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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花朵朵挑 第四章

  “一個多月前,柳立委派我去考察位于布袋港附近的一塊地,他說他們要研究那里是否適合開辟成貨柜場。我在布袋住了一夜,做了些調(diào)查,發(fā)現(xiàn)那里的地勢低、鹽分高,經(jīng)常淹水,沒什么利用價值。但是永平財團(tuán)在政府開始整治布袋港,為了與大陸三通做準(zhǔn)備時,就把那一大片土地從幾個地主手里買下來。我給柳立委的報告里詳述說明,那塊地如果要開發(fā)的話,必須再花費上億去填土整地!

  龔自強(qiáng)停下來,把杯里的咖啡喝完,再繼續(xù)說。

  “我交了報告給柳立委后就沒有再去留意那件事,直到上禮拜我聽到一位同事打電話給信友銀行董事長秘書,敲定柳立委與廖董事長的餐敘,對方可能詢問同席的還有哪些人,我的同事報出永平財團(tuán)的余總裁、盧總經(jīng)理和郭經(jīng)理的名字,其中姓郭的財務(wù)經(jīng)理就是柳立委的小舅子。我向那位資深的同事打聽,他說永平財團(tuán)有塊地向信友銀行抵押貸款,但是沒貸成。因為柳立委與廖董是大學(xué)同學(xué),也是同一個高爾夫球場的球友,交情不錯,所以郭經(jīng)理想透過他姐夫的關(guān)系,請廖董通融。我問那位同事:這不是關(guān)說嗎?他回答:何必看得那么嚴(yán)重?大家吃頓飯聯(lián)絡(luò)感情,也沒什么。銀行有他們自己的考量,不可能因為吃了這頓飯就忘了評估貸款給永平財團(tuán)的風(fēng)險!

  服務(wù)生來給他們的水杯倒?jié)M水,小龔一口氣喝了半杯。

  “當(dāng)時我聳聳肩,聽了就算了?墒侨烨拔以诹⑽姆⻊(wù)處加班,把一些資料存進(jìn)電腦里。大約九點多,有幾個人走進(jìn)服務(wù)處,我聽到他們談話的聲音有點酒意,就把門關(guān)上,怕他們吵。我想我再一會兒就能把事情做完,等下可以悄悄的離開。他們一行人走進(jìn)柳立委的辦公室沒有關(guān)門,說話還相當(dāng)大聲。我聽到永平財團(tuán)懇請信友銀行的廖董讓他們以那塊地貸款十億,貸款一放行,他們就會匯三千萬到廖董指定的戶頭,另外七千萬捐給柳立委作為政治獻(xiàn)金。永平財團(tuán)也坦言在三通還沒有談成之前,他們會拿這九億來炒作股票,日前股價在四千點的谷底,幾乎沒有風(fēng)險,低于四千點買進(jìn),政府就會護(hù)盤拉抬,可謂穩(wěn)操勝算。到時候他們?nèi)绻麤Q定要炒作哪支股票,會事先通知柳立委與廖董,讓他們在股市也同分一杯羹!

  若蕓聽得搖頭!罢娼倘瞬桓蚁嘈牛菏橇⑽行蜗、學(xué)識、能力相當(dāng)好的一個,如果連他都做這種事,賺這種錢,我真不知道立法委員中到底還有沒有清白廉能的!

  龔自強(qiáng)輕聲嘆氣。“最失望的人是我,我本著一腔熱情,以為可以幫助柳超群為民喉舌,所以投入他的麾下,前半年他所做的也大致符合我的期待,等到我漸漸取得他和他心腹助理的信任后,我所聽到、見到的,令我開始對他的好感打折扣。而三天前親耳聽到他們的談話,我對他才徹底失望。”

  “難怪李敖說政治是很骯臟的事,那些有權(quán)力的人私下不知道拿了多少暗盤,我們小老百姓只能從一堆爛蘋果中選比較不爛的!

  “我曾私下和柳立委的一位資深助理談過,他說柳立委在前兩屆立委任內(nèi)表現(xiàn)得相當(dāng)出色,這一屆高票當(dāng)選,而且被推舉為財經(jīng)委員會的召集人后,權(quán)勢大了,反倒道德尺度和問政品質(zhì)有點松動。不過比起其他立委,他還算有分寸,對公益活動也保持熱心,我們又何必苛求他做圣人!

