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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衣暮色 第三章

  「匡啷匡啷——」

  獨坐在屋子的蕭子暮默不吭聲,冷漠地繼續(xù)觀看手中的書,這一陣聲響分毫不影響他的專注。

  那是鳳翎布置在庭院里陷阱被觸動的聲音。這是他們山寨的本領(lǐng),對付敵人非常有效,卻被她用來抓賊。蕭子暮今天是特地留在家中等待,他確信那群闖空門的「客人」必定會再出現(xiàn),而單純的鳳翎護(hù)送他去了學(xué)堂后,以為安全無虞,便如往常的上鳳鳴號賣餅,完全不曉得他又折回家。

  門被推開了,蕭子暮昂首一望,來人卻大出他的預(yù)料。

  「徐爺?」

  「丫頭設(shè)的陷阱騙騙幾個人還可以,如果對方再多來些人,子暮你也只有授首的份。」想到方才自己還差點著了道,徐爺啼笑皆非的搖頭。

  「徐爺有什么事嗎?」放下書本,蕭子暮替他斟了杯茶。

  「子暮,你是不是要離開了?」徐爺憂心仲忡地坐下!嘎犙绢^說,齊王那里的人找來了?」

  「嗯。所以我現(xiàn)在的處境十分危險,不走不行!故玛P(guān)生死,蕭子暮凝肅的瞼卻仍古井不波。

  「我很清楚你,你是怕拖累我們吧?其實,應(yīng)該是我們拖累了你才對!剐鞝斦Z氣沉重!肝覀冞@群人都是帶罪之身,先不說官府拿我們當(dāng)土匪,當(dāng)朝的天子大概也容不得我們這群人存在。我們『十條龍』勇士因張士誠兵敗才躲到大別山筑山寨,想不到朱元璋人都死了,十條龍也剩不到幾條,丫頭都算是孫子輩了,我們還是被查出來,若沒有你的協(xié)助,我們哪能在這里安身立命呢……」

  「你們的行蹤會曝光,是在朱棣攻入南京后,有人故意放出消息說十條龍攜走張士誠的秘寶,且消息十分確實。由于獲得此寶的人可能威脅朱棣的帝位,朱棣也擔(dān)心你們會謀反,因此各方都虎視眈眈,你們的匠才因此被掀出來。」

  「是誰說的?十條龍根本沒有藏存什么秘寶啊!」身子一震,徐爺還是頭一次聽到這個消息。

  「這……」他能說嗎?此事內(nèi)情復(fù)雜,且山寨被剿,和他也脫不了關(guān)系!缚傊視鉀Q這件事,徐爺不必?fù)?dān)心!

  「你要如何解決?」徐爺當(dāng)然不是質(zhì)疑他的能力,只不過一個文人,肩不能挑、手不能提……

  「我要去見朱棣!惯@無異將自己送到獅子口,蕭子暮卻十分冷靜。「齊王是針對我而來,你們躲到這里都快一年了,已經(jīng)少有人知道你們的身分,齊王也只知我曾與十條龍的后人接觸。朱榑這個人的野心很大,當(dāng)年他被建文帝削去藩位,后來朱棣即位后讓他復(fù)爵歸藩,但他心底卻很不服。因此,他鎖定了我來匡扶他,但最終目的還是想從我身上探得秘寶的消息!

  他輕嘆了口氣。

  「他終于蠢動了,現(xiàn)在去見朱棣是最好的時機,可以一并解決迫在眉睫的朱榑之危,也可順便化解所有人——包括朱棣,對你們及秘寶的覬覦。」

  「這太危險了!」徐爺不由想勸退他!改氵@一離開,朱榑的人會吊著你后頭,朱棣也不會聽你的話的!」

  「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?我自有我的辦法,朱榑他不敢動我的。」保命符自然就是張玉云的畫像。在朱榑得到畫之前,又須顧慮朱棣的想法,故不會輕易傷害池。

  「可是……丫頭怎么辦?」說理不成,只好動之以情!秆绢^她可能無法忍受你突然的離開……」

  「徐爺,其實……其實我沒有和翎兒圓過房。」蕭子暮有些難堪,因而口中遲疑了一下,但他非說不可。「在我離開后,希望徐爺能勸她另外找個好人家……」

  「沒圓過房?」徐爺狐疑的打斷他!缸幽海闶遣皇恰耗莾骸徊恍邪。俊

  「那兒?」是什么?

