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栽心 第1章(2)

  邵蘭心從小就是這種率直的女孩,帥氣、開朗,大剌剌的個性充滿冒險精神,但有時難免莽撞,總會讓她身邊的人替她捏把冷汗。

  「放心,我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不會再惹事了。」邵蘭心笑了笑,拍拍好友的手臂,帶點迫不及待的心情跳上車。

  「根據(jù)我多年來的觀察,妳這種人就算不惹事,事情也會惹上妳!估钕闳?zé)o奈地?fù)u搖頭。

  「哪有?我早就改掉我的壞毛病了!顾龥]好氣地扮個鬼臉,重新啟動貨車引擎,向好友擺擺手,催著油門前進(jìn)。

  「妳哦,好奇心加上好管閑事,這毛病改得掉才怪。」李香蓉目送她離開時不禁在心里咕噥。

  邵蘭心駕著車穿過小鎮(zhèn)最熱鬧的商街,腦中一直轉(zhuǎn)著李香蓉的話。

  不是她愛夸張,只有瘋子才會來住那棟房子,記憶中那里圍墻傾圯不說,建筑物還活像受了詛咒似的爬滿了樹藤,活像電影里那種古老恐布的歐式建筑,以一道銹掉的鏤花鍛造大門與外界隔絕,彷佛里面卻像是埋藏了什么見不得人的恐布事件,顯得吊詭又邪門,每次她和一群孩子到那里去時,總覺得隨時都會從里頭跑出一個吸血鬼……

  到底屋主到底是什么樣的怪人,竟然會看中那幢破別墅?

  那個被議論紛紛的鬼又是怎么回事?

  暗暗思忖著,她加快了車速,有點等不及想探個究竟。

  轉(zhuǎn)著方向盤,車子繞過彎道,一抬頭,那幢古老的建筑便近在眼前。

  隱藏在濃蔭深處,遠(yuǎn)遠(yuǎn)避著鎮(zhèn)上所有的住宅,像個孤僻的人離群索居,居高臨下,正好可以俯視小鎮(zhèn)風(fēng)光。

  這間別墅占地廣,地點佳,聽說當(dāng)年的主人還擁有整個小鎮(zhèn)的土地呢!也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事,讓原本應(yīng)該是棟雅致的歐式尖頂建筑就這樣荒廢了……

  她將車子停在大門前,透過熟悉的鍛造大門,盯著別墅,發(fā)現(xiàn)它的確被「適度」的整修過了,雖然以花崗石砌成的墻上依舊爬滿了青藤,但窗戶全換新了,一些橫生的蔓草也被清除了,只是新主人好像不想讓它煥然一新,只做些重點的整理,因此整幢別墅仍然散發(fā)出一種屬于它特有的滄桑和深沉,而且就像李香蓉說的,有點陰森,尤其在山嵐縹緲間,詭氣更甚。

  她實在搞不懂,既然要住,為何不把房子弄得明亮一點?窩在這么晦暗的屋子里,難道不會生病嗎?

  搖搖頭,她將車停穩(wěn),下了車,將花苗箱子從后方抱下來,走近大門,突然不知道該怎么通知主人她已經(jīng)來了,大門邊找不到門鈴,難道要她扯著嗓子吼叫嗎?

  正遲疑著,她發(fā)現(xiàn)大門并未上鎖,心想,也許主人早就知道老爸會來吧?

  于是,她也沒多想,徑自推開門,走進(jìn)了廣大的庭園。

  其實,這個地方她可熟了,從國小到高中,她偷偷來了不下數(shù)十次,有時帶隊來闖,有時和老爸賭氣自己一個人來這里靜一靜,總之,這里就像她的秘密基地一樣,哪里有樹,哪里有洞,哪里可以躲起來嚇人,她都一清二楚,唯獨房子上了鎖,多年來她想盡辦法想溜進(jìn)去都沒成功,當(dāng)然,有大部份原因是她的那群膽小的跟班們亟力的阻止,因為他們怕她會被鬼抓走,再也回不來…….

  呵呵,回想起那些男生的害怕眼神,她就覺得好笑。

  嘴角忍不住上揚(yáng),她總覺得過去那段年少時光真是無憂無慮!

  舉步沿著小徑往前走,整個園子已不再是荒煙蔓草,看得出來她老爸已經(jīng)略做整理,基本的庭園硬體結(jié)構(gòu)已然完成,磚石砌出了一條雅致的通道,呈一道弧線直通向別墅的正門。通道的兩旁明顯地已被鋤過草,翻過土,就等著把花種下。

  「唉!這棟房子太陰了,把花種在這里真是太可憐了!顾D(zhuǎn)頭看著后方巨大的宅子,口中念念有詞。

  不過,她倒有些慶幸圍繞著房子兩旁的幾棵山櫻沒被砍掉,那幾株山櫻花總會在春天來臨時綻放一片深粉,像一團(tuán)粉色輕紗遮掩著整棟建筑,充滿了一股迷人的神秘感,那是她最喜歡的景致……

  現(xiàn)在,點點花苞已經(jīng)在枝頭待放,再過幾天,應(yīng)該又有美景可賞了吧!

