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千紫提著一小包行李走在傍晚的小巷里;丶覂商,受傷的心好像上了藥,暫時不覺得太疼?墒,藥效過了以后呢?她是否已學會遺忘?
母親燉了補品給她吃,嚴肅的父親難得地開口詢問她的近況,連叛逆心正重的弟弟都扭扭捏捏地和她聊了頗久,好像她的心事就寫在臉上,而他們全知道她是回來療傷的。
有家真好,親情比愛情更能溫暖一個人。
這是浩文那天對她說的話,也是促使她逃回家去的主要因素。她想回去看看家人,讓他們的關懷與呵護幫助她忘記感情上的創傷。
回去是對的,她感覺平靜多了。至少,她明白自己并非一無所有。
住處就在眼前,她想好好洗個澡,睡個覺,明天去找浩文。她自愿當她的女儐相,婚禮在即,有很多細節可以討論,而忙碌正是她此時最需要的。
然后,她得去上課,不能再繼續請假了;只是,她苦澀地想起,再也沒人會陪她走一小段路,送她到教室、到站牌。
一條人影忽然竄出,她嚇得連行李都掉了,幾乎要放聲尖叫。
那人搗住她的嘴。
“千紫!是我,你別害怕!
是高奇峰,他……他怎么會找到這兒來?
她掙脫開來,提起行李逕自往前走。他要來就來吧!要笑也隨他去,她不理會就是了。
他跟了上來。
“千紫!你聽我解釋,我好不容易才跟浩文要來你的住址,從昨天晚上等到現在,你給我機會說幾句話好不好?”
她站住,回頭,看見他滿臉都是焦慮,胡渣子都長出來了,心里一陣不忍?墒撬^不能再心軟,男人最慣于來這一套了,降低姿態博取女孩子的同情。
“浩文怎么會給你我的住址?她知道我有多恨你!彼鏌o表情地說。
“我向她解釋了很久,她原諒我了,能不能請你也聽我說?我真的不是……”
“不用說了,我全部知道。”她臉上閃過一絲痛楚。“游戲結束了,來道歉嗎?你以為這么惡劣的行為只一句對不起就能得到原諒?”
“不是這樣的,千紫!””高奇峰伸手去捉她的肩,他希望她看著他,聽他說話。“原本……那本來是個賭約沒錯,但是后來不同了,我愛上了你……”
“你說謊!彼龘荛_他的手!扒笄竽銊e再用花言巧語來欺騙我!我很傻,總會一次又一次地上當!眲e哭!白千紫,你不能在他面前哭出來!靶液梦野l現了真相,游戲結束了,你就放過我吧!為什么還要來找我?”
“那不是一個游戲,不是,你聽清楚了沒有?”高奇峰吼著,隨后又哀求道:“我知道我錯了,錯在玩心太重,但我對你是真心的……”
“真心?你懂什么叫真心嗎?女朋友一個換過一個,女孩子對你來說不過是隨手可得的玩具,你根本不會去珍惜她們!
“我以前的確是……是不懂得珍惜,但我珍惜你,千紫!我真的不是存心傷害你,賭約早就取消了,一客牛排和KTV唱歌全是我付的錢。打從我們在一起,我從沒有把你當做游戲的對象,為什么你不聽我說?難道我的愛對你全然沒有意義?”
“你的愛?”千紫冷冷地笑!拔以趺锤疑萃軗碛幸粋花花公子的愛?他的愛必須分給很多很多人,不是嗎?”
“以前我不曾真心愛過誰,但我愛你,我會為了你改掉以往那種……”
“你對每一任女友都這么說吧?”
“千紫!……”
“別對我吼,我只是無法再相信你的話!
高奇峰覺得既無助又沮喪,千紫是當事人,也難怪她沒辦法像浩文那般冷靜地聽他解釋。但她為何不看看他?不仔細看看他的眼睛?人家都說眼睛是靈魂之窗,那里頭一定赤裸裸地寫著對她的情感。
她不理會他,舉步又要往前走,他的挫折感剎時間爆發了。
“白千紫!你究竟要我怎么樣?”他痛苦地喊著。
見她站定了,他繼續說,語氣中夾雜著沮喪與苦悶:
“我求了浩文好久,差點沒跟她下跪,好不容易要來了你的住址,卻又左等右等等不到你,我幾乎要瘋了。
明知你有意躲著我,偏偏怎么都無法死心,在這里像傻瓜似地等了一個晚上,只為了有機會能跟你解釋。如果我不認真,如果我不珍惜,我何苦這么虐待自己?
