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溪煙柳萬絲垂,無因系得蘭舟住。
雁過斜陽,草迷煙渚,如今已是愁無數(shù)。
明朝且做莫思量,如何過得今宵去?
周紫芝ˉ踏莎行
大年初二,季豐君吃過早餐后一個人坐在窗前發(fā)呆。
"怎么?心事重重的樣子。"柯延香問道。
"沒什么,只是覺得時間過得真快。"季豐君謊稱。
"法烈怎么還沒來?”
“生意人通常連過年也很忙,忙著拜年攀關(guān)系。”
“他怎么拜年沒帶妻子去?"柯延香敏感地問道。
"是我不想去!
“這樣不是很奇怪嗎?你應(yīng)該幫法烈做好公關(guān),當(dāng)他的賢內(nèi)助!
“我不喜歡應(yīng)酬。"她轉(zhuǎn)過身逗弄養(yǎng)在大鳥籠里的一對畫眉鳥。
"你要訓(xùn)練自己習(xí)慣應(yīng)酬。"柯延香為豐君和叢家人的關(guān)系有些擔(dān)憂。
"何苦勉強自己。"反正以后未必用得到。
"法烈的母親待你好嗎?”
“我們一向沒什么話說,她一見到我就嫌得沒完沒了。"季豐君淡淡笑說。
柯延香皺眉,"你不要和她吵!
“這我知道,吵架很費精神,會死很多細胞,她罵我時我就靜靜的讓她罵。"柯延香心疼女兒,摟著她的肩頭,"我曉得這很不容易,可也是沒辦法的事,她是你丈夫的母親,和她正面沖突總是不太好!
“我也沒吃多大的虧,她罵我罵得起勁,我卻從不回應(yīng),于是她就更火大,所以也沒占到什么好處。"季豐君無所謂的聳肩。
柯延香笑了,"你真頑皮!
“我是苦中作樂,這樣自我安慰才能過日子。對了,爸爸呢?”
“他一早就出去打牌了,你想他會那么好待在家里嗎?"季豐君搖搖頭,"又出去賭,萬一又欠下賭債我們拿什么還?”
“你爸爸現(xiàn)在好多了,大部分時候只打打小麻將,輸贏一般來說都不太大。"柯延香淡淡地說。
季豐君看向母親。原來這樣母親就滿足了,小輸小贏就被視為人格的進步?
母女倆談心之際門鈴聲突然響起。
"我去開門。"季豐君愉悅地沖去開門。會是誰來拜年呢?
一打開門,季豐君的笑容立刻凝住,"是你。”
“你能回娘家,我不能也來岳母家拜年嗎?"門外的叢法烈咧開嘴戲謔的笑著。
"是誰?"柯延香趨上前看。
季豐君側(cè)開身子讓他進來。
柯延香愣了一下,隨即高興的招呼:"進來坐、進來坐。豐君,你招呼一下法烈,我去叫你爸爸回來!
“媽,不用了啦,他來一會兒就走……"季豐君的話阻止不了她離去的步伐。
叢法烈優(yōu)閑自在地往沙發(fā)上一坐。"你怎么知道我坐一會兒就走?”
“這里的一切和你的身分不合。"季豐君充滿戒心的看著他,為他竟然會來找她而略微吃驚。
"倒一杯水來給我。"他直勾勾的看著她。
她站起身,從廚房倒出一杯水。"只有白開水。"他接過來一飲而盡。"白開水就很好了。"他打量著四周。"這里被整理得很好!
“我媽的功勞,不像你家,有下人打點一切!
“你好像很討厭富裕的生活?"他有滿腔的怒氣無處宣泄,但在看到她為他開門時的美麗臉蛋,所有的不愉快霎時均拋諸腦后。
"你到我家來就為了和我討論喜不喜歡富裕的生活?"她不以為然地看著他。
叢法烈瞅著她,"為什么一聲不響回娘家?"她想起昨夜月光下的那一幕,很難有好臉色。"我看你們大家都很忙,所以覺得沒有必要打擾忙碌的你們。"叢法烈眼神冰冷,語氣犀利地道:"我是你丈夫,好像有權(quán)利知道妻子的行蹤,而不是被個外人告知你不知為了什么原因連夜奔回娘家。"她當(dāng)然是有原因的。她的原因就是他和徐芳蹤親密的舉止,但她不想明說。"我不想和你在這里爭辯,這里是我家,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面子。”
“你逃避不了的,今晚我們再說。"他陰沉地說,眼角余光瞥到丈母娘已回來。
柯延香并未找回季干城。"你爸不知道去哪里了,中午恐怕只有我們?nèi)齻人吃飯。"
當(dāng)晚,他們才踏進叢園,徐芳蹤立即拉著叢法烈的手。"我爹地打電話來,要我今晚回家吃晚飯,你陪我回去好不好?"季豐君不等他回答逕自往屋里走去。洗完澡后她想到書房拿一本書打發(fā)時間,未料卻在樓梯間遇到叢法燕。
"你想找大哥是嗎?"叢法燕不懷好意的問。
"不是。"季豐君答得干脆,她確實不是為法烈而四處走動。
"我可以告訴你,大哥不在家,和芳蹤姊到徐部長家吃飯去了。"季豐君擺出不感興趣的表情,"這好像不干我的事!
