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第一支舞具有決定性，」班寧解釋，充滿睿智地打量人群。「必須挑對舞伴。」
艾琳由棕櫚樹葉后偷覷。房間里因枝形燈架上的臘燭而亮如白晝，整面的鏡墻反射出光采眩目的場景。
服裝華麗的淑女及衣著時髦的紳士談笑著，優(yōu)雅的舞者一對對在舞池里移動，樂聲由安置樂師的陽臺流泄而出。一小群身著藍(lán)色制服的仆人端著香檳及檸檬汁穿梭在賓客間。
「我不懂為何我不能和你跳第一支舞�！拱諏Π鄬幷f。
第一眼看到范班寧，艾琳就知道她非常喜歡他。看到他結(jié)實的身材、認(rèn)真的眼神，她立刻了解亞瑟為何信任他。范班寧給人宅心仁厚、腳踏實地的稀有印象，讓人覺得可以在危急時依賴他。
「不，不，不，絕對不可以�！拱鄬幭蛩ＷC�！傅谝晃晃璋槭且粋�標(biāo)準(zhǔn)，無論是誰，都必須能讓你立刻成為目光焦點�！�
瑪格毫不掩飾她的敬佩�！改闳绾沃肋@些事，先生？」
班寧的臉紅了。「我已故的妻子非常了解上流社會。娶了個專家，多少會學(xué)到一些。」
「當(dāng)然。」瑪格低語著，伸手從小提袋拿出一小疊紙及鉛筆。
班寧皺眉。「你在做什么？」
「做筆記�！宫敻褫p快地說。
「為什么？」
「寫日記�！�
艾琳忍住笑聲。班寧若知道瑪格是在為小說搜集資料，不知會怎么說。
「原來如此�！拱鄬幇櫰痣p眉，瞇起眼睛。他喝了口香檳，露出準(zhǔn)備上戰(zhàn)場的表情�！溉缥宜f，要讓哪位紳士成為第一位舞伴，是非常重要的問題�！�
「嗯�！拱盏驼Z。「挑選的過程和選擇第一位情人非常類似。」
班寧被香檳嗆到。
「過程有如選擇情人。」瑪格喃喃自語，快速在筆記本上書寫。「對，我喜歡這種措辭的轉(zhuǎn)變。讓整句話變得十分有趣，不是嗎？」
班寧瞪著她。「我無法相信你在日記里寫這個。」
「之后讀起來才有趣，你不覺得嗎？」瑪格對他燦爛一笑，將筆記本收進(jìn)小提袋。
班寧顯然決定不回應(yīng)這個問題，而將注意力轉(zhuǎn)回舞池，突然開心地松了口氣。
「就是他�！顾吐曅�。
「誰？」艾琳問。
「第一位帶你走入舞池的男人�！拱鄬幬P起下巴。
艾琳隨著他的視線望向一位面貌突出的高大紳士。他穿著藍(lán)色外套，站在通往花園的法式門附近，年約六十歲，正和另一個男人在談話。他的態(tài)度及表情明顯地表示他對周遭多采多姿的場景厭煩到無可言喻。
「他是誰？」瑪格問。「你為何說他最適合當(dāng)艾琳的第一位舞伴？」
「那位是賀塞奇爵爺。」班寧解釋。「他很有錢，觸角遍布社交界。他的妻子兩年前過世且未留下繼承人，所以眾所皆知他正在尋找下一任新娘。」
「既是如此，他如何會肯與我共舞？」艾琳好奇地問。「我已經(jīng)訂婚了�！�
「賀塞奇對女士有獨特的口＊味。」班寧耐心地說。「其實，他自認(rèn)為鑒賞家。與他共舞一曲絕對會引起注意，屋里的每個男人都會想知道他對你的看法。簡而言之，賀爵爺會讓你成為注目的焦點�！�
「如果他表明不想與我共舞呢？」
班寧友善的眼中第一次露出神秘有趣的目光�！肝蚁肽遣粫菃栴}�！�
瑪格快速且疑惑地看他一眼。「為何你認(rèn)為他會樂於和艾琳共舞？即使相距甚遠(yuǎn)，我也看得出他已經(jīng)感到非常無聊�！�
「賀塞奇和亞瑟幾年來常合作做生意�！拱鄬幷f。「此外，賀爵爺欠亞瑟一個大人情�！�
艾琳很好奇，緩緩打開扇子。「我不太敢問但又忍不住。什么樣的人情？」
