車載音響里傳出時下流行的松仁谷由寶的《止住呼喊》，是杏子帶來的一盒帶子。
“這是什么?”佟二問道。
“這是男孩子帶著女朋友兜風(fēng)時經(jīng)常放的那類經(jīng)典歌曲呀�！�
“我想只有那些沒本事的男孩子才需要靠這玩意兒�！�
“是呀，像你這種有本事的男孩子就不需要了呀，對不對?”
“好吧，既然你說到這上面來了，我順便告訴你，雖然我這個樣子，但還是很受歡迎的呀。你可……”
“喂，在這里要轉(zhuǎn)彎了呀!”杏子有意打斷佟二的話。
“……感覺到了吧?”
杏子很喜歡這樣的談話，覺得特別快樂。
車窗外晴空萬里，空氣清新，山嵐起伏，加上佟二坐在自己的身邊，杏子怎能不高興?真是一個兜風(fēng)的好日子!
“哎，應(yīng)該在左邊吧?”佟二質(zhì)疑杏子開車的路線。
“怎么回事?”杏子把車停了下來。
“這邊，是這邊，應(yīng)該在左邊。喂，還是讓我來開吧?”佟二要替杏子開車。
“好的。這一帶好像有點(diǎn)嚇人呀，是不是有狐貍出入這里 呀?”杏子朝四周的森林看了一眼。
“過來，坐這里吧!”佟二把杏子抱到旁邊的位置上，自己開起車來。
“這個《紅色香豌豆》還不錯吧?”
正夫和佐千開著町田酒店的貨車也在外面兜風(fēng)。
“下一個是南方之星的《真夏的果實(shí)》，再下一個是松仁谷由寶的《碼頭吹來的風(fēng)》，等車高速行駛的時候就是B’z。”正夫給佐千介紹著。
“正夫，這帶子是你自己編輯的一些歌曲?”
“是的，都很好聽的�！�
“有沒有西洋的?”
“西洋的?”
“沒有也沒關(guān)系�！�
“讓你坐這種車，真是不好意思!我本來想找杏子借車的，誰知道早上一起來就沒有看見她。佐千，你喜歡誰的歌呀?”
“新的好男孩�！�
“……杰尼斯那小子?”
老天爺呀!佐千仰天驚叫起來。
“喂，真爽!空氣好得不得了!到底是有本事的男孩子呀，居然知道這里的情況!”杏子一邊欣賞著景色，一邊打趣佟二。
他們從一處高臺子上放眼向湖面望去。
“看那兒!”佟二一邊笑著，一邊幫杏子把輪椅往景色更美的地方推。
“啊，真美!”
“可以看見遠(yuǎn)處的湖水吧?”佟二蹲下去用杏子視線的高度望去。
“……我已經(jīng)習(xí)慣了�！�
“是嗎?”
“你不可能總是蹲下來看吧?”
“這個，我僅僅想用你的高度看是否能夠看得見�！�
“看得見啊，看得見遠(yuǎn)處的湖、碧藍(lán)的天和綠色的樹林呢。佟二，就連你那雙美麗的眸子我也看得很清楚呢�！毙幼影岩暰�從湖上移到佟二的身上。
“小傻瓜，你在說什么呀?”
“這種感覺真奇妙，仿佛穿透心田似的，讓我什么話都敢說，所以就把那么肉麻的話說出來了�！�
“那也讓我來說說吧!”佟二一邊說著，一邊使勁在荷包里掏著。
“看著!”佟二從荷包里拿出一把銀色的鑰匙。
“……怎么?不是戒指?”
“那，算了吧�！辟《焉斐鲆话氲氖质樟嘶厝�。
“不是這個意思啦，逗你玩的!”杏子將鑰匙一把搶了過去，非常珍惜地說道，“這是佟二家里的鑰匙呀�！�
“是上野動物園鎖大象籠子的鑰匙吧?”佟二開著玩笑。
杏子臉上露出甜蜜的微笑。
“……你只要走到房子后面，就有電梯可以坐。為了讓你的輪椅進(jìn)進(jìn)出出方便一些，我會把過道都收拾干凈的。”
“這……”杏子感動得心里難以平靜。
“總之，歡迎你上我那兒去!”
