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的,血淋淋——
林蒼澤臉色蒼白中泛著些綠,他緊抿雙唇,一下子蒼老了許多。
主人走進(jìn)來,范啼明清朗的話聲劃破了他神游的思緒。
“你有急事找我?”
林蒼澤望著眼前這位氣宇軒昂的年輕人,忽然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,他想,當(dāng)年“余蓮洞”若是沒有失蹤,或許這一切的悲劇都不會發(fā)生。他的姊姊余夫人不會思念過度而病亡,寒花有母親和弟弟慰藉,不至于走上絕路,甚至甘靈妃也不會有機(jī)會牝雞司晨,為自己引來殺身之禍。真?zhèn),悔之已晚!
范啼明和何道堯分別落坐,何道堯沒耐性的急問:
“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事?你就快說吧!”
林蒼澤以恐懼、幾近于恐慌的聲音說:“今天早上,丫頭發(fā)現(xiàn)我的繼室甘靈妃被人殺死在床上!
何道堯低呼:“我的老天!”同時半閉上眼睛。
范啼明的臉色蒼白僵硬,但沉著、能干的本性促使他開口:
“不可思議!有什么理由她會被殺?你家里又有誰會這樣喪心病狂?你突然來找我,可是你心里已有數(shù)?”他直覺地認(rèn)為兇手不是來自外頭,甘靈妃精明能干得很,她的囂張跋扈全用在自家人身上,和外人沒糾葛。
林蒼澤的聲音既蒼老又疲倦:“雖然你拒絕承認(rèn)你就是余蓮洞,但我自信老眼不花,我相信你是,你就是。所以,我必須來告訴你,因?yàn)闆]有人可以商量了!彼潜У恼Z調(diào)使人一時忘了他當(dāng)年的惡行!拔疫@輩子最大的不幸,就是娶錯了老婆。拙荊的個性剛烈,多年主事使她習(xí)慣了人人都需對她順從,稍不如意,便鬧得全家雞犬不寧。這次,她一心一意要為小婦招贅巫起揚(yáng)為婿,小婦生性膽小,不敢反抗,倒還沒什么,那巫起揚(yáng)竟也不知好歹拒絕入贅,奇怪拙荊卻特別中意他,軟硬兼施非湊合這門親事不可。巫起揚(yáng)一怒離家,許久不見人影,昨天,卻又突然跑回來。反正這種年輕人沒本事在外頭吃苦受罪闖出一番事業(yè),到頭來仍會夾著尾巴回來吃現(xiàn)成的。拙荊本來不是寬宏大量的人,對巫起揚(yáng)的種種無禮居然既往不咎,給他好酒喝、好菜吃,還和顏悅色的重提親事,那神情簡直像在巴結(jié)他。我看在眼底,心里氣不過她這般糟蹋我的女兒,竟三番五次卻求那沒種的小子來娶我女兒,我無意繼續(xù)忍受,一個人到書記生悶氣。沒隔多久,就聽到極大的爭執(zhí)吵鬧聲音,顯然巫起揚(yáng)又發(fā)牛脾氣拒絕了,我跑過去一看,酒壺、杯盤、碗筷全摔在地上,巫起揚(yáng)正對拙荊大吼大叫:‘你這個賤女人,人人都該巴結(jié)你、奉承你,看你臉色吃飯,可是我巫起揚(yáng)偏不教你順心如意!你再敢嚕唆一句,當(dāng)心我宰了你!聽到?jīng)]有,別再惹我,否則我會殺人!’他說完揚(yáng)長而去。拙荊氣得渾身顫抖,咬牙道:‘咱們走著瞧!走著瞧!’我不過去觸霉頭,趕開聞聲跑來的冰兒和一些仆人,那晚,我便留在書房里過夜。我心里雖然很氣巫起揚(yáng)不念主人恩義,絲毫不留情的一再回絕婚事,卻又欣賞他敢于對拙荊大吼大叫,那女人早該受點(diǎn)教訓(xùn)。那一夜,我懷抱很復(fù)雜的心情入睡。隔天一早,家仆便慌忙來報(bào),說女主人被砍死在房里,一床的鮮血……我嚇得腿軟,怎么會發(fā)生這種事?后來官府來查驗(yàn),得知昨晚經(jīng)過,立即把巫起揚(yáng)收押了!
一陣沉默。
在這沉默、領(lǐng)悟的時刻中,傳來了腳步聲,是默嬋重新泡了熱茶端過來。
“多謝夫人!绷稚n澤微微頷首,帶著打量性質(zhì)的目光看她,不得暗嘆女兒冰兒沒福分,范啼明是個極好的結(jié)婚對象。
默嬋送完茶,猶豫地說:“我該退下嗎?”
“不,你留下來!狈短涿骱茏匀坏拿摽诙。
默嬋坐在一旁,柔聲問:“我方才聽老園丁說了,令夫人不幸遭人毒手,這事是真的嗎?”