  「就是『那兒』!」徐爺又加強了語氣。「大家都是男人,沒什么好別扭的。我們山寨里有一種秘方……」

  「咳咳……不是的,徐爺你誤會了。」蕭子暮終于懂了,臉上也浮起詭異的暗赭。「我很好……這個,我不和翎兒圓房,是不想誤了她。你也知道我娶她只是一時之計,為了整合當(dāng)時山寨里紛亂的人心。如今事情已了,你們也都安定下來了,也是我該走的時候了!

  「唉,在某些事情上丫頭是很固執(zhí)的。你不會不明白丫頭愛慘你了吧?」

  「我想,這可以慢慢開解她!故捵幽簺]有否認(rèn),全南山塢的人大概都知道這是鐵錚錚的事實。

  「有這么容易就好。子暮,你知道不知道丫頭嫁給你之后,為什么老穿紅衣?」徐爺進(jìn)一步逼問。

  「我也納悶過,或許是她喜歡?」他記得,鳳翎在成親之前,也是什么顏色的衣服都穿的。

  「因為你稱贊過她!剐鞝旈_始頭痛了!赋捎H那天,你隨口贊了句她好美,而當(dāng)時她正穿著鳳冠霞帔,那,是紅色的!

  所以她以為他愛看她穿紅衣?蕭子暮像被什么狠狠撞擊了一下,腦子里突然一片空白。她太傻、太傻了!他甚至記不起來自己是否真的稱贊過她,她卻因他一句無心的話,而改變了一向的穿著?

  「子暮?子暮?」徐爺輕推了下他,發(fā)現(xiàn)他一陣呆滯,忽然腦海里涌現(xiàn)一種想法——或許,丫頭的執(zhí)著并不完全白費?「你真的一點都不愛丫頭?」

  「我不能愛!故捵幽航K于恢復(fù)神志,臉色卻變得僵硬。「徐爺,我對她,歉意大過于一切,幫我好好照顧她、開導(dǎo)她,這世上有更適合她的男子。這么一來,我的離去才能無牽無掛!

  「你……唉,希望你不會后悔你錯過了什么。」造化弄人,蕭子暮肩負(fù)的使命,比兒女私情要重要得多,徐爺也只能喟然。

  若說蕭子暮這一去有什么放不下的,莫過于鳳翎為甚。尤其她又是那么不懂得照顧自己,于是他淡淡地道:「我這陣子就會離開,離去之后,可能會有些人來盤查,你們莫要說出自己的來歷,也千萬要撇清與我的關(guān)系,更重要的,別讓翎兒出頭,他們來過一兩次,就不會再來了。」

  徐爺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。他孤身而去,除了要解決一些亂七八糟的事,更是要引走所有的敵人——不管是針對他的,或是針對他們山寨的敵人——這等于是用他的生命在保障所有人的安全。

  「子暮……」這種想法,要讓鳳翎知道了,相信她會追到天涯海角……

  「匡!」一陣撞門的聲音又突兀傳來,蕭子暮與徐爺立刻心生警戒,迅速移目一看——

  「翎兒?」

  「丫頭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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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相公?徐爺?」鳳翎瞠大了眼呆在當(dāng)場,手里還高舉著刀,差點兒就劈下去……忽然間,她美目一凝,氣惱地罵道:「你們都騙我!」

  「丫頭,妳聽到了什么?」徐爺老眉一皺,方才他們的對話要讓鳳翎聽到一句,對她將是多大的打擊?