“……謝謝你!我好高興呀!”
“這里的景色的確很佟!”佟二急忙把臉轉(zhuǎn)向湖面，因?yàn)樗械胶π吡恕?br />
“哥哥呀!”
杏子的這聲叫喊把坐在暖爐旁桌子處寫東西的正夫驚得抬起頭來。
“對不起，我要吃藥了，請你幫我弄點(diǎn)水來，好不好?”
“水要端到你房里去嗎?我馬上來�！闭蛄⒓凑酒饋�，走到廚房去。
杏子把桌子上正夫剛才寫的紙拿起來一看，念出聲來：“佐千二十七歲生第一個孩子，二十九歲生第二個孩子，三十歲用存款全家人到夏威夷去旅行，那時候我三十五歲……”這是正夫?qū)懺诩埳系囊徊糠帧?br />
“……喂，你在那里干什么?還給我!別念了!”
“哥，你在干什么呀?”
“沒干什么!只是對今后的人生作一個計劃而已�！�
“要是佐千知道了，她可會煩你的喲。”
“啊?真的?那你別告訴她!千萬別告訴她!明白了嗎?”
“我不會告訴的�！毙幼幼焐线@樣說著，心里卻準(zhǔn)備馬上去告訴佐千。她一邊想著辦法，一邊朝房里去，準(zhǔn)備吃藥。
杏子回到房里，打開裝藥的袋子，這時正夫又是沒有先敲門就進(jìn)來了。
“哥!”
“哦，要先敲門，是不是?”正夫把水遞給杏子。
“你呀!”
“你的藥量是不是又增加了?”
“怎么啦?”
“因?yàn)槟悴辉诳蛷d里吃藥，怕我們看見了，對嗎?”
“眼睛真厲害!我不想讓媽媽為我擔(dān)心。你不用擔(dān)心，我原來吃藥不也是有時多一點(diǎn)，有時少一點(diǎn)，經(jīng)常不一樣，沒關(guān)系!”
“如果真像你說的這樣就好。不過記住，不要逞強(qiáng)呀!”
兄妹間的氣氛變得很沉重。
正在這時，母親久仁子在外面喊道：“正夫，還不去洗澡?”
聽到喊聲，正夫從杏子房里往外走，盡管心里還在為杏子擔(dān)心著。
“哎喲，痛!好痛!好痛喲!”
電影院里正在放映正片前的廣告片，正夫勁大，把佐千的手捏得生痛，搞得佐千直叫的。
電影畫面的廣告臺詞說道：“花掉你三個月的工資……”海灘是廣告的背景，畫面上一個男子的手中正呈上一枚訂婚戒指。
“輕一點(diǎn)嘛�！弊羟Пг拐颉�
“對不起啊�！闭驔]趣地將手收了回去。
畫面上得到戒指的女子臉上露出無比幸福的表情。
佐千快速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正夫，然后重新把自己的手放在正夫的手上。
“佐千!”正夫把佐千送到家門口自己打算離開時，又喊住佐千。
“工資大概是多少?”
“你是問我的?”
“不是，因?yàn)槲覜]有在外面上過班，所以不知道三個月的工資究竟是……”
“……你還在想著戒指的事情?”
“嗯。”
“給誰買?”
“給誰買?給你買!總不至于給老娘買吧?”
“現(xiàn)在你居然還在開玩笑?”
“行了，就算我對不起了!我不知道什么樣的好，所以，你如果有時間的話，我們一起去買，好嗎?”
“好，我同意了。不過我還有個建議，或者說是請求。如果我把這說出來了，是不是有點(diǎn)掉底子?嗯，我都在說些什么呀；我這些話反把問題給搞復(fù)雜化了�！�
“什么事兒?”
“現(xiàn)在普通戲里都是這樣編的，比如，一個普通的上班族女子，她會這樣說：今天我不想回家。其實(shí)一想，說不想回家不對，這里是我的家，但是，如果由我來說不想讓你走，又會感到很奇怪的。”
“……你說這些話，到底是什么意思?”
