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開發(fā)的市郊一幢精巧的別墅二樓,響起一陣震天怒吼。「該死的蘭、春蘭、秋蘭、天曉得到底是什么蘭,你好好解釋清楚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?」
曉蘭瞪著眼前這個怒氣沖沖沖向她的男人,心中的怒意不下于他,「曉蘭、曉蘭!我是曉蘭,你連自己取的名字都記不得嗎?」
「曉蘭,清曉幽蘭──」任翔亦毫不客氣地回瞪她,怒火沒有一絲稍熄的現(xiàn)象,「該死的你根本配不上這個名字!你什么蘭也不配!你這種女人只會糟蹋蘭花那種高雅的名花!」
曉蘭倒抽一口氣,全身氣得直抖顫,她握緊雙拳,「請問任大先生,這一次我又做錯什么事了?」
任翔驀地舉高手一甩,一件米黃色的真絲襯衫摔落她臉上,「請問你對我的愛衣做了什么好事?」
曉蘭扯下襯衫,忽然一怔。嗯,或許不該說是純粹的米黃色,基本上,它呈現(xiàn)了一種不均勻的色彩,有點(diǎn)像水彩畫強(qiáng)調(diào)的那種濃淡相間的層次感。「很不錯的一件襯衫,很──大膽的色彩運(yùn)用!
「色彩運(yùn)用?你該死的以為你在畫水彩嗎?一件好好的襯衫變成這樣還能穿出去見人嗎?」
「為什么不能?是很棒的一件襯衫啊!
任翔猛地抓過襯衫,將她整個人推到墻邊以身體抵住她,噴著烈焰的雙眸幾令她窒息,「你知道這件衣服本來是什么顏色嗎?」
「米黃色嘛──」
「白色!是白色!」他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,「純潔無瑕的白色,我唯一一件白襯衫被你洗成了莫名其妙的黃色!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我這件襯衫是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傳下來的,壓在箱底幾百年了!
「它原來是白色的?」曉蘭震驚地望著那件充滿藝術(shù)氣息的襯衫,它怎么可能是白色的?「對不起,我只是嘗試擔(dān)負(fù)一些家務(wù),我沒想到──」她的語音愈來愈低,眼簾亦緩緩低伏。
「是啊,真虧你熱心幫忙。」任翔毫不留情地譏刺,「讓我無法出席今晚的宴會!
「又不一定非穿這件不可──」
「你知道今晚是什么場合嗎?是最正式的晚宴!」任翔對著她耳朵大吼,「穿黑西裝白襯衫是不成文的規(guī)定!很不幸現(xiàn)在我手中抓著的這一件是我僅有的一件。」
「白襯衫我也有,你不是替我買了一些──」
「妳要我穿女人的衣服?」
曉蘭一窒,「要不然去借去買嘛,何必那么大驚小怪。」
「去借去買?你以為古奇親自設(shè)計(jì)的衣服那么容易買到?」
「那是古奇?不會吧?凡賽斯那種花俏的風(fēng)格比較適合你的,花花公子!顾钪腹牌嬉浪O(shè)計(jì)的衣服上了你的身不吐血才怪!」
「你嘀咕些什么?」他狐疑地瞪她。
「沒!沒什么!顾泵u搖手,「我只是說依任大先生豁達(dá)的個性,應(yīng)該不會計(jì)較一件名牌襯衫!
「問題是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名牌襯衫!」他再度提高嗓音,「這是盛揚(yáng)的大小姐親自從歐洲拎回臺灣送我的!我今晚要不穿這件去赴她家的晚宴,怎么對得起她一番熱情?」
「啊,又是女人。」曉蘭的聲調(diào)有著濃濃的嘲諷。
「什么意思?」
「我就說嘛,你任大先生怎么會為一件白襯衫大發(fā)雷霆!箷蕴m揚(yáng)眸望他,原先的愧疚感霎時消失,取代的是唇角微微的挑起。「原來歸根究柢還是女人。除了每天討各大美女的歡心,你沒有其他事情好做了嗎?」
任翔放開她,挺直身子,「怎么?你似乎對我的生活方式挺有意見的?」
「豈敢。我不過是寄人籬下的無名小卒,你任大先生又是我救命恩人。我怎敢質(zhì)疑你的生活方式?」
「說到寄人籬下。你決定好什么時候滾離我視線了嗎?」
她臉色驀地刷白,「我?」
「你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,臉頰的傷痕也逐漸消退,是可以滾的時候了!谷蜗枵f得絕情。
「我還沒好!」曉蘭撫著依舊傷痕交錯的臉,過了這幾天,臉頰的浮腫雖消了,傷口卻仍細(xì)細(xì)紅紅的。她知道這些傷痕遲早會淡去,但至少現(xiàn)在它們還很明顯。「我不能這樣出去見人!