  「我聽到什么?我不必聽,用看的就知道了!」她氣得一跺腳,放下手中的刀來到兩人面前一拍桌!感鞝敚忝髅髡f要去買貨,怎么買到這里來了?還有相公,你不是去學(xué)堂了,怎么會回家了?你們分明都在騙我!」

  聽到她的說法,兩人心里都松了口氣,徐爺故意反問她:「那妳怎么也回來了?」

  「我以為有賊呀!那些陷阱我都綁了線,線的末端系只鳥兒,陷阱一觸動,鳥兒就飛來了,怎么知道會是你們弄的……哎呀!徐爺你不要轉(zhuǎn)移話題,你們怎全跑回來了?」她突然又粉面含嗔地瞪著他們。

  她的話令兩人又頭大起來,方才想到她的固執(zhí)可不同一般。徐爺正想編派一套好的說法唬弄過去,由天而降的一道聲音卻解了他們的圍。

  「蕭子暮,你以為那些陷阱可以攔得住我們?」嘩啦嘩啦,屋頂被穿破一個大洞,躍下了五個人,李參議赫然在內(nèi)。

  「你們果然來了!故捵幽耗坏囟⒅麄儭!冈谙碌膸追で,王爺可滿意?」

  「哼!」李參議陰陰一笑,完全不把鳳翎和徐爺放在眼里。「抓人!」

  「抓你個頭!」火頭正旺的鳳翎剛好碰上這些人給她練刀,二話不說就劈過去!改銈兣獕牧宋业奈蓓敚想抓我相公?找死!」

  紅色的衣袖如繁花飛舞般輕揚,轉(zhuǎn)眼架開兩個人的攻勢,還附贈了一拳,逼得來人直往墻上撞去。余光瞥見其它人往蕭子暮及徐爺頭上招呼的一刀一掌,鳳翎纖腰一扭,揮刀直入,逼退了蕭子暮頭上的刀,對于揮向徐爺那一掌,卻是不聞不問。

  「鬼丫頭,眼里就只有妳相公!」徐爺沒好氣地罵了聲,輕描淡寫地?fù)跞ヒ徽疲瑢橙送葡蝤P翎,身子沒移動半分,仍是和蕭子暮對面坐著。

  忽然李參議側(cè)身而出,離開了戰(zhàn)斗圈,手呈爪狀急如迅雷地移向蕭子暮,就在快碰到他后領(lǐng)的一寸前,鳳翎的刀像長了眼睛,由后領(lǐng)與手爪之間細(xì)微的縫隙斜飛而上。

  「相公,前傾低頭!」呼——刀鋒險險順著蕭子暮的背脊削過,之后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,順手橫掃過去。這一著擋去了李參議的進(jìn)擊,也將他逼到徐爺身前。

  在徐爺?shù)膲毫ο,李參議不由變招改爪為鉤,直取徐爺雙眼,后者只是身體輕輕一顫,竟然就躲了過去。李參議對他的高明大驚失色,但為時已晚,手被徐爺順勢一帶,整個人重心不穩(wěn)朝櫥柜撞去。

  「丫頭,妳的花瓶!」閑適地叫了一聲,徐爺抱著看好戲的心態(tài)往鳳翎那方瞟過去。

  「啊……」來不及了,李參議撞倒了櫥柜,不僅花瓶死無全尸,一些雜物也砸落一地。鳳翎憤憤地用刀挫倒一名敵人,將氣發(fā)在眼前倒霉的人身上。「死胡子,你竟敢壓壞了我的花瓶!那是我相公上的釉彩。 

  蕭子暮聽著她說的話,看著她奮勇退敵的樣子,深沉的黑眸光采微動,更堅定了心里的某種決定。

  咯嗒!又是一刀砍中窗欞的聲響,鳳翎急忙轉(zhuǎn)頭一看,剛才被她推倒的那個人一把刀不偏不倚地葬送了半扇窗扉,另半扇還搖搖欲墜地懸在那兒晃呀晃的。

  「可惡!你要賠我的窗子!」用刀背劈昏了最后一個敵人,她又一腳踢出,將那個暈頭轉(zhuǎn)向的人連著另半扇窗扉一起送出窗外。

  至此,來人全部倒地,鳳翎定過去抓起倒在地上李參議的領(lǐng)子,一刀架在他頸脖上。「你撞壞了我的東西,快賠給我!」

  「我……賠……」李參議被她抓得喘不過氣來,又怕她一時失手,老命休矣,支支吾吾地話不成聲。

  「要賠多少才好呢?」徐爺三句不離本行,算盤馬上從懷里掏了出來。

  蕭子暮環(huán)顧了房子一圈,面不改色地開口:「花瓶一只三十兩,櫥柜一個五十兩,白瓷茶具一組三十兩,窗戶一扇一百兩……最后是屋頂?shù)男蘅,林林總總算你五百兩好了。至于那些字畫,就?dāng)我奉送給王爺。」

  他也會獅子大開口?這可不像蕭子暮的風(fēng)格。徐爺福至心靈,話里有話地問:「子暮,這不會是『安家費』吧?」

  蕭子暮沒有回答,但徐爺很清楚他說對了,才剛輕松了些的心情隨即變得復(fù)雜。

  他連要走都不忘替她打算……他真能無牽無掛嗎?