“千真萬確。”范啼明把林蒼澤所說的略述一遍。
“此種暴行實(shí)在令人發(fā)指。”默嬋嘆息道。
“確實(shí)不像正常人的行為——趁人睡夢中,一斧頭劈下去!”范啼明的口氣很平靜,默嬋卻睜大了眼睛,心中不禁猜測,他平靜的音調(diào)之下,還有一些別的意思?
林蒼澤猛然抬起頭來。“你認(rèn)為兇手不是巫起揚(yáng)?”
“你不是也在懷疑?否則你不會來找我!狈短涿骱敛换乇芩哪抗,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!拔疫^去不曾碰到類似這種命案,一時難以推論。不過,巫起揚(yáng)的嫌疑最重,官府一定不會放了他!
“不錯。他魯莽、無禮、性格沖動、口沒遮攔,終于闖禍了,只怕跳進(jìn)黃河也洗不清!绷稚n澤提高聲音說。
何道堯說道:“這要等官府判決,我們又能做什么?”
范啼明若有所思道:“巫起揚(yáng)血?dú)夥絼,行事、說話都不考慮后果,但是他神志清楚,有沒有殺人他自己不知道嗎?”
“當(dāng)然,”林蒼澤嘆道:“巫起揚(yáng)矢口否認(rèn)行兇!
何道堯啐道:“會老實(shí)承認(rèn)才有鬼!”
范啼明詢問:“官差要捉走巫起揚(yáng)的時候,他的反應(yīng)如何?”
林蒼澤道:“當(dāng)然是拚命反抗,還打傷了官差,后果就更糟了。”
“不錯,他總是這么沖動。”范啼明理智地說:“當(dāng)你們趕到命案發(fā)生現(xiàn)場的那一刻,也就是還沒報(bào)案之前,巫起揚(yáng)人在哪里?”
林蒼澤想了好一會,才道:“當(dāng)時太慌亂了,不曾注意他的行動,直到我叫人去報(bào)案,才猛然想起昨夜的爭吵,一問之下,巫起揚(yáng)人在屋里睡覺!
范啼明用疑問的眼光看著他。
“你確定?”
“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沒錯!
“這不合理。巫起揚(yáng)并非把殺人當(dāng)成職業(yè)、冷血無情的殺手,如果甘夫人是他殺的,他怕都怕死了,如何還睡得著?以他一貫的作風(fēng)來看,應(yīng)該馬上遠(yuǎn)走他鄉(xiāng)才合常情!狈短涿黝D了一頓,又說:“不過,也許他是有意偽裝,這——太大膽了!
“他一向無法無天,我半點(diǎn)不驚奇!绷稚n澤不客氣的說。
何道堯粗野地道:“那你來余園,到底想干什么?”
范啼明也以詢問的表情看他。
林蒼澤難過地說:“我想知道真相。死者是我的妻子,如果兇手是巫起揚(yáng),我希望他受到嚴(yán)懲,如果不是他,我不想冤死一條人命,我家里的死人夠多了,你能了解嗎?我必須辦喪事,又是苦主,實(shí)在不方便出面!彼麌@了口氣!澳阋欢ㄓX得很可笑,對不對?靈妃是那種所謂的‘悍妻’,帶給我和冰兒許多磨難,但是,我仍然希望她活著,而不是被人砍死在床上,死狀凄慘!彼哪槼榇ち艘幌,很快又接下去說:“你大可以置身事外,畢竟,是林家虧欠了你!
何道堯心想,若是林蒼澤知道她偷漢子,以及招贅巫起揚(yáng)的真正目的,只怕要慶幸她死得早,死得好。很快的,他又浮起另一種想法:林蒼澤不瞎不聾,當(dāng)真不知老婆偷漢子?如果他知道呢,聰明的隱忍在心,等待最好的“時機(jī)”除掉她……
林蒼澤回去后,何道堯忍不住把他的想法說出來。
他說:“畢竟,他的殺人動機(jī)比巫起揚(yáng)強(qiáng)多了!
范啼明冷笑的說:“我看不出這有什么可爭論的余地,官府里能人極多,不會隨便冤枉好人,做官的人通常不笨!
“自然不笨,很知道撈油水,不過你想,巫起揚(yáng)的老子巫介白會有大把銀子地去孝敬官老爺嗎?”何道堯私心覺得,范啼明畢竟偏心林家的人,盡管過去有私怨,畢竟仍算自己人。
“如果你有興趣,明天可以進(jìn)城打聽消息!
“你很滑頭!
兩個男人彼此對望了一下,都笑了起來。從頭到尾,只有默嬋沒反應(yīng),心思似乎飄到很遠(yuǎn)的地方。
“默嬋!”范啼明輕拍了她一下。
她嘆口氣,思想又轉(zhuǎn)回來,看著兩個男人。
“你想些什么?”
