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天下來她學(xué)聰明了,干脆窩在帳房里最為妥當(dāng)。在這兒兩人對桌而坐,她不一定得和他四目相對,有上百冊的帳目得看,她有得是逃避的借口。
“你既然沒事,何不跟著總管去采買新糧補(bǔ)充倉庫。他一人只身在外,知道他是代表申家的人多得是,只要查明他出行的目的,都會認(rèn)為他身懷巨款。要說危險他才是排名第一!逼叫炯t讓他盯得發(fā)慌,只能出此下策來轉(zhuǎn)移他的注意力。
申叔華不為所動,只是安心看他的帳冊。他不是沒想過這一點(diǎn),所以老早就讓田文跟在總管后頭去保護(hù)他的安全。
田文還老大不愿意。這一去少說也有五天行程,若是出了差錯還得再花上兩、三天,那他好不容易才讓球兒對他假以辭色的努力不就白費(fèi)。
不過還是姜鼎舟有辦法,一句話讓田文二話不說地追了上去,不再有抱怨?墒翘镂倪@一趟回來若球兒不巧給人追走了,他就得開始擔(dān)憂自身的安危。
申叔華真不明白田文是看上球兒哪一點(diǎn)。說話酸溜溜的,成天就只會煽動她的主人離他而去,見了他也沒有一點(diǎn)尊敬之意,只會用鼻孔當(dāng)眼睛看人,不時還會發(fā)出令人討厭的噴氣聲,好象看到了什么令她惡心的東西。
若他能作主,他非將她全身涂滿蜂蜜丟到螞蟻窩去,讓她吃點(diǎn)苦頭,學(xué)學(xué)“尊敬”這兩個字怎么寫。
“我在這兒有何危險可言?”平芯紅開口拉回他外游的神智!盁o時無刻都有人在,我絕對不會有獨(dú)處的時候!薄八麄兡芎湍阃夜裁邌幔俊彼淅涞貑。
他的一句話問得她一時語塞,但是連忙又反駁:“你也不是和我同室而眠!
申叔華不以為意!暗怯姓l會比我更有資格守在你身旁而不惹人閑話的,天浩表哥嗎?”他將最后五個字說得好象是什么臟東西似的。
平芯紅大翻白眼!澳阌謥砹恕N艺f過我從未給予他任何不守分際的暗示,該守的禮教我是一樣也沒漏。”她討厭他總是拿吳天浩成為兩人之間斗嘴的話題,這就有點(diǎn)像他在無理取鬧一樣。
“你不能否認(rèn)他仍抱持著一絲希望。若不是我的出現(xiàn)阻礙了他,或許將來你再守個幾年后,為了申家有個男主人,迫于無奈你便會委身嫁于他!
“以我父兄的實(shí)力,我不會有任何出于無奈的舉措,沖著貞節(jié)牌坊的份上,或許我會守身到底也不一定!逼叫炯t狀似不在乎地說。
身為丈夫的申叔華覺得這話十分受用,但轉(zhuǎn)而一想又覺得太過自私,倘若他真的英年早逝,沒道理要她為他守寡。
“我的意思不是那樣的,只是、只是……”申叔華囁嚅了半天,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(dá)。
“嗯?”難得抓到一個可以壓制他的機(jī)會,她怎能輕易放過!澳愕囊馑际侨绾?”她咄咄逼人地追問。
“你知道的,就是那個意思!鄙晔迦A開始詞窮和她打起迷糊仗。
“那個意思是什么意思?”平芯紅不愿與他一同和稀泥,緊追不舍地問。
“就是那個意思!鄙晔迦A鐵了心不再詳細(xì)說明。當(dāng)他自己還是一知半解之際,又如何能將心意表達(dá)清楚。
平芯紅不是喜歡與人斗嘴的女人,決定放他一馬。她伸手取過案頭的涼茶輕啜一口,每每和他一番舌戰(zhàn)之后都令她口干舌燥,體力大耗。
