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咳……咳……」翟炯儀眨眨眼，喉嚨燒癢地咳著，才睜開眼就見一張臉貼著他，放大的五官讓他嚇了一大跳。
「雀兒，他在睡覺。」
翟炯儀瞧著男子轉(zhuǎn)頭說了句，他順著他的目光仰頭瞧見一個(gè)女子站在幾呎外，牽著一頭驢子，頭上戴著垂紗的斗笠，一身淺藍(lán)的衣裳映著藍(lán)天，微風(fēng)吹起她的裙角，露出一截白皙的腿肚，翟炯儀立刻移開視線，不敢稍作停留。
他從地上站起，身體搖晃了下，宿醉的頭痛讓他呻吟一聲，他按了按太陽穴，覺得頭彷佛快要爆了。
「你為什么在這里睡覺？」
翟炯儀試圖忽略頭部傳來的抽痛，雙眼定在眼前的男子身上。他是個(gè)身強(qiáng)力壯的青年……翟炯儀頓了下，忽然覺得有絲怪異，他的外表看起來應(yīng)該有二十出頭，可他的眼神與五官在說話時(shí)……很不搭調(diào)，像孩童似的。
「在河邊睡覺會感冒�！鼓凶娱_朗地笑著。
「明基，該走了。」
女子有著清脆好聽的聲音，翟炯儀不由自主地望向她。
「好�！姑骰⒖膛艿饺竷荷磉�，輕松將她抱上驢背側(cè)坐著。
翟炯儀往前走，眼前忽然暈眩起來，他踉蹌地往前倒。
「明基，快……」雀兒話未說完，就見男子啪一聲摔在地上。
明基轉(zhuǎn)過頭，驚呼一聲。「跌倒了�！顾s緊將翟炯儀扶起。
翟炯儀輕咳兩聲，虛弱道：「真糟糕，好像發(fā)燒了�！顾F(xiàn)在全身無力。
「我看�！姑骰鶎⑹终品诺剿~上�！赴。瑺C燙的�！�
雀兒自驢背上跳下，對明基說道：「把他扶上來。」
「好�！姑骰鶎⑺皫�。
「給你們添麻煩了�！沟跃純x愧疚道，他昨天實(shí)在不該喝那么多酒的。
「麻煩、麻煩。」明基一邊重復(fù)他的話，一邊將他扛上驢背。
「公子住城里嗎？」
「是，麻煩姑娘送我進(jìn)城，煩勞了。」翟炯儀客氣地說著，依他現(xiàn)在的模樣，怕是走不回去。
雀兒沒有回應(yīng)他的話，只是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這兒離城不算遠(yuǎn)，大約再走個(gè)一刻鐘便到城門了，送他一程應(yīng)該沒關(guān)系。況且現(xiàn)在天才剛亮，路上幾乎沒有什么人，總不好將他丟在這兒，他臉上帶著病容，還是快將他送回去看大夫才是。
「走吧�！谷竷簩γ骰f了句。
「走啰�！姑骰吲d地喊了一聲，拉著驢子往前走。
一路上就聽見明基一會兒唱歌、一會兒高聲說話，興致來了還追著青蛙跑跳，而雀兒會在他跑遠(yuǎn)時(shí)喚住他。
翟炯儀原本直挺挺的坐在驢背上，可隨著腦袋愈來愈昏沉，他的背也隨之愈來愈彎，最后索性將頭靠在驢頸上。
「公子、公子，你沒事吧？」明基跑到他身邊問道。
雀兒將手上的巾帕以囊袋里的泉水浸濕，將帕子交給明基，一邊指示他將帕子放到公子額上。
「來，涼涼的�！姑骰鶎⑴磷臃胖迷谒~上，而后抓起他的左手，壓在額上�！改銐汉谩！�
翟炯儀扯出一抹淡淡的笑。「好�！骨邲龅呐磷幼屗^腦清醒了些。「多謝小哥�！�
「小哥？」明基一臉疑惑�！肝沂敲骰！�
翟炯儀微笑。「謝謝你，明基。」
「雀兒，他謝我�！姑骰┬σ宦暋�
「他跟你道謝，你要說什么？」雀兒笑問。