“我突然想起元寶!彼n^不對馬嘴的說。
兩個男人都懷疑的看著她,暗忖:女人嘛,膽小怕事,對命案沒興趣。
“我想,”她遲疑了一下,說:“明天回去一趟,可以嗎?”
范啼明輕輕說:“可以。”
她秀美的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容。
“如果我遇到了元寶,可以請她來作客幾天嗎?”
范啼明皺皺眉,還是答應(yīng)了。何道堯用銳利的眼光瞪了他一眼,那個“不良少女”要來,媽呀,好一個差勁的主意。
默嬋起身把茶碗收拾到茶盤上,忽然回身又問:“剛才林老爺說了一句有點(diǎn)奇怪的話,你們知道什么意思嗎?”
她的丈夫說:“有嗎?哪一句?”
“他說家里的死人太多了。這種話不是很奇怪嗎?”
“如果你聽過余園的悲劇,就不會感到奇怪了!
“我總覺得不是那個意思!彼了家幌。努力追隨她腦中的思路,搖搖頭說:“沒辦法,我形容不過來。有時候,我們確實(shí)知道一些事,有時候只是一種感覺,你懂我的意思嗎?”
“我懂!眳s露出困惑的表情。
“噯,你真好!
默嬋姑娘滿足的嘆了一口氣,步步蓮花地告退了。
兩個男人之間有一陣短暫的沉默。
“你曉得你老婆腦袋瓜里裝些什么東西嗎?”
“有時知道,有時——老實(shí)講,不知道!狈短涿骱猛娴匦σ恍!拔覀冊谝黄鸬臅r間不夠長。”
“這樣也好,比較有意思。”
“我會阻止她別去想那種血淋淋的事情。”
“我懷疑你阻止得了,除非——”何道堯加一條但書:“把默嬋大嫂和金元寶永遠(yuǎn)分隔開來,需知‘近墨者黑’的可怕!
“你太杞人憂天,默嬋不會被她牽著鼻子走。”
“假使我有老婆或女兒,絕對不教她和金元寶那種人在一起,太冒險(xiǎn)了!
“呃,是嗎?”范啼明有點(diǎn)意外地答道:“你倒是挺會記恨的嘛!”
“嘖,忠言逆耳,好心沒好報(bào)!
何道堯發(fā)完牢騷,回自己房間睡下,準(zhǔn)備半夜至林家一探。
范啼明不愿再沾染上江湖色彩,不為別的,為了默嬋,他也要活得清清白白的。
回到他們的新房,默嬋在燈上桌前繡花,那種純女性的姿態(tài)很美。美妙而靜寂,靜寂而富有生命!
他輕輕地,有些不太愿意打擾她地在一旁緩緩坐下,她畢竟不是無知無覺,優(yōu)雅地對他笑笑,似乎忘了自己方才說的怪話。
“忙完了?”
“只怕你會很失望,我是一個‘無事忙’!狈短涿骷又卣Z氣說:“你的丈夫無所事事,你會介意嗎?”
她抬起那對充滿疑問的閃亮明眸。
“或許我首先該問問我的相公,靠什么維生?”
他以和善的目光看著嬌妻,給予肯定的答覆:“別擔(dān)心,我不做非法勾當(dāng)。在北方,我擁有一座牧場,經(jīng)營得還算興旺,生活不虞匱乏!彼K于問了她:“默嬋,我的娘子,你是否愿意同我回北方去?”他的眼睛試探地望著她、衡量她,然后,默默地等待她的答覆。
默嬋努力揣摩他話里真正的意思。
“你是要我明天回去順便向姊姊、姊夫辭行?”
“不,不,沒那么快!彼⒖檀鸬溃骸拔以谶@里還有些事未解決,我只要你回答我,你會隨我北返嗎?”
她松了一口氣,笑得好甜好甜:“那當(dāng)然,你是我的良人,我終身的依靠,就算你想拋下我,也是不成的!
范啼明咧嘴一笑說:“你明知那不可能!
她以悅耳的嗓音說:“我愿意跟隨你去任何地方,只是別太快,給我一些時間心理準(zhǔn)備,以及去說服姊姊寬心!
“張師涯肯接受這事實(shí)嗎?”
“姊夫?”她故意忽略他僵硬的語氣,故作輕松道:“他沒有理由不接受!
“不錯!彼拿济爸S地上揚(yáng)。
她試探地問:“你似乎對姊夫有所不滿?”
他以矛攻盾:“放眼蘇杭,有誰真正欣賞他?”
她閉眼想一想,睜眼笑道:“姊夫不是個風(fēng)趣的人,他個性嚴(yán)肅,甚至有些孤僻,喜愛獨(dú)處更甚于和妻妾相片,他常說女人呱噪,教人受不了,呵呵!所以呢,要討他歡心,只要懂得適時把嘴巴閉上就成了。可惜‘當(dāng)‘當(dāng)局者迷’,姊姊她們只要一有機(jī)會和丈夫在一起,無不使盡手段吸引他的注意力,這也是她們悲哀的地方吧!可是,不管外面的人如何批評,我深信姊夫沒有做過一件卑鄙無恥的事!