“你這話應(yīng)該由我說才對!”
“我真的聽不懂呀!”
“你這么笨?你不知道現(xiàn)在的順序都顛倒過來了嗎?如今，假如人們在結(jié)婚之前還什么事情也沒有干，豈不很奇怪?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不是明治時代了!”
“……那，真的可以?我進(jìn)去了啊?”
佐千使勁地點(diǎn)著頭。
“哎，哎，哎!”
在圖書館的餐廳里，杏子把佟二給的銀鑰匙展示給佐千看
“這是什么?開大象籠子的鑰匙?”佐千故意問道。
“你們這幫人怎么都問這樣的問題?”
“哎呀，是不是佟二家里的鑰匙?行了，現(xiàn)在該我來炫耀了!”佐千一邊說著，一邊模仿女明星在訂婚儀式上擺姿勢那樣，假裝對著眾人把左手張開。
“喂，小姐請看這里，咔嚓、咔嚓，照幾張，漂亮極了!這枚戒指有幾克呀?”杏子鬧著玩，作弄佐千。
杏子拿了佟二的鑰匙后第一次到佟二的家里。她打開門之后，發(fā)現(xiàn)過道里收拾得特別干凈，輪椅很方便就可以進(jìn)出，鞋子也全靠著墻角放好了。杏子心里感到一陣難以表達(dá)的幸福，朝屋里奔去。
今天是HOT LlP店的休息時間，佟二和阿悟參加完了一場現(xiàn)場表演后回到店子里。
阿巧想趁大家休息的機(jī)會到店子里找平澤惠子想要的顧客名單和資料。他找到了寫有“機(jī)密”二字的鑰匙，打開了資料柜。剛剛找到了需要的資料，突然聽到有人進(jìn)來，問道：“喂，有人嗎?在干什么?”
佟二觀察到阿巧有點(diǎn)不對勁的樣子，過去猛地抓住阿巧藏在身體后面的左手。
“好痛呀!哎呀，你放開我吧!”阿巧手上的盤子掉落到地上。
“這是顧客名單和相關(guān)資料的盤子呀!”阿悟也過來了，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揀了起來。
“你把這拿出來想干什么?”
“不干什么，只是拿出來看看……”
“你要干什么?老實(shí)交代!”
“你先放開他，那樣很痛�！卑⑽蚧琶χ浦官《�，因?yàn)橘《箘诺刈ブ⑶伞?br />
“ANTEUS店!那個女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呀!”阿悟聽阿巧把事情的原委交代之后搖著頭感嘆起來。
“你給我出去!”佟二突然開口叫道。
“什么?”
“你現(xiàn)在馬上給我從HOT LlP店出去!顧客名單和資料對于店里的發(fā)展有多么重要，你不清楚嗎?正是因?yàn)槟闱宄@一點(diǎn)才干這種事吧?我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店長的，但是你現(xiàn)在必須立 即辭掉這里的工作!”
“可我又能上哪兒去呢?”
“去ANTEUS店呀?”
“可是我不能給他們提供顧客名單和資料，他們怎么會要我呢?”
“你值得為那種店子干這種見不得人的事情嗎?你就真的這么想去那樣的店子?”
“算了吧!”阿悟勸說正被情緒控制的佟二。
“我一直認(rèn)為你還是有一定的潛力的，很注意培養(yǎng)你，教你學(xué)各種各樣的剪發(fā)技術(shù)，甚至一教你一整天，從來沒有想到你會干這樣的事情!”
“我什么時候請你教過了嗎?”
“你在說什么?”
“算了，算了，你們都需要冷靜。阿巧，你現(xiàn)在可以回去了。”阿悟勸阻著雙方。
“哼!”
