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乞兒拱身側(cè)頭張大耳朵,明亮的大眼睛圓滾滾地轉(zhuǎn)動著,看樣子像是在找尋什么似的。突然間,漆黑的雙眸閃動著奇異的光芒!罢业搅耍
她壓低聲音,輕拍著正在酣睡的石頭!捌饋韲D!我們的午餐有著落了!”
一被碰觸到,石頭近乎本能地翻身驚跳。“什么事?”先前的睡意一掃而空。
小乞兒抬起食指!皣u!不要緊張嘛!”她指頭轉(zhuǎn)向巖石下面!翱茨莾!”
巖石下棲息著一只如牛蛙大小般的青蛙,體型稱得上壯碩。通體黑褐光亮,與巖石同色,不細(xì)看倒也難以察覺。
小乞兒挑動著眉頭!罢J(rèn)得這家伙嗎?”
“這不是青蛙嗎?不過就是較尋常大了一些罷了!”石頭弄不懂,這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,非叫醒他不可。
小乞兒曲肘頂了他一下!斑@么不識貨!這是石雞!
“石雞?”
小乞兒斜睨了他一眼,語氣之中掩藏不住的得意!耙搽y怪你不知道,因?yàn)榫椭挥猩贁?shù)的深山峽谷,會棲息這種如牛蛙大小的蛙類,俗稱石雞。這種石雞散居在溪流或深潭中,喜愛高山清涼的環(huán)境,每當(dāng)盛夏,常避暑于溪畔的巖石下面,色黑褐者最佳。有的因巖石顏色不同,而呈褐黃、褐紅色。石雞壯碩,大的一只有半斤來重,后肢特別發(fā)達(dá)。石雞腿更是石雞的精華……!它要跑了!快追!”
小乞兒正說得口沫橫飛時(shí),石雞早不耐地移動身軀。
“快追!快追!別讓它跑了!”小乞兒扯大嗓門,提高音量,不斷地尖叫著。石頭飛身直追,而石雞東跳西藏,不時(shí)發(fā)出有如嘲笑的鳴叫聲。
小乞兒雖然幫不上忙,可她又叫又跳,不時(shí)搖旗吶喊,助長聲勢。雖然她的舉動只是徒然擾亂視聽,分散心神,倒也使“戰(zhàn)局”增加不少緊張的氣氛。
“!那里還有一只!笨裣驳那榫w,注入原本就沸騰的戰(zhàn)況。一只石雞中途參賽,使得追逐賽更加熱鬧。
小乞兒大聲對石頭嚷著:“這只我追!你追好原來的那只,追到的話,要記得綁好,不要讓它跑了!”
沒有小乞兒的叫喊聲來擾亂,石頭很快就恢復(fù)水準(zhǔn),擒拿手一探,就逮著那只讓他疲于奔命的罪魁禍?zhǔn)住K皇职醋∈u,一手撕扯下衣服的一角,纏綁住它。才一綁好,就聽到小乞兒的慘叫聲。
他立刻撤下手邊的事,翻身一躍!靶⌒值!”悠遠(yuǎn)嘹亮的聲音滿是不安。
可憐的小乞兒,腳下一個(gè)不留神,“涮”地一下滑跌到水中,頓時(shí)濺起四散的水花,日光下銀白晶亮,燦燦奪目。
“我還以為發(fā)生什么事,弄得這般狼狽!笔^嘴角噙著笑。
“我本事又沒‘石大俠’好,自然弄得狼狽。”語氣之不滿,使人懷疑所謂石大俠指的是石頭,還是石雞。
“上來吧!”他伸出手,小乞兒先露出感激的笑容,雙手拉住石頭,忽然猛力往下一扯,待他發(fā)現(xiàn)重心不對時(shí),身子已經(jīng)往下直墜,水花飛濺。
石頭瞪大眼!澳悖”氨!”語調(diào)雖是兇惡,但琥珀色的眼睛中,卻沒有半分怒意。