他挖苦道:“你倒是一心一意為他辯解!
“相公,請你試著想一想,今天在你家里如果一位十歲的小女孩因?yàn)樯a(chǎn)而喪失了聽力,天地間突然一片靜寂,什么都聽不到,那種恐慌、那種無助的感覺,絕非一般人能夠想像。假使,這位小女孩只是你的親戚——不是你的女兒,也不是你的妹妹,你會怎么做。你會想出什么辦法來幫助她,走出無聲世界,有勇氣再開口說話?”她深吸了一口氣,慢慢地說:“讓我來告訴你吧!是姊夫幫助我重生的,他請來水月道姑日夜守護(hù)我,教我學(xué)會讀唇術(shù),每天,姊夫都會抽出一個時辰督促我練習(xí),他是個大忙人,卻不曾一天缺席。而我,那時仍是一個孩子,我討厭無聲的世界,學(xué)唇語真的非常乏味、非常辛苦,我不時鬧情緒,水月道姑總是設(shè)法安撫我,她真的有耐心。直到有一天,我覺得我再也受不了這一切,我對自己放棄了,我情愿閉上嘴巴當(dāng)個啞巴,對誰都不理不睬,這時候,姊夫他……哭了,他抱著我哭得好傷心好傷心,好像聽不見的人是他而不是我,于是我也哭了,哭得好傷心好傷心,我們哭得很慘,抱在一起痛哭……我覺得,仿佛我已將一生的眼淚流盡了,從那時候起,我不曾再哭一次,也不曾再使性子、鬧情緒,我真心接受我的命運(yùn),不再不甘心的自暴自棄。于是,一個新的我重生了,慢慢的,形成現(xiàn)在這副模樣!
范啼明為之動容,深受感動。
他自問:換作是他,能像張師涯這般無私奉獻(xiàn)嗎?
默嬋喝了一口茶,莞樂笑道:“有時想想他對我種種的好,而我居然沒有愛上他——回報(bào)他男女之情,真是忘恩負(fù)義又不可思議!
范啼明滿意的“嗯”了一聲。
“我敬重姊夫,愛他如兄如父,這是實(shí)話!彼腴]起眼睛說,眉頭舒展開來。“這就是為什么我深信姊夫不會做出卑鄙無恥的事,因?yàn)椤揭赘,本性難移’,一個冷血無情或卑鄙無恥的男人絕不會對一名孤婦付出那么多!
他一時無語,沒法不承認(rèn)默嬋所說的很有道理;然則,寒花的死并不假呀!
她有點(diǎn)累了,但卻快樂,而且安寧。她終于為張師涯做了澄清,相信她的丈夫是明理人,不會無緣無故的傷害張師涯。
她不多嘴,也不多問,如果她的丈夫愿意告訴她隱藏在他內(nèi)心的秘密,他自然會開口,她扮不來咄咄逼人的角色。
“你想睡了嗎?我有點(diǎn)倦了!
“今晚早點(diǎn)睡,明早我陪你回娘家!
她嫣然一笑,走上床前的踏板,一聲不響的理著被子和鴛鴦?wù),那對鴛鴦還是她親手繡的。范啼明將房門落閂,回身攬住她的腰肢,伸手撩下束在銅鉤間的紗帳,雙雙倒在床上,覆上了戲水鴛鴦。
徜徉于濃郁醉人的情愛之中,兩人都深感幸福。
臨入睡前,她再一次想到元寶,因?yàn)樵獙氄f過她若嫁了范啼明,一定會狠狠取笑她一頓。結(jié)果,她真嫁了范啼明,而元寶呢?一直沒有出現(xiàn),這不像元寶的作風(fēng)。前陣子太忙了,明天回山莊,她會設(shè)法請?jiān)獙氝^來相聚。
想到這兒,很自然回憶她最后和元寶在一起的下午,她們躲在樹叢里午睡,卻是不得安寧,先是悲傷小老鼠形象的林翦冰出現(xiàn),再來宛如救難英雄卻偏偏很理智的范啼明來了,他們談了一些話,然后,飛揚(yáng)跳脫的巫起揚(yáng)現(xiàn)身,恣意取笑可憐的林姑娘……
對了,那時候巫起揚(yáng)說了一句什么,她印象好深刻。
唉,都怪姊夫來得太突然,打亂了她的思緒,害她一時忘了。不要緊,她總會想起來。
但現(xiàn)在,林家發(fā)生命案……
家里死人夠多了……
她好累,不能再想了,腦筋打結(jié)了。
默嬋輕輕打個呵欠,偎緊丈夫,很快就睡得像小孩子一樣。
“無聊死啦——我要出去!我要回家!”