「不能出去見人?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生得美丑與否。」
「我是不在乎!箷蕴m低喊一聲,一股莫名的委屈襲向她,「但是你有必要如此絕情嗎?你對其他女人總那么溫柔,為什么只對我兇?」
任翔一窒。是啊,為什么非對她那么絕情?自己不是一向以紳士風(fēng)度為傲的嗎?即使對方不是個美人,他也總是彬彬有禮、溫柔體貼。何況這個女人似乎也并非真長得丑,這些日子她臉上浮腫盡消,傷痕也逐漸淡化,一張臉蛋看得出原先確是晶瑩剔透,不僅不丑,搞不好還是個絕世美人呢?刹恢醯,當(dāng)她一天比一天顯得更美,他就忍不住有強(qiáng)烈想驅(qū)她遠(yuǎn)離自己的欲望。
「你以為一個莫名其妙被丑女纏上的男人會有風(fēng)度到哪兒去?我這里可不是收容所,有你在,我?guī)嘶貋矶疾环奖!?br />
「你可以帶回來啊。」曉蘭熱切地,「隨你帶任何女人回來我都會假裝不存在的,決不會打擾你們!
「我該怎么向她們解釋你?」
「就說我是──我是你新聘的管家。對!管家。」她忽地一拍雙掌,似乎挺得意這個頭銜,「這樣她們就不會覺得我的存在很奇怪了!
「管家?」任翔瞪她。她哪來這些古靈精怪的想法?
「嗯。我是說真的,我可以替你工作來抵食宿費(fèi)!
任翔一陣不懷好意的笑,「依你今日的表現(xiàn),」他舉高襯衫,「我不確定聘請你是否是一個正確的決定?」
「那──只是意外!顾橆a微紅,語氣焦急,「我還不太熟悉這些。我發(fā)誓以后決不會發(fā)生類似的事了。」
曉蘭深吸一口氣,她知道他不相信她,她知道他還是一心一意想趕她走,但她真的無處可去。離開這里,她又能上哪兒呢?她低垂螓首,語聲幽微,「請你給我一次機(jī)會!
任翔瞪她良久!杆懔!」他終于開口,「你高興怎樣就怎樣好了。」
她驀地抬首,眼眸晶亮,「你愿意收容我?」
「隨便你!」他丟下一句,大跨步往臥房走去,「我要準(zhǔn)備出門了!
「那白襯衫怎么辦?」
「我穿另一件米黃色的!」
「可是,不是規(guī)定要穿白的嗎?」
「去他的規(guī)定!」
他終于出門了。曉蘭軟倒在客廳的沙發(fā)上,忍不住一股心情放松的感覺。不知怎地,在那個男人面前她時常陷入呼吸困難的境地,他似乎總有辦法輕易挑起她的怒火,輕易讓她失去理智。
是他讓她變得暴躁易怒,或是她原本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?她不清楚,一直到現(xiàn)在,失去的記憶仍然沒有回歸的跡象,她對自己的背景、過去、個性、甚至長相依舊一無所知。她沒有過去,未來亦是茫茫然,能把握的只有現(xiàn)在。她不認(rèn)識任何人,只除了那個救她一命的男人。但他似乎急于擺脫她。
曉蘭以手覆額,長長地嘆息。她不曉得自己究竟是哪一點(diǎn)讓任翔看她如此不順眼,就因?yàn)樗_(dá)不到他心中的美女標(biāo)準(zhǔn),他就對她如此不屑一顧嗎?一個人的美丑真如此重要?雖然他口中念念有詞,但總算還是答應(yīng)繼續(xù)收留她了,或許他并不像他表現(xiàn)的那樣絕情,或者他還是有善良的一面。
對曉蘭而言,自己的身世背景是個謎,那個男人也同樣是個謎。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?在他救了自己的隔天,立刻弄來一本假護(hù)照以便帶她回臺灣,普通人會如此神通廣大嗎?