見她不再打破砂鍋問到底,申叔華著實(shí)松了一口氣。幸虧她并不是常常有這種令人招架不住的行動,否則不消五日他便有江郎才盡的可能。在口頭上的辯論他只輸過姜鼎舟與呂慕星,但是她也將勝過他了。
看著她以碗就口啜飲涼茶,讓他也口渴了,但是案頭上有涼茶的只有她,別張桌面上沒有。一股不祥的預(yù)感襲上他的心頭,他箭步?jīng)_向她,一掌掃開她手中的茶碗,跌在地上摔個粉碎。
散在地上的水漬并不多,不過這種茶碗本身就裝得不多,他很難確定她到底喝下多少。
“你做什么?”平芯紅不解他行動背后的意義,還以為他是因?yàn)榭陬^失利而惱羞成怒。
申叔華攫住她的手臂緊張地?fù)u晃她。“你喝下多少了?”他大吼著追問,向她索取答案。
不知是何原因,平芯紅胸口開始泛起一陣惡心欲嘔的感覺,她將之歸咎于他的搖晃,任誰在此種情況下都會有這種感覺。
“別搖了,我不舒服。”她已經(jīng)支持不住,只好頻頻求饒。
一聽到她的抱怨,申叔華的背脊竄上一陣涼意,他不愿他的臆測會成為事實(shí)。
“怎么了?你哪兒不舒服?”他緊張兮兮地觀察她的臉色,欲從中求得安心。
但是她的臉色刷的一下轉(zhuǎn)白,還帶著濃濃的青色,是突發(fā)重癥之兆。
小口幾次開合卻都發(fā)不出聲音,平芯紅也緊張起來。她能聽到他追問的問題,卻已無回答的能力,這是為什么?她不住地自問。更重要的是她到底是怎么了?
腹中的翻攪的范圍已經(jīng)擴(kuò)大至喉頭,惡心感來勢洶洶,不再能壓制得;她舉起虛軟無力的手掩住嘴,希望在失態(tài)之前到外頭去。要是真吐在他身上她寧可一頭撞死。
察覺到她的想法,申叔華一把抱起她快步跑出帳房,奔至河堤邊方才放下她;他將她攔腰抱住,上半身推向河面,他的行動已經(jīng)說明了用意。
平芯紅想叫他離開,但是現(xiàn)在已不容許她再有無謂的矜持,她將腹中物一古腦兒的貢獻(xiàn)給河中魚兒,也因此害死了不少無辜的魚兒。
見她受此磨難,申叔華怒不可遏。敢在他面前傷害他心愛的人,那人是不要命了!他會成全那人的愿望,當(dāng)他逮到元兇時,絕不會輕易地放過對方,會讓元兇后悔在太歲頭上動土。
他以自己的名譽(yù)立誓。
* * *
在眼未睜開之前,平芯紅對事情發(fā)生經(jīng)過便已然憶起。她希望這種令人羞辱的事別再發(fā)生了,她寧可自己挖個墳把自己埋了,也不愿再讓自己在人面前吐得一塌胡涂。
申家上下見她被申叔華抱回家來,無不歡欣鼓舞,當(dāng)下便想燃放炮竹慶賀。但是明白事情的原委后,又是一陣忙亂,在她房中擠了一屋子的人。
若不是申叔華一聲怒吼鎮(zhèn)住了一干人,她的一縷幽魂怕要回老家報到去了。
情況若是允許,她真希望不用醒過來面對他,不只是因?yàn)榍匪让,最重要的是他看見她難堪的表現(xiàn),這比在工作上有所疏失要來得丟人。
她豎耳傾聽,但是除了窗外的蟲鳴之外沒別的聲音……不,還有一陣陌生的鼾聲十分規(guī)律的傳來。
緩緩且無聲地轉(zhuǎn)過頭,平芯紅睜開一眼找尋著聲音的源頭。
申叔華坐在一張椅子上睡著了,腳下墊了張凳子,頭往后仰,嘴巴張得大大地。平芯紅不知道自己現(xiàn)在看來如何,但是他看來絕對比她還要狼狽。