金元寶對著黑衣女郎又吼又叫,只差沒撲上去拳打腳踢。不是她突然變得好修養(yǎng),而是她不敢。這些日子,她反抗過十七、八次,但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一下,又給“打”回原處。奇怪。那一點(diǎn)都不痛,應(yīng)該說被一股勁氣逼退回原地,胸口一窒,卻無大礙。
“你聽見沒有?我要出去——”
她拉長了尾音,尖叫聲直穿屋頂。
黑衣女郎依舊不予回應(yīng),一副冷若冰霜的死樣子。元寶最氣她這點(diǎn),還不如另一位白衣女郎和善些,偶爾也會吐出只字片語。
“我又不認(rèn)識你們,你們捉我來干什么?”
她問第一百零八次,當(dāng)然還是沒有答案。
想她金元寶短短的人生里,要風(fēng)得風(fēng),要雨得雨,何嘗這么吃癟過?她真是不明白,既不劫色,也不是劫財(cái),這一對黑白女郎捉她來此軟禁,圖的是什么?
她原本想逃婚的,可是她太聰明了,知道稍有反抗意圖,貪財(cái)如命的老爹會派人日夜看守她,于是,她欣然表示同意婚事,也不在乎對方是阿貓阿狗,反正她打定主意不嫁的嘛!取得老爹的信任后,恰巧默嬋的婚期已近,她借口向默嬋道喜而離開金家,其實(shí)是想向默嬋告別的,結(jié)果……結(jié)果就給捉來這里啦!
她喃喃自語:“這位黑姑娘,連屁都不放一下,看來不是主謀者,那主謀者又是誰呢?”她想像不出有誰會綁架她,真要是綁票嘛,也該找上她的弟弟金富國,他可是金家唯一的血脈,千金不換的。金家多的是女兒,全數(shù)被綁票也值一個金富國能夠教她老爹緊張。
“沒道理嘛!”
元寶不禁有一點(diǎn)點(diǎn)后悔,早知如此,不如嫁給那一斗明珠的主人。聽娘說,提親的人姓郭,長相十分氣派,出手又闊綽,可惜是個外地人。
是外地人才好啊,她老早看膩了杭州人,沒一個精彩有趣的,稍微有點(diǎn)資產(chǎn),就忙不迭的把小老婆納進(jìn)門,這可犯了她的大禁忌。
元寶皺起眉頭,嘆了口氣。如今好奇那位姓郭的是何方神圣,已是悔不當(dāng)初。她并非真心想嫁,而是和目前的處境相比較,嫁人不再是那么難以忍受的事,沒辦法,她天生樂觀又現(xiàn)實(shí)。
“喂,黑姑娘……”
元寶突然噤聲,被黑衣女郎的表情嚇了一跳。她的臉?biāo)腊住⒂脑、微恨,卻又奇怪地具有非常特殊的魅力。元寶不得不承認(rèn),對方的美貌與她不相上下,但也無需這樣嫉恨她,好像……“我搶了她老公似的!”元寶哼了一聲,嗤之以鼻。
黑衣女郎偏偏聽見了,她的臉色更宛如死人一般白。元寶也不是給嚇大的,扮起鬼臉可不輸人。
正是:世事紛紛一局棋,輸贏未定兩爭持。
“元寶失蹤?”
江默嬋一臉困惑的表情,不過金照銀那鎖緊的眉頭,卻加強(qiáng)了她漸漸興起的隱憂。元寶,那么樣個活力充沛的姑娘,簡直像個頑皮的少年,可是她不亂來呀,要上哪兒總會稟明她的親娘。
“她不是回家了嗎?”
“是回家了,可是在你成親之前卻失蹤了,師涯不許我說!苯鹫浙y據(jù)實(shí)回答,憂郁的眼光打量新嫁娘,以斟酌的口吻說:“我最后一次看到元寶,聽她盡說怪話,那時我很不耐煩,不曾注意聽明白,如今回想,著實(shí)有些懊悔。但這不能怪我呀,我爹突然派人請我回去,說是有人來給元寶提親,許下極好的聘禮,他很想答應(yīng),因?yàn)樵獙毮瞧ヒ榜R不大容易嫁,又有些猶豫,因?yàn)閷Ψ绞峭獾厝耍哉椅一厝ド塘,后來,我爹還是應(yīng)允了,很高興的收下聘禮,因?yàn)槲覀兌枷,也只有外地人不了解元寶的底?xì),才肯傻傻的量珠以聘!
“量珠以聘?”
“不錯,一斗明珠!
默嬋有點(diǎn)吃驚,睜著一雙黑黝黝的眼睛。
金照銀微微露出得意的表情,因?yàn)榕c有榮焉。
她頭一次和默嬋說這么多的話,有耐性地慢慢說;蛟S,因?yàn)槟瑡纫鸭,失去了令她嫉妒的理由,或許,因?yàn)樵獙毜氖й,而默嬋是元寶的閨中密友。
默嬋嘆道:“可是元寶失蹤了!”她發(fā)誓她不是有意潑冷水,待嫁新娘跑得不見人影,那一斗明珠怎么收得下來?