你直說好不好?說你要怎么樣才肯原諒我。要我跪下嗎?還是磕頭?只要你開口,我什么都愿意做!
千紫早已淚流滿面,她真恨自己為什么不狠心就這么離開,要留下來聽他說這么多,難道她心里還傻得存有期待?
“你要我怎么做?千紫!你告訴我!
他的聲音就在身后,千紫啜泣得更厲害了。她不原諒他,不管他怎么做她都不原諒他。
心里不斷地這么想,她卻還是忍不住轉身投入他的懷中,不停地槌打他。
“我不要理你,再也不理你了。”她哭著:“你太壞了,只會欺負女孩子……”
高奇峰緊擁著她,親吻她的發、她的額。
“對不起!真的對不起。別哭了,千紫!請你別哭了,都是我的錯!
“你不可以再騙我,不可以再交別的女朋友,否則我……”她其實不知道自己在威脅什么,畢竟心還很亂,淚水又停不住。
“不會了。我只有你,千紫!而且我絕對不再欺騙你,絕對不會!
她這才抬頭看他,給他一個帶著淚卻絕美的笑容。高奇峰看癡了,緩緩低下頭去,以吻承諾對她的深情摯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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浩文攪動著咖啡,看著白色的奶精在漆黑的液體上畫成年輪似的圓圈,她的眼神隨著白圈圈轉呀轉的,竟覺得一陣頭昏。
她已經辭掉了咖啡屋的工作,今天來這里主要是謝謝老板及同事對她的照顧,并依唐湘石的意思,把他們即將結婚的事情告訴她們。
浩文是不打算太宣揚的,她不明白唐湘石何以逢人就說,好像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們要結婚了,難道他一點也不猶豫?一點不確定的感覺都沒有?他沒想過萬一他忽然后悔了還得應付那么多人的質問?
她可就不同了,到現在心里還模模糊糊的,沒辦法把結婚當成—件喜事。當她們爆出一陣驚呼,爭相擁抱她并向她道賀,她覺得自己反而是所有人中最不開心的—個,這不是很可笑嗎?
老板端著杯咖啡走過來,笑著在浩文對面坐下。
“真不好意思,忙了點,沒人過來陪你!
“不用客氣,老板!我剛好在想些事情。”浩文微笑道。
“想結婚的事?”老板和藹地看著她,“對女人來說,結婚是人生一個重要的階段,通常對女人有正面的影響。像我,現在偶爾也會后悔自己事業心太強,沒右有結婚……”
“還來得及。
“哎呀!都四十好幾了還談什么戀愛?”她笑著拍拍浩文的手。“倒是你,得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,相愛不容易,要一輩子相守更困難。”
“相愛?我……”浩文不很自然地笑笑!拔也淮_定我們是不是真的……相愛!
“說什么傻話,你當然是愛他的吧?不然怎么會要嫁給他?”
浩文的笑容更僵硬了,老板卻沒注意,繼續道:
“也難怪你會愛上他,他看起來就是每個女人心目中理想的對象,儀表出眾,又有安全感!彼f著嘆口氣!澳銘岩勺约翰粣,那是婚前心情焦慮的關系,不過你千萬別懷疑他對你的愛!那可是我和許多人親眼目睹的。”
“你在說什么呀?老板!”浩文好笑地問,她真不明白那話是什么意思。
“你在店里昏倒的那一次!”老板認真地說:“當時他好擔心,雖然是很鎮靜地處理一切,我注意到他臉色蒼白,雙手還有些抖呢!那時候我就肯定他對你是用情很深的。”
浩文覺得老板說了個神話,若不是怕失禮,她也許會哈哈大笑。
用情很深?怎么想都不可能嘛!那個時候她和唐湘石只見過幾次面,連普通朋友都說不上,哪有什么“深情”好讓老板看出來?