  “我記得他是學(xué)者出身的。”若蕓說!八郧耙苍S是塊白布,在看多了官場的雞鳴狗盜之事后,就不知不覺的被染黑。反正別人拿了錢也沒事,被揭發(fā)出來的比例很小,不拿白不拿!

  小龔再次嘆氣!拔蚁刖褪沁@種心理使得他墮落。我不久前得知他兩年前養(yǎng)了個小老婆,為他生了個胖兒子。聽說他小老婆喜歡在股市殺進(jìn)殺出,自從新政府上臺后一路賠,可能失血太多,他因此必須另辟財源!

  若蕓不屑的輕哼。“聽起來好像是被女人害的,其實還不是男人自己惹的禍,他要是潔身自愛,怎么會有今天的下場?”

  “我剛才還沒講完呢!當(dāng)時廖董猶豫著沒有答應(yīng)。他說這么大一筆貸款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,而且銀行的逾放比太高的話,恐怕通不過金融檢查。接著里頭安靜了一下,可能氣氛有點尷尬。然后一個陌生的聲音不太客氣的說話了,后來我才從他們的交談中得知那個人是七海幫幫主金世楷。金幫主說他相信廖董有辦法可以讓這筆貸款過關(guān),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。給他臉不要臉的話,說不定過幾天就會傳出信友銀行惡性倒閉的謠言,造成存款戶恐慌性的擠兌。柳立委隨即打圓場,他說大家都是熟朋友,何必搞成這樣。他們協(xié)調(diào)了一會兒之后,永平財團(tuán)答應(yīng)他們一旦在股市獲利,就會盡快償還貸款,萬一獲利不如預(yù)期,永平財團(tuán)也會在一年后,分四期,每期間隔三個月償還所有的貸款與利息!

  “結(jié)果貸款通過了嗎?”若蕓問。

  “應(yīng)該還沒有。這不過是三天前的事,銀行要通過一樁巨額貸款必須經(jīng)過一定的程序,應(yīng)該不會這么快!

  “那么這樁弊案你阻止得了,為什么不向調(diào)查局報案?”

  “我完全沒有證據(jù),你想調(diào)查局會相信我的一面之辭嗎?而且我聽金幫主警告廖董說別想報案,他們七海幫的勢力龐大,在各地的警局和調(diào)查站都布有眼線,有任何風(fēng)吹草動的話,他會先拿廖董的家人開刀!

  若蕓聽得毛骨悚然!芭_灣的黑道已經(jīng)如此神通廣大了嗎?”

  “也許他只是空口威脅而已,但已經(jīng)達(dá)到驚嚇廖董的效果,使他不得不和他們妥協(xié),簽契約。”

  “那你現(xiàn)在想怎么辦?”

  “我想了兩天,想來想去想到你,所以約你來談!

  “我?”若蕓訝異的用食指指自己!靶∨雍蔚潞文埽吭趺纯赡芎捅装赋渡详P(guān)系?”

  “你可以在你們的周刊里把這件事抖出來,使它破局!

  若蕓挑眉問:“你確定要這么做嗎?你要讓柳超群身敗名裂!”

  小龔搖頭!澳悴槐刂该佬盏膶懗鏊拿,你可以寫得很模糊,假裝你也不很清楚,只是聽到這種傳聞。譬如你可以寫某北部的立委涉及布袋一樁土地貸款弊案,某銀行因受黑道威脅即將通過這筆為數(shù)高達(dá)十億的貸款等。這樣當(dāng)事人心知肚明,大概會有所顧忌,不敢吃定銀行。否則我敢打賭,這十億到時候一定收不回來,倒霉的還是社會大眾。”

  若蕓沉思著點頭。“事情曝光后,應(yīng)該就會有檢調(diào)單位主動偵查,不怕會被吃案?墒恰視粫形kU呀?會不會被七海幫的人剁成八塊,成為破不了案的分尸案女主角!

  小龔苦笑道:“你當(dāng)然必須化名寫,而且要求你們的總編輯為你保密,不要向任何人透露那篇文章是誰寫的。你當(dāng)然也要保護(hù)消息來源。”

  若蕓很義氣的點頭。“小龔,你放心,我絕對不會出賣你。萬一我被七海幫的人抓去嚴(yán)刑拷打,我會告訴他們,是關(guān)老爺托夢叫我寫出來的!