“不好意思，這里我年齡最大，我們雖然是同期出道的，但我比你先升上頂尖設(shè)計師，我是這家店子的招牌�！卑⑽�?qū)《f這話的目的不是炫耀，也不是諷刺佟二，而是出于真心勸說，“大家在這里就聽我說了算吧。阿巧只是把顧客名單和資料取出來了而已，還沒有交給別人，說不定不會交給別人了的，是不是?也許經(jīng)過一個晚上的思想斗爭，第二天又還回來了的。好了，算了，你現(xiàn)在回去吧，明天再說�！�
“……嗯。”阿巧雖然擔(dān)心著佟二的情緒，但還是趕快從休息室出去了。
“我可以理解阿巧的心情。就他的能力，不管他怎樣努力冉努力，都很難真正有所作為的。他只會認(rèn)為老天爺不公平。加上有你這樣讓人一看就覺得有才能的人就在自己身邊……”
佟二不能理解阿悟說的話的意思，只有直愣傍地看著他。
“有的人表面上假裝沒有什么問題，看上去似乎很平靜，實(shí)際上卻面臨著在水中溺死的危險，兩只腳在水中只有拼命地劃。因?yàn)槊媾R險境，這樣的多多少少會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的�！�
“……你在說你自己?”
“佟二，有時候你要設(shè)身處地地為弱者想想。這次就放過他，相信他吧!如果ANTEUS店要顧客名單和資料……”
“你說的也許對，但我沒有辦法接受，因?yàn)槲疫�是不完全明白你的意思�！�
“你自己不也帶了一個坐在輪椅上的女孩子來這里剪發(fā)嗎?難道你從來沒有考慮過一旦自己不再是強(qiáng)者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嗎?”
“……真沒勁!我走了!”佟二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阿悟的話。他干脆也離開了休息室。
“佟二!我……”
原來是阿巧在店子門口等他。
“你給我走開!”
佟二不想理睬他，發(fā)動摩托車騎上走了。
佟二情緒低落地回到公寓，發(fā)現(xiàn)門口停著一輛紅色的汽車。他趕忙沖上樓去，打開家門。
“啊，你回來了!”屋里明亮的燈光和杏子燦爛的笑容迎接著佟二的到來。
“你來了!”
“嗯�！�
“哇，真香!你在做什么好吃的東西?”
“我自作主張地?zé)趿艘恍┏缘摹！?br />
“好的，我肯定愛吃�！�
“你等等，我馬上給你熱一下�！�
“嗨，太好了!我快要餓死了!對了，杏子，你一直等我回來，可能也餓了吧?”
“哦，沒關(guān)系啊!”
“不好意思，因?yàn)槭孪炔恢滥銜䜩�。哇，是燉肉�?還有什么?”佟二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鍋里找好吃的。
“喂，是不是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?”杏子注視著佟二的臉部，溫柔地問道。
“……你怎么要這樣問?”
“在學(xué)校有問題的小男孩，放學(xué)回家后會纏著母親。你現(xiàn)在就像那樣的小男孩。”
被杏子猜中了，佟二突然間一語不發(fā)。
“原來是因?yàn)轭櫩兔麊魏唾Y料的事情。阿巧大概被你逼得很緊。我想，我可以理解阿悟的話。當(dāng)然，我并沒有要指責(zé)你的意思。佟二，你聽我說。你對于與我交往的事情好像一點(diǎn)也不避諱似的，哪怕在大街上，也不管別人會不會在后面說三道四�！�
“有人在背后說三道四嗎?”
“你看你，就是這樣的性佟。佟二，你從來不在乎別人怎么看，有一顆純潔而堅強(qiáng)的心�！�
“你過獎了吧?”
“你經(jīng)常讓人感到純潔又堅強(qiáng)。你總是用不帶偏見的眼光看人，所以你給人的感覺就是你不存在心理障礙�！�
“是嗎?”
“但是對于你周圍的人來說，你這樣的行為是不是會讓他們覺得很難接受，很刺眼?”
“……杏子，我當(dāng)時讓你當(dāng)模特兒也帶有功利性。”
“我認(rèn)為這和阿巧那事不一樣。你別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潑呀!”杏子帶著母親般的微笑望著佟二。
幾天前，杏子的主治醫(yī)生椎名大夫打電話給正夫，讓正夫到醫(yī)院的第三內(nèi)科去。這天，正夫在走廊里等著叫號。
“町田先生，町田正夫先生!”