  一旁的鳳翎面容兇惡地收起了今天的進(jìn)帳五百兩,又粗聲粗氣地趕走了五名手下敗將,轉(zhuǎn)回頭看蕭徐兩人的俏臉突然變得欣喜若狂。

  「相公!徐爺!我們今天又進(jìn)帳了!五百兩耶……咦?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?」

  「哪有什么事,妳快把五百兩收好。」徐爺見她似乎快想起來剛才進(jìn)門的事,連忙岔開她的話,自個兒端起茶杯裝蒜地喝口茶。

  「沒有嗎……!我想起來了!」把剛才莫名其妙和人打一架的情形聯(lián)想在一起,鳳翎更加不快,什么五百兩還是大刀全都泄憤地被她扔在桌上!改銈冞沒有說為什么偷偷跑回家!尤其是相公,剛才有多危險哪!如果我不在的話,他們就抓走你了……」

  蕭子暮與徐爺無奈相視,前者長嘆,后者苦笑。

  「翎兒!故捵幽赫Z重心長地睇她一眼,鳳翎接觸到他的眼神,表情馬上由氣憤變?yōu)榘г梗蓱z兮兮地回望他,他頓時覺得瞞著她是件天大的罪惡!钙鋵崳液托鞝斒窃谟懻摗乙熬┶s考的事情。」

  「赴京趕考?」鳳翎失聲叫出,徐爺則一口茶差點全賞給了蕭子暮。

  好個赴京趕考!徐爺暗罵蕭子暮的狡猾。他這么說是在為自己的離去鋪路,也使鳳翎的傷心降到最低,但是,真正困難的卻是在他離開后的圓事。

  莫非要他老人家去編個理由,說什么蕭子暮赴京趕考途中被山豬叼定之類,來造就他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?

  可是話都說出口了,不硬著頭皮撐到底,行嗎?

  「丫頭,這件事,我們本來想商量好再告訴妳的!剐鞝斨荒芡馐捵幽旱脑。

  「赴京趕考……」一時沒辦法接受,鳳翎頹然跌坐在椅子上,眼睛無神,美艷的容貌驀地失去了光采。「你真的要赴京趕考?」

  「我已經(jīng)計畫了很久,近日就要成行。」她沮喪的模樣令蕭子暮胸臆里漲滿了歉意!隔醿海揖褪桥聤呺y過,所以拖了一陣子才告訴妳……」

  她果然牽絆住他了不是?以他的資質(zhì),藏身在這個小村落里確實埋沒他了,她應(yīng)該贊同、鼓勵他去。〉,為什么她心里這么痛、這么痛呢?

  「相公,你要去多久?」最終,她也只問得出這句話。她可以等,等到他功成名就,再久她都愿意等……

  「我不知道!菇K于還是要面對這個問題,蕭子暮鐵了心道:「科舉若未第,我便永遠(yuǎn)不會回來。」

  就算真有及第這回事,那也只是個手段,他仍然不會衣錦榮歸。

  一種難以言喻的憂慮突然竄生而出,漸漸填滿鳳翎的整個意志。她總覺得,這次的分離,如果她不抓住些什么,將會是永遠(yuǎn)的分離……

  即使他們的成親不是出自于彼此相愛,但拜堂卻是真的,她不斷騙自己,拒絕相信他會有離開的一天。他今天赴京趕考的宣告,代表的是結(jié)束嗎?她不敢去深思。

  「相公,我好怕!」她忽然上前擁住他,聞著他的氣息,拼命感受他的存在。「你為什么好象就要消失了?」

  「我……」蕭子暮仍舊沒有響應(yīng)她的擁抱,他無法否認(rèn)她的話,只要關(guān)于他的事,她的敏銳幾可說是出自一種靈覺。「翎兒,我走后,妳要好好保重自己!