小乞兒眨動著無辜的眼睛!安灰@么說嘛!我是看你追得汗流浹背,才好意帶你涼快一下!鼻扑桓毙∪说弥荆昧吮阋诉賣乖的樣子。
石頭也跟她打馬虎眼。“喔!看來是我辜負(fù)兄弟的好意嘍!”潔白的牙齒閃著光亮,透出陰謀的訊息。
小乞兒察覺不對了!昂谜f!好說!”她踞起腳尖,向岸邊靠去?上l(fā)現(xiàn)得還是晚了一些,還沒安全著陸,整個(gè)人就被拉到水中,這下從頭到腳全濕透了。
小乞兒不甘地甩著淋濕的頭發(fā)!澳氵@小人,跟我玩陰的。”她一箭步?jīng)_上前去,掐按著石頭。
“不要?jiǎng)优!我只是模仿你表達(dá)好意的方式!笔^不知死活地笑著。
小乞兒皮笑肉不笑地?fù)P起嘴角!昂脴O了!你學(xué)得真好!”雙手一用力,整個(gè)人撲向石頭,撲通一聲,石頭整個(gè)人也浸入碧沉的河水中。
等他好不容易站起來,又被潑灑滿身的水。
小乞兒巧笑吟吟地問道:“涼快嗎?”
“涼快!涼快到不適合一個(gè)人獨(dú)享。”石頭不甘示弱地回敬,不多久小乞兒也是被潑得滿身濕漉漉的。
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往,直到小乞兒筋疲力竭這才停戰(zhàn)。反正全身早濕透,索性坐在溪中,享受冰冽的河水從指縫穿流的觸感。盛暑戲水雖是暢快,但總感覺少了什么。直到五臟廟開始抗議,小乞兒這才想起剛才追逐的石雞。
小乞兒緊皺著眉頭,神情哀凄!笆^,石雞跑了,我們的午餐沒著落了。”
石頭伸手拉位住她,嘴角含笑!胺判!我那只沒跑,我?guī)闳プニ!边@家伙成天就想吃的,真拿他沒辦法。
小乞兒轉(zhuǎn)憂為喜!澳悴辉缯f!害我剛剛那么難過!
可憐的石雞,被綁得動彈不得,沒了先前的活潑,炙熱驕陽,早把它烤得奄奄一息。石雞的頹然和小乞兒燦爛的笑,形成強(qiáng)烈的對比。
突然,一名女子凄楚的求救聲,清楚地傳來。石頭真氣一運(yùn),循聲追去,小乞兒拎起石雞,也隨后跟著。
兩名無賴漢正對一名妙齡女子毛手毛腳,求救的正是這名女子。
石頭喊道:“住手!”聲音渾厚沉穩(wěn),雙目含怒。
兩名男子打量著這名不速之客。此人衣衫破舊,全身濕透,看起來有幾分落拓的樣子,但是高大英挺的外形,威武凜然的神情,令人望之生畏。不過即將到手的肥肉,他們說什么也不愿放手。
“小子,你是外來的吧!報(bào)個(gè)名號給你聽清楚,道上兄弟說的黑白雙煞,就是我們,要識相現(xiàn)在就走,不要讓我們動手。”開口的是名精瘦的男子,身著黑衣,另一名顯得較為矮壯的男子,則是一襲白袍。兩人淫邪的目光,讓人作嘔。
石頭不想跟這種人浪費(fèi)唇舌,伸手就是一拳,又快又穩(wěn)地?fù)粝蚓莸哪凶,那名男子?yīng)聲倒地,鼻梁出血,硬生生被打斷。
“小弟,你沒事吧!”倒在地上的男子,捂住鼻子哀嚎不已。
“找死!”矮壯的男子擺好架式,一拳揮出去倒也虎虎生風(fēng),看來還有幾分拳腳功夫?墒鞘^一個(gè)側(cè)身,輕易地躲過。一個(gè)曲肘,擊向男子的腹部,手再一扳起,正中臉部。男子痛得在地上打滾。
兩個(gè)人下流的舉動、不入流的功夫,讓石頭輕蔑不已,他皺著眉撇過頭!翱鞚L!
