
「我要看這個啦」一個小男孩手上拿著動畫片吵鬧不休。
「這你已經(jīng)看過啦!」他的父親橫眉瞪他,伸手便要搶過兒子手上的光盤。「放回去!」
「不要、不要!」小男孩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賴,踢腿大哭。「我不管」
見那位父親大手揚起,謝欣菱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,仿佛看見自個父親的身影,但下一秒,出乎她意料之外的,那年輕的父親抱起了小男孩,用一種寵溺的語氣道:「這是最后一次了,知不知道?」
小男孩終于破涕為笑,「嗯!」
這一幕,刺痛了她的心。
她的父親,她一直極欲尋求認同的父親,一直渴望被他疼愛的父親,在她有記憶以來,一直到他臨死之前,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她。
她拿著片子,匆匆走至柜臺結(jié)帳,隨即像是逃離什么似的,奔出了影碟出租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