“我倒認為和你十分有關(guān)系,這表示芳蹤姊才是那個在大哥心里最有地位的女人。"季豐君不想理會她。
叢法燕不識相的擋住她的去路。"我的話還沒說完!
“你還是死心吧!不管你說什么話激我,都不會有任何作用的。"季豐君面無表情。
"你的臉皮真厚,大哥只是把你當(dāng)妓女,你竟還有臉繼續(xù)待在我們叢家。"季豐君繞過她,不慍不怒踅回臥室。要哭也得回房哭,在敵人面前落淚不就表示她的軟弱,讓敵人的欺侮得逞。
另一方面,正在徐源長家中用餐的叢法烈,心中作了今晚可能會撕破臉的打算。
今晚徐家客人不多,除了叢法烈是外姓人之外,其余全是徐家自己人。酒足飯飽之后,大伙移師客廳,喝茶、喝咖啡,一團和樂。
"法烈,你跟我到書房一下,我有事想和你聊聊。"徐源長朝叢法烈招招手。
"爹地,你們要聊什么?我不能聽嗎?"徐芳蹤依在父親身旁撒嬌。
"這是男人間的談話,你不要在場比較好。"好像怕極將會有什么變化,徐芳蹤拉住叢法烈的手說:"不論爹地說什么,為了我你要讓一讓。"叢法烈抽開手看她一眼,"盡其在我。"盡其在我?什么意思?徐芳蹤傻了眼。
走進書房里,徐源長正坐在書桌后抽著長煙斗。"坐!"叢法烈優(yōu)雅的坐下,準備冷靜面對一切。
"叢夫人今早給我的電話告訴我,你不準備和我合作開發(fā)叢氏集團名下的五十筆土地是嗎?"煙草的味道開始彌漫整個空間。
叢法烈不畏縮地回答:"我決定遵照家父的遺志。”
“說清楚點。"徐源長催促。
叢法烈只得開門見山。"我的想法改變了,為了您老的政治前途,也為我自己的商場名譽,我想還是安安分分、守法的做生意,不和政界有什么不可與外人道的合作結(jié)盟。"徐源長清清喉嚨,"原因?”
“就當(dāng)我良心發(fā)現(xiàn)吧!”
“'良心'應(yīng)該不是你真正的原因;我不認為你會為了良心而放著幾千億的錢不賺,放過讓叢氏集團更上幾層樓、再創(chuàng)高峰的機會。"徐源長老謀深算的看著他。
叢法烈聳聳肩,"我突然覺得要做個有良心的有錢人確實不太容易,要下好大的決心。"徐源長忍住怒氣。"打開天窗說亮話吧,芳蹤并不在場!
“我說的就是實話。"叢法烈加強語調(diào)。
"我不像芳蹤一樣單純的相信你,被你隨便幾句甜言蜜語哄得團團轉(zhuǎn)。你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不想和我徐家人有任何瓜葛,對嗎?"叢法烈表情平板,"我沒有這么做的動機。"徐源長目光炯炯地看著他。"你當(dāng)然有動機,你有了新人忘舊人。你想把芳蹤給一腳踢開是不?"撕破臉的時刻終于到來,他早預(yù)期會有這一步,卻始終不愿主動挑起。
"我并沒有準備這么做!"他不會狠心到逼死芳蹤。
"那你準備怎么做?享齊人之福嗎?不說芳蹤會不會同意,你的新娘也未必會同意!"豐君當(dāng)然不會同意,法烈很了解妻子的剛烈脾氣。
"我是男人,知道男人的心,芳蹤跟了你十年,難免會覺得膩了,想換換新鮮口味也很正常,可是你別忘了,芳蹤很愛你,一定受不了你不要她,她會死的。"他這個做父親的,除了事業(yè)之外也想要女兒有幸福的一生。
叢法烈冷笑。徐父說的這席話全是事實,男人確實很容易厭倦他的女人,但芳蹤之于他而言,不只是"厭倦"二字這么簡單可以解釋的。
兩人相識至今,這十年來他從未愛過她,從未怦然心動、從未深刻懸念。有的只是同情、不忍心。
為什么?她愛他不是嗎?為了得到他的心,她不惜傷害自己的身體無數(shù)次,以求他能注意她。
可惜,這種血淋淋的用心,打動不了他的冷酷心腸。
訂了婚又如何?季豐君的介入,輕易的撩撥他的心,芳蹤的尋死覓活不再撼動他,他有的只是同情,強烈的同情、無能為力的同情。
"為什么不說話?"徐源長朝陷入沉思的叢法烈叫喚。
"有些心情是很難剖析的。"不想傷人太深,他只得這樣回答。他能說什么?徐源長是芳蹤的父親,愛女心切自不在話下。
"你不可以拋棄芳蹤。"徐源長加重他的告誡語氣。
"如果我愿意傾盡所能彌補呢?"這只是風(fēng)向球,他想知道徐源長可能采取的報復(fù)手段。
徐源長突地臉色大變,"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娶芳蹤為妻?”
“我已娶有妻室。"是攤牌的時刻了。
"我要你馬上離婚娶芳蹤!
“對不起,恕難從命!"不容置喙的表情。
"你這個喜新厭舊的混蛋!"徐源長跳起來大吼著。
叢法烈從容不迫地從沙發(fā)上站起身,臉龐線條微僵。他很清楚,惹上徐源長,戰(zhàn)事才正要開始。
然后,他離開徐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