小乞兒這會兒才趕了過來,雖然錯(cuò)過好戲,不過聰明如她,一看也知道發(fā)生什么事,她不屑地踹了兩人一腳!拔倚值芙心銈儩L,你們是沒聽到啊,到時(shí)候他要反悔了,你想滾都來不及了!”
“大爺饒命!”兩人一改先前兇惡的臉色,匍匐在地討?zhàn),忍著痛逃命去也?br />
小乞兒嫌惡地?cái)D皺著眉頭,臉上盡是鄙夷不屑。她放下石雞,上前攙扶起剛才受驚嚇的女子!肮媚铮瑳]事了!我兄弟把那兩個(gè)惡人打跑了!”
那名女子身著鵝黃色的衣裳,作工細(xì)致,剪裁合宜。鵝黃色襯托女子的氣質(zhì),更顯得嬌弱溫婉。女子相貌可稱得上端正秀雅,莫怪乎那兩名無賴會看上她,細(xì)長的眼兒,還噙著淚光,看起來更增添幾分楚楚可憐。從剛才開始,她的目光就沒離開過石頭,這種愛慕的眼神小乞兒見多了,幾乎沒有女子不為石頭傾倒,更何況石頭還是她的救命恩人。
“姑娘!姑娘!”小乞兒幾乎是把嘴貼到女子的耳畔,才將女子的神思喚回。
這名小乞丐是誰啊?女子到現(xiàn)在才注意到身旁多了一個(gè)人。小乞丐的眼睛直盯著自己,明亮的眸子滿是奇特的笑意,該不是已看出自己的心思吧!天!多羞人哪!
兩團(tuán)紅云在女子的臉上暈開,白里透紅,煞是好看。
原來看人臉紅是件有趣的事,小乞兒惡作劇似地拉起石頭的手,放在女子手上!肮媚铮倚值芫攘四,你不謝謝他啊?”
石頭立刻把手抽了回去,瞪了小乞兒一眼。剛才他就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女子含情的眼神,只是故意裝做不知道。他不過是路見不平,可不想再多生枝節(jié)。
女子盈盈地一斂,眼角偷偷地睇眄著男子。“公子萬福,救命之恩,感激不盡!
“姑娘客氣!拔刀相助,本是我輩中人的本分。姑娘切莫掛記心懷。”石頭合宜的應(yīng)答,表現(xiàn)出泱泱的氣度,良好的教養(yǎng)。
小乞兒笑道:“是。」媚锬悴挥每蜌,我這兄弟本事高強(qiáng),這事你不用放在心上。你家在哪兒,我們送你回去。”
姑娘柔著聲,眼波流轉(zhuǎn)!岸嘀x公子美意,小女子這先謝過。寒舍就在不遠(yuǎn)處,適才原是和丫環(huán)們在附近走動,一時(shí)貪看風(fēng)景,走得較偏遠(yuǎn),這才遇到這兩個(gè)歹人。要不是得蒙公子搭救,小女子的清白早毀。大恩大德小女子無以為報(bào)……”含羞帶怯的她,眼角余光掃向男子,想知道他的反應(yīng)。她不禁暗忖要怎樣才能留住這名男子。
大恩大德無以為報(bào),這姑娘該不是想以身相許吧,想到這一點(diǎn),小乞兒有一絲絲的不快,一閃而過,閃得太快了,以致她幾乎沒有察覺到。
“不知道公子是否能移駕到舍下數(shù)天,接受小女子的招待。一來讓小女子盡地主之誼,二來也好有個(gè)機(jī)會,表達(dá)感謝之意!惫皇谴蠹议|秀,應(yīng)對得宜。
石頭推辭道:“不打擾姑娘了!我兄弟二人,尚有要事在身。”
“沒事!我們哪有什么事!”小乞兒連忙插嘴,擋在石頭的前面猛搖手。聽到“招待”這兩個(gè)字,她的胃部開始猛烈地沖擊她的腦。
她回過身,踮起腳尖,仰著頭小聲地附在石頭的耳際。“石頭,我好餓喔!”