  徐爺一直旁觀他倆的互動,那蕭子暮注視鳳翎的神情,似乎不像他自己所說的全然無情?

  「徐爺,以后翎兒就麻煩你了!惯@是蕭子暮唯一的要求。

  「唉,丫頭,子暮這一走,就算真讓他考到殿試那一關(guān),不過在京城而已嘛!妳不必太難過……」

  不!她感覺他不會再回來了,這種心里的感應(yīng)她無法解釋?墒牵欢ㄒ宄患。「相公,你老實告訴我,你是不是受不了我了,認(rèn)為我是個累贅,所以決意離開?」

  「絕無此事!」蕭子暮臉色一沉。她怎會有這種想法?

  「那好!顾脖瞥鲆粋微笑,不舍地離開他的懷抱!改闳グ桑プ瞿阆胱龅氖,不必?fù)?dān)心我!

  她只要知道他不是不要她,那她就是他一輩子的妻。

  懷里空蕩蕩的,像失去一些什么,蕭子暮望著她全心信任他、愛慕他的眼眸,自知這雙眼將難以在記憶中抹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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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時間一天天過去,鳳翎對蕭子暮的依戀愈深,但她用盡力氣隱藏,要讓他走得輕松一些。

  這一天,她踏遍了南山塢為他張羅遠(yuǎn)行的物品,之后到鳳鳴號待了半晌,和阿大阿二說了些話,回到家后又東抹西擦,持續(xù)地忙碌至深夜,不給自己一點機會沉浸在離愁中。

  分別的日子,就在明天。

  「相公,這件氅衣你帶在身邊,我特地塞了棉絮,天冷時要記得穿。這把木篦子放在最上頭,以后我不在,你得要自己梳頭了。還有,這件長衫是新做的,是你最喜歡的顏色,京城里的人應(yīng)該都穿得很體面吧?你穿起衫子,一定比他們更體面……」

  蕭子暮靜靜凝視著鳳翎在月光映照下、難掩落寞的容顏,任她一個人叨叨絮絮不!靼祝@是一種發(fā)泄。

  「還有,這個四角方巾我也幫你擱進(jìn)包袱里,還有你的文房四寶。哎,這個是治跌打損傷的藥酒,另外,這個玉牌是我送你的,你每次都拿在手里把玩,也帶著吧。我還準(zhǔn)備了水袋,給你在路上裝水喝……」

  看著自己愈來愈大的包袱,蕭子暮微喟一聲,朝著她忙個不停的背影道:「翎兒,我不需要這么多東西。」

  背影倏地僵住,清脆的說話聲也戛然而止,鳳翎的手停在半空中,再不知道該怎么反應(yīng)。她握緊了手,像在拼命忍耐,與背后窒然的沉默相持著。

  深吸了一口氣,她又開始說話,慢慢一項一項拿出包袱里的東西:「這玉牌你帶在身邊也沒用,不如留著,包袱也輕一點。還有藥酒應(yīng)該也不需要,京城治跌打損傷的大夫,一定比咱們這兒靈光多了。這水袋……」

  「翎兒!故捵幽旱穆曇粼俅沃棺∷膭幼,走到她身邊,徑自將包袱打包!高@樣足夠了,不必再添,也不必再減了!

  少了她的聲音,室內(nèi)又充斥著一股令人難忍的寂靜。鳳翎低著頭不敢看他,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,悶著聲跑進(jìn)內(nèi)室,拿了一樣?xùn)|西又跑出來。

  「相公,這樣?xùn)|西是你最珍視的,你……要帶在身上嗎?」她終究對上了他的眼。

  蕭子暮由她的注視中感受到濃濃的不舍、偽裝的堅強,還有一種原因不明的心怯。瞧著她手里的東西,他淡然伸出手接過!钢x謝!