明基歪頭想了下�！覆豢蜌��！�
雀兒笑著點(diǎn)頭。
「我喜歡他謝我�！姑骰f道。
翟炯儀再次露出笑。
「你再說謝謝我�！姑骰D(zhuǎn)向翟炯儀。
「明基，」雀兒笑著阻止他�！覆荒苓@樣�！�
「為什么？」明基皺眉，他毫無預(yù)警地抽起翟炯儀頭上的帕子，而后說了句：「給你，公子�！闺S即將帕子又塞回他頭上。
「明基──」雀兒拍了下他的手�！覆豢梢赃@樣�！�
「為什么──」
「謝謝你，明基�！沟跃純x插話道。
「哈……他又謝我了，雀兒�！姑骰_心道。
見明基又想故技重施，雀兒在他伸出手時(shí)拍了下�！腹由×�，你這樣，他會更不舒服，你再不聽話，進(jìn)城以后罰你不能吃糖葫蘆�！�
明基的抗議聲傳進(jìn)翟炯儀的耳里，讓他微笑地扯了下嘴角。
「我要吃糖葫蘆，我要吃糖葫蘆──」明基大叫著。
「那你乖點(diǎn)，你瞧──」雀兒往前頭指�！盖埔姵情T了嗎？進(jìn)去就能買糖葫蘆給你吃了�！�
「吃糖葫蘆了�！姑骰吲d地叫了一聲，率先往城門跑去，他張開雙臂，像鳥兒一樣左轉(zhuǎn)右轉(zhuǎn)，一口氣跑到城門�！缚禳c(diǎn)，雀兒。」他回頭叫嚷。
桑雀兒拉著驢子往前走，一邊叫喚明基，要他不可亂跑。見她走得慢，明基中途踅回來拉著驢子往前快走。
守城的士兵有趣地瞧著他們，耳邊聽著兩人的對話。雀兒走到城門口時(shí)，聽見其中一名士兵說道：「原來是個(gè)傻子�！�
「喂，傻大個(gè)，上哪兒去��？」士兵笑問。
明基奇怪地看他們一眼，沒有回話。
「問你呢，傻大個(gè)�！故勘樞Φ��！腹媚锸悄阏l啊？媳婦還是姊妹？」雖然女子戴著蓋頭，可瞧她曼妙身形該是個(gè)年輕姑娘。
「我不是傻大個(gè)�！姑骰桓吲d地回答，他最討厭人家叫他傻子跟傻大個(gè)了，有傻這個(gè)字他都不喜歡。
他的回答讓士兵們笑了起來。
雀兒沒理睬他們，只是朝明基說了句：「走吧�！�
「姑娘上哪兒去��？驢背上的病癆子又是誰──」
翟炯儀輕咳一聲，撐起身子，這下士兵們才注意到他，立刻嚇得白了臉。
「大人！」所有士兵立即正步站好，動也不敢動。
桑雀兒也愣得立在原地，大人？
「別叫，頭真痛�！沟跃純x以手掌托著額頭�！嘎闊┕媚锼臀一乜h衙。」
雀兒瞧著他因宿醉而充血的雙眼，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(rèn)真看待眼前的人�！负玫�，明基，走了�！�
明基一邊走、一邊問道：「大人，你是大人，那你為什么要睡在外面？」
士兵們動也不敢動，一直到三人走遠(yuǎn)后才喘口大氣。
「完了……」其中一名士兵呢喃著。
「怎么會沒看到大人呢！」另一名士兵也嘆氣，他們的注意力都讓傻子與戴著斗笠的姑娘占據(jù)，沒留神趴在驢背上的人。
「大人不會怪罪我們吧？」
「我們又沒做什么，只是跟姑娘聊聊天�！�
「是�。〈笕耸侵v道理的人，不會跟咱們一般見識的�！�
士兵們一邊說著、一邊往三人離去的方向瞧�！改阏f他們怎么會走在一塊兒的？」
「該不會是大人的親戚吧？要真這樣就慘了，咱們還罵人家傻子�！�
士兵們再次面面相覷，各個(gè)都成了苦瓜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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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房瞧著翟炯儀讓人給背回來，嚇了一大跳�！复笕�，您怎么了？」
「沒事，受了些風(fēng)寒�！沟跃純x皺著眉頭說道：「請季大娘給我弄碗醒酒湯�！�
「要不要請個(gè)大夫？」門房阿忠瞧著主子臉色青白，不由也皺下眉頭。「您晚點(diǎn)兒還得升堂……」
「就請個(gè)大夫吧！」翟炯儀頓了下�！疙槺阗I些糖葫蘆回來。」
「糖葫蘆？」阿忠疑惑地重復(fù)。
「糖葫蘆！」一聽見糖葫蘆，明基興奮地喊了一聲。
「你要吃多少都行。」翟炯儀示意明基背他到大堂去。
雀兒牽著驢子跟在兩人身后，未發(fā)一言。
「姑娘，您進(jìn)去吧！我把牠拉到馬廄去�！拱⒅艺f道。
「不用了，我們一會兒就走�！谷竷赫f道�！妇驼埬惆褷翟谀强脴湎戮统闪��！谷竷褐钢鴰讌胀獾臉淠�。
「好的�！拱⒅一卮穑p眼直碌碌的盯著白紗后的臉孔瞧，好奇地想看清楚她的長相。
雀兒往前走到廳堂，正好瞧見明基將翟炯儀安置到椅上，翟炯儀的臉色依舊很差，她不懂他為何要在外頭露宿，他明明有舒適的官宅可住。
雀兒拿下頭上的斗笠，朝翟炯儀行個(gè)萬福。「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，見過縣大人�！�
翟炯儀抬眼瞧著她低垂螓首，搖了下手�！覆挥枚喽Y，也毋需拘禮�！挂蛩椭�，所以他還是無法看清她的長相，只見她淡淡的眉掃過白皙的臉蛋，睫毛長長的覆蓋她的眼。
「大人，你是大人？」明基偏頭瞧著他�！改闶呛么笕诉�是壞大人？」
「明基�！谷竷豪讼滤氖直�，示意他不可胡說。
她一抬起臉，五官便清晰了。她的臉蛋圓潤豐腴，五官秀氣，臉蛋細(xì)致，像拿著小楷細(xì)心描繪出的一樣，杏眼、俏鼻、豐唇，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慧黠。
「雀兒不是說好大人才要幫他抓壞人嗎？」明基看著她�！肝�?guī)蛫厗査�！�?br />
「明基……」雀兒又惱又氣，粉腮染著紅。
「如果你是不好的大人，雀兒就不幫你了�！姑骰D(zhuǎn)向翟炯儀�！溉竷汉苈斆�，她抓了很多－－」
「明基－－」雀兒再次打斷他的話。
「大人，您回來了�！挂幻S腴的中年婦女走了進(jìn)來，唇上的胭脂抹得有些不勻，綰在腦后的黑發(fā)落下幾綹烏絲，走進(jìn)來時(shí)，還一邊順著額邊的發(fā)，想必是剛起床。
她一走近便驚呼一聲�！赴パ�，您臉色好差�！�
「勞妳為我煮碗醒酒的湯藥�！沟跃純x說道。
「阿忠都跟我說了，說您喝了酒，我不信，所以才來瞧瞧�！辜敬竽镞呎f邊瞧著另外兩人�！高@是……」
「是送我回來的朋友，還沒用過膳，也請妳……」
「我知道了�！辜敬竽锪胬亟又��！肝疫@就去做早膳，不過大人您要不要回屋里先歇著？阿忠說您發(fā)燒了�！�
「不礙事，先喝了醒酒藥再說吧！」翟炯儀說道。
「是，我知道了，我這就去弄。」說完，季大娘便走了出去。
「大人不用為我們準(zhǔn)備早膳，我們也該告辭了。」雀兒說道。
「可是我肚子餓了，雀兒�！姑骰⒖痰�。