天曉得他怎么弄到護(hù)照的?照片上女子的輪廓簡直與她一模一樣,他還編了她不小心落海以至臉部割傷的故事,甚至出示了她在東大附屬醫(yī)院的急救記錄。
「我必須馬上帶她回臺灣給一位醫(yī)生朋友整容。」他氣定神閑地對通關(guān)人員解釋,露出恰到好處的焦慮神情。
她實(shí)在佩服他的演戲天分,以及他花不到兩小時就弄來一本護(hù)照的能力。
唯一不滿的,大概只有那本護(hù)照上她的名字了。陳曉蘭,他給她取一個如此俗氣的名字也就罷了,干嘛還非得配上這樣通俗的姓?她敢打賭全臺灣至少有數(shù)十位女孩叫這樣的名字。唉,算了,叫什么名字有什么關(guān)系?自己覺得這名字不好聽,那家伙卻嫌自己配不上這個名呢。她站起身,伸了個大懶腰,晶亮的眼眸環(huán)顧四周。她決定了,就從現(xiàn)在開始她管家的生涯,她一定要做出一番成績向他證明自己并非是米蟲。
反正就是打掃、洗衣、煮飯而已,這有什么難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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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個小時后,曉蘭瞪著眼前一鍋在瓦斯?fàn)t上熱鬧滾滾的湯。這是第三次實(shí)驗(yàn)了,不可能連續(xù)三次都失敗。她關(guān)上瓦斯?fàn)t,掀開鍋蓋,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湯匙,吹涼它,然后仔細(xì)地品嘗。
太咸了!怎么可能?她明明照食譜標(biāo)明的調(diào)味量加的鹽和醬油啊,為求精確,她甚至還找出附有刻度的量杯呢。她不敢相信!
第一次不小心將湯煮干,第二次雞肉又太老,第三此居然味道太咸!曉蘭坐倒在地,她從不曉得烹飪竟如此困難,只一道香菇雞湯就折磨了她五小時!有一件事可以確定,她大概毫無料理天分,或許從未下過廚呢。
從前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?洗個衣服會將白色洗成黃色,煮一鍋湯連續(xù)三次失敗,過去自己真的從未做過家事嗎?如果不會做這些,那自己又會做些什么?總要做些什么事來養(yǎng)活自己吧?她一定有某種專長,這個社會的每個人都該有某種專長,他們總要工作賺錢糊口。那我的工作是什么?
她不知道,完全想不起來。她緩緩站直身子,深呼吸數(shù)次以平抑忽然來襲的頭痛。然后,她聽見車輛疾駛的聲音,接著,是一陣呢噥軟語。
任翔回來了。而這一次,他真的帶回一個女人。
她連忙收拾廚房的一團(tuán)混亂,將方才預(yù)先煮好的咖啡再加熱,找出盛咖啡的骨瓷杯和托盤。還有糖罐和奶精?曉蘭慌亂地在一扇扇關(guān)著的櫥柜里找尋,為什么找不到?那家伙難道只喝黑咖啡嗎?終于,她在一大堆瓶瓶罐罐中辨認(rèn)出細(xì)糖和奶精,取下它們,連著托盤端入客廳。
一進(jìn)廳,她便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出現(xiàn)的不是時候──任翔正與一個女人吻得如火如荼。如果要自己評論的話,那簡直不像正常男女熱情的親吻,兩頭失去理智的野獸情欲的交歡這種形容比較適合他們。曉蘭別過頭,忍住一陣猛然涌上心頭的不舒服感。
直到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聲回響于整間廳內(nèi)!柑彀!翔,這女人是誰?」
曉蘭勉強(qiáng)自己帶著從容笑意回轉(zhuǎn)螓首,「兩位,喝杯熱咖啡暖暖身子吧!闺m然你們的身子早熱得不象話了。她在心中暗念,面上卻依舊掛著甜甜微笑,輕悄悄在一張八角型茶幾上放下托盤。她端起其中一杯,「黑咖啡嗎?或者要加糖或奶精?」
女人瞪她,畫得精致的五官顫動著,「你究竟是誰?」
「管家。我為任先生服務(wù)。」
「管家?」女人轉(zhuǎn)向任翔,「你什么時候請了管家了?」
任翔聳聳肩,「也不算正式的,她還在試用期!