  謝謝?他的客氣,撕裂了鳳翎的心。

  他果然……不會忘記這樣?xùn)|西……他最重視的東西……她發(fā)覺自己在發(fā)抖,為一個她明知的事實而顫動。

  那是張玉云的畫像。

  什么偽裝、什么掩飾全數(shù)破滅,她不能自己地?fù)溥M(jìn)蕭子暮懷里,比以往更用力地抱住他,淚水奔流在他胸懷之上。

  蕭子暮聽到了她壓低的嗚咽,但這并非令他罩上一陣憂慮的主因,更重要的,他仿佛聽到了她心碎的聲音。

  為他的離去而哭泣是不值得、不必要的啊……他多想這么告訴她,但最后他選擇了沉默,讓她在懷里泣訴。

  在鳳翎的心里,她的哭泣固然是為了他的離開,但她的心碎,卻只是因為他接過畫的一個簡單動作——這等于正面承認(rèn)他與張玉云的情感。

  「嗚……相公,我好舍不得啊……為什么我們一定要分開呢……」想問的話在鳳翎的心里是藏不了太久的。她在他衣襟擦干了淚痕,額頭抵著他胸膛,哽咽提出一個她一直害怕的問題:「雖然……雖然相公你娶我是不得已的,可是,可是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,與我成親,你后悔嗎?」

  緩緩搖頭。他確實沒有后悔過,正確的說,他做事的原則是尋求一個最快最有效的解決之道,會娶她,也是基于此理,而「后悔」這個詞,從不存在于他的運籌帷幄之中。

  他的回答安撫了她,鳳翎抬起頭,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畫軸之上,淚光晶瑩閃爍如星,像是蕭子暮之于她那么遙不可及。「相公,其實我好羨慕玉云姐,我知道你是從不畫人像的,但玉云姐卻能由你親手為她畫一幅像……以后,你閑暇的時候,只要簡單幾筆就好,你能不能也替我畫一幅呢?」

  這幾乎是卑微的請求,蕭子暮無法不答應(yīng),可是他很清楚,以后可能沒這個機會了……

  鳳翎含淚凝望他,深深地、深深地將他的容貌刻在心上,而后,出于本能的,她伸出手環(huán)住他頸項,雙唇慢慢地吻上他。

  蕭子暮偉岸的身驅(qū)驟然一震,怔在當(dāng)場不能動彈。當(dāng)她又繼續(xù)住上吻,由他的臉頰到他的眼簾,蕭子暮清楚地感受到心頭的某種情感正在軟化,這種情緒起伏已經(jīng)大大腧越于他平時心境的波瀾不興,但他卻狠不下心阻止她。

 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,她只知道這么做,能宣泄一點對他的思慕。即使他從頭到尾沒有一點響應(yīng),她就是無法不擁抱著他,汲取他的溫暖。

  心思各異的夜,還很漫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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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浙瀝浙瀝,滂沱大雨的天氣,為離情依依的日子添了幾許惆悵。

  鳳翎一早便拉著即將起程的蕭子暮到鳳鳴號里。今天店鋪似乎只為他一人而開,兩人到達(dá)之后,大門也隨之合上,屋內(nèi)的所有人都苦著一張臉,一部份是為了蕭子暮的離去,另一部份,是他們都可預(yù)期鳳翎將會有好一陣子的哀傷。

  「相公,你在這里等一下,我到后頭拿點東西給你帶著上路!锅P翎將他拉到椅子上按下,然后快步地跑到廚房里。

  屋子里靜靜的,只有眾人的呼吸聲稍微可聞,和門外雨聲紛雜的大街形成強烈對比。驀地一聲長喟打破寧靜,徐爺憂色重重地開了口:

  「子暮,你找了個赴京趕考的理由,我們要怎么收尾?」

  「我確實要赴科舉。」蕭子暮正色回復(fù)。「我沒有騙過翎兒,所以你們也不必騙她,只要我說出口的事,都是真的!

  「考科舉?就算鄉(xiāng)試、會試、殿試一路順利,考上狀元也得花兩三年呢!你要見朱棣不必這么大費周章吧?只要亮出招牌,他還不八人大轎抬你進(jìn)宮?」

  八人大轎?別屆時來的是輛囚車就不錯了。「我就是不想太招搖。借著正規(guī)管道入宮見朱棣,可免去他人疑慮,我做起事也比較容易。何況,我需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找人,太快進(jìn)宮就不方便找了,且找人的動作也不能太大,否則容易被朱榑發(fā)現(xiàn)!

  「找人?你要找誰?」這家伙連到了京師都忙個不停?