聽到叫聲，正夫十分緊張地站了起來，往診斷室走去。
“佟二，那你希望怎么樣呢?你的夢想是什么?你希望成為什么樣的美容美發(fā)師?”
“這個……我今天的事情、明天的事情都還沒有來得及考慮清楚。不過，如果有一家小小的店子也不賴。”
“小小的?”
“是啊，在里面可以做所有的事情：討論發(fā)型、洗發(fā)、剪理、吹風(fēng)等等�！�
“那可以就開在海邊啊�！�
“海邊?”
“對呀，海邊，海邊的小鎮(zhèn)上，有一家小小的美容美發(fā)院!它是用木頭建成的，讓人感到好溫馨。門一打開時，會聽到吱嘎的聲音……知道嗎?能夠想象出那種景象嗎?”
“嗯，能夠。”
“然后，這樣擺上椅子，再在上面掛上鏡子，鏡子上面貼幾張照片裝飾一下，好不好?在周圍再加一些動物的照片和風(fēng)景畫，你說這樣好不好?”
佟二聽杏子這么富有想象的設(shè)計，心里特別高興。
“你要知道，小鎮(zhèn)上的女孩子們第一次進(jìn)的美容美發(fā)院就是這家。我還記得小學(xué)五年級第一次進(jìn)美容美發(fā)院的情景。因?yàn)橐郧拔抑贿M(jìn)過普通的理發(fā)店，所以進(jìn)美容美發(fā)院的時候，心里特別緊張，手里還拿著從報紙上剪下來的偶像明星的畫片，那明星是 誰呢?好像是小泉今日吧?”
佟二聽了杏子的這些話之后，剛才緊繃的心情放松了許多
“佟二，如果那些女孩子們第一次就讓你給她們剪理頭發(fā)的話，我想她們一定會欣喜若狂的!”
“大概還要避免回家后讓媽媽知道了吧?”
“對呀，回家后媽媽還會說，上理發(fā)店就可以了，那里還幫著修面呢。”
杏子的話把佟二逗得開心地大笑起來。他突然拿起紙和筆，說道：“你說的那番情景現(xiàn)在出現(xiàn)在我眼前了，我來畫畫�！庇谑潜惝嬈饋�。
“哇，畫得真好!”
“這里放一個書架，上面放杏子你愛看的書，拿來拿去都很方便。你的任務(wù)就是把書架放滿書�！�
“……我，我也在那里?”杏子問正在畫畫的佟二。
“嗯?對，在。門打開之后你坐在這邊，然后對客人笑臉相迎，說道：歡迎光臨!”
佟二的話讓杏子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了下來。
“當(dāng)?shù)剡M(jìn)美容美發(fā)院的中學(xué)生會議論，那位大伯看上去又兇又可怕呀，那位伯母看上去倒挺漂亮、挺和善的。”
“我，我是伯母?”杏子忍住淚水笑道。
“對，是伯母�！辟《χ鸬�。
“我也在佟二未來的生活里?”
“是啊，這不需要問，是理所當(dāng)然的噦�！�
杏子再也說不出話來了。此時此刻，只要她一說話，眼淚就會像斷線的風(fēng)箏似地往外跑。
“哦，對了，你上了洗手間嗎?現(xiàn)在去上一下吧?”
“還沒呢，干嗎問這?”
杏子覺得有問題，還沒等她搞清楚，就被佟二硬帶了進(jìn)去。
“行了吧?我打開的羅!”佟二用手比畫了一下，示意杏子看里面。
“啊，扶手!”原來里面裝上了輪椅專用的扶手。
“這樣用起來就方便了。我在上面上了油漆，看上去美觀一些�！边@真是佟二的風(fēng)佟，連扶手搞得都像一件工藝品似的。
“……啊，真好!”
“以后可以租大一點(diǎn)的房子，便于殘疾人使用的那一種�！�
“……佟二!”
“我倆一起努力，永遠(yuǎn)在一起!”
“……謝謝你!”
“喂，別老說這樣的傻話!”