女人望向他平靜的表情,忽然笑了,「原來是管家,我還以為你金屋藏嬌呢。」她收拾起滿腔醋意,認(rèn)真打量起曉蘭來,「不過看她的長相實(shí)在也不合你口味,滿臉疤痕。」她蹙起兩道翠眉,「你從哪里找來這只丑小鴨的?」
丑小鴨?曉蘭挑起眉來,這女人竟叫她丑小鴨?她自以為是優(yōu)雅迷人的天鵝嗎?她轉(zhuǎn)向任翔,后者只是漫不經(jīng)心地望著這一幕,眸子躍動著嘲弄的光芒。別期望他會幫忙。曉蘭收到了他眼中流露的訊息,只得重新面對那不知是何方神圣的女人,嗯──姑且稱她為A女吧!负瓤Х葐?」她對A女微笑。
。僚斐鲆恢皇,似乎有意接過瓷杯,卻在最后一刻讓它落了地。
曉蘭怔怔望著碎落一地的瓷杯,「皇家哥本哈根。」她喃喃念著。
「你也知道這杯子價(jià)值不凡。」A女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,「皇家哥本哈根呢,打碎一個你一天的薪資就沒了!
曉蘭悚然一驚。讓她震驚的不是那杯子值她一天的工錢,而是她知道那是皇家哥本哈根!為什么?沒有任何人告訴她那組咖啡杯的來歷啊,為什么她一眼就可以認(rèn)出?她勉力排去震驚,彎腰拾著碎片,冷不防被尖銳的邊緣刺了一下。
「該死的!」這一次提高語音的是任翔,「沒人教你別用手去碰碎片嗎?就算它是名牌瓷器又怎樣?值得讓你這樣緊張兮兮的?」他用力拉她起身,盯著她被割傷正流著血的手指,「你全身上下夠多傷痕了,你還想再添上幾個不成?」
他非要像這樣時時刻刻提醒她的難看嗎?她用力抽回手,「我才不是因?yàn)榇蛩楸佣o張,就算它再貴我也不在乎!難道這杯子還真值我一天的薪資不成?」
「是嗎?」任翔凝望她,語調(diào)再度恢復(fù)一向的玩世不恭,「它是不值你一天薪水,正確地說,它的價(jià)值比你一天的工資還高!
比她一天工資還高?曉蘭瞪他,他打算整她?無妨!笡]關(guān)系,只要任先生肯讓我住在這里就行了,小女子已經(jīng)感激不盡。」
「她住在這里?」A女再度拔高嗓音。
任翔還來不及解釋,曉蘭已搶先開口,「所以我薪水才那么低啊,你知道,要抵房租嘛。」
「你讓她住在這里?」A女憤怒的眸光射向任翔,「你從不讓任何女人住在家里的?竟然讓她住這里?」
「這是因?yàn)椹ぉぁ?br />
「因?yàn)槲覠o家可歸嘛,」曉蘭再次搶先回答,「所以任先生好意收留我!顾尵Я恋暮陧鴮(zhǔn)A女,視一旁的任翔如無物,「任先生人真的很好,很體貼呢,今晚為了參加你家的宴會,還千辛萬苦特地想把你送他的襯衫找出來穿哦!
「我家的宴會?」
「對啊。你就是盛揚(yáng)的大小姐吧?他臨出門前一直不絕口地稱贊你呢。」
「我不是盛揚(yáng)的大小姐!」A女咬牙切齒地。
我猜也是。因?yàn)槟羌一飺Q女人比換襯衫還快。但曉蘭卻只是淡淡一聲,「哦!谷缓笠桓弊鲥e事的表情,「對不起,你們慢慢聊吧,我先告退了!
她迅速閃身回到廚房,一面偷聽著自客廳傳來的斥罵聲;旧夏遣凰阃德,因?yàn)椋僚姆重惛叩盟氩宦牭蕉疾恍。她靠著墻,唇角愈挑愈高、愈挑愈高,甚至連那高分貝的噪音消失了都毫無所覺。
「你笑得挺開心的嘛。」任翔警告意味濃厚的嗓音瞬間奪去她自得的微笑,她低下頭,適度扮演著懺悔者的角色。「對不起,」她甚至連嗓音都變了,細(xì)致微弱有如待罪羔羊,「我并非有意造成這不幸的結(jié)局!
「不幸的結(jié)局?」
「她要求跟你分手,不是嗎?我真的很抱歉!