畢竟是他一手包辦她病榻旁的一切事務(wù)。當(dāng)她嘔吐時替她捧著痰盂,當(dāng)她吃藥時為她端著藥碗,高燒不退時替她擦澡,流過汗后為她更衣,寸步不離地照顧著她;現(xiàn)在連打個盹也要守在她身邊,一只手握著她的手,只消她一有動靜他便會驚醒過來。
他現(xiàn)在即使是在睡夢中,看起來比醒著時更像兇惡之徒;此時若是府衙巡捕現(xiàn)身,直指他為欽命要犯,也沒有人會信他是清白的。
想到這兒平芯紅不由得輕笑出聲,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荒謬。堂堂申家三少爺,食衣住行樣樣不缺,沒道理會淪落到落草為寇的地步。
她這一笑并不比針落地要大聲,但是卻讓申叔華驚醒。
“你覺得怎樣?身子骨有沒有哪兒不對勁?”他還沒完全清醒,神智還在虛幻的夢境里徘徊,但是口中卻忙不迭地詢問她的狀況。
“我是好多了,但是你看起來反而比我更像個病人!逼叫炯t伸手撫過他稍顯憔悴的面容,語氣中帶著濃濃的不舍。
申叔華攫住她的小手,看著她的掌心上被刮出的些許紅紋,知道自己現(xiàn)在的德行絕稱不上是玉樹臨風(fēng)。
“你再睡會兒,現(xiàn)在天色還沒亮,能睡多少算多少,否則天色一大白,這屋里擠滿了人,你連合眼都沒機(jī)會。”他將她按回床上,用棉被將她裹得緊實(shí),即使自床上跌了下來也不會痛。
“你不必守著我的,躺在床上能再出什么亂子?頂多就是踢踢被子這種小事罷了。”平芯紅不習(xí)慣他的緊迫盯人,雖然十分窩心,仍是不自覺地推拒。
“就連踢被子也不成。”申叔華擰著眉說道:“現(xiàn)在時序已經(jīng)入了秋,夜里風(fēng)涼露重,一個不注意得了風(fēng)寒可就不妥!
說著他的眉蹙得更緊,幾乎糾成一團(tuán)。瞅著被子瞧的樣子,好象覺得它太過單薄,不堪擔(dān)起為她御寒的重任。
他的心思是如此易懂,令她完全了解。一計突上心頭,兩人不冷不熱地熬了這些時日,一直苦無機(jī)會化解僵局,或許現(xiàn)在是她可利用的轉(zhuǎn)機(jī)。
“你若不放心,何不由你來當(dāng)我的暖爐,也許比被子還要受用。”平芯紅破天荒地做出大膽的邀請。
不知道她的邀請令她比較驚訝還是他。申叔華不敢相信一向拘謹(jǐn)?shù)乃龝蝗坏剞D(zhuǎn)了性,或許是他日有所思才會聽錯,這或許是他春夢的開端;但是掌中的溫暖與柔若無骨的觸感卻又如此清晰,不像是一場夢。
殘燭的映照之下,她蒼白的臉色染上了桃紅,就像是春天開在庭院的桃花,令人忍不住要多看兩眼。
說不心動是自欺欺人,他是個男人,別說是回家之后便沒有和女人親近,連當(dāng)他為五年前被綁架的事恨之入骨時,為了讓恨意累積,他也特意忍住不發(fā)泄;若兩人的關(guān)系沒有改變,便不會有什么困難,但是平芯紅的存在令他倍受煎熬,飽受欲望的折磨而無抒發(fā)的管道。
“你若沒有意愿就別這么說,此時的我沒有開玩笑的心思!鄙晔迦A自私地以己身的難處警告著。
他決定用柔情攻勢是對自己殘忍,這個小妮子搞不好還在用計試探他的耐力,殊不知他已是瀕臨極限。
“你不睡就算了。”平芯紅惱怒地打退堂鼓。
她已經(jīng)是放下了身段,就差沒有用哀兵策略,擠出幾滴眼淚博取他的同情。既然他無心,她何苦拿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,弄得自己下不了臺階。