石頭一笑,想到這幾天,小乞兒吃不好,睡不好的,他不再拒絕!澳蔷痛驍_了!”
石頭這一笑,深深震撼著那名姑娘。天!沒想到男子竟也有這般傾城傾國的笑容,這一笑不但軟化了他臉部的線條,也融化了少女的心。
“公子請隨我來!”姑娘輕移蓮步。
“等一下!”小乞兒抓起地上的石雞。姑娘突然看到一只壯碩的青蛙,驚得花容失色,跌撞進(jìn)石頭的懷里,為避免她受傷,石頭只好撐住她。
“這有什么好怕的,不過就一只石雞罷了!”這姑娘真是太脆弱了!這樣也會嚇得哇哇叫,為避免驚嚇過度,小乞兒只好從懷中拿出一只破爛濕黏的袋子,把石雞重重地塞入里面,她斜睨姑娘一眼,沒想到這姑娘還待在石頭的懷中,兩個(gè)人竟然靠這么近。小乞兒大聲吼著:“石頭!放開啦!成何體統(tǒng),能看嗎?”不知道為什么,看到姑娘和石頭那么親密的接觸,小乞兒心中就有一把無名火燒著。
石頭輕輕地推開姑娘,心中滿是不解,這小兄弟怎么突然發(fā)這么大的火,他不過是撐住那名姑娘,也沒做什么非禮的動作,有必要發(fā)脾氣嗎?
姑娘滿面嬌羞!罢媸潜,失態(tài)了!”想起方才的情景,姑娘是又羞又喜。不過!不知道他對自己是怎樣的看法,總得多知道一些他的事才好。
姑娘柔媚地笑著!斑沒跟公子介紹我自己呢!小女子姓梅,梅妻鶴子的梅。名喚云屏,云母屏風(fēng)燭影深的云屏!
石頭隨口道:“好雅致的名字!
聽到意中人的稱贊,女子的笑更添三分嬌。“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?”
石頭一時(shí)呆住,不知如何回答,小乞兒搶在他之前開口!八战,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金!
石頭輕輕地曲肘頂了小乞兒一下!肮媚锬犖疫@小兄弟的話,他不過是說笑罷了!在下姓石,石破天驚的石。我這小兄弟才姓金,金玉滿堂的金。”
姑娘轉(zhuǎn)對小乞兒一笑!霸瓉硎墙鹦值埽鹦值苷媸强蓯!
小乞兒一語雙關(guān),皮笑肉不笑!拔沂撬值埽(dāng)然可愛!焙!笑得這么假,根本是想討好石頭。
他們跟著梅云屏約走了一柱香的時(shí)間。梅云屏家住“玉屏山莊”,庭臺樓閣,錯(cuò)落有致,樹影扶疏,倒是清境幽雅。由于石頭是梅云屏的救命恩人,所以他們被安排在“迎松閣”的上房。所有的婢女,都藉故有意無意地在“迎松閣”附近徘徊著。
對他們來說,這位石公子,簡直是天人再世。溫雅的氣質(zhì),英武的相貌,勾人心魂的眼眸,原就擄獲每一個(gè)女子的芳心,再加上傳奇的事跡,構(gòu)成了姑娘們夢寐以求的形象。
相形之下,小乞兒就沒這么好運(yùn)。對這些人而言,他只是一名邋遢的小乞兒,若不是沾石公子的光,他是進(jìn)不了“玉屏山莊”的門。尤其在眾人要幫他換衣服,卻被他拒絕之后,更被視為古怪的小孩子。
他們呆坐了好幾個(gè)時(shí)辰,雖然不時(shí)有人送上茶水及小點(diǎn)心,卻沒看見梅云屏來招呼,后來才知道,她親自下廚來接待兩人,現(xiàn)在正忙呢!