  正盯著山櫻花樹出神,突然,別墅的窗戶掠過一抹詭異的黑影,她一呆,以為自己閃了神,揉揉眼睛再定眼一看,什么都沒有。

  「啐!都是聽了香蓉的話害我受影響!顾止局厣韺⑾渥臃畔,她熟練地戴上手套,拿出鏟子,準(zhǔn)備在預(yù)留的土壞里種下一株株的花卉。

  但她才剛要挖土,倏地,屋里傳來一陣嘩啦啦的玻璃碎裂聲,接著,一個怒吼聲陡地在幽靜中爆開──

  「該死的!該死──」

  她愣了一下,眼珠子骨碌碌地轉(zhuǎn)了轉(zhuǎn),緩緩踱到窗邊,湊近窺探。

  里頭空蕩蕩的,似乎沒人……

  她蹙著眉,還以為自己又聽錯了,就在這時,一陣痛苦的呻吟聲又從屋內(nèi)傳出。

  「嗚……」

  她心頭一凜,覺得不太對勁,輕敲著玻璃,試探地喊道:「喂,里面有人嗎?」

  四周又恢復(fù)了靜寂,屋內(nèi)也沒有任何回應(yīng),她搔了搔頭,再一次湊向玻璃,瞇起眼睛,想看清楚些。

  突然,一道黑影在客廳的角落動了一下,接著,又是一陣匡啷巨響,她大驚,終于看清楚一個人躺在客廳通往樓梯的地板上,四周全是玻璃碎片,她呆愣了一下,立刻捶打著玻璃窗大喊:

  「喂!你沒事吧?喂!里面的……」

  那人動了一下,可是站不起來,看起來像在痛苦掙扎,又像受了傷,而屋里似乎沒有其他人在……

  頓時,她好管閑事的性子又犯了,沒有多想,拔腿就跑向別墅正門,可是門被鎖住了,進(jìn)不去,她看向一旁的大窗,靈機(jī)一動,試著拉拉看,窗戶果然并未上鎖,于是她也不管什么禮貌和客套,爬上約一個人身高的窗臺,直挑跳進(jìn)屋內(nèi)。

  相較于別墅外觀的老舊,屋里的裝潢倒是新穎得讓人吃驚,像是經(jīng)過專人設(shè)計似的,簡約且優(yōu)雅,各式家俱清一色的褐、灰、黑,襯著白色的墻壁,令人有種走進(jìn)了臺北某個高級住宅的錯覺。

  寬敞的客廳里只有一座禪意十足的灰色沙發(fā)和黑色茶兒之外,幾乎沒什么冗物,雖說很有格調(diào),可是不知為何卻讓人覺得有些空蕩蕭瑟……

  還有冷清。

  但邵蘭心無暇細(xì)看,因為躺在地板上掙扎的那個人一下子就攫住了她的視線,她大走向他,蹲下身急問:「喂!你怎么了?受傷了嗎?」

  「唔……」那人身上裹著黑色浴袍,面向地板趴著,身體微微蜷著,一副痛楚的模樣。

  「喂!你還好吧……」她伸出手想扶起他,不料手才剛要搭上他的肩,就猛地被甩開。

  「別碰我!」他就霍然抬頭,瞪著怒眼,像只惡狼般嘶喊。

  她嚇了一大跳,怔怔地杵著。

  眼前這個男人滿頭亂發(fā),一張臉幾乎全藏在大概有一整年沒刮過的胡子里,只剩下那雙炯烈又飽含怒恨的眼睛。

  看不出年紀(jì),不過看起來相當(dāng)削瘦,甚至有些萎靡,活像是被關(guān)了多久的囚犯似的,全身散發(fā)出一股慘白的絕望。

  但更令她吃驚的,是那一大片從浴袍領(lǐng)口露出來的燒傷痕跡,延著鎖骨往下,好像整個右半邊都被燒傷……

  「妳在看什么?」男人以左手揪住領(lǐng)口,狂怒地大吼。

  「呃……沒什么……」她愣愣地?fù)u搖頭,倉皇地收回目光。

  「妳是誰?誰讓妳進(jìn)來的?滾出去!滾──」他怒聲咆哮,可是,聲音雖然激昂,他的身體卻仍然軟軟地倒在地上,無法站起。

  這人是不是病啦?怎么右手和右腳看起來好像怪怪的?