申叔華雖然一時反應(yīng)不過來,可不代表他沒想通。不待她再說些什么,一把拉起他裹好的棉被團(tuán),鞋也來不及脫就鉆了進(jìn)去,在被窩里脫除靴襪,差點(diǎn)沒讓兩只腳打結(jié)。
擁著她入懷,申叔華不敢太過用力,她才經(jīng)過艱難的療毒,體力尚未完全恢復(fù)。他知道現(xiàn)在他若真的要了她,是禽獸不如的行為,但是他再也忍受不了了,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幾乎要失去她之后,更是如此。
“真的可以嗎?你不是在開玩笑吧?”他關(guān)切地詢問。
現(xiàn)在即使是一把火在床上燒開來,也不能阻止他,全身上下充塞的火焰已是如脫韁野馬般無法控制,將要將兩人燃燒殆盡。
在這一剎那,平芯紅興起了退卻之意,過去痛苦的經(jīng)驗(yàn)讓她不敢冀望這次能有多少的歡愉。但瞬間她止住了怯意,她不能再畏首畏尾地故步自封,她暗暗給予自己信心,除非她有自信能再了無遺憾地離去,否則她得明白兩人之間的關(guān)系,真的已改變彼此了。
一雙藕臂高舉過他的頭,環(huán)住他有力的肩膀,她主動獻(xiàn)上自己。
“不會的!逼叫炯t的聲音雖輕柔,語氣中的堅持是不容置疑的!皩δ悖覐牟缓蠡。”
聞言,喜出望外已經(jīng)無法形容申叔華的心情,他忘情地吻住檀口,以唇表達(dá)他難以言喻的心情;其中有歉疚,有補(bǔ)償,最重要的是有著濃濃的疼惜。
就著窗外明亮的秋月,兩人重新為新生的愛意許下無言的誓約。今生不離不棄,執(zhí)子之手,白首共赴。
如此濃情蜜意,連月宮中的嫦娥也要感慨形單影只。
* * *
激烈的歡愛之后,申叔華連離開平芯紅的力氣都提不起,但是他明白即使她的骨架子比誰都硬,也承受不起他的重量。勉強(qiáng)地抱著她轉(zhuǎn)了個圈,讓她躺在他的身上。
知道彼此在這五年之中沒有出軌過,令兩人的結(jié)合更是激烈,病中的她在最后還短暫地昏了過去。
喘息久久未能止歇,他拉過錦被為她覆上。雖然兩人全身汗水淋漓的,但是秋涼的夜里若是一個不注意,便有犯上風(fēng)邪的可能,眼下她的身子嬌弱,禁不起再病一場。
為她撥開貼附在粉頰四周的發(fā)絲,他正等待著她的醒來。不是為了再一回的歡愛,雖然這么想是有些口是心非,因他的身體有自己的意識,正興致昂揚(yáng)精神抖擻。
不過她的體力已經(jīng)到了極限,需要休息來恢復(fù)。
他是想對她將所有事實(shí)表白。在兩人耳鬢廝磨之后,要對她再有所隱瞞他也于心不安;若是不早些將事情說開來,日后東窗事發(fā)會落人口實(shí),說他是企圖勾引她,為的是陷她入罪,那么他將百口莫辯。
像小貓似的,平芯紅嚶嚀一聲地在他胸口磨蹭著,發(fā)絲輕滑過他胸前的敏感,令他倒抽一口氣,這無意識的動作,讓他更是蠢蠢欲動。
小心地制住她,申叔華不敢想象現(xiàn)在若控制不了自己,該說的沒說完,錯過了這個時機(jī)就顯得他虛偽。
經(jīng)歷過自嫁給他之后首次的歡愉,平芯紅羞答答地不敢看他,醒來之后整個人定在他的身上。她只敢看他的胸口,心想這總比和他四目相對要來得自在。