雀兒再次尷尬地嫣紅雙頰。「咱們到外頭吃�！�
「雀兒姑娘不用如此客氣�！沽�(xí)炯儀頓了下�！高�未請教姑娘貴姓？」
「小女子姓桑，桑樹的桑。」
「桑姑娘。」翟炯儀禮貌地稱呼。
「我姓倪，不是你我的你，也不是泥巴的泥，是一個(gè)人加一個(gè)兒子的兒，湖南井陽人氏－－」
「不用說這么詳細(xì)�！谷竷航�?cái)嗝骰脑捳Z，這是小時(shí)候擔(dān)心明基走丟才要他背的，后面還有一長串，都是身家背景的資料。
「井陽�！沟跃純x頓了下�！妇驮诟舯诳h�！顾詾閮扇耸擎⒌�，沒想到一個(gè)姓桑一個(gè)姓倪。
「我們走了兩天，我們是來找大人的－－」
「明基，別說了�！谷竷捍驍嗨脑�，她實(shí)在不該在離家前跟明基說太多的，可她若不提，明基又不肯跟她離開，只會一個(gè)勁兒地問為什么。
明基扁起嘴�！笧槭裁�，妳不是來找大人的嗎？」她明明這樣跟他說的�。�
翟炯儀給勾起了好奇心�！干９媚镎椅液问拢俊顾浦竷杭t著臉，眼神有些尷尬也有些惱。
「雀兒她－－」
「明基，你讓我跟大人說說話，你到驢子那里把包袱拿進(jìn)來，我在里頭藏了根糖葫蘆�！�
「糖葫蘆？」明基眼睛一亮�！肝胰ツ�，我去拿。」他高興地奔出廳堂。
「桑姑娘有話請直說�！沟跃純x直言道。
「是。」雀兒垂下眼瞼�！负笕饲靶┤兆痈姨崞�，您這兒缺幕友，所以……」她頓了下，從袖口內(nèi)拿出一封信交給他。「您看過就曉得了�！�
翟炯儀接過信，快速瀏覽，信的內(nèi)容非常簡單，是井陽縣令胡朝城的保薦函。信中大力舉薦桑雀兒，說她雖為一名女子，可聰慧又敏捷，她父親桑聞道與義父倪昌皆曾在井陽縣令身邊擔(dān)任多年幕友，將井陽縣治理得井井有條，之前因聽聞他手下缺幕友，所以大膽舉薦桑雀兒，望他能納為門下。
翟炯儀將信收好，說道：「胡大人對妳很推崇�！�
雀兒沒應(yīng)聲，靜靜等著下文。
他瞧著她，一會兒才道：「這樣吧！我先用妳十天，妳若不適任、或妳覺得無法與我共事，我再想法子為妳找個(gè)出路，或舉薦妳到別的縣令那兒�！�
雀兒安下心來。「是，大人�！顾陌膊⒉皇且�?yàn)榇笕擞昧怂怯惺斓钠谙�，她能趁此觀察他，萬一大人德行操守不好，她還能離開。
「妳本來不打算這么快就拿出信的吧？」翟炯儀探問，方才她還打算離開，而且知道他是縣令到現(xiàn)在，中間有不少機(jī)會能提這事，可她什么也沒說。
「是�！�
「為什么？」
「我想觀察大人幾天后再決定是否－－」
「大人，您回來了�！�
一名男子的聲音打斷她的話語，雀兒側(cè)身瞧見一名斯文的男子走進(jìn)來，穿著一襲青袍，唇紅齒白，眼尾略往上吊。
梅岸臨踏進(jìn)門檻，在瞧見陌生女子時(shí)愣了下；女子見到他時(shí)，低垂頸項(xiàng)，避開他的目光，梅岸臨立即收回視線往翟炯儀走去。
「大人一夜未歸，學(xué)生甚是擔(dān)心，正打算差人去找……大人臉色很差－－」
「我知道，告訴我的人可不少�！沟跃純x自我解嘲地說了句，見梅岸臨目光往雀兒身上瞟去，他立刻道：「你們先認(rèn)識也好，雀兒姑娘，這位是我的幕友，梅岸臨�！�
雀兒朝他福了福身子�！敢娺^梅公子�！�
梅岸臨立刻回禮，聽見翟炯儀說道：「她是我新聘請的幕賓。」
梅岸臨吃了一驚，幕賓？縣令大人請個(gè)女子當(dāng)幕賓，這……