天色都快昏暗,才有人來邀請他們至大廳用膳。大廳除了婢女及仆役,只有梅莊主夫婦及梅云屏。梅夫人氣質(zhì)雅貴,和梅云屏眉目有幾分相似。他們夫婦倆膝下只有這么一位掌上明珠。兩人帶著選女婿的目光,打量著石頭,不時(shí)露出欣慰的笑容。而梅云屏盈盈笑靨中,更藏著無限少女情懷。
梅云屏一襲淡紅色的衣裳,親得吹彈可破的肌膚潔白無瑕。略施脂粉的臉,使氣色顯得較為豐潤。仔細(xì)畫過的黛眉,讓清秀的五官更加明亮?吹贸鰜恚腔撕芏嘈乃既パb扮。
哼!想勾引石頭啊!小乞兒大咧咧地坐在梅云屏的身邊。
馬上就有人出來阻止!敖鸸樱∧鞘鞘拥奈恢。”梅云屏身邊一名穿紫衣的丫頭出聲制止小乞兒。她是梅云屏的貼身丫頭,兩人感情極好。
不客氣的態(tài)度讓小乞兒極為不快,她馬上刺回去!百F府的規(guī)矩可真多!原來座位還是由個(gè)丫頭來安排的!”
“小紫!這么沒規(guī)矩,這里哪有你說話的余地。還不快向公子道歉!遍_口的正是梅莊主。
雖是心不甘情不愿,可是小紫還是得道歉。梅莊主見小乞兒似乎也沒再計(jì)較的意思,馬上接口:“金公子不嫌棄,不妨坐在老漢的旁邊!彼樖职岩巫优擦顺鰜。
說到底,還是要讓他女兒坐在石頭旁,小乞兒怎么會看不出這點(diǎn)心思。不過主人都這么客氣地邀請,沒什么理由好拒絕。
小乞兒咧嘴一笑。“莊主,您客氣了!客隨主便,您歡喜我坐哪兒,我就坐哪兒!甭牭叫∑騼哼@么說,梅云屏眉頭立刻舒展開來。
小紫連忙蹲下身,撩起自己的衣袖,擦拭方才小乞兒坐過的椅子,熱情地招呼石公子坐下。
一看到這一幕,小乞兒的笑容馬上冷了下來!笆,您最好慢一點(diǎn)再坐,我坐過的椅子太臟了!搞不好還含有劇毒,您得當(dāng)心些,否則等會兒毒發(fā)身亡,死在這兒!边@話雖是和石頭說的,但她的目光始終冷冷地掃向小紫。
梅夫人也趕忙打圓場!敖鸸诱鎼壅f笑!
主人都說話了,小乞兒也不便做得太絕。她像換了一張臉,露出孩童般純真燦爛的笑容!笆前!大家吃飯,何苦這么拘謹(jǐn),說個(gè)笑話,大家開開心嘛!不好笑嗎?怎么你們每個(gè)人都沒笑?”她的表情一派天真無辜,仿佛剛才是真心誠意,要逗大家開心。
從梅莊主開始,“玉屏山莊”大小都掛起笑容,一副很開心的樣子。只有石頭連眼角都笑開了!琥珀色的雙眸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相遇,露出會心的一笑。
看到石頭的反應(yīng),小乞兒心中舒坦不少。自己又不是人家的救命恩人,從頭到尾不過是個(gè)破破爛爛、古里古怪的小乞兒,也難怪別人不把她放在眼里,其實(shí)這也沒什么好計(jì)較的。況且從石頭的笑容中,可以知道他一直是和自己同一陣線,這就夠了。
心情一愉快,肚子就餓了!滿桌的酒菜,看得小乞兒食指大動。
她舔了舔唇,隨手捏了一塊肉入口。手都還沒離開嘴邊,就聽到旁邊丫頭仆役的竊笑聲。一抹熱氣沖上臉來,這是別人家,做客是該有些規(guī)矩。
“乞丐就是乞丐,沒吃過什么好吃的東西!
“看他那樣,分明是白吃白喝要吃到夠本才甘心!