杏子此時的眼淚已經(jīng)到了決堤的邊緣，實(shí)在有些忍不住了。
“難道屬于那四十三分之十三嗎?”正夫被椎名大夫叫進(jìn)診斷室后，看了X片。片子上肺的附近有一塊明顯的陰影，就連正夫都能一下子看出來。
“你說什么?”椎名問道。
“哦，沒說什么，只是原來聽過說有這種機(jī)率而已。她的情況很危險了嗎?”
“這個……先得用內(nèi)視鏡看了實(shí)際情況再診斷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�！弊得蠓蛑钢系年幱�，“我想如果由我的口來宣布結(jié)果，對她的打擊可能會很大。不過，你妹妹在拍片的時候好像已經(jīng)注意到什么似的�！�
“……謝謝您，讓您費(fèi)心了�！闭蛏钌畹鼐狭艘还�，然后邁著沉重的步子從診斷室向外走。
“……是這樣的?”久仁子聽正夫把杏子的病情講完之后，將茶杯重重地放了下來。
“……真是要來的還是要來呀!”
“爸爸，您怎么能這樣說話?她是您的女兒啊!”
“……你讓我怎樣說呢?怎樣說才不痛苦?你教教我吧!”
正夫默然。其實(shí)大家心里都很痛苦，這十年以來，大家共同承受著這種悲傷。
“……最后的檢查結(jié)果還沒有出來，連大夫都這樣說�！闭螂m然嘴里這樣說，可他感到這話沒有什么說服力。
“這件事情不能不告訴杏子嗎?”久仁子問正夫。
“唉，還要做進(jìn)一步的檢查，我來告訴她吧，我告訴她可能好一點(diǎn)吧?”
“要不，要不就請那位美容美發(fā)師告訴她吧�！�
“干嗎要請他?”正夫注視著母親久仁子。
“他不是一直很幫助和支持杏子的嗎?你這個當(dāng)哥哥的也很好，但是杏子可能更容易接受他的話……”
“我會告訴她的�！闭驁猿值�。
“就讓正夫告訴吧�！绷x雄說道。
“事情怎么是這樣呢?”久仁子唉聲嘆氣著。
“……媽，檢查結(jié)果還沒有出來呢。爸爸剛才只是從最壞的方面考慮而已�！闭蚬室獍咽虑檎f得輕松一些，但他自己也知道說這話于事無補(bǔ)。
午休時分，佐千在餐廳里為杏子的鑰匙著顏色。
她們兩個正在談著女孩子們關(guān)心的話題，伴隨著一聲“小姐，你們好!”突然一個人影朝她們晃過來。
“啊，是美山!”佐千抬起頭來。
“喂，前一陣子休息的時候，他還上我家去了呢�！毙幼舆�在對佐千講自己與佟二的事。
“把我忘了，是不是?”美山說道。
“啊，沒有�！毙幼颖幻郎窖灾�，所以有些不好意思地慌張起來。
“沒關(guān)系呀，會忘記的應(yīng)該是美山啊!”美山趕忙解圍道。
“千疋屋的草莓好好吃呀!”
“過獎了!”
“來，坐吧!”佐千把椅子給美山坐。
“謝謝�！泵郎酵羟α诵�，佐千也禮貌地對他笑了笑。
猛然間，佐千注意到美山的目光暗示著他想與杏子單獨(dú)談?wù)劇?br />
“啊，我走了，不打擾你們了�！弊羟д酒饋恚习嗟哪莻�方向走去。
“你的氣色看上去不錯呀!”美山微笑著目送佐千離開之后，回過頭來直視著杏子。
“真的?我也覺得精神是好多了。美山，你說過要跨越那些障礙，雖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已經(jīng)做到了，但我正在努力嘗試。”
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!杏子，你可以變得更精神了!”美山發(fā)自內(nèi)心地露出了快慰的笑容。
杏子正在房里準(zhǔn)備把佐千幫忙著了色的鑰匙套進(jìn)鑰匙環(huán)里，聽到有人敲門。
“啊，誰呀?”