「啊,那個!谷蜗杞z毫不以為意地聳聳肩,執(zhí)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水,一口飲下!肝以缦霐[脫她了。多謝你今晚這場戲讓我能免于主動開口。你知道,我一向自詡騎士,」他朝她眨眨眼,「為保持紳士風(fēng)度總不好意思主動甩掉女方吧。啊──」他一面伸著懶腰一面走回客廳,「這一次你總算幫了大忙了,春蘭。」
她倏然揚(yáng)首瞪向他好整以暇的背影,「是曉、蘭!
「你說什么?」
她沖向他面前,「我的名字──曉、蘭!
他不慌不忙地皺起眉,「曉蘭──不是春蘭嗎?對不起,你的名字沒什么特色,實(shí)在難記得很。」
曉蘭知道他有意激怒她,也不停告訴自己千萬別中他計(jì),無奈怒火就那樣被撩起,「這是你自己取的名字!
「我取的?我怎么會取這樣一個名字呢?」他假作無辜地打量她,「你全身上下,橫看豎看,怎樣也不像一朵蘭啊。」
她啞口無言。
「對了,管家,你不打算收拾一下這一團(tuán)混亂嗎?」他指著地板,「為免刺傷你玉手,我建議你先拿掃帚把碎片掃一掃,然后再用抹布擦干凈!
「我知道!不需你來教我!
「原來你知道?」任翔恍若大吃一驚,「我倒不曉得自己聘了一個有經(jīng)驗(yàn)的管家呢。是我失禮了。那么,你慢慢收拾吧,我先回房休息了!拐f著,他舉步邁向二樓,忽又回過頭來,「順便告訴你一句,你煮的咖啡太淡了,恐怕不合我口味。不過不曉得廚房那鍋雞湯怎樣?我可也不喜歡太咸哦!顾幻嬲{(diào)侃,一面拋下一抹足以迷死所有女人的淺笑。
只有我不會被迷惑,全世界的女人都會臣服在他方才那抹價(jià)值連城的微笑之下,但曉蘭只覺一陣強(qiáng)烈的怒意。這輩子自己曾經(jīng)對一個人比這個家伙還更生氣嗎?她不記得。就算記得也絕對沒有吧。她咬著牙,強(qiáng)忍想要爆發(fā)的沖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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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翔倏地打開眼簾,并立刻坐直身子。
多年的訓(xùn)練養(yǎng)成他超人一等的警覺心,只要有一絲風(fēng)吹草動,即使在沉沉睡夢中他也能迅速清醒。
他如鷹般銳利的眼神掃射四周,卻找不著讓自己悚然驚醒的原因。他的臥房一片漆黑,靜得連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。究竟是什么鬼,膽敢打擾他正與美女纏綿的美夢?他不明就里地思索著,終于靈光一現(xiàn)。
一定是她!他暗暗詛咒著,翻身下床、披睡袍、出房門、下樓梯。果然,廚房的燈還亮著。這么晚了她還在廚房做什么?他怒氣沖沖,大跨步進(jìn)了廚房就要開罵。映入眼簾的景象及時讓他縮了口。
她坐在那兒,低垂著頭靜靜蜷縮在廚房一角,披著長發(fā)的肩規(guī)律地起伏著。
「我的老天!你該死的在哭嗎?」他大皺其眉,嗓音是剛睡醒的沙啞。
她仿佛終于驚覺有人靠近,靜默數(shù)秒,勉強(qiáng)抬起頭來,「沒有。怎么可能?」
「你的眼睛是紅的!
「那是因?yàn)槲蚁胨!?br />
「為什么不去睡?」
她咬唇不語。
她不說他也明白,任翔掃視四周一圈,堆滿鍋碗的水槽、流理臺上還冒著蒸氣的咖啡壺、以及孤伶伶躺在她腳邊的咖啡杯。傻瓜都看得出她在做什么。他只沒料到她自尊心如此之強(qiáng),為了練習(xí)煮好咖啡熬到清晨四點(diǎn)還不睡!附Y(jié)果還是失敗了!惯@不是一個問句。
她沉寂良久,終于輕聲開口,「我會成功的!拐Z氣不容置疑。
「妳倒有自信。──既然如此,為什么還要哭呢?」
「我說過我沒哭!」她倔強(qiáng)地瞪他,「只是因?yàn)樘а劭舨抛兗t!