“小姐!這道君山銀魚雞絲算是讓他糟蹋了!”小紫低身附耳在梅云屏旁邊抱怨,聲音不小,小乞兒想不聽到都不行。
原本赧然的情緒,由被羞辱的怒意所取代。小乞兒決定反擊,她抬起頭來微笑!罢孀尭魑灰娦α!我們乞丐常是有一餐,沒一頓,餓怕了。吃東西都用手抓的,免得搶不到。石公子,您說是嗎?”慧黠的眼神,直勾勾地盯著石頭。
琥珀色的眼眸因閃著笑意而更加迷人。他放下手邊的筷子,優(yōu)雅地伸出手,在空中停留了好半晌,待眾人的眼光都凝注在他的手上,才極為斯文地拈起一片雞絲,輕輕地放入含笑的嘴!笆前!而且這樣吃更有味道!
小乞兒和石頭的目光,再度相遇。她丟給石頭一個(gè)最燦爛的笑容。
不過,眾人拿筷子的手和嘴角的笑容卻同時(shí)僵住,梅云屏更是泫然欲泣。
還是梅莊主熟知人情世故,嘴角再度揚(yáng)起!敖鸸硬坏似房∏,更是性情中人。老夫敬你一杯!彼H自為小乞兒斟了一杯酒。
他看出來這個(gè)小乞兒若不是被眾人的話激怒,不至于這么不留情面。而石公子的舉動很清楚是為了保護(hù)他的小兄弟。只要三分敬意,就可以安撫這小乞丐。
趕盡殺絕,不是小乞兒的處世之道,她舉杯回敬。“梅莊主,您客氣了!這杯酒,該是我敬您,敬您有這么美麗的妻子和女兒!
小乞兒的話,果然讓梅家人笑開了眼。梅云屏不但笑若春花,還不時(shí)偷偷地瞄著石公子,想看他的反應(yīng)。
石頭也笑了。這小兄弟就有這本事,弄得這家人一會兒怒,一會兒笑。
梅云屏見石公子笑了,以為他是認(rèn)同小乞丐的話,喜上眉梢?磥磉@小乞丐還不太討人厭。她挾起一片魚肉,放入石頭的碗里!笆樱鷩L嘗看!
石頭吃了一口,禮貌性地笑著。“很好吃。”
見到兩人的樣子,小乞兒心頭就有氣。尤其是石頭還在那邊笑。
聽到意中人的稱贊,梅云屏又羞又喜,而一旁的丫頭們更是不斷地鼓噪起哄。
小紫更在梅云屏身旁,頻使眼色!靶〗悖鄮褪訏缎┎税。∈涌墒悄木让魅,您多挾些讓他嘗嘗。”
梅云屏無限嬌羞,挾起一片肉,不過這次不是往石公子碗里放,而是塞入他的口中。石頭開口,原只是要道謝,怎么也沒想到,一片肉就這樣進(jìn)了口。他躲避不及,又不好吐掉,只好閉嘴嚼著。
這一幕看在小乞兒眼中,那把心頭火都怒燒到眉頭來了。從剛才那群鶯鶯燕燕在吱吱喳喳,她就很看不下去了。不過看到梅云屏的舉動,她差點(diǎn)吐出來。真是太惡心了!這是什么大家閨秀。念^到尾,不斷獻(xiàn)媚,頻送秋波,有沒有家教啊。
不過,這不是最過分的,最過分的是石頭,他竟然吃了!
她清清喉嚨,站起身來,惡狠狠地瞪著石頭,不過,聲音卻異常地輕柔!笆,您吃成這樣子,真是太羞人了!同身為乞丐的我,真是覺得顏面盡失。不知道的人,還以為我們當(dāng)乞丐的沒吃過什么好東西?吹绞澄,手都軟了,非讓人喂不可!