金照銀深有同感的嘆了一口氣。
“可憐的老爹!灰發(fā)正迅速轉(zhuǎn)白。我也一再告訴他,外地人向來不可靠,”默嬋相信,這是馬后炮!翱墒,他怎么也舍不下那一斗明珠。如今可好了,人家下個月就要來娶親,元寶卻不知影蹤,屆時不鬧得滿城風(fēng)雨才怪!”
“喔,也沒那么嚴(yán)重!蹦瑡缺M量輕描淡寫地說:“元寶雖然任性而為,也知道輕重,或許過兩天她就回來了。”她自然不敢坦誠相告,說元寶討厭嫁人,預(yù)備遠(yuǎn)走高飛等等。她以為那是元寶一時的傻念頭。
“不是我愛杞人憂天,萬一她還是沒回來呢?”金照銀的臉上閃過一個奇怪的表情!拔乙蚕脒^,最糟的結(jié)果大不了叫四妹代嫁,她的閨名恰巧就叫明珠,不是很配嗎?可是行不通,對方來下聘時,已聲明他見過元寶本人,因?yàn)樘蕾p元寶動靜皆宜的個性——動‘靜’皆宜?我懷疑?傊,他要的是元寶,貨真價實(shí)的金元寶,如假包換的金元寶,你說,可不難煞人?我家任何一名姊妹也比元寶更適合當(dāng)賢妻良母!
“不巧的是,人家量珠而聘,聘的是金元寶!蹦瑡扔悬c(diǎn)諷刺的說,不滿金照銀看輕元寶的重要性。她以為什么鍋配什么蓋,不見得人人都愛大家閨秀。
金照銀含糊地:“可憐的老爹!他傷心得很!
“傷心那一斗明珠!蹦瑡鹊男β暡蛔杂X含有冷酷的意味。
“那也是人之常情嘛!”金照銀匆匆瞪了默嬋一眼:都已經(jīng)聽不見了,還不懂得說些討人歡心的話,以后誰有耐心陪你聊天,但是,在那一雙清明的星眸之下,她不得不作解釋:“其實(shí),我爹在所有女兒當(dāng)中,最疼愛的是元寶,要不然,以她以往胡鬧的行為,換作其他姊妹,不是被關(guān)在柴房里餓上幾頓,就是禁足出門,直到出嫁為止。”
“誰也關(guān)不住元寶,你比誰都清楚。”
“可不是。”金照銀認(rèn)真而沒心機(jī)的說:“與其讓她在家里擾得全家不得清靜,不如放她出去擾亂別人,我猜老爹是這樣打算的,他一向自私自利。可是,元寶有時真的很煩人,我不得不說她是一個討人厭的小鬼!
默嬋完全了解她的意思。對于過慣家居生活的主婦而言,最佳的莫過于安逸,靜靜的在花園里逛一圈,靜靜的啜飲一盞清茗或一小杯蜜酒,就這樣,解除了家務(wù)的疲勞。而元寶是和“安逸”兩字相克的淘氣姑娘,她會將一湖靜水?dāng)嚦鲆蝗θΦ臐i漪。
“像上回我見到她,她盡說些怪話,說什么林姑娘好可憐,沒見過比林姑娘更像幽魂的人,不像真人……你說怪不怪?這丫頭片子也不知像誰,居然喜歡怪人更甚于正常人!苯鹫浙y說溜了嘴,瞄了瞄默嬋的臉,還好,她沒多心。
她甚至想到元寶曾告訴她的一段話:“默嬋看起來溫柔又天真,其實(shí)你們這些張牙舞爪的女人,一個也嚇不著她!相反的,她會看透你們每一個!
是真的嗎?金照銀有點(diǎn)緊張的盯住默嬋。
默嬋的明眸仍透出星子般無邪的神采,問說:“元寶有提到林姑娘,是不是林翦冰,過去住在余園的那一個林家?”
“那個林家,太不幸了。”金照銀放心的移轉(zhuǎn)話題。
“原來二夫人已知曉那件命案!
“滿城風(fēng)雨,人盡皆知,沒什么稀奇的。”
“最可憐的莫過于林姑娘,這件丑聞,不曉得要困擾她多久!
“那也是沒辦法的事!苯鹫浙y不予同情。
默嬋經(jīng)純真而安祥的姿態(tài)詢問:“二夫人,林家產(chǎn)業(yè)不少,要招個女婿應(yīng)該不難,為什么林姑娘的婚事會一再延著呢?當(dāng)真只是為了過去那些不幸傳說?”