「那鼻頭呢?我倒沒聽說太困也會讓鼻尖變紅!顾坪跤幸舛号。
「你非要如此嘲弄我?」她語音顫抖,不知是因?yàn)閼嵟蛭?br />
任翔心一動,不覺蹲下身子伸手抬起她下頷。
她沒有回避,黑眸一片水汪汪,映著他震驚不已的火花。他劍眉一蹙,不覺視線一落,躲開她倔強(qiáng)的眸子,定在她還留著淡淡細(xì)痕的頰。那兩瓣頰──已褪了原先丑陋的紅,顯得晶瑩剔透起來。
沒錯,以他豐富的女人經(jīng)驗(yàn)評斷,她絕對是個美人。任翔肯定地想,而這個認(rèn)知讓他大大不悅起來。更讓他無法釋懷的,是他的心竟因她這番表面倔強(qiáng)實(shí)際卻楚楚可憐的模樣動搖起來!高@是某種苦肉計(jì)嗎?」他語音沙啞。
「什么意思?」
「別以為這樣我就會一直收留你!顾o靜地,「我任翔可不是那種因?yàn)榕肆鲙椎窝蹨I就舉雙手投降的濫好人。」
「我無意爭取你的同情!」
「那就別三更半夜不睡覺,故意折磨自己!」他終于松開她下頷,拿起她腳邊的咖啡杯飲了一口,「這咖啡還是一樣難喝得要死?磥砟愦蟾攀菦]這方面的天分吧!
「你的意思是──要我離開?」
「在此之前,我會先查出你的來歷!顾酒鹕,「放心吧,我一定會找到你的家人,不會絕情到將一個失憶女子丟在臺灣的!
「別找!」她驀地尖聲一句,反應(yīng)激烈地拉住他睡袍衣角。
他揚(yáng)眉,「為什么?你寧可一輩子不知道自己的來歷嗎?」
「別找。」她固執(zhí)地重復(fù),無法解釋忽然襲上心頭的強(qiáng)烈恐懼感。
「為什么?」
「求求你!顾f不出理由,只能咬牙懇求他,「請你再收留我一陣子,──我保證不超過一個月!
「一般人失去記憶都會憂心焦慮,拚命想找回自己,可是你的情形完全不是這樣!顾汲了,「相反的,你似乎還很害怕回想起過去一切。為什么?」
她啞然無語。為什么?自己究竟有一個什么樣的過去?為什么她讓她潛意識地想逃?難道這過去真如此不堪?
「就一個月!谷蜗杞K于允諾,雖然他幾乎甫一出口就后悔了,「一個月后可不許你再賴在這里!
「一個月。」曉蘭輕聲許諾,松開他衣角,怔然望著他遠(yuǎn)去的背影。
一個月后,她該何去何從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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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是第七天,今晚是G女。曉蘭一面在廚房煮著咖啡,一面掐指算著。
她真佩服這男人的能耐,他還真每晚帶不同的女人回來呢,一天一個,絕不重復(fù)。那些女人究竟中了什么邪?竟會為這種男人神魂顛倒!更可笑的,她們總會相信他的甜言蜜語,以為自己是他唯一所愛。即使明明知道自己只是他眾多情人中的一位。
他究竟是用什么手段誘這些女人甘心臣服的?
并那不干她的事,只是當(dāng)他每晚都帶不同的女人回家時她忍不住會如此猜想。他帶她們回來,與她們在主臥房激烈纏綿,聲響足以震動兩層樓,然后在清晨親自送她們回府。
夜復(fù)一夜。偶爾她會有種錯覺,認(rèn)為他是故意如此做,以便讓她無法忍受而自動要求離開。我才不會因此認(rèn)輸。她甩甩頭,執(zhí)起咖啡壺將黑色的液體注入杯里,一陣濃醇的香味侵入她鼻頭。
不需親自品嘗,她肯定這次一定煮得相當(dāng)成功。事實(shí)上,近兩天她煮咖啡的技巧幾乎已達(dá)職業(yè)水準(zhǔn),就連以嘲弄她為樂的任翔也在今早承認(rèn)她確實(shí)大有進(jìn)步。
至今仍忘不了當(dāng)時的雀躍。曉蘭承認(rèn),他今早微帶不情愿的贊美相當(dāng)令她開心,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有用的,尤其是出自他的肯定。他的認(rèn)同對她十分重要。曉蘭捧起托盤,以一個管家的步伐走進(jìn)客廳,既輕悄、又沉重地足以提醒主人她的來臨。
眼前的情景令她訝異。
第一次,她沒有在端咖啡進(jìn)客廳時不小心打斷一對璧人熱切的纏綿。相反的,任翔與G女分據(jù)兩張沙發(fā),正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地聊著天。她在兩人面前放下托盤,抬起頭,第一次接觸到女人對她的微笑。那微笑,曉蘭看得出來決不是出于嘲弄或諷刺,而是絕對真心的。那微笑美得令她一愣。
「妳好。喝杯咖啡?」
「謝謝你。」G女優(yōu)雅地說,「我自己來就行了!购闷娴难垌蛄克,「妳是──」
「任先生的管家!