小乞兒向梅莊主露出極有禮貌的笑容!懊非f主真不好意思,讓您見笑。我這兄弟八成是餓昏了,才這么失態(tài)。您要不介意,我借您廚房一用。一來讓大家嘗看看,我們做乞丐的手藝。二來讓我這不肖兄弟,吃點(diǎn)‘真正’好吃的東西,解解他的饞,以免他在這‘丟人現(xiàn)眼,貽笑大方’。”說到最后一句,小乞兒的目光還滿含殺意地掃向石頭。
石頭無奈地看著小乞兒,真時(shí)無妄之災(zāi)。
梅莊主尷尬地笑著:“金公子……”
“沒什么!我只是要把這只煮來吃!毙∑騼簭难g解下一只袋子,這袋子破破爛爛,看起來還潮潮黏黏的。小乞兒一打開袋口,就出現(xiàn)一只半死不活褐黑的大青蛙,有氣無力地叫了兩聲。所有的女眷,頓時(shí)大驚失色,四處尖叫奔逃。
小乞兒趕緊封住袋口,她安撫著:“不要怕!這只等會兒就死了,而且現(xiàn)在它也沒力氣跳出來!
梅莊主攙住梅夫人!霸铑^火還熱著,隨便你用,隨便你用!睘榱俗屵@名古怪的小乞丐和那只丑惡的大青蛙從眼前消失,梅莊主趕忙差遣人把小乞兒帶到廚房。沒多久,就看小乞兒端了一盤黑不溜丟的菜來。雖然聞起來很香,但沒人敢吃。
若不是石頭在吃了一口之后,那種人間美味的表情,鼓勵(lì)了別人嘗試,倒沒人敢動筷子。剛吃第一口,只覺略咸,再咬第二口之后,才嘗到咸中帶甜,甜中藏鮮,肉味鮮美甜嫩,兩頰生香,欲罷不能。
眾人吃得開心,對小乞兒倒是另一番評價(jià),沒想到這小乞丐還有三兩三。
只有一個(gè)人,獨(dú)自生著悶氣。梅云屏不斷地喝著悶酒,一杯接一杯。今晚,原該是她大展身手,讓石公子欣賞她的才藝的時(shí)候,誰知道被個(gè)小乞丐搞砸了!
晚宴結(jié)束后,小乞兒并沒有和石頭回去,而是獨(dú)自一個(gè)人去吹風(fēng)散心。踽踽獨(dú)行的身影,在“玉屏山莊”飄蕩著。不知道走了多久,只覺得兩腿酸軟,才停下腳步。
小乞兒喃喃自語:“好美的地方,可為什么自從來了這里,就覺得很不痛快!彼呀(jīng)很久不再有這樣低靡的情緒了。
“唉!”靜謐的夜,傳來沉沉的嘆息?蛇@卻不是小乞兒所發(fā)出的嘆息聲,她向四周望去,企圖尋找到聲音來源。
扶疏的樹影后,一道孤寂而熟悉的背影,吸引住她的目光。不會是石頭吧!小乞兒心頭納悶著,她輕手輕腳地走上前去。
坐在假山流水前的果真是石頭。只見低著頭的他緊閉雙目,一手撐住皺擠的劍眉。
小乞兒在他旁邊找個(gè)位子坐下來!笆^,你怎么了?”她把自己的手,搭放在石頭肩上。
石頭松開深鎖的眉頭,深呼一口氣!拔业念^好痛。剛才又出現(xiàn)了一些斷續(xù)的畫面,這次畫面清楚多了!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把它們連在一起!笔^琥珀色的眼神迷離而痛苦。
“怎樣的畫面?”小乞兒試圖鼓勵(lì)他回憶。
“水!夜晚,水邊,我拼命地跑,然后……不行!我想不起來!彼俣冉^望地把頭深埋在兩手中。
小乞兒側(cè)過身,拉著他的手!跋氩黄饋硪矝]關(guān)系,今天想不起來,明天想,你今天不就比昨天想起的更多嗎?對了!你剛說水邊,我是在水邊撿到你的。你一定是讓人追殺到水邊。我們再回去那里,說不一定能幫助你回想更多的事!
