博佳沒有催她，他自己也還處於震驚狀態(tài)，尚未恢復(fù)過來。
兩人據(jù)著話筒，各自躺在柔軟的床鋪上，好一會兒沒人說話，只是靜靜聽著對方的呼吸聲。
漸漸的，平靜下來了。智美開口：「你睡了嗎？我打擾到你沒有？」
透過電話機(jī)所傳來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(yuǎn)，有些不真實。但在想念一個人的時候，好歹，聊勝於無。博佳回答說：「沒有，我還沒睡，我正在下棋�！�
「下棋？你有客人嗎？」
「沒有，我一個人玩，打發(fā)時間而已。」
「喔�！乖瓉�。
「嗯？」怎麼了？
不想猜測心意，不想躲藏，智美淡淡地道：「我睡不著�！�
博佳抬頭看了眼窗外的明月�！改隳抢锟吹玫皆铝羻�？」
智美抬起頭，看向窗外�！膏�，看得到啊，很亮是不是？還是滿月耶�！�
「聽說被這種月光照到的人比較不容易睡著�！�
「真的？難怪我睡不著，你也是嗎？」
「我也是�！�
「真巧。」智美說：「那我們來聊聊天吧，好不好？」
「好啊，反正睡不著，想聊什麼？」
「隨便聊聊，聊什麼都可以�！顾皇窍肼犓穆曇�。
博佳沉吟了片刻�！改恰牧哪阍觞N會打電話來好了�！�
她不答�！改慊貋矶嗑昧�？」
他反問：「你又回去多久了？」
這樣不行。智美喪氣地說：「我們得換個話題�！�
「我同意�！顾卮稹�
但智美卻還是回答了：「今天是第八天……喔，不，是第九天了�！挂呀�(jīng)過了午夜，又得加一天。
那麼她在他上山那天就回去了�！覆皇且獡Q個話題嗎？」
「是要換啊，不過還是先把該講的講一講，心理沒負(fù)擔(dān)比較好--你剛回家嗎？」
「嗯，前天才回來。」智美真正想說的是什麼？博佳耐著心等待。
「我有沒有東西忘在你那里忘記帶走？」正是閑話家常的口吻。
「有�！�
「真的，是什麼？」怪了，她還以為她收拾得很乾凈了。
你的身影、你留在屋里的種種回憶，博佳心想。他說：「冰箱里有一瓶優(yōu)酪乳，你買的，還沒開過呢�！�
智美恢復(fù)記憶�！肝彝耸帐氨淞�，請你幫我處理掉吧�！苟寄屈N久了，大概也過期了�！高�有其它的東西嗎？」
「應(yīng)該沒有了，我沒有仔細(xì)檢查過，不是非常確定�！顾f謊。
「再換個話題吧。」好像又聊不下去了，她建議。
他問：「最近過得還好吧？」
「很好�！顾f：「你呢？」
「也很好�！顾稹�
「薄荷園現(xiàn)在怎麼樣了？」
「改善了些，漸漸在復(fù)原，還需要時間�！�
「喔，那很好�！�
「嗯，總比全軍覆沒來得好多了�！�
好像又得換個話題了，智美皺著眉道：「對了，我看到你說的那種旋心花了�！�
「哦，是嗎？你確定？」
智美回想著她所看見的那株花的外型。「旋心花是不是葉子細(xì)長，開白色的花，花型有點像百合的那種？」
「你真的看到了！」他有些訝異�！甘遣皇呛苌衿�？」
「醞釀了一整年的期待，卻在短短的幾個小時里就結(jié)束了燦爛的一生……」智美淡淡地說：「我想她是天性如此�！�
博佳突然靜默了下來。
「我還看見了你的傳真�！诡D了頓，她問：「那種情況……真的沒有辦法面對面地攤開來談嗎？」
博佳沉吟�！改阆胍颐鎸γ娴馗阏勥@件事嗎？」
智美在心底搖頭�！覆�，我不想談這件事，我們再換個話題吧�！�
「嗯哼，聊什麼好？」
她玩笑地建議：「不如唱首搖籃曲來聽聽，好嗎？」
博佳不禁笑了出來�！肝也粫�，怎麼辦？」
智美認(rèn)真地答說：「不然，你另外想法子幫我早一點睡著，吃安眠藥的方法除外�！�
博佳蹙起眉�！竸e吃安眠藥，對身體不好�！�
「我知道，所以才打電話來向你求救啊，想到什麼好辦法沒？」
「喝」杯熱牛奶試試看�！�
「多麻煩，還要下床，喝完又要洗杯子�！�
博佳失笑�！改屈N把你真正想說的話說出來吧，說出來以後，心里舒坦，沒壓力，就睡得著了�！�
智美晶亮的雙眼在黑暗中瞪著天花板。她一直沒反應(yīng)，直到博佳出聲叫喚她，她才緩緩地問道：「博佳，你後不後悔？」
博佳遲疑地道：「為什麼這麼問？」
「失眠東想西想，突然覺得有些對不起你�！�
「怎麼會這麼想？」他輕聲問。
她誠實地說：「開頭就這麼想過，但一直很自私，不想告訴你�！�
他何嘗不也是有這樣的罪惡感�！冈觞N現(xiàn)在又想說了？」
智美輕輕地笑。「現(xiàn)在是大半夜，講完了，明天醒來可能會忘記，像作夢一樣，所以沒關(guān)系�！�
而且夜晚也是人心靈最脆弱、最沒有防備的時候。他何嘗不想把實情告訴智美，只是每每話到喉口，就被咽了下去。
博佳遲遲不語，「你後不後悔？」智美間。
猶豫了下，他沒有正面回答�！改阕约耗兀磕汜峄诹�？」
「曾經(jīng)後悔過，現(xiàn)在不了�！�
「過程里發(fā)生了什麼事？」他好奇地問。
「反正都做了，後悔也無濟(jì)於事，只好努力貫徹始終了。而且我覺得我們現(xiàn)在這樣也很不錯�！垢菜y收，只好忘記過去，看向未來。
「是嗎？」他困惑地想。哪里不錯了？
「是啊--不準(zhǔn)你再反問問題了，你得先回答我剛剛問你的--博佳，你後不後悔藉著婚姻來躲避婚姻？」
沉吟片刻，博佳回答說：「智美，我沒有資格說後悔的話，你有你的理由，我們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了，我完全明白你的目的，也答應(yīng)了。而我既然答應(yīng)你，我就不會後悔，你以後不需要再問我這個問題，因為我的答案永遠(yuǎn)都是『不』！我不後悔�！顾衷鯐峄谀�？智美是一個好室友、好夥伴啊。如果他當(dāng)初沒答應(yīng)，他才真要後悔呢。
博佳不後悔……這是否意謂著她可以不用那麼內(nèi)疚了……但他為什麼不後悔？智美不禁沉吟著，過去一個月來，與他相處，她不是沒有注意到博佳的意志其實非常堅定，假如他決定了某一件事，無論旁人怎麼說，他是絕不會改變心意的。
他比她更有辦法，也更有手腕與精神應(yīng)付他自己的婚姻問題，即使龐家三位姊姊不斷地為他安排相親，但如果博佳自己不想結(jié)婚，她相信他絕不會為了受不了逼婚的壓力而輕率點頭。
當(dāng)初與他協(xié)議婚事時，她對他還沒有像現(xiàn)在這樣的認(rèn)識，然而事過境遷，將當(dāng)初種種細(xì)節(jié)拿來重新思考一番，智美不得不疑惑起來。
想起安桐曾問過的一個問題--「你真的確定他之所以不結(jié)婚，理由跟你是一樣的？」
在當(dāng)時，她還不夠認(rèn)識他，她自己渴望自由，不想放棄，便主觀地認(rèn)為他跟她一樣，是為著可貴的單身生活而不愿套上婚姻枷鎖。但如今這樣的認(rèn)知在智美的心中卻起了劇烈的變化，她開始動搖。
博佳為什麼答應(yīng)跟她結(jié)婚？仔細(xì)想來，他似乎從未明明白白的跟她提過。
突然間，她感到既迷惑又不安。
察覺到電話那一頭的靜默，博佳關(guān)心地問：「智美？」
「啊，喔�！顾剡^神來，一時間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。
博佳在等待著，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而去。
話筒中，對方的呼吸聲在暗夜里顯得格外清晰，兩個人、兩顆心，如此遙遠(yuǎn)，卻又如此接近。
唉……
博佳輕輕嘆了聲�！钢敲溃瑨祀娫捔撕脝�？」
智美試著笑了笑，道：「別擔(dān)心浪費我的電話費。」
「明天不是還要工作嗎？早點休息吧。」
「可，我還是睡不著�！�
「你想問什麼，就問吧�！�
智美愣了愣，然後說：「好吧，我想問你，博佳，你當(dāng)初答應(yīng)跟我結(jié)婚的真正原因是什麼？」
博佳是猜出智美有心事，但他沒想到智美會問他這件事�！改悴灰詾槲乙彩菫榱俗杂蓡�？」
「那是『我以為』，但，你是嗎？」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屏息著，肺葉疼痛，等待他的回答。
博佳不愿意再隱瞞，他也為了這件事而吃足了苦頭，罪惡感侵蝕著他。而如今，該是坦白的時候了。他回答智美說：「我是，智美，我是為了自由，但我們兩個對自由的定義不一樣�！�
智美疑惑地問：「那麼你的定義是什麼？」
「記得我告訴過你的嗎？我曾經(jīng)考慮過結(jié)婚，當(dāng)時我也真的準(zhǔn)備要結(jié)婚了……」他放任思緒回到過去的時光里，聲音顯得有些飄渺起來。
智美傾耳注意聽著。
「五年前……我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友，她懷了我的孩子……」
☆ ☆ ☆
博佳曾經(jīng)有一個孩子？！
智美躺在床上，話筒丟在一邊，已經(jīng)掛斷的電話傳來急促的噪音。
她好一會兒不能思考，只能靜靜地回想著博佳不久前向她揭露的一個故事。
他說他利用了她。
智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，只覺得一股酸澀的滋味從胃底蔓衍到喉頭來，她呆愣愣地流了淚，直到電話那頭再無任何回應(yīng)，他說完了故事，他掛上了電話。
☆ ☆ ☆
「這是怎麼一回事？」隔天，智美約了龐大姊出來，忍不住劈頭便問。
龐大姊驚愕地看著智美。「你……你知道了？」
智美點點頭�！覆┘炎蛲砀嬖V我的�！�
龐大姊忍不住垂下了頭，嘆了嘆，又抬起頭來，望著智美，握著她的手說：「那麼你現(xiàn)在應(yīng)該明白了，博佳傷得很重，可能到現(xiàn)在他都還沒有痊愈。你不知道當(dāng)你們結(jié)婚時，我跟老二和老三有多高興！智美，你是博佳的太太，你答應(yīng)我，千萬要好好照顧他。個性上，博佳也許看起來很實際理智，但情感上他一直是我們龐家四個子女中最敏感的一個�！�
「我還是不太明白……」智美悄悄地抽出手，將雙手?jǐn)[在大腿上。「為什麼博佳的女友在懷了他的孩子後，反而不肯嫁給他？博佳愛她，不是嗎？」昨天在電話里，博佳并沒有把事情說得很清楚，她隱隱感覺他還是有所保留，顯然有些事情是他不愿出息她知道的。
龐大姊想到這件事就覺得生氣。她不自覺地握緊拳頭，氣憤地說：「那個女孩是在利用他！」
智美不禁瑟縮了下。如果龐大姊知道她也利用了博佳，不知道會不會跳起來把她打扁？
龐大姊重重地嘆了口氣。「一知道那女孩懷孕，博佳立刻安排了婚禮，但結(jié)婚前夕，那女孩卻跑掉了，原本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那個女孩會這樣，博佳一直不肯說，我是後來自己請人打聽才知道的--她跟她的愛人沒有辦法生育，所以就利用了我弟弟，從頭到尾，她根本就沒有打算要嫁給博佳，而博佳也從頭到尾被蒙在鼓里，他跟她在一起的時候，他完全不知道他喜歡上的那個女孩子，其實是個同性戀者……」
「啊，」智美不禁低呼出聲。這就是博佳想要隱瞞的原因了，他在保護(hù)那個他曾經(jīng)愛過的女孩子。
龐大姊就她所知的告訴智美：「那個女孩家世很好，知道她的家庭不能接受她的傾向，所以她找了一個男人作掩護(hù)，私底下與另一個女孩在交往。當(dāng)時她們似乎打算私奔，大概是明白兩個女人在一起不可能生育，所以才想藉著博佳……」搖了搖頭，她說：「我不是那種不開化的人，在我的眼里，同性戀跟異性戀是完全平等的，但我實在不能不心疼我弟弟，那個女孩錯在不該利用博佳，欺騙他的感情�！�
「那麼，孩子呢？那個女孩又到哪里去了？」
龐大姊搖搖頭說：「我不知道，我只知道她後來出國了，她是不是有把孩子生下來，我也不清楚……博佳或許知道吧，但他再也不提這件事了--他都肯告訴你了，他沒跟你說嗎？」
智美感覺有一把灰灑在她臉上，她灰頭土臉地?fù)u頭�！覆�，他沒說，他只告訴我一點點……」以及，他是為了想要給她自由，才答應(yīng)結(jié)婚。因為給她自由的同時，也等於給了他自己自由。
智美乍聽時不甚明白，現(xiàn)在她知道了。
他必定曾經(jīng)困在剝奪了另一個人的自由的罪惡感里。也許那個女孩曾經(jīng)求他放她走，不要再纏著她了。
然而，後來究竟發(fā)生了什麼事？
她怔怔地看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車流，心中充滿了迷惑。
☆ ☆ ☆
後來，孩子流掉了……
龐博佳在病房外焦躁不安地來回走動著。
她躺在病床上，她的「她」則面色慘白地站在走廊的角落。
知道事情的真相後，他非常、非常地生氣。她竟利用了他，而且還「利用」得
這麼徹底。
若不是她在他們結(jié)婚前夕沉不住氣，她逃了、她後悔了，她不能忍受嫁給他，她崩潰了，他可能會被她一直蒙在鼓里，永遠(yuǎn)也不會發(fā)現(xiàn)她其實另有所愛。她甚至可能會借著他不知情的掩護(hù)，繼續(xù)與她的「她」來往，以避開世人的耳目。
發(fā)現(xiàn)她早已有計畫想移民國外，帶著他的孩子，與她的「她」在一起，震驚之馀，是全然的忿怒。在她與「她」私會的住處里，他們?nèi)似鹆藙×业臎_突。
他的理智有一瞬間完全消失不見了，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(fā)生的，她跌了一跤，下體開始大量出血。
他的孩子……他才正要準(zhǔn)備當(dāng)一個父親、一個丈夫，而他愛她。
緊急將她送醫(yī)後，他漸漸冷靜下來，一股絕望、哀傷的情緒吞噬了他，當(dāng)醫(yī)生出來告知結(jié)果時，他幾乎無法支持住自己顫抖的雙腿。
孩子流掉了……
他們之間也結(jié)束了。
「對不起……」病床上的她蒼白著唇顫抖地說。
他掩面，哽咽的無法再說些什麼。他無法原諒她，然而他也無法原諒自己。
是他害他們的孩子流掉的。
他想握住她的手說：「讓我們重新開始。」
但她的手早已讓另一個人緊緊地握住。他只能轉(zhuǎn)過身，收拾起破碎的心蹣跚地獨自離去。
從那一刻起，他的心中就有一分憤恨與罪惡感。
時間讓憤恨的感覺漸漸淡去，但罪惡感卻仍然藏在心中深處，時時要發(fā)作一回，讓他即使被他所愛的植物朋友們圍繞，也無法抹去心底那道幾乎已經(jīng)看不見的傷痕。
選擇了他可以告訴智美的，隱藏了他不愿意也不應(yīng)該說的，心頭是好過了些，但如今，她會怎麼想呢？
博佳掛上了電話後，一直無法入睡；但也無法再捉起電話，聽聽她的想法，以及問問她準(zhǔn)備何時與他簽字離婚？
☆ ☆ ☆
若問童智美，她為什麼這麼畏懼婚姻。
看看以下情景，便可知一二--
楚飖是她的前任上司，閱歷豐富，深受老板青睞，愛護(hù)有加，她不但英、法、德、日、義等外語聽說讀寫流利，在未步入婚姻前，她還是個獨立自主、有擔(dān)當(dāng)、賞罰分明、能力強(qiáng)的女性高級主管，智美跟隨在她麾下，自覺獲益良多，受益菲淺。
然而她後來嫁給一個華裔商人，不到一年便懷孕生子，在婆家要求下，辭去了工作，從此開始了她相夫教子的生涯。
本來人各有志，楚飖要怎麼選擇是她自己的事，但前幾年智美出差到美國時順便去探望了她，心里卻忍不住泛起一股悲哀。