  小龔莞爾。“我當(dāng)然信得過你,所以才會來找你,給你這則獨家新聞。”

  “哇!要是我能具名寫,不做隱形人,一定能一炮而紅?蓱z我做了五年的財經(jīng)記者,終于挖到一則聳動的大獨家,卻得隱姓埋名,惟恐身份曝光。不過,要是因此能阻止這樁弊案,保住存款戶的血汗錢,也算功德一件!

  那天晚上若蕓擬了一篇稿子,但寫來寫去總是不能令自己滿意。要把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寫清楚,可是又不能太詳盡,免得小龔被人懷疑,實在蠻難的。夜里她沒睡好,一下子夢見小龔被黑道追殺,割去了舌頭,一下子夢見自己被壞人嚴(yán)刑拷打,剁去了手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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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幸好第二天是周六假日,她得以睡到自然醒。睡醒還有點頭暈?zāi)X脹,她決定先不去管那篇稿子,反正還有好幾天才是周刊的截稿日,不急。

  她到若芷家去看孩子們。除了老大夢梅之外,夢蘭、夢竹、夢菊都發(fā)燒、喉嚨痛,感冒了將近一個星期,加上有時候會以鐘點計費幫若芷帶小孩的隔壁歐巴桑剛好也生病,這個禮拜若芷可真忙壞了。

  今天幾個小家伙都幾乎痊愈了。夢梅和夢蘭在玩扮家家酒,夢竹跪在地上玩火柴盒小汽車,他的小汽車不時沖進(jìn)女生的陣營里,把她們擺在地上的小塑膠餐桌和大鳥姐姐之類的塑膠玩偶撞翻,引起女生們的抗議。最小的夢菊已經(jīng)能走得很穩(wěn)了,但是她喜歡在地上當(dāng)狗爬。她一下子爬去追哥哥的小汽車,一下子爬去當(dāng)姐姐們的食客,假裝咀嚼她們煮出來的隱形食物,還要按姐姐們教她的臺詞說:很好吃、太好吃了,或好吃得不得了。

  若蕓和若芷聊了幾句就發(fā)現(xiàn)若芷精神不濟(jì),眼眶周圍出現(xiàn)黑眼圈。

  “若芷,你是不是連著幾天都沒睡好?”

  “還好啦,是昨天晚上改一件訂婚禮服,人家今天要訂婚,不能耽誤,趕到兩點多才睡!

  “訂婚禮服拿走了?”若蕓問。

  “早上還不到七點就拿走了!比糗拼騻呵欠。

  “你去睡一會兒吧!”

  若芷轉(zhuǎn)頭看吵起來的夢梅和夢竹!艾F(xiàn)在反正也沒辦法睡,等他們睡午覺的時候,我再和他們一起睡!

  夢竹罵了聲:“臭女生”后,扮了個鬼臉,跑來偎著若蕓跟她撒嬌!皨屵,我要出去玩,你帶我出去玩,不要帶夢梅和夢蘭去!

  “媽咪,”夢梅和夢蘭也來拉若蕓!拔覀兣С峙瑢Σ粚?我們出去玩,把夢竹丟在家里!

  “媽咪要帶我去玩!眽糁窭羰|的另一手。

  “臭男生,走開!”

  “臭女生,走開!”

  “好了!好了,不要吵了!”若蕓喝道!霸俪车娜司筒粠鋈!

  好脾氣的若芷微笑道:“他們在家里關(guān)了好幾天,幼稚園也請假沒去,已經(jīng)關(guān)不住了!

  “那我?guī)麄內(nèi)ス珗@玩,等下再帶他們?nèi)湲?dāng)勞吃午餐,讓你可以安靜的睡一覺。”若蕓說。

  “好耶!好耶!”幾個孩子同聲叫好。

  “可是……”若蕓嚴(yán)厲的掃他們一眼!俺鋈ヒ砸犜掄。豢梢詠y跑。”

  三個較大的孩子都直點頭,小夢菊有樣學(xué)樣,也跟著點頭。

  “還有,等下我們回來后,要靜悄悄的沒有一點聲音,不可以吵醒媽媽,而且要自己乖乖去睡午覺!

  三個大孩子又直點頭,小夢菊又跟著點頭。

  “一言為定。”若蕓分別和每個小孩勾手指頭,再用她的拇指和他們的大拇指蓋章!皼]有做到的人是小狗,下次就不帶他出去玩,把他丟在家里!