翟炯儀沒遺漏他驚訝的表情，不過也沒多說明什么，只是道：「我想我需要躺一下，岸臨，麻煩你了�！顾X得神智愈來愈不清楚。
「是�！姑钒杜R立刻上前將大人扶起。
「雀兒姑娘，我們晚點(diǎn)再談吧！至于妳的歇腳處－－」
「大人不用為此勞神，還是先歇著吧！雀兒自會安置妥當(dāng)�！�
翟炯儀搖搖頭，腦子立刻發(fā)昏，他皺下眉頭說道：「沒什么勞不勞神的，反正后面宅子大得很，妳若不嫌棄，就暫時(shí)先住下吧！」
「多謝大人好意，可……」
「妳不用顧忌，除我之外，我的義妹也住在宅內(nèi)，那兒有間偏屋很安靜�！沟跃純x說道。
桑雀兒猶豫了下，但隨即頷首道：「多謝大人美意，那雀兒就恭敬不如從命。」
翟炯儀點(diǎn)個(gè)頭，示意梅岸臨扶他出去，雀兒跟在兩人后頭出了大堂。離開前，她以目光巡視了公案上的文房四寶、氣拍（驚堂木）及火簽，而后移至墻邊貼著的政事文件和杖棍，最終落在堂上的四個(gè)大字：公正嚴(yán)明。
她不自覺地輕嘆口氣，耳邊彷佛聽見堂上大人的審問聲與皂吏擊杖的吆喝聲，空蕩的堂上異常寂靜，清風(fēng)隱隱流動，在她腳邊盤旋，涼意沿著她的腳踝上升，她打了個(gè)寒顫，悠悠的喟嘆一聲，朝堂上彎腰行禮后，這才轉(zhuǎn)身離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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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大哥，吃藥了�！�
翟炯儀睜開眼，腦袋有片刻的渾沌，他轉(zhuǎn)過頭發(fā)現(xiàn)義妹舒綾坐在床邊，思緒這才逐漸清晰起來。他受了風(fēng)寒，還發(fā)了燒，一想到此，忽然意識到皮膚上覆著一層薄汗，發(fā)過汗后，頭好像不那么重了。
「吃藥了�！故婢c微笑地又說了次。
她的聲音有點(diǎn)遠(yuǎn)，夾雜在嗡嗡聲之中，他動了下頭部，將耳鳴聲甩開，撐起手肘才要起身，舒綾已急忙攙扶起他。
「我不礙事�！顾鹕�，發(fā)現(xiàn)夕陽的余暉自窗口射入，室內(nèi)染著一片橘紅。
「怎么會不礙事，你還發(fā)著燒呢！」舒綾拿起湯碗吹了吹�！竵怼！顾龑滓葡蛩爝叀�
翟炯儀微微一笑。「我自己來吧！」
舒綾瞅著他帶笑的臉，眉心擰下，伸出去的湯匙只得尷尬地又移回碗內(nèi)，不發(fā)一語地將湯碗遞給他。
翟炯儀吹了吹湯藥后，就碗喝了一口，苦澀的藥味讓他皺下眉頭。
「大哥還是這么見外�！故婢c垂下眼。
翟炯儀故作不解�！冈趺矗俊�
舒綾正欲開口，忽聽得一童稚的笑聲響起�！腹�
她望向窗外，院子里明基抱著樂樂轉(zhuǎn)圈，惹得樂樂笑個(gè)不停。
「明基，別轉(zhuǎn)得太急，小心些�！�
清脆的女音夾在樂樂的笑聲中，窗子擋著舒綾的視線，她沒瞧見人，只看見藍(lán)裙忽隱忽現(xiàn)的出現(xiàn)在角落。
當(dāng)樂樂被拋起時(shí)，舒綾驚呼一聲，自椅上站起，急急走出房外。
翟炯儀放下湯碗，起身披了件外袍，聽見義妹的聲音傳來：「別這樣玩，會傷著�！�
「明基，快放下樂樂�！�
雀兒清亮的聲音傳進(jìn)屋內(nèi)，翟炯儀系上袍帶，走到屋外，天藍(lán)的顏色首先映入眼簾，雀兒似乎特別喜歡蔚藍(lán)，這三天她的衣裳都是深深淺淺的藍(lán)在替換。
起初他以為雀兒與明基是姊弟，后來才發(fā)現(xiàn)原來是夫妻，他記得岸臨知道后，還咕噥了句：「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�！�
「娘�！箻窐烦婢c甜甜的喊了聲。
舒綾將女兒自明基懷中抱回。
「別這樣調(diào)皮，傷著怎么辦？」她順手擦去樂樂額上的汗水。女兒今年三歲，正是活潑好動、什么都不怕的時(shí)候，一不留神就有受傷的可能，前兩天她才差點(diǎn)栽進(jìn)井里，著實(shí)把她嚇出一身冷汗。
「不會的，我接著她。」明基咧著大大的笑�！肝液脮�?xùn)|西的，是不是，雀兒？」
「樂樂不是東西，她是人。」舒綾依舊鎖著眉心，牙齒輕咬著紅艷的下唇。
「對不起，以后不會這樣了�！谷竷嘿r罪道�！该骰皇怯幸獾��！�
「我沒怪罪的意思，只是希望能小心些－－」
「舅舅！」樂樂大喊一聲，打斷母親的話語。
舒綾轉(zhuǎn)身�！复蟾�，怎么起來了，你不能出來吹風(fēng)�！�
見她要走近，翟炯儀搖首道：「別過來，萬一傳給樂樂就不好了�！�
「大人，你已經(jīng)好了？」明基跑到他面前。
「好多了�！沟跃純x和善地微笑，他生病的這三天，明基常拿糖給他，說是喝了苦藥一定要吃糖。
雀兒在翟炯儀往她這方向瞧來時(shí)，欠身行禮。
「毋需多禮�！顾o接著問道：「今天可有人遞狀紙？」
「有�！谷竷侯h首�！肝乙寻褷罴埛旁诖笕藭康淖腊干稀！�
「好�！沟跃純x點(diǎn)個(gè)頭，立即往書房走去。
「大哥，你的藥喝完了嗎？」舒綾急忙問道。
翟炯儀露出一抹尷尬的笑�！杆幉粫埽彝睃c(diǎn)再喝�！乖挳�，他快步離開。
「大哥！」舒綾喊了聲，看著他快步離開，不由嘆口氣�！笭罴堃膊粫馨�！」
雀兒輕笑一聲，在舒綾回頭看她時(shí)，收住笑意。
「娘，我要下去�！箻窐放又�
舒綾放下她，一邊叮嚀道：「別調(diào)皮�！�
「樂樂，我們來踢蹴鞠。」明基說道。
「踢蹴鞠。」樂樂跟著明基的后面跑。
舒綾與雀兒對望一眼，氣氛頓時(shí)顯得有些尷尬，雀兒頷首致意后，便往大人的書房走去，她能感覺舒綾的視線一直跟著她，她走上石階，在廊糜上說道：「大人，是我�！�
「進(jìn)來�！�
她推門而入，翟炯儀正好抬頭�！甘裁词拢俊�
「大人的身體不要緊嗎？」她問道。
「已經(jīng)好多了�！顾⑿σ詫Α�
「大人明天能升堂嗎？」她又問。
「可以。」他放下手上的狀紙�！高@三天的案子也該處理了�！�
「大人都瞧過了？」她的視線移至狀紙。
「都看了。」他的十指在桌上互相交迭，靜靜等待她下一步動作，他至今還不曉得她談話的目的是什么。
雖說這三天他身體不適，可多少還是知道她做了哪些事，據(jù)岸臨所述，她這些天都在翻閱縣內(nèi)這兩年記載案件的帙冊。
「有件事小的想問大人的意見�！谷竷汗Ь吹卣f道。
「什么事？」
「其中一份狀紙里，陳老漢的兒子讓地痞流氓砍傷，現(xiàn)在還躺在床上，所以我想……」她頓了下。
他瞅著她，等著她接下來的話語。
「不知道大人能不能派人保護(hù)他們一家？」