“是你哥�！闭驇е衩氐谋砬椋哌M(jìn)杏子的房間。
“你聽我說，你哥哥我前幾天上了一趟醫(yī)院�！�
“長痔瘡了?”
“誰長痔瘡啊?是上你的醫(yī)院，椎名大夫打電話要去的。”
“又要檢查?我的病又惡化了?”杏子問話的口氣好像很輕松似的。
“你啊……”
“我說的沒錯吧?”
“……也許是長息肉了呢?”
“行了，我明白了。”
“明白什么?”
“沒關(guān)系的，每次都是這樣說的，十年了，也沒什么，簡直是奇跡!我已經(jīng)覺悟了，很滿足了�！�
正夫找不到合適的話和杏子說。
“真的，哥。”杏子認(rèn)真地注視著正夫，“疾病與死亡總是距離我很近。對于普通人來說，這個東西在河對岸，而對于我來說，我就和它緊鄰�！�
“我看你根本還不清楚�！�
“不，我很清楚。爸爸媽媽他們知道了嗎?”
“知道了�！�
“哦，我明天會和媽媽談?wù)勥@事的�！�
“你沒關(guān)系吧?”
“沒關(guān)系，不要緊的。哥，我想睡覺了�！�
“好的，要不要吃藥?我?guī)湍隳盟畞?”
“不用了，我已經(jīng)吃了。”
“我走了�！闭虺鋈チ恕Ｓ捎谛睦锸蛛y過，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門外發(fā)了半天呆。
杏子目光呆滯，臉色蒼白。一會兒以后，她像下決心似地把鑰匙一拿，往車庫方向去了。
她不想讓家里的人看見她，于是輕手輕腳地上了車，小心地發(fā)動引擎，又打開CD唱盤。上次兜風(fēng)時聽到的《止住呼喊》一下子又從機(jī)器里傳出來了。
“喂，我是町田正夫�！�
佟二下班剛回到家里手機(jī)就響了，他一看上面的顯示號碼，是杏子家里的，還以為是杏子打來的，一接聽是正夫的聲音。
“知不知道杏子上哪兒去了?”
“什么?”
“我想知道她跟你聯(lián)系過沒有�！闭虻穆曇衾锿赋鰳O大的驚慌。
“沒有。她怎么了?”
“她不見了�！�
“真的?”
“我跟你說她不見了呀!”正夫含著淚近乎絕望地叫喊著。
“正夫……”這是久仁子在安慰正夫的聲音，佟二在電話里都聽見了。
“她的病情惡化了，繼續(xù)發(fā)展下去就會有危險。她知道了這事之后就不見了。我和佐千已經(jīng)分頭打了很多電話，就是找不到她的人�！�
佟二急忙沖到樓下，但沒有看見杏子那輛紅色汽車。他又在附近的路上到處看，找了一圈，沒有結(jié)果。
“佟二!”
在公寓門口正準(zhǔn)備把摩托車弄出來的時候，阿巧走過來了。阿巧在店子里還沒有走，佟二把他緊急呼叫過來了。
“麻煩你了!”
“我只需要在這里等著就可以了嗎?”
“對，杏子如果來了，你一定要把她留住，千萬別讓她走了!”
“我知道了。佟二，你上哪兒去呢?”
“沒猜錯的話我想她可能到一個地方去了，我去找找看�！�
“你去吧!”
自從發(fā)生上次那件事情之后，這是佟二和阿巧之間第一次主動講話。
“……不好意思，你明天還要上班，只是我實(shí)在沒有辦法，只好麻煩你了�！�
“佟二，我其實(shí)很愿意幫這個忙。別說了，你趕快去找吧!”
“好!”
阿巧目送著騎上摩托車飛奔遠(yuǎn)去的佟二。
杏子駕著車行駛在樹木繁茂、燈光微弱的山道上。由于害怕撞著東西，她緊緊地握著方向盤，眼睛盯著前方，加大油門，急速前進(jìn)，即使遇到轉(zhuǎn)彎處，也不減低速度，結(jié)果沖到對面的車道上，猛地急剎車，因?yàn)閷γ嬗熊囬_來。
“見鬼!怎么開車的!”