  若芷拿紙尿布來給夢菊包上。“你一個應(yīng)付得了他們四個嗎?”

  “沒問題,我又不是沒帶他們出去過。我?guī)Ш⒆拥慕?jīng)驗比一些有證照的專業(yè)保姆還豐富呢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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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十分鐘后,若蕓帶著四個孩子來到附近的公園。天氣好,又是假日,這個設(shè)有幾項兒童游樂設(shè)施的社區(qū)公園蠻熱鬧的,要蕩千秋或溜滑梯、玩翹翹板都得排隊?

  若蕓讓三個較大的孩子自己去玩,她負(fù)責(zé)看管拿了一小桶道具來玩沙的夢菊,別把沙土鏟進(jìn)嘴巴里就行了。才一歲的夢菊長得甜甜的,很惹人愛。重復(fù)玩著簡單的、賣冰砂給媽咪的游戲,她就滿足了,一再露出天真無邪的可愛笑容。

  若蕓感慨地想,若芷三十歲的生日就快到了。若芷的人生已過了將近一半,最大的收獲是這四個孩子。如果若芷第一胎生的男孩清風(fēng)沒有夭折的話,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十歲了。清風(fēng)在九個月大的時候,由一般的感冒癥狀轉(zhuǎn)為猛暴型的腦膜炎,等到他全身出現(xiàn)凝血點,由小診所轉(zhuǎn)到大醫(yī)院急診時,已呈敗血性休克,病情迅速惡化,兩天后即回天乏術(shù)。

  清風(fēng)驟逝的刺激,使得若芷痛不欲生,那段她人生最低潮的日子里,若蕓好怕姐姐會自殺。幸好彭可風(fēng)那時表現(xiàn)得可圈可點,經(jīng)常來陪若芷,不斷的安慰她、鼓勵她,等到若芷又懷孕,才斷了尋死的念頭。

  突如其來的刺耳哭聲將若蕓拉回現(xiàn)實,她循聲看去,在大聲哭叫的孩子是夢竹,夢竹的身體俯臥在溜滑梯的梯道末端,從他抬起來的頭,可以清楚看到他的嘴巴和牙齒都是血。

  若蕓嚇出了一身冷汗,她只呆了一秒鐘,就急忙抱起夢菊!案绺缡軅。”她抱著夢菊跑到哇哇痛哭的夢竹旁邊!霸趺磿@樣?跌倒嗎?”

  “都是他自己不乖!眽裘芬源蠼憬愕淖藨B(tài)說!敖兴灰恐锘,他偏偏要!

  若蕓放下夢菊,拿出紙手帕來擦夢竹嘴唇上的血!白彀蛷堥_。噢!天哪!”夢竹的齒間不斷的流出血來,看來觸目驚心。

  “好痛,好痛,我快死了!我快死了!”夢竹歇斯底里的哭叫著閃躲,不肯再讓若蕓碰他的唇。

  “你自己用衛(wèi)生紙用力壓著嘴巴止血。”若蕓立即作了個決定。“夢梅,牽著夢菊,帶妹妹們回家,我抱夢竹去聯(lián)合牙科診所給陳醫(yī)師看!彼f著將夢竹橫抱起來。

  “好。”才上小學(xué)一年級的夢梅是個負(fù)責(zé)任的好姐姐。

  若蕓抱著哭個不停的夢竹,著急的往只有兩三分鐘路程的聯(lián)合診所直奔而去,引起路上行人的側(cè)目。幸好她穿著平底便鞋,腳步才能如此快捷。不上班的日子她一向都隨便穿,舒服就好。因為假日她通常都會幫若芷帶孩子,讓若芷多休息,而和孩子在一起,她的衣服隨時都可能被冰淇淋或巧克力荼毒,此刻夢竹的血就流到她淺藍(lán)色的T恤上。

  沖進(jìn)聯(lián)合診所,她就大聲嚷叫著:“陳醫(yī)師、陳醫(yī)師。”她抱著元氣十足、哭聲宏亮的夢竹,直接進(jìn)入他的診察室。一看到治療椅上坐著的婦人,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莽撞無禮,幸好婦人好像治療好了,正自治療椅上起身。

  “夢竹?”陳凱的神情由原先對婦人講話的自在轉(zhuǎn)為緊張。“方小姐,你抱著他坐上去!彼杆俚慕淮砼缘淖o(hù)士小姐給婦人包什么藥,然后就靠近治療椅!皦糁瘢,不哭了,你是最勇敢的,對不對。來,手拿開,讓叔叔看看!