「亞瑟是投資天才。六個月前約克夏的開礦投資計劃引起風(fēng)潮，亞瑟知道那個計劃可能是騙局，結(jié)果會引起災(zāi)難。他聽到賀塞奇想購買股份，便送信去警告他這個投資不劃算。不久整個計劃崩盤，所有投資人血本無歸。但因為亞瑟的忠告，賀塞奇得以避開這個慘劇�！�
無疑地，班寧說的開礦計劃正是毀了她繼父、還搶走她遺產(chǎn)的同一個計劃。真可惜，鐘薩姆不是亞瑟的朋友。但就算是，鐘薩姆也絕不會聽從忠告。
班寧看著她�！肝铱梢园才诺谝恢瑁酉聛砣磕阕约�。一旦你和賀塞奇爵爺進(jìn)了舞池，你必須想出機智迷人的話題。只要你能讓他感到有趣，他就開心了�！�
艾琳皺起鼻子。「你這樣說讓我覺得像交際一化，而非職業(yè)伴護，范先生�！�
班寧一縮�！肝业狼浮！�
「像交際花而非職業(yè)伴護�！宫敻褫p聲復(fù)誦�！刚f得好！」她打開筆記本。
班寧叫了位男仆，請他送口信給賀塞奇爵爺。
五分鐘后，艾琳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進(jìn)了舞池。她抬頭對高大的灰發(fā)舞伴微笑。賀塞奇爵爺非常有禮，但明顯可以感覺到他只是在還人情。近距離下，他的百無聊賴難以錯認(rèn)，她真懷疑他為何沒有因為極度無聊而身亡。
「您真好心，讓范先生麻煩您幫這種忙，爵爺。」她說。
「胡說，我很高興能幫上忙�！官R塞奇說，但完全沒有誠意�！负兔匀说呐刻杞^不是件苦差事�！�
「謝謝你。」她回答。她到底要如何和一個一心只想去別處的男人談話？
「老實說，我很羨慕圣梅林�！官R塞奇嘲弄地說。「他替自己找到了未婚妻，不必經(jīng)歷嚴(yán)酷的社交季。我則相反，必須忍受無數(shù)個剛出校園的愚蠢年輕女孩�！�
他的態(tài)度讓她生起氣來�！肝蚁嘈拍贻p女士要找到好姻緣也得費盡心力，她們的辛苦與您這樣紳士并無兩樣，爵爺。」
「不可能�！顾荒橈柺苷勰サ谋砬��！改銦o法想像以我的年紀(jì)及處世經(jīng)驗，要和十七歲的年輕女孩談話有多困難。那些小女孩只想談拜倫最新的無聊詩作或巴黎的最新時尚。」
「您必須從年輕女孩的角度思考，爵爺。我保證，當(dāng)你一心只想和英俊的年輕詩人共舞時，卻必須和老得可以當(dāng)父親的男人聊天，也是令人心力交瘁且困難的�！�
賀塞奇先是一臉困惑，接著皺起眉。「對不起，你說什么？」
「而且他只對你的外表、名聲及遺產(chǎn)有興趣�！顾l(fā)出咋舌聲。「這位極度無趣的紳士還對年輕女士有興趣的主題一無所知，她說得出話已經(jīng)是奇跡了，不是嗎？當(dāng)然沒有人會以為她會沖回家去，在日記中寫下關(guān)於一這位舞伴的浪漫回憶吧？」
賀塞奇驚訝地思索著她的話。
一抹不甘愿但絕對感興趣的目光閃過他眼中。「圣梅林是在哪里找到你的，羅小姐？」
她對他露出最燦爛的笑容�！讣热荒愫臀业奈椿榉蚴鞘烊�，一定知道他擁有最符合邏輯的心智，當(dāng)然會將擅於分析且推理的才能用於尋找合適的新娘。」
「邏輯及理性嗎？」賀塞奇被迷住了�！高@些才能會指導(dǎo)他到哪里尋找理想對象呢？」
「噢，當(dāng)然是去專門介紹最佳職業(yè)伴護的介紹所呀！」
賀塞奇輕笑，顯然決定繼續(xù)跟她說笑�！赴�，對，他的確發(fā)過那種誓�！�
「那是很合理的方法。話說回來，夫妻在本質(zhì)上也算是互為伴護，不是嗎？」
「我從未以這個角度思考過婚姻，但我得承認(rèn)你說的有理�！�
「只要想想圣梅林高超的策略，爵爺。在介紹所，他可以面對精挑細(xì)選過、且教養(yǎng)良好的淑女，全都擁有絕佳的經(jīng)歷及無懈可擊的名聲。比起不得不跳舞、還得忍受一連串無聊的談話，他反而可以進(jìn)行詳細(xì)的面談�！�
「面談�！官R塞奇笑了�！刚媛斆鳌！�
「這方法最妙的地方是它對雙方都有利。同樣地，應(yīng)徵此項工作的候選人也可以對他提出問題。因此她們就省了麻煩，不用去取悅一群年紀(jì)大的男士，他們既不懂拜倫的最新作品，又只想找能生孩子的女繼承人�！�
賀塞奇爵爺突然停在舞池中央。艾琳開始害怕，想著她是否判斷錯誤而引起浩劫。
他接著仰起頭，爆出笑聲。房里的每個人都轉(zhuǎn)過頭，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。
等賀塞奇將艾琳送回班寧及瑪格身邊，等著共舞的紳士已經(jīng)從盆栽棕櫚樹一路延伸到牌室入口。
「那筆債就此一筆勾消。」班寧對賀塞奇說。
「正好相反。」賀塞奇說時仍輕笑著�！高@是許久以來最有趣的一晚�！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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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瑟的雙手撐在欄桿上，在擁擠的舞廳里尋找艾琳。午夜剛過，他的心情并不好。今晚他調(diào)查到的結(jié)果仍然不多。當(dāng)然，關(guān)於他搜尋的神秘鼻煙盒，他又找到更多情報，但仍有許多未解的謎題。冥冥中，他彷佛感覺得到時間不多了。
他花了數(shù)分鐘才找到艾琳�？吹轿鑿d另一端閃閃發(fā)亮的深色頭發(fā)，他終於了解為何很難發(fā)現(xiàn)她。她被圍在一大群男土中，每個人似乎都想獲得她的青睞。
她正和一群紳士親密地談笑，但她今晚才認(rèn)識他們。不只如此，她翡翠色的高腰禮服剪裁太低，露出一大片柔軟的酥胸及線條柔軟的肩膀。她有如閃亮的異國珠寶，他很確定周遭的每個男人都垂涎不已。
班寧及瑪格在哪里？他想。他們應(yīng)該要看著她的。
接著他看到艾琳附近的一位紳士彎腰執(zhí)起她戴手套的手，護送她進(jìn)舞池。她可能對舞伴說了些非常有趣的話，亞瑟陰郁地想，因為那男人笑得彷佛傻瓜。
看來他的今晚是每況愈下，他想�？吹郊傥椿槠拊谖璩睾湍吧送娴媚敲撮_心，終於讓他忍受不了。舞廳的情況顯然已經(jīng)失控。他離開欄桿，準(zhǔn)備走下樓梯。
「容我恭賀你找到了迷人的未婚妻，圣梅林�！顾砗髠鱽硎煜さ穆曇簟�
他停下來，回頭看著沿露臺朝他走來的高大男人�！纲R塞奇�！�
「我今晚非常榮幸能和羅小姐共舞一曲，非常不凡的女士。」賀塞奇停下來看著樓下的舞者，他輕笑�！刚娴�，我正認(rèn)真考慮也要采用你的策略尋找妻子�！�
「什么意思？」
「怎么，我說的當(dāng)然是你那絕妙的方法，去職業(yè)伴護的介紹所面試候選人。」
亞瑟開始冒冷汗。艾琳把整個騙局都對賀塞奇照實說了嗎？希望不是。
「她提到了介紹所？」他擔(dān)心地問。
「我發(fā)誓這是數(shù)個星期以來我所聽過最有趣的故事�！官R塞奇回答�！该魈烊巳硕紝槿ふ劇Ｈ绱藱C敏的才智正是妻子的重要資產(chǎn)，其他種類的伴護也是�！�
艾琳對賀爵爺說出實情，但匪夷所思，所以他并不相信。亞瑟領(lǐng)悟后稍稍松了口氣。