心里是怎么也不相信,但很奇怪的,浩文覺得精神好多了,對結婚似乎也少了分恐懼,多了分信心,是女孩子的虛榮心作祟吧!知道自己未來的老公至少很關心自己總是件令人開心的事。
就在此時,咖啡屋一位女同事跑過來。
“浩文!你‘老公’來接你了哦!他說沒地方停車,要你快些出去。”
浩文于是跟她們打過招呼,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調侃嘲弄中走出咖啡屋。感謝月色昏暗,否則她真怕臉上的潮紅泄漏了她心境上的變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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車子平緩地行駛在馬路上,唐湘石微偏過頭對浩文說:
“怎么樣?聊的還好吧?”
“嗯。”
“有沒有提起結婚的事?”
浩文看他:
“要不要在報上登個廣告。窟@樣全臺灣所有看報的人都會知道我們要結婚了!
“你生氣了?”
“我只是覺得奇怪!彼蠈嵳f。
唐湘石嘆口氣。
“我希望你得到多一點祝福,還有——知道的人多了,我想你比較不會改變主意。”
“真是笨方法!彼吐曊f,心里覺得有點甜。
“到我家去吧?”唐湘石問。
“現在?都快十一點了!”
“是很晚了,不過,我父親想見見你。”
“你父親?他不是……”她嚇了一跳。
“他今天匆匆忙忙從香港飛回來,說想見見他未來的媳婦……他明天又得飛回去,所以只好現在帶你去見他,好不好?”
“好是好,可是你看看我這身打扮!彼死砩系拿衣和牛仔褲,這是她上課時一向的輕松打扮。
“不要緊,只是見面聊聊天嘛!我父親很隨和,不會在意你的服裝的!
“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?”
“他忽然回來,我也是剛剛才接到電話!
浩文煩悶地嘆了長長—口氣。
“本來希望簡簡單單去公證結婚,看來……你父母是不可能同意了!
“你不希望有一盛大隆重的婚禮嗎?”唐湘石略帶緊張地問。
“干嘛那么累?反正我對婚姻并沒有抱持多大的期望!彼肫鹱约旱母改。
沉默了半響,唐湘石開口道:
“你不會又改變主意不結婚了吧?如果是為了結婚儀式的事,我可以跟我父母……”
“算了!你是他們的獨生子,他們想辦得風風光光就隨他們了,我不想惹他們不開心。”
“也是你的婚禮,為什么你說得好像是別人的事?”
“我有嗎?”
唐湘石沒有說話,害怕失去她的心情和她那—副不在乎他的表情快把他逼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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稍后,其實已是凌晨—點多了,唐湘石開車送浩文回家。
聽見她疲憊地吐了口氣,他隨即擔心地問:
“太累了是不是?上完課就去咖啡屋,接著又去見我父母,難怪會覺得累。要不要把椅子放平讓你睡一會兒?”
“馬上就到了,而且我也沒那么嬌弱,動不動就累昏了!彼娴牟挥X得累,只是……他父母雖然都很和氣,很開通,多少還是令她感到緊張,終于結束了“丑媳婦見公婆”這—幕,其實已讓她輕松多了。
“我爸媽并不可怕吧?”
“嗯。不過我也看得出你母親很中意洪艷艷,她動不動就拿我的頭發啦,服裝啦跟洪姊比。”
“她沒有惡意的,只是……艷艷是我媽的干女兒……”
“而你媽更希望她能當你的老婆、她的媳婦,對不對?”浩文想不透地問:“你媽這么中意洪姊,洪姊又對你一往情深,為什么你不肯娶她,卻反而愿意跟我結婚呢?”
唐湘石瞄了她一眼,確定她是毫無心機地問出這個問題,也就是說,他不能對她生氣,更得小心回答:
想想看,如果他回答說“我不愛她,怎么能娶她”,那浩文一定會皺著眉說“你愛我嗎?否則為什么就能娶我”,那不是自掘墳墓嗎?他可沒耐性回答接連而來—個又—個的敏感問題。
并非他不敢直接告訴她“他愛她”,而是他很肯定她不會相信,說不定還會捧著肚子笑彎了腰,叫他的自尊往哪里擺呢?唉!沒想到一向瞧不起愛情的他竟會栽在這個女人手上,每回想著就不免苦笑。
“喂!究竟為什么嘛?怎么不回答?”
“結婚后可別再叫我‘喂’,不像樣!”