  夢竹唇上白色的紙手帕已經(jīng)被血染紅了。陳凱拿下夢竹按著紙手帕的手,一手捏住他的下巴,一手輕掀他的嘴唇。

  “好痛啦!好痛啦!我快死了!”夢竹嚎啕大哭道。

  “你不會死,叔叔保證你不會死!标悇P瞟一眼抱著夢竹坐在治療椅上的若蕓說:“抱住他的手,盡量使他不要動!

  若蕓依言用她的雙手夾住夢竹的身體和上身。

  夢竹的身體失去自由,下巴被捏住,陳凱又用工具輕觸他的牙齒,他恐慌的扭動。若蕓努力的抱緊他!皦糁瘢瑒e動!”

  “他的門牙松動了,得拔下來。”陳凱說。

  “不要!不要!”夢竹哭叫,扭動得更厲害。

  “你的門牙救不回來了,一個不小心你就會把它吞進(jìn)肚子里。噢!”陳凱中了夢竹一腳。護(hù)士趕來幫忙壓制夢竹的腳。

  “夢竹,不要胡鬧!”若蕓喝道。

  “一下子就好了,”陳凱好脾氣的繼續(xù)勸說!罢娴,比打針還快,你還沒感覺痛就拔下來了!

  很難想象一個四歲的男孩會像只難以制服的猛虎,專家說人在緊張恐慌、面臨危險時力氣無窮,若蕓此刻深深的感受到那句話的真實性。她覺得她的力氣快用光了,快抓不住夢竹了。

  “不要!不要!”夢竹像在跟惡魔對抗那樣,一邊恐懼的哭著,一邊奮力的掙扎。

  陳凱被他踢一腳時松開了他的下巴,再來他就不停的扭動頭,不讓陳凱碰他。

  “你再這樣就真的會把門牙吞進(jìn)去。讓叔叔幫你把牙齒拔掉,才能給你止血。乖乖,等下我給你一支有羽毛的鉛筆。”陳凱的話還沒講完,診療室里進(jìn)來了一隊小娘子軍。

  “哥哥,哥哥!毙艟諕觊_夢梅的手慢跑去接近治療椅。

  “走開!走開啦!”夢竹惱羞成怒似的吼叫。

  “夢梅,你怎么沒有帶她們回家?”若蕓問。

  “我們要看夢竹會不會死掉。”夢蘭說。

  “不會!标悇P說!笆迨灞WC他不會死!

  “可是他流了好多血,”夢蘭說。“你看,他的脖子上、衣服上都是血!

  “他不肯拔牙,牙齒拔掉才能止血!标悇P說。

  “我知道,他怕人家笑!眽籼m說!按蟀嗟膮切∪A門牙掉了,他就笑人家是老公公!

  “你們小孩牙齒掉了,很快就會再長出漂亮的新牙來。大人的牙齒掉了,也可以做漂亮的假牙!标悇P再試著伸手要去握夢竹的下巴。

  夢竹仍倔強(qiáng)地把頭轉(zhuǎn)開。

  “叔叔,他不乖,你別管他。”夢梅說!白屗餮赖艉昧。”

  陳凱和若蕓交換一個“此計甚妙”的眼光!昂冒!他寧可流血過多死掉,我也沒辦法。!十二點了,我肚子餓了,你可以下班了!彼蜃o(hù)士使個眼色,護(hù)士微笑著離開!皨屵,你放開他,讓他下來了!

  “好吧!我們回家。”若蕓說。“在你死以前,至少該讓你媽媽看你最后一眼。你的小汽車就全部送給夢菊!

  “不要。”夢竹憤怒的叫,卻也不肯自若蕓身上下來。“你剛才保證我不會死的!彼芍悇P叫!澳闳绻怨园窝乐寡筒粫。”陳凱一派從容的解開白色醫(yī)師袍的扣子。“如果要讓血流光,或把牙齒吞進(jìn)肚子里,那我就不敢保證了!彼撓箩t(yī)師袍。

  “我……”夢竹欲言又止。

  陳凱轉(zhuǎn)身去洗手!拔叶亲羽I得咕嚕叫,我要去吃飯了!