“對于一名逐利之徒而言,那些傳說根本不算什么。”金照銀極有把握地說:“要命的是,去年林家死了一名婢女,前些年也死了一個,剛巧都是服侍林翦冰的丫頭,莫名其妙都病死了,所以大家都說林姑娘是個不祥的人,不免因此阻礙了好姻緣。其實(shí),丫頭病死的很多,怪不到她頭上去,只能說她運(yùn)氣差,派給她的丫頭搞不好全是一些病弱型的。也有流言說,她的繼母故意整她,要使她嫁不出去!
默嬋第一次聽說此事,著實(shí)怔了好一會。俗話說命運(yùn)捉弄人,但對林翦冰也太嚴(yán)苛了一點(diǎn)。
這樣不幸的“富家女”,委實(shí)少之又少。
金照銀身子向前傾,盯著她,質(zhì)疑道:“你當(dāng)真沒有元寶的一點(diǎn)消息?”
“為什么這樣問?”
“呃,我沒惡意的,只是想到你和元寶的情誼最好!
“是很好,但也好不過元寶她親娘!蹦瑡劝蚕榈奶崾菊f:“我家小叔和元寶不對盤,若有消息,他一定很樂意告訴你。”
金照銀的臉色微微發(fā)紅。
“我別無他意,真希望你沒曲解我的意思。對了,我也該去忙了,盯緊廚房治一桌好菜宴請姑娘和姑爺!彼龖B(tài)度莊嚴(yán)的走了,儼然大家庭里精明的主婦。
默嬋吐出一口大氣,以幾近辯護(hù)的口吻自語:“不是我不知好歹,不過,我真高興我只是回來作客!
她走出花廳,來到姊姊居住的“香雪樓”,江庭月不在,丫頭冷翠奉茶待客。
“姊姊上哪兒去了?方才還在。”
“到前面大廳,說要同姑爺敘話!
默嬋心想,早知如此便直接去大廳,不過,冷翠把茶都端來了,不喝一點(diǎn)似乎不妥,這丫頭一向心眼多。
她找話打破兩人之間的沉寂:“你喜事也近了,該預(yù)備的可都打點(diǎn)好啦?”
冷翠用暗啞的聲音道:“嫁的又不是多好的對象,何必多費(fèi)心?”那聲音分明是偷偷哭過的聲音,語氣也透出一股不甘愿。
默嬋記得大姊作主將冷翠許配給來此工作三年的年輕園丁,那是一個不錯的肥缺,一技在身不怕沒飯吃,而且買花種、肥料的時候,多少可以得到一點(diǎn)回扣。
“你不喜歡他?”她見過那園丁幾次,眉目開朗,是個樂天知命的人,一看就是很好相處的人,長得又不難看,府里幾個年輕的丫頭都滿欣賞他的。冷翠贏在外表漂亮,父母又是府里的老人,不過,配給園丁也不算辱沒她呀!
冷翠露出淺溥而殘忍的笑容說:“他除了認(rèn)得自己的名字和簡單的數(shù)字,連毛筆怎么拿都不會!
“他是園丁,能種出漂亮怡人的花樹來這一生便不愁吃穿了!蹦瑡冗t疑半晌,細(xì)聲道:“冷翠,如果你瞧不起一名園丁,你不應(yīng)該嫁給他。你沒有同你娘說嗎?”
冷翠有點(diǎn)氣憤!拔业臀夷锒己芨吲d,很感激大夫人!
“既然如此,你大可信任長輩的眼光,他們總不會害你吧?”默嬋強(qiáng)忍住一聲嘆息:一個心高自誤的蠢姑娘!她好心的下劑猛藥。“那園丁叫什么?林可樓吧?這名字倒還文雅,可是,為什么我會記住呢?對了!過去服侍我的那兩名丫頭,不止一次‘樓哥’、‘樓哥’的談?wù)撍,稱贊他收入不錯、人又老實(shí),兩個人還分別偷偷的求我作主,把她們其中一個許配給林可樓,還說,別房的丫頭也都在爭呢!可惜,我不管這些,大姊和二夫人自會作主。冷翠呀,你若是真的不滿意,大可不必勉強(qiáng)自己,想嫁給園丁的姑娘多得是!”
冷翠的唇繃緊了。她一向貪婪,渴望爬上云端,自己蒙蔽住雙眼而忽略了現(xiàn)實(shí),所以她永遠(yuǎn)不滿足。她跟著默嬋姑娘伴讀,背了一肚子詩詞歌賦,然而,“退一步海闊天空”的道理她參不透。直到有人點(diǎn)醒她,那個教她看不起的小園丁居然是眾多丫頭的理想對象,于是,她產(chǎn)生了不一樣的眼光。
默嬋端茶來喝,不再多言。
人貴自知,冷翠若是再想不開,那是她自己蠢,命苦也活該!
這時,由外頭傳進(jìn)陣陣香氣襲人,伴隨著江庭月那比平常高三度的聲音:
“哎呀——太可怕了!太可怕了!”
“姊姊!蹦瑡绕鹕硐嘤。
“妹妹在這兒呀!”