  「我要找玉云姑娘。」他毫不隱瞞,他和她之間正大光明,沒什么見不得人的!肝蚁,依她的脾氣,有很大的機會折回京師附近,而且她身邊必定有一個相當(dāng)重要的人,我要比朱棣或朱榑更早找到他們。」

  「玉云?」徐爺看了眾人一眼,所有人皆茫然搖頭以對。「子暮,那玉云究竟和你有什么牽扯?你當(dāng)初會到寨里來,好象也是為了找她?同樣是寨里的人,抓我們和抓她不都一樣,朱棣和朱榑為什么又非她不可?」

  「這些事一言難盡,我……」他正要說到重點,鳳翎的身影翩然回到廳內(nèi),大家很自然地停止這個話題。

  她提著一包熱騰騰的餅來到蕭子暮身邊,柔柔地望著他。「相公,這些餅讓你在路上當(dāng)干糧!

  默然接過,蕭子暮目光停留在她臉上片刻,而后再不留戀的起身,向眾人一個長揖!父魑,蕭子暮就此拜別,希望你們好好照顧翎兒。」

  外頭的雨勢仍大,鳳翎撐了把傘想送他到村口,但才到門口便被他婉拒。

  「雨大呢,我自個走就行了,妳回去吧。」說完,他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
  鳳翎撐著傘就這么站在門外,目送著他的背影,一直到他消失在蒙蒙煙雨之中。

  心,也隨著他走了,她好象從此一無所有,無所歸依。她望向遠(yuǎn)方的眼神沒有收回一點,雨絲越落傘下打在臉上,水也浸濕了裙腳,可是她,一步也動不了。

  「鳳翎……」眼前兩張一模一樣的臉,是阿大與阿二,憂愁滿面地喚著她。

  美麗而凄迷的眼眸移到了他們身上,她朝他們微微頷首,艱澀地懇求:「拜托你們了。」

  有了她這句話,縱然不舍,兩兄弟還是拎著一個小包袱,飛也似的往蕭子暮離開的方向奔去。

  人事不免離合,除了父親過世那一陣子,她再沒有如現(xiàn)在般悲痛逾恒。再度失去了至親的人,她哭也不能、叫也不能,只有癡癡地站著,任雨水打在空虛的軀殼上,讓涼意提醒她,自己仍然活著。

  嘗盡悲歡,她只能再軟弱一下,然后就應(yīng)該恢復(fù)正常了。為她擔(dān)心的人太多,連遠(yuǎn)去的他也放不下。仔細(xì)回想,他幫她解決了制餅材料的物價問題,為她尋到了試吃的師傅,教會了眾人謀生的技能,還留下一筆能讓大伙兒好一陣子不愁吃穿的錢財……他早就為她鋪好后路,但沉浸于喜悅的她,竟是盲目到看不見他的用心,否則,有了心理準(zhǔn)備,她也不會如此哀痛了。

  一個時辰過去,雨好象愈下愈大,連視線都模糊了……

  突然間,遠(yuǎn)遠(yuǎn)的兩個黑點吸引了鳳翎的注意,而后,黑點愈來愈大、愈來愈大,當(dāng)來人到了眼前,居然是方才離開的阿大與阿二。

  「你們怎么回來了?我不是請你們暗地保護(hù)我相公嗎?」

  淋得濕透的兩兄弟極有默契地打了個噴嚏,阿大無奈發(fā)難:「鳳翎,我們真的追了上去,可是蕭子暮竟然就在前頭等我們,說他早知道妳會有這個安排,要我們回來保護(hù)妳就好,他自有辦法解決想對他不利的人!

  阿二也聳肩苦笑!肝覀儽鞠腧_騙他,假裝掉頭,等他離開再綴上去,結(jié)果他老兄走沒兩里路,又突然回首隔空喊話,說來說去還是要我們別跟著他!

  這番話,引起鳳翎久忍的淚水潸然落下。

  終于再也受不了,她甩下手中的傘,用盡全身力氣朝著天空嘶吼:

  「蕭子暮、蕭子暮、蕭子暮——」這是最真實、最痛楚、最辛酸的吶喊,她一直叫到喉嚨啞了,聲音變了,氣力也用盡了……

  他真的,再也不會回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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