  “我……我不要羽毛筆!眽糁窠档鸵袅。

  “反正你就快死了,要羽毛筆也用不著。”若蕓說著輕撫夢竹的頭!皨屵浜苌岵坏媚闼,可是你不肯拔牙,叔叔也救不了你。我們回家吧!你可以開始想,在你死以前,你最后想做什么!

  夢竹卻雙手抓緊治療椅的扶手不肯下來!拔乙リ柮魃揭安汀N覀?nèi)嗝總人都去過陽明山,只有我沒去過。我也不知道什么叫野餐,吳小華笑我是笨蛋!

  若蕓心里大感慚愧。她的活動范圍小,自囿于這附近也就罷了,她不該把孩子們也關(guān)在這都市叢林里,從來不曾帶他們?nèi)ソ纪狻!昂,媽咪答?yīng)你,明天帶你們?nèi)ァ!?br />
  陳凱向前幾步,回到夢竹的面前!澳阋撬懒,明天就不能去了。我看這樣好了,你讓我拔你的牙,明天我就做司機(jī),開車載你們?nèi)リ柮魃健!?br />
  “真的?”夢竹的眼睛亮出光彩。

  “真的。”陳凱肯定的點頭。

  “陳醫(yī)師,不好意思麻煩你,”要不是夢竹坐在她身上,若蕓真想逃!拔覀冏约喝ゾ秃昧!

  “我要叔叔載我們?nèi)ァ!眽糁裾f:“你每次帶我們?nèi)ニ屦^或中正紀(jì)念堂都坐巴士。我不要坐巴士,我要坐叔叔的車子!

  “夢竹,別胡鬧……”

  夢竹不理她,趕緊伸出小指頭!耙谎詾槎!

  陳凱馬上就了解他的意思,和他勾手指、蓋章。

  夢竹隨即閉上眼睛,張大嘴巴,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。

  “對嘛!你這樣多勇敢!嘴巴再張大一點,很好,不要動。夢蘭,禮拜一你要跟幼稚園的小朋友說,夢竹勇敢得不得了,真正在拔牙的時候都沒有哭。他是我所見過最勇敢的小朋友!

  “啊!”夢竹悶叫一聲。

  “好了,拔下來了,咬緊棉花,咬緊才不會流血,一直咬著,等下我叫你放開才放。夢菊,來,給哥哥拍拍。哥哥好勇敢!”

  夢竹的眼淚本來已快奪眶而出,被叔叔那樣說,他不好意思的趕快眨眨眼睛。

  夢菊拍了幾下手!案绺纾舭!

  “對,哥哥棒棒。”陳凱忍不住摸摸夢菊的頭。他們家的女孩,每個都遺傳了一對漂亮的眼睛,夢竹則可能比較像爸爸。

  “夢竹,你可以下來了!

  夢竹滑下若蕓的大腿,若蕓拿出紙手帕幫夢竹擦他哭臟了的臉。

  “哈哈!”夢梅對夢竹說:“我們要去麥當(dāng)勞吃午餐,你什么也不能吃,只能看我們吃,誰叫你平常都要搶我們的薯條吃!

  夢竹雖然口不能言,但還是張開十指,左右拇指分別放在左右耳上,八根手指攪動,皺鼻子做鬼臉。

  若蕓去柜臺繳錢、領(lǐng)藥,再回到診療室,看到四個孩子已經(jīng)人手一支羽毛筆,而且平常有點怕生的夢菊居然嘻嘻笑著,用羽毛在搔蹲在她面前的陳醫(yī)師的鼻子,而他唱作俱佳的輕喊:“好癢!好癢唷,”

  若蕓牽起夢菊的手!爸x謝你,陳醫(yī)師!

  “不客氣!彼麥厝岬膶λ⑿。“你一個人帶他們四個很辛苦吧!”

  “還好。我只是偶爾客串當(dāng)他們的媽咪,我姐姐才真的辛苦!彼D(zhuǎn)頭避開他憐惜的目光!拔覀円吡。謝謝叔叔,跟叔叔再見。”

  四個孩子以參差不齊的聲音說:“謝謝叔叔,叔叔再見!