他露出笑�！咐碛赡兀俊�
「我翻閱這兩年的帙冊，發(fā)現(xiàn)－－」
「先坐吧！」翟炯儀打斷她的話，示意她就坐。
「謝大人�！顾�(guī)矩地迭著雙手置于大腿上。
「我發(fā)現(xiàn)毆打陳田的流氓毛五這兩年一共犯了三起案件，兩件斗毆、一件竊盜，可最后罪名都不成立，其中兩名告事人都曾在案審期間在夜巷遭人毆打，而且都沒瞧清毆打他們的人，所以……」她收口不語。
見她話說到一半，他只得接續(xù)道：「妳認(rèn)為是毛五所做？」
她沒直接回答他的話，只道：「小心駛得萬年船�！�
他揚(yáng)起笑�！改堑故恰！�
「早上的時(shí)候我去市集探聽了一下－－」
「妳去市集探聽？」他驚訝地打斷她的話，他沒想到她會做到這地步。
「我與季大娘上市集買菜，順道探聽了些事。」她解釋。「希望沒有冒犯到大人�！顾龥]遺漏他驚訝的表情。
「不，當(dāng)然沒有，」他立刻道�！肝抑皇怯悬c(diǎn)意外�！顾揲L的手指輕輕在桌案上輕敲。
「不，沒這回事�！顾麥睾偷卣f�！刚垔吚^續(xù)說下去�！�
「是。」她頷首。「毛五是個(gè)市棍、潑皮，專在街上撒潑鬧事、為非作歹、掀打鋪面，他因?yàn)橘I刀不給錢遂與陳田起了沖突，而后砍傷了陳田。」
「市集里不少人目擊，要將他定罪不是難事。」翟炯儀說道。
「大人打算將他關(guān)多久？」她詢問。
他垂眼瞧了下狀紙。「我還沒決定�！顾孟冗^堂問過毛五，見他有無悔意后才能決定。
雀兒沉思地輕蹙眉心，翟炯儀注視著她的表情�！冈趺�？」
「不，沒什么……」她站起身�！感〉牟淮驍_大人了�！顾袀�(gè)萬福，準(zhǔn)備告退。
「雀兒�！顾D了下。
她抬眼望向他。
「在我身邊做事，毋需顧忌太多，直言無妨�！顾f道。
她低下頭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。「是，小的記住了……」
她清亮的聲音聽起來有點(diǎn)遠(yuǎn)，以至于他錯(cuò)過了她接下來的話語，他晃了下頭，將她的聲音拉回。
「大人不舒服嗎？」
「不，」他立刻道�！钢皇怯悬c(diǎn)兒耳鳴，大概是風(fēng)寒引起的�！顾⑽⒁恍�。
雀兒點(diǎn)個(gè)頭，沒說什么，之前大夫來看過病，說他耳朵發(fā)炎，想必是還未完全痊愈。
「舅舅�！�
稚嫩的聲音讓雀兒回過頭去，瞧著樂樂端著碗小心跨過門檻走進(jìn)來。
「舅舅喝藥�！箻窐费鲋槪旖沁值么蟠蟮�，一臉開心地往翟炯儀的桌案走過去。
雀兒淺笑地望著門扉，發(fā)現(xiàn)舒綾的影子映在上頭。
「小心別燙著了�！沟跃純x急忙迎上前，接過樂樂手上的湯碗。
「不燙。」樂樂大聲地說了句，依舊滿臉笑意�！妇司四龋劝�！」
翟炯儀無奈地說道：「舅舅喝就是了�！�
雀兒走到廊廩，視線與舒綾對上，她靜靜點(diǎn)個(gè)頭后，便走下石階，觀看明基在院子里踢鞠球。她能感覺到舒綾對她有戒心，可她也不想特意去改善，她不想與這兒的任何一個(gè)人牽扯太深，只希望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，這樣她便心滿意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