“嗯!”石頭握緊小乞兒的手,享受她手中傳來的溫情。
“石公子!”梅云屏的聲音打破了月夜的寧靜。
她輕移蓮步,緩步走向兩人。月色之下,梅云屏顯得更加?jì)擅摹NⅤ傅臓顟B(tài),走起路來搖曳生姿,蓮步款款。一抹緋紅,使原就粉嫩的臉頰,更加誘人。細(xì)長的眼兒,多了幾分媚態(tài),風(fēng)情萬千。
小乞兒站起身來!懊饭媚铮拈|房不在這兒吧!您怎么會走到這兒的?”
梅云屏做勢欲嘔。“我酒醉得兇,出來透透氣,吹吹風(fēng)!奔词故怯麌I的動作,她也做得極為文雅。
石頭也站起來!懊饭媚,你人不舒服,還是先回去歇息吧!”
梅云屏呆站了半晌,看來意中人竟真的無意留住自己。她優(yōu)雅地欠身,轉(zhuǎn)頭欲走,心一酸,兩腿就癱軟無力,石頭在她快要跌落之際,迅捷地?cái)v扶住她。
梅云屏盈盈笑著!爸x謝石公子,看來我真是多飲了幾杯。”她略靠在石頭的身上,一副嬌弱無力的樣子。
“姑娘若不介意男女分際,就由在下送你回去。”
小乞兒之中大聲咒罵。“介意!她介意個(gè)頭,根本就是正中下懷,求之不得。”小乞兒心中熾狂的怒意,和梅云屏臉上的笑意,成為強(qiáng)烈的對比。
石頭一邊攙住梅云屏,一邊回頭和小乞兒說話!靶值,我先陪梅姑娘回去,你先回房休息吧!”
石頭和梅云屏走了好久,小乞兒還一個(gè)人在院中生悶氣!盎厝,我偏不回去,我偷偷跟著你們,看你們可以干什么好事?”熬不住心頭火的煎烤,小乞兒終于決定要跟蹤兩人。不過她對“玉屏山莊”格局并不清楚,花了老半天的時(shí)間,才找到梅云屏的住處。
另一方面,由于梅云屏的牽絆,石頭施展不開腳程,費(fèi)了一番折騰才到她的閨房。月色從鏤空的窗口照入,房間的擺設(shè)清楚可見。
梅云屏柔弱地舉起纖纖玉指!笆樱瑹┱埬鑫业酱策!
石頭不疑有他往床邊走去。不過他卻不知道,此刻梅云屏心中的悸動。
今年二十四歲的她,仍是云英未嫁。登門求親之人,不在少數(shù),但她自視甚高,所以一一拒絕。
石頭好意幫她拂開帷幕,誰知突然間梅云屏全身酥軟,向他懷中靠去,一手還勾勒住他的頸子。
好不容易才找到梅云屏住處的小乞兒,正好從鏤空的窗口,撞見這一幕,她狂聲大喊:“石頭,你下流!”接著頭也不回地往外沖去。
“梅姑娘你醉了!笔^不悅地推開懷中的女子,梅云屏索性兩手纏住他,全身仆跌在他的身上。石頭急欲去追小乞兒,而梅云屏全身卻像一條滑膩的蛇,緊緊纏勒住他。
他只好往她的穴道點(diǎn)去:“得罪了!”
月光照射下,清楚地看到兩道人影,急速地離開“玉屏山莊”。前者毫無目標(biāo),奪命狂奔,后者不知方向,努力施展輕功,四處搜尋。
“撲通”的水聲,伴隨著驚慌的尖叫聲,終于讓后者有了方向。等他趕去,一道瘦小的身影快速地隱沒在烏沉沉的河水中。他不假思索,縱身一躍。
白天清涼柔媚的河水,到了夜晚,卻是深不可測的冰寒,像是奪人性命的殺手,淹沒最后傳來的聲音:“小兄弟……!。∥业念^。”
他的記憶在極度寒冷的刺激下瞬間爆炸,過往一幕幕從他腦海掠過,他終于記起自己是……“傲云山莊”的少主上官云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