車上的司機(jī)又叫又罵，但杏子對此置若罔聞，仍然飛也似地開著車前進(jìn)著。
再往前一點(diǎn)就是上次和佟二一起來過的高臺處了。杏子聚精會神地開著車一往無前。
“海邊，在海邊的小鎮(zhèn)上，有一家小小的美容美發(fā)院……”佟二一邊回憶著杏子說過的話，一邊騎著摩托車飛奔。馬上就要到通往看得見湖水的高臺處了，杏子一定在那里……
突然，道路兩邊繁茂的樹木消失了。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，但卻能聞到遠(yuǎn)處湖水的味道。
杏子把車停了下來，淚水奪眶而出。她剛才一直強(qiáng)忍著胸中的悲傷，現(xiàn)在一下子垮了，伏在方向盤上失聲痛哭起來……
佟二終于來到了上次他倆開心說笑的那個高臺處。
“杏——子——杏——子——!”佟二把吃奶的力氣都拿出來了，使勁呼喊著，可結(jié)果只聽見自己的回音。
“杏——子——!”佟二一邊乞求著杏子能夠聽見，一邊繼續(xù)呼喊著：
杏子坐在輪椅上，不知不覺來到湖邊的山崖旁。山崖下面是黑壓壓的一片湖水，好像要把杏子吞進(jìn)去似的。像湖面沒有一點(diǎn)漣漪的水一樣，她現(xiàn)在的心情已經(jīng)平靜了許多。杏子轉(zhuǎn)動輪椅，準(zhǔn)備朝湖水靠近一點(diǎn)，突然聽見摩托車引擎的聲音。在這夜深人靜的湖區(qū)，杏子一下子辨別出是佟二騎著摩托車來了。
“杏——子——!”
已經(jīng)不知道呼喚了多少次杏子的名字。這時，摩托車陷入泥濘之中，倒了下去。佟二索性棄車而去，縱身向樹林深處沖去。
“杏子……!”
聽到佟二那一陣陣悲傷的呼喚聲，杏子突然從神情恍惚中醒了過來，接著大聲喊道：
“佟二……佟二!”
“杏子!”佟二在樹林里穿行著，循著杏子聲音的方向奔去，“杏子……杏子……!”
佟二找了一會兒，終于看見杏子的身影，拼命地沖了過去，問道：
“你到底在干什么?干嗎要跑到這里來?”
“……我打算結(jié)束了，真的覺得夠了�！�
“你想結(jié)束生命?”
“不知道�！�
“為什么?為什么?不是還有我嗎?還有我嗎?”佟二緊緊地抱住杏子，“你怎么這么傻?”他好像要搞清楚杏子是否真的還活著，雙手用力把杏子抱得更緊。
“對不起啊!讓你著急了?”
“是的�！�
“你以為我會死的?”
“嗯�！�
“我哥哥跟你聯(lián)系過?”
“……怎么說話這么冷靜?好像沒有發(fā)生什么似的?”
“被佟二這樣抱著，過去的感覺又回來了，就是那種我還活著的感覺又回來了�！�
“我可還是驚魂未定呀。我要把你再抱緊一點(diǎn)�！�
“……對不起!”杏子的淚水流了出來。
“不要一個人去死!”
“嗯�！�
“要死我陪你一起死!”
“……真的?”
“真的�！�
淚流滿面的杏子聽了佟二的話后臉上掛起淡淡的笑容，但是淚水最終還是止不住地往外又流起來。他們兩個長時間地互相擁抱著。
佟二松開抱住杏子的手，為杏子抹去臉頰上的淚水，然后幫杏子搓揉冰冷的雙手，又用自己溫暖的氣息溫暖它們。
身體真冷啊，怎么失去了知覺似的，只有那臉頰上的淚水濕潤有熱度，它讓杏子我感覺到生命還在繼續(xù)!
不要嘆息早逝的青春，讓我們一起感謝上帝把我們降臨人間!
有了生命才與你相識。
有了生命才與你相愛。
正因如此，才會踏上愛的不歸之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