  陳凱送他們到診所的門口,叮囑夢竹要按時吃藥,以免發(fā)炎。又是一番揮手告別后,他們才向麥當(dāng)勞前進(jìn)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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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進(jìn)了麥當(dāng)勞,正是午餐時間,又是假日,想找張桌子可不容易。來店里消費的以青少年和兒童為主,他們沒有賺錢養(yǎng)家糊口的壓力,哪管臺灣是否正值經(jīng)濟(jì)不景氣。

  找了張大桌子可容納他們五個人后,若蕓吩咐夢梅要看好弟妹,便去排隊買餐。

  她無聊地排著隊,腦子里不由得浮現(xiàn)陳醫(yī)師的笑容。真可惡!這個人沒有缺點嗎?他為什么要對小孩那么好?純粹是基于職業(yè)道德嗎?

  想起剛才他們倆默契十足、合作無間的嚇唬夢竹,她就不禁微笑。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,他剛才說:“媽咪,你放開他,讓他下來。”那口氣好像是一個爸爸在孩子面前對媽媽講話呢!

  “嗨!你笑得很愉快,我從來不知道排隊是這么有趣的事!

  腦中的人突然出現(xiàn)在她眼前,令她霎時臉紅耳熱,尷尬的打招呼!瓣愥t(yī)師!

  “拜托一下,我懶得排隊,”他瞄向她身后排著的四五個人!罢埬沩槺銕臀屹I勁辣雞腿堡餐。”“好!

  “小姐,請問你要點什么?”

  喔!已經(jīng)輪到她了!若蕓急忙向前一步靠近柜臺。陳凱沒走開,離她很近,她因此神經(jīng)緊張,差點忘了要點什么。

  “你幫夢竹點東西沒有?”

  “沒有。他不是不能吃嗎?”

  “給他點杯奶昔吧!”

  若蕓加點一杯奶昔。

  “先生,總共是六百一十九塊!

  陳凱把他手中拿著的一千塊鈔票放到柜臺。

  “不,不,不,不能讓你付!比羰|忙不迭的推開他的手,再從她的皮夾里抽出一千塊鈔票給服務(wù)員。

  服務(wù)員困惑地看看他倆。陳凱沒有堅持,把錢收回去。服務(wù)員才收下若蕓的一千塊結(jié)賬。

  “好吧!這次讓你請客,下次我才有理由回請你!彼⑿χ吐曊f。

  若蕓錯愕的眨眨眼睛。她有說要請客嗎?她只是不肯讓他替她付賬而已。不過她也不能否認(rèn),因為于情于理,他對他們方家的大小病人都這么好,既然碰上了,金額又不大,她請客是應(yīng)該的。只是她請客竟成為下次他回請的理由,使事情變得好復(fù)雜,讓她有種掉進(jìn)陷阱的感受。

  “你上次送我冰淇淋,我們扯平了!彼芨吲d她能急中生智,想到這個拒絕他回請的正當(dāng)理由他沒有辯駁,微笑著問:“那盒冰淇淋好不好吃?”

  “好吃,好濃好香。你在哪里買的?我在超級市場從來沒看過那個牌子!

  “那個牌子的冰淇淋沒有在超級市場販?zhǔn)郏挥械剿麄兊膶Yu店才買得到!

  “喔!笔虑楹孟裼悬c嚴(yán)重了。她雖然孤陋寡聞,也知道那種專賣店才買得到的冰淇淋絕不便宜。他不可能送給每個拔牙的人比掛號費還高價的冰淇淋。她頓時覺得壓力好重,連頭都抬不起來。

  服務(wù)員主動為他們把食物分兩個托盤裝,他們一人拿一個托盤回座位。

  “叔叔,你又來了!”夢蘭像見到老朋友,開心地說。

  “是呀!我當(dāng)然要來,我不來的話,夢竹豈不是要一直咬著棉花不能吃東西。夢竹,你可以把棉花拿掉,不會流血了。喏,這是你的奶昔。你的午餐就是這一杯營養(yǎng)好喝的巧克力奶昔,加上我的這包薯條,吃薯條的時候小心一點,不要去碰到傷口!

  “叔叔,那你就沒有薯條了!眽籼m說。

  “叔叔,你的薯條留著吃,我的給夢竹就好了!眽裘氛f。

  “我的也給夢竹。”夢蘭說。

  “夢竹,你看,”若蕓說。“平常你自己的薯條吃完了還搶姐姐的吃,現(xiàn)在夢梅和夢蘭對你這么好,薯條都要給你吃。你該說什么?”

  “謝謝。”夢竹應(yīng)付似的道謝。

  “我看我們?nèi)齻人每個人分一些薯條給夢竹吃,這樣大家都有薯條吃,也都不會太胖,好不好?”陳凱建議。

  “好!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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