  邵蘭心愣愣地暗忖,好半晌才回過神,忙道:「你別誤會,我是『隱花園』的人,我正巧來幫你整理庭園,聽見一些聲音……」

  「誰叫妳來整理的?我討厭該死的花!出去!滾出我的房子!」他不客地氣地喝斥著。

  她皺起了眉頭,瞪著這個無禮又脾氣暴燥的男人,明明爬不起來,手上甚至還被玻璃割破,正汨汨地滲出血,卻還有力氣對著她大吼大叫。

  「你受傷了,而且你家里好像沒其他人,等我扶你起來我就出去……」她忍住氣,好心地朝他伸出手。

  「不需要!滾開!」他不領(lǐng)情,暴怒地喝斥。

  「別這樣,我只是想幫你……」她真不懂這個人在發(fā)什么脾氣。

  「我叫妳滾!滾出我的房子!滾得遠(yuǎn)遠(yuǎn)的……」他發(fā)狂地大嚷著,但話未喊完,身體卻抽搐了一下,隨即痛苦地蜷起身子。

  看他這樣,她心里涌上一抹同情,也不管他是否愿意,上前一把就將他拉起。

  「妳……妳干什么──」他暴喝一聲,對她竟然擅自觸碰他感到又驚又怒。

  「不管如何,你躺在這堆玻璃碎片中間實在太危險了,還是移到沙發(fā)那邊去比較安全!顾宰约旱募绨蛑沃,邁開步伐。

  這男人看似瞿瘦,身材竟然頗為高大,而且全身重得像巖石,得花好大的力量才能將他扶立。

  「誰允許妳碰我了!妳這個臭女人──」他瞪大雙眼,驚駭又憤怒地嘶喊,揮出右手,猛力推開她。

  她被他推得后退兩步,立刻放開他,才放手,就赫見他身體晃了一下,像只破布袋似的往玻璃碎片的地板倒下。

  「哇!小心!」她驚呼一聲,反射地上前環(huán)抱住他,兩人就這樣跌向一旁的沙發(fā),她甚至還壓在他的身上,臉和他相距不到十公分。

  一股淡淡的藥水味沖進(jìn)了她的鼻間,她在這一瞬才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男人比她看見的還要瘦弱,而且他的身體真的怪怪的……

  「滾開……」男子以一種要殺人的視線瞪著她,口氣冰冷得讓人打顫。

  她呆了呆,這才醒悟自己壓住了他,于是連忙起身后退,抱歉道:「啊?對不起,壓到你了!

  「妳這個該死的女人,未經(jīng)允許就闖進(jìn)我家,又對我動手動腳……」他渾身燃著怒火,嚴(yán)厲地大喝。

  「動手動腳?喂,我是要救你耶!要不是我,你剛才就倒上那堆玻璃碎片了!顾椭宰咏忉,并指著地板那堆危險的小碎片,難以置信這家伙竟然怪起她來了。

   那男子斜倒在沙發(fā)上,冷眼瞪著她,不但不感激,反而破口大罵:「誰要妳多事的?我有請妳進(jìn)來嗎?馬上給我滾出去!」

  邵蘭心實在忍無可忍了,依她的個性,豈能讓人這樣吆喝臭罵?

  她雙手扠腰,擺起臭臉,大聲反擊:「喂!先生,你這人怎么這樣啊?我好心救了你,你起碼該說聲謝謝吧?」

 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比他還兇惡,有點愣住了。

  「哼!別以為自己住大房子就多了不起了,還不一樣都是人,這次算我多管閑事好了,以后隨你要摔幾次都行,即使摔得變成了殘廢都不關(guān)我的事!惯@家伙簡直太小看她了,論吵架,她可從沒輸過。

  「妳說什么?」聽她提到「殘廢」兩個字,他臉色倏地變得陰鷙冷冽。

  「怎么?聽不懂中文?還是欠罵,要我再復(fù)誦一遍嗎?」她哼道。

  「妳……妳這個可惡的臭女人……」他被她氣得全身發(fā)抖,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難看。

  「我看你是病了!不只身體有病,連腦袋都有問題!顾龣M了他一眼,丟下一句諷刺的話,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  男子臉色驟變,顯然被激怒了,不過他什么話都沒說,唯獨眼中閃過一絲陰狠的光芒,直瞪著她的背影,嘴唇抿得死緊。

  邵蘭心走到屋外,自認(rèn)倒楣地吐了一大口氣。

  好心被狗吃了,幫人幫出一肚子火,早知道就別多管閑事。

  嘟噥著,她也沒心情種花了,現(xiàn)在她只想快點離開那個怪人的房子,就怕待久了連她自己也會發(fā)病。

  大步走出大門,上了貨車,臭著小臉,啟動引擎。

  「哼!有這種人住在這里,種再多花還是鬼屋一幢!打死我也不想再來了!」她嘀咕著,倒車,率性地驅(qū)車離開,決定把這個工作交還給她老爸。

  初春的氣候多變,尤其是這種山城小鎮(zhèn)更是陰晴不定,不知何時,山嵐突然變濃了,把早晨才剛露臉的陽光又隱去,整幢別墅也益發(fā)顯得晦暗陰邪……

  似乎有什么事即將發(fā)生了,只是邵蘭心壓根沒想到自己已惹上了比鬼還可怕的人物,更不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會因她逞這一時之氣而徹底改變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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