“我剛?cè)ズ投蛉怂齻兇蜻^招呼。”
“那你一定聽說了林家命案吧!”江庭月似乎很肯定家中女人的長舌人性,自己接著往下說:“我們跟林家女眷沒來往,卻聽到不少風(fēng)聲,都說甘靈妃在林家垂簾聽政,牝雞司晨,林老爺早成了傀儡。這下可好了,她終于遭到報(bào)應(yīng),一個不知‘三從四德’為何物的女人,不會有好下場!”
默嬋頷首表示同意,這樣比較容易交談。反正甘靈妃已死,不會出聲抗議。
江庭月泛出充滿優(yōu)越感的笑容,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。
“我一向強(qiáng)調(diào)‘婦德’是女人的第二生命——貞潔是第一——需知‘婦人以德潤身’是怎么也不會錯,一生都將圓滿無憾!
默嬋心想:男人也一樣!不道德的男人一樣要不得。
她輕聲問:“姊夫?qū)α旨颐赣袥]有什么看法?”
江庭月微微一笑,似乎由自我陶醉中恢復(fù)現(xiàn)實(shí)。
“他說林家的女人都是瘋子,才會將自己的命運(yùn)搞得這樣凄慘,不必同情。”她再一次發(fā)揮高中的情操:“他有時真冷血,可不?死者最大嘛,多少該可憐一下,對往生者說出太冷血的話不好!
默嬋仍舊不以為然。對于一個帶給家人許多痛苦的壞女人,不必因?yàn)樗懒司驼f她是個好女人。太矯情了。
她咀嚼張師涯所說的話。張師涯素性謹(jǐn)慎,不輕易對人下評斷,他這么說一定有他的理由。
“姊夫另外還說些什么?”
“沒有,我看他對林家命案根本沒興趣,一點(diǎn)也不覺得稀奇!
默嬋的腦中突然閃過個念頭,匆匆起身,邁開連步趕至大廳,對著張師涯便問:“姊夫——你早料到林家遲早會出事,對不對?”
“默嬋!”范啼明驚訝中帶些責(zé)備的制止著嬌妻。
可是默嬋沒有看他,直勾勾的盯著張師涯。
“默兒,你總是教我驚奇!”張師涯卻笑了,深思熟慮說:“你一向敏銳,看似柔弱,其實(shí)什么都騙不過你。不過,我不是布衣神算,我不知道林家會發(fā)生命案,沒人希望發(fā)生這種事。”
默嬋一笑!翱墒悄阏f林家的女人都是瘋子,這總不是無根無據(jù)的話吧!”
張師涯顯得很驚訝,然后一臉肅容。
“我曾這么說嗎?”
“你有!狈短涿鲙屠掀艑⒘藦垘熝囊卉姟!安顒e在于你的說法婉轉(zhuǎn)些,‘林家的女人腦子都有點(diǎn)毛病’,你是這么說的。”
“這跟‘瘋子’差別很大吧!”張師涯很清楚女人夸大其辭的本事,沒想到他老婆是其中之最,把一串話簡化成兩個字,還切中要害,真是天才。
默嬋看了丈夫一眼,對張師涯露出勝利的笑容。
“姊夫和林家并無往來,怎么說得出林家女人如何如何這種話?通常都是很親密的人才有辦法得知其中秘密!
“你決定追根究祗是不是?我明白了!睆垘熝娜粲兴嫉耐,沉默了一會,終于開口:“我是從水月道姑口中聽到一些!
“水月道姑?”默嬋露出懷念的表情!翱墒,她怎么會知道呢?”
張師涯的表情有點(diǎn)怪,有點(diǎn)神秘,又仿佛在心里竊笑。
“如果她不知道,就沒有人知道了!
“怎么說?”
“她曾經(jīng)和林家的女眷日日相處,想逃也逃不開,對林家過去的歷史,沒有人比她更清楚了。”張師涯悲憫地說,臉上充滿感情。
“她不是從小出家嗎?”默嬋遺憾自己對恩人了解不深。
“當(dāng)然不是。當(dāng)年她和你現(xiàn)在一樣大,受了刺激,想不開,或者該說大澈大悟,就進(jìn)了道觀,帶發(fā)修行!
“真想不到,那樣美麗溫柔的水月道姑也有一段傷心往事!
“誰沒有呢?”
張師涯面色凝重。
范啼明突然疑惑起來,卻又拿不定主意。
幸好默嬋往下問:“姊夫可知,水月道姑與林家有何關(guān)聯(lián)?能跟女眷天天住在一起,不是親戚就是婢女。水月道姑涵養(yǎng)天成,不可能是婢女,那么她是……”
“別再胡猜了!睆垘熝捏w貼地望著她,平平靜靜地說:“讓我告訴你水月道姑出家之前的閨名,你自然將明白所有的內(nèi)情!
默嬋屏息以待,她沒想到她的丈夫比她更緊張。
“她的俗名叫作余寒花!
張師涯這么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