沒了工作，成天待在家中，生了三個孩子的楚飖不但身段豐腴了一倍有馀，談吐離不開家庭瑣事，家中雖有菲傭幫忙家務(wù)，但昔日美麗的楚飖依然在家庭里漸漸變成了一個愛嘮叨的闊太太，成天只煩惱老公的外遇以及與妯娌間的嫌隙。
看見一個好端端的人被婚姻折磨成這樣，而她本人卻還毫無自覺，智美替她覺得難過之馀，更下定決心絕不讓自己也步上同樣的後塵。
不僅僅是楚飖。
還有智美許多在求學(xué)時候的朋友，也都紛紛結(jié)了婚，有的早了些，有的晚了些，但大多都已有歸屬。然而所謂的「歸屬」，背後卻隱藏了許多生活上的磨難--家庭生活讓女人退化成男性事業(yè)下的禁臠。
半前年，智美去參加大學(xué)同學(xué)會，從前班上有一對人人稱羨的班對，兩人站在一起，簡直像是金童玉女。
婚前兩人恩恩愛愛、甜甜蜜蜜，但結(jié)婚不到半年，兩個人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他們不適合當(dāng)結(jié)婚的伴侶。
原因是因為，婚後男方經(jīng)濟(jì)的壓力瞬間膨脹，而女方依然跟從前一樣，仰賴男方照顧，花費驚人，才沒多久，男方就漸漸吃不消了。新婚所帶來的甜蜜漸漸褪去後，只留下許多現(xiàn)實上的問題必須面對。
兩個人之間，一旦有一個人無法面對生活所帶來的壓力，想要在一起生活，根本不可能。然而愛情使他們不愿意放開對方，據(jù)智美所知，這兩人迄今依然在互相折磨著，口口聲聲說愛對方，卻又巴不得殺了彼此。那種又愛又恨的情緒，令智美光想到這事，頭皮就發(fā)麻。
干嘛呀，真是自虐，何必呢？！
休說她身邊的人，看看報紙上的社會版吧--
夫妻反目，太太攜子跳河自殺！
捉奸在床，老婆按鈴控告，求償百萬。
遭暴力虐待十馀年，妻子求助無門……
太可怕，也太可悲了！
智美搖搖頭。所以說，不能怪她拒絕婚姻。
這個時代，愛情已經(jīng)太容易變質(zhì)，婚姻不再能提供保障。
同居都比結(jié)婚好多了，起碼不歡時可以一拍兩散、互不相欠，不愁喪失自我--失去自我的人最可悲。
在她所認(rèn)識的男男女女之中，有太多太多這樣的例證，婚姻會將一個好端端的人折磨得不成人樣。
然而她喜歡龐博佳，也跟他立下了婚書。
她必須重新思索他們之間的關(guān)系與未來可能的發(fā)展。這是她逃避不了的問題。
童智美一向勇於面對。
☆ ☆ ☆
第四張傳真了。龐博佳站在傳真機(jī)旁等候著。
博佳從四天前起，每天早上都會定時收到一張智美傳真來的留言。
第一次，她給他的留言是--博佳，每個人都有過去。
第二次，傳真機(jī)送來的訊息是--每次有什麼事情想不通的時候，我就會到本市最高的大樓頂樓看燈海。
第三次，留言更加簡短--嘩，原來如此！
博佳看到第一張留言時，心里頭涌過一股奇異的感覺。
每個人都有過去，她指的是什麼？
心中的困惑還未得到解答，智美又傳來第二個訊息，這次的傳真更是令人覺得撲朔迷離。
智美在煩惱什麼？
第三次，嘩，原來如此？顯然她是有所領(lǐng)悟了，卻帶給他一個又一個的疑問。
她想透過這些留言告訴他什麼？
其實要找到她把事情問清楚并不難，他有她的電話，甚至，他可以去找她。
但他沒有這麼做。
博佳耐著性子，想看看智美究竟打算怎麼做。
今天會有傳真進(jìn)來嗎？
如果有，她會寫些什麼？
時間一到，傳真機(jī)沒有令人失望地開始運作起來，紙軸緩緩地吐出紙張，博佳拿起傳真一看，發(fā)現(xiàn)上頭寫著--見個面好嗎？六點半鐘，在我家，不能來請Call 我。喔，對了，晚上吃火鍋如何？我請客，記得買菜來喔。
博佳不禁皺起眉，不明白智美到底在打什麼啞謎？
她第一回約他見面時便向他求婚，這回約他，不知道她是否又計畫了些什麼？
吃火鍋？那他可得早點出門去買材料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