但是她錯了。看見他的胸膛上有著一條條鮮紅的抓痕,她驚覺到是她自己造成的;她不敢想象,剛才的激情令她產(chǎn)生了什么樣的變化,怎會令她如此的……放蕩,除了這兩個字之外,她不知道該用什么字眼來形容眼前的景象。
這下子她更是無顏以對,在他的面前抬不起頭來。
“別躲了,我有話跟你說!鄙晔迦A雖然有心坦白,卻是沒有勇氣看著她的眼睛說出,任由她埋首在胸前。
趴伏在他的胸口,耳下便是他強(qiáng)而有力的心跳聲。平芯紅從來不知道光是心上人的心跳,就能安撫浮燥的心情,讓人不由自主地冷靜下來。
她靜靜地等待他的發(fā)言,從他的語氣聽來似乎是事態(tài)嚴(yán)重。
他反復(fù)地在心里練習(xí)即將出口的話,卻又一再淘汰他想好的說辭。它們聽來似乎沒有說服力,充其量只是薄弱的借口罷了;不論他絞盡腦汁所想到的說法似乎都有缺處,難道沒有個完美無缺的說法嗎?他急慌慌地為難著。
沉默了好半晌,平芯紅除了聽到他的心跳聲之外,沒再聽到第二個聲音,不禁好奇是什么事令他如此難以啟齒。
“你不是有話要說嗎?”她打破沉默問道。
她并非咄咄逼人,只是想探索沉默背后的事。
申叔華無法預(yù)測她的反應(yīng),只是不由自主的以掌心輕柔地在她的背脊上撫揉,像是在安撫一只貓兒似的。
“我說了一個謊,安排了一個走樣的復(fù)仇計劃!彼詈鬀Q定,直截了當(dāng)?shù)恼f出要比拐彎抹角來得好,或許在驚嚇過度之余,她會無法注意其中的詭詐。
“嗯!逼叫炯t示意他繼續(xù)說下去。對他要說的話,她心里已經(jīng)有了底。
好不容易才開啟的話題,又怯懦地合上了。申叔華話都已經(jīng)到了嘴邊,就是無法出口。
一向善體人意的平芯紅,在這時卻一反常態(tài),并沒有以任何行動來化解他的拘束,仍是安靜地等待著。需要說出一切的是他,況且這也是他欠她的,若是她越俎代庖,或許他并不會領(lǐng)情,還會嫌她多此一舉。
平心而論,這也是她小小的報復(fù)。誰教他過去折磨得她太深,差點(diǎn)令她失去了對自身的評價。
“事實(shí)上,我、我……并沒有、沒有……”真話為何如此難道出?明明是不吐不快,卻偏偏無法順暢地說出來。
平芯紅不再躲避他的目光。雙掌交疊在他的胸膛之上,下顎輕靠其上,眼一瞬也不瞬地和他對視。
現(xiàn)下?lián)Q申叔華避開她的注視,他將視線放在床帳頂部,好象上頭有著什么有趣的東西似的。
愧疚正在蠶食鯨吞著他的勇氣,雖然察覺不出時光的流逝,卻可以毫無困難地指出它正在迅速減少當(dāng)中。
“其實(shí)我真的不是故意的,只是在當(dāng)時有這個必要,才會出此下策。”他心虛地先為自己的行為解釋。
這不能算是個好方法,卻是他心中惟一出現(xiàn)的自保之道。
平芯紅巧笑倩兮地看著他,仍是無語。
干咽一口,申叔華提起為數(shù)不多的勇氣,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將實(shí)情和盤托出。
“我并沒有失去記憶。沒有忘了爹娘,沒有忘了你,更沒有忘了過去我的所作所為有多么不可原諒!彼还淖鳉獾匕言捳f完。
預(yù)料中她該會為了這件事與他翻臉,第一行動便是掙出他的懷抱,脫離兩人的接觸;他也早已做好了準(zhǔn)備,說什么也不讓她離開。