「任先生請了管家?」她轉(zhuǎn)向任翔。
「非正式的,還在試用期!
她轉(zhuǎn)回來,唇角依舊漾著淺笑,「敝姓魏,」她伸出手,「魏巧瑩!
「請叫我曉蘭!箷蕴m回應(yīng)她的握手,立刻在心中替這位氣質(zhì)高雅的美人打了滿分。一邊將懷疑的目光調(diào)向任翔,他帶這樣高尚的淑女回來有何目的?
任翔察覺她目光的不友善,「魏小姐是我從前一位客戶!顾幻靼鬃约簽楹谓忉,但話就那樣沖口而出。
「是啊,」魏巧瑩立刻接口,「任先生替我解決了一個懸心已久的煩惱,我今天是特地來謝他的!
客戶?曉蘭忍不住好奇,這幾天總是見他悠然自得地周旋在眾家美女之間,她幾乎忘了這人該有個正當(dāng)?shù)墓ぷ鳎∫运诙潭處仔r的時間便能弄到一本假護(hù)照的本領(lǐng)看來,他的工作一定不簡單吧。
「曉蘭小姐煮的咖啡真好喝!刮呵涩摰馁澝览厮袼迹甘炙囈涣,難怪任先生會想聘你為管家!
「你喜歡?」曉蘭禁不住微笑。
「是啊,妳人漂亮,手藝又好,一定有不少追求者吧。」
一旁的任翔終于爆笑出聲。
曉蘭瞪他一眼,魏巧瑩卻不知所措,「任先生笑什么?」
「老實(shí)說,我現(xiàn)在只有煮咖啡的技巧高明些,其他還差遠(yuǎn)了。」曉蘭微不情愿地坦承,「而且任先生一直認(rèn)為我長得不好看。」
「妳不好看?」魏巧瑩瞪大眼,「你是我見過最美的女人了,我相信任先生也如此認(rèn)為!顾蛉蜗琛
任翔不置可否,「我送你回家吧,巧瑩,謝謝你今晚專程來看我。」
一直到任翔那輛保時捷的引擎聲傳來,曉蘭才恍然自怔忡中醒覺。那個女人說她美!她不自覺地輕撫自己臉頰,雖然早在兩天前臉上的疤痕就已全然消褪,鏡子也告訴她她不再像前陣子那般不忍卒睹,但她從沒想到自己能稱得上是個美人,而且還是出自一個絕世美女之口。
在任翔口口聲聲的嘲弄之下,她早已接受自己容顏不美的事實(shí),但那又如何?她迅速阻止自己遐想,就算真長得美又如何?那并不能代表什么。事實(shí)上她還隱隱有種感覺認(rèn)為這不是件好事。她深吸一口氣,強(qiáng)迫自己收拾杯盤,腦子卻無法停止轉(zhuǎn)動。
待她終于厘清紛亂的神思之后,她才發(fā)覺是任翔與魏巧瑩的關(guān)系困擾著她。她和前面A到F之女完全不同,氣質(zhì)優(yōu)雅大方,雖然不像之前幾位全身名牌珠寶,卻清新可人。她不是那種出自豪門的世家千金,但氣質(zhì)絕對勝過那些驕縱女,任翔對她的態(tài)度也不比其他女子。他相當(dāng)尊重她!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尊重一個女人。他誘哄女人、體貼女人,在她們面前總是一副護(hù)花騎士的態(tài)度,卻從未真心尊重過她們。
魏巧瑩是唯一一位。
他打算對她怎樣?在洗凈、擦干所有的杯盤后,這個疑問仍盤旋她腦海揮之不去,她決定必須繼續(xù)做家事以忘卻這些無聊的瑣事。就從打掃他的書房開始吧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