“那要叫什么?學著洪姊叫‘湘石’嗎?”浩文黏黏地叫了聲,隨后似要要抖掉渾身雞皮疙瘩般地打了個哆嗦。
“你干嘛非得扯上她?”
“誰叫你故意避開我的問題?”她反問。
唐湘石無可奈何地嘆口氣。
“艷艷的個性很極端,她那天瘋了似的你也看見了,我可不想娶這么個不定時炸彈放在身邊!
“我覺得她只是想鬧得我們放棄結婚的念頭,總之——她全是為了你嘛!瞧你沒良心的把她說得那么可怕。”
“那你要我怎么說?放棄你去娶她嗎?你不想報復你母親了?”
“我的確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報復她。”浩文懊惱地說。
“那么你……”她又不想結婚了嗎?他真想尖叫。
“放心啦!我不會讓你對父母難交代的。”
唐湘石正松了口氣,她忽然又問:
“你有沒有聽說關于‘萬聲’要接收那些小公司的后續消息?”
“我已經勸我爸再觀察一陣子,反正我那個色狼舅舅本來就挺會誤事,我爸對他也不是很信任。”
“你忽然插手你爸的事業,他不覺得奇怪?”
“他高興都來不及了,還以為我打算全心投入商場,替他分憂呢!”
“你會接下你爸的事業?”浩文問。
“遲早的事!
“那你的服飾事業呢?不繼續了?”
“那是我的興趣,說實在的我很舍不得放棄。怎么樣?你肯不肯幫我?”
“幫你什么?我對服裝可是一點也不懂!
“不見得!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發現你對服飾搭配挺有一套,你忘了?”
浩文臉紅地想起似有那么回事。
“哎呀!是女孩子都愛把衣服拿來胡亂搭配,哪有什么了不起的。”
“我就是覺得你很有潛力!再加上你又學商,替我管理服飾店絕沒問題。”
“喂!我可不是因為你家富有才……”
“我知道你對錢的看法。”唐湘石笑道:“如果你真那么愛錢,也許我得叫你舅媽了!
她給他一個衛生眼。
“很好笑哦!”
“抱歉!只是說笑的。怎么樣?肯不肯幫我?”
“嫁給你自然是要幫你,不然幫誰?”她細聲說。
唐湘石心里好樂,又不愿表現得太明顯,只有輕咳了咳。
“那有關你母親……”
“再說吧!反正‘萬聲’暫時沒了動作,這段日子看他們有沒有能力轉危為安。”
“我覺得……”他看看她。“你終究還是會放過他們,搞不好還會幫他們呢!”
“不可能。”浩文斷然道。
“難說哦!你這個人就是心太軟了!彼f完微笑著看她一眼,并伸手拉過她的手握在手中。
浩文任由他拉著自己的手,忽然覺得有點兒想哭。她知道這很莫名其妙,可是這個人這么了解她,又似乎很能包容她的心情,這著實令她感到溫暖,還有那么點感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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臺北的東區在寒冷的假日也是人潮擁擠的,反正天氣冷正是女人借口衣服不夠而外出購物的最佳理由。
高奇峰也縮著脖子陪白千紫逛過一家又一家的服飾店,耐心地等她試穿一套接一套的衣服,并適時地提供自己的看法和竟見。
好不容易,白千紫終于買齊了她所要的東西,挽著高奇峰的手說:
“你不需要買些什么嗎?浩文要結婚了,你總得打扮一下!
“打扮什么?我又不是新郎!彼f著打了個哈欠。星期天,又這么冷,實在該在被窩里躲—整天。
千紫看了他一眼,忽然低聲問:
“浩文要結婚,你是不是——很不高興?”
“我?”他皺眉!拔矣胁桓吲d嗎?沒有吧?”
“我總覺得你懶懶的,提不起勁來。”千紫低下頭!耙苍S——你舍不得她嫁人。”
“千紫!你……你是不是想說什么?你說明白點嘛!否則我實在不懂你的意思!
“我……我想問你……你是不是很喜歡浩文?”她終于吞吞吐吐地說。
“浩文?是。∥耶斎幌矚g她……”一看見千紫眼眶含著淚,他又忙著解釋:“小姐!你想到哪里去了?我和浩文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兼朋友嘛!我喜歡她有什么不對?”
“人家都說男女之間沒有永遠不變的友誼,你們認識這么久了,難道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