但是她卻沒有任何反應(yīng),一動也不動地趴在他的身上。
不是說這樣有什么不好,只是她平靜得令他頭皮發(fā)麻,暴風(fēng)雨前的寧靜最是可怕,越是沒有風(fēng)吹草動,越是代表著隨后而來的破壞力的強(qiáng)大。
申叔華提心吊膽地收回視線看向她,有些害怕會在她的眸中見到?jīng)Q絕。
出乎他意料之外,她不怒反笑,了若指掌的眼神令他自覺杞人憂天,一切的擔(dān)心都是白費(fèi)。
“你都知道了?怎么會?什么時候知道的?是誰告訴你的?”他的問題像連珠炮似的彈射而出。
他不明白,這計劃應(yīng)該是萬無一失的,除了姜鼎舟等人知情之外,旁人應(yīng)是不得而知的。
忽然間,一道身影不請自來地出現(xiàn)在他腦海。“呂慕星這個小妮子。”他像是咒罵似的喊出她的名字。窩里反的內(nèi)賊除了她不作第二人想。
“你可別胡亂冤枉人,吃喝玩樂之外的話題,她可是一個字也沒說!逼叫炯t為呂慕星辯解。
那個女孩讓人討厭不起來,平芯紅不由自主地便將她納入家族之中。
“那你怎么可能知悉我的計劃,這可是我花費(fèi)五年的時間精心策劃,任何枝微末節(jié)都設(shè)想到了。”他就是不愿輕易認(rèn)輸。
對他的個性十分了解的平芯紅并不以為意,不想在這得來不易的平靜中重新點(diǎn)燃戰(zhàn)火,她云淡風(fēng)輕地解釋:
“百密總有一疏,任你計劃得再精良也不敵人心,是你的眼神讓你露了餡。本該對我一無所知的你,卻不時地以憎惡猜忌的眼光看我,不是記憶未失又是什么?”
想到先前的猜疑,申叔華不由得赧顏而笑,對自己識人不清感到羞愧。他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有懷疑平芯紅的想法,姜鼎舟說得對,若她真有心對他痛下殺手,他絕無一線生機(jī)。
且她真仗恃娘家權(quán)勢欺人,在他離家這段期間她大可回到平家去,不必為了申家的存續(xù)賣命,如同球兒所說的一般。
“我相信能讓你個性大變,絕不可能單純地只是時光荏苒,增長了見識,一定有更嚴(yán)重的事情發(fā)生!逼叫炯t探詢他離家之因及仇視她的緣由。
“你想知道嗎?這并不是一個美麗的故事,其中血腥殘酷的細(xì)節(jié),有時都會令我自惡夢中驚醒。”想到惡夢恐怖的情節(jié),申叔華有所顧慮。
“說吧。”平芯紅鼓勵道:“或許正是因?yàn)闊o法對人傾吐,才會讓你惡夢連連。就像我在療毒時,你不斷地逼我吐出體內(nèi)的毒,你就當(dāng)是在療傷止痛,將那些造成你惡夢的原因說出來吧!”
申叔華不明白她的話中有多少是真實(shí)的,但是她的語氣、她的態(tài)度都讓人心曠神怡,無法懷疑她的用心。
有她在懷中,就像是船拋下了錨,漂泊不定的旅途終于結(jié)束,他終于回到了停泊的港口,不用再漫無目的地浪跡天涯。
他將無故遭綁幾乎喪命,巧遇姜鼎舟伸出援手,又嚴(yán)酷的操練他們,直到回到家中的事一一向她傾訴。
隨著天色緩緩大白,在他心中肆虐多時的陰霾也隨之消散。平芯紅是世上絕無僅有的稀世奇藥,療愈了他的傷口。
崎嶇不平、多所磨難的日子該就此結(jié)束了,或許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