上流社會的其他人也會效法賀塞奇爵爺，將其一笑置之，他想。一切都沒事。
「她十分獨特。」亞瑟說。
「的確�！官R塞奇微瞇起眼睛�！改憧傻眯⌒�，圣梅林。若她周圍已有男人在計劃將她從你身邊拐走，我也不會驚訝�！�
該死。有可能是賀塞奇自己嗎？聽說他正在物色妻子！他又有錢，可以不在乎妻子的經(jīng)濟狀況。怒氣涌上亞瑟全身，他用意志力及些許的邏輯強壓下來。賀塞奇只是在說笑。
「請容我告退，我想遵照你的建議，到樓下去保護我的權(quán)益�！顾潇o地說。
「準(zhǔn)備排隊吧�！�
亞瑟等著艾琳的舞伴領(lǐng)她走下舞池，才走近舞廳。他并不想排隊，但卻生氣地發(fā)現(xiàn)他得使用一些暴力及某種程度的威脅，才擠得進(jìn)艾琳周圍的人群。
他好不容易來到她身邊，艾琳看到他卻似乎并不開心。她微露驚訝，禮貌但有些惡作劇地對他一笑。
「你怎么在這里，爵爺？」她低聲問，只有他聽得到�！肝乙詾槟憬裢砹碛杏媱潯！�
她的表現(xiàn)彷佛他是她今晚最不想見到的人，他想。意識到徘徊在附近那群不高興的男人，他露出只對屬於自己的女人才有的笑容。
「什么計劃比得上和我美麗的未婚妻共舞呢？」他彎腰親吻她的手，再握住她的手臂，堅定地走向舞池�！赴鄬幖艾敻裨谀睦�？」他低吼。
「他們大約一小時之前去了牌室。」她微帶關(guān)心地端詳他。「怎么了，爵爺？你似乎有些煩躁�！�
「我不是煩躁，而是生氣�！�
「原來如此。你真的不能怪我分辨不出來，因為你的表現(xiàn)非常類似�！�
他不想因說笑而改變壞心情�！赴鄬幒同敻駪�(yīng)該要看著你�！�
「啊，原來是在擔(dān)心我？真的沒有必要，爵爺。我保證，我絕對有能力照顧自己�！�
他想到稍早圍繞著她的那群紳士�！肝也幌矚g你一個人和一群陌生人待在舞廳�！�
「我不能算是一個人，爵爺，而且我交了很多朋友�！�
「重點不在此。你是很有能力的女人，艾琳，但掩蓋不了你在社交界沒有太多交游經(jīng)驗的事實�！顾叵肫鸢鄬幍母嬲]�！干缃唤缋锇党睕坝�。」
「我保證，你真的不用擔(dān)心我。這就是你到介紹所雇用職業(yè)伴護的原因之一，你應(yīng)該還記得。除了一般條件，你還希望雇用有社會經(jīng)驗及生活常識的女性�！�
「這正是另一個問題�！顾昧ξ站o她的手�！改阍谙胧裁矗烤尤桓嬖V賀塞奇我在介紹所找到你。」
「班寧警告我必須找些話題，讓賀塞奇爵爺對我另眼相看。我聽說你一年前發(fā)下的不名譽誓言，我想我若是提到你的小玩笑話，爵爺會覺得有趣。情況正如我的預(yù)測。」
「哼。」他不喜歡這樣，但不得不承認(rèn)她說得對。賀塞奇認(rèn)為艾琳很風(fēng)趣�！甘钦l把我一年前說的話告訴你？」
「顯然每個人都聽說過。真的，那些話已經(jīng)成為你個人傳說的一部分。」
他一縮�！肝夷菚r候只想說些俏皮話，擋掉同情及不想回答的詢問�！�
「我了解。但之后，當(dāng)你發(fā)現(xiàn)需要有人扮演未婚妻時，又想到那其實是個不錯的主意，對吧？」
「不這么做，就只好找職業(yè)女演員。」他說。「我不想那樣，擔(dān)心有人會認(rèn)得她，例如，呃！」他遲疑著，想找個委婉的說法�！冈蕾p過她舞臺上表演的人�！�
她注意到他的遲疑，便揚起眉毛。「或曾享受過她舞臺下招待的紳士？」
「我無意冒犯你的外婆�！顾芭卣f。
「別介意。她可能是第一個承認(rèn)女演員和歌劇舞者在名流紳士間享早有某種名聲的人�！�
發(fā)現(xiàn)她似乎不會對這個話題太過敏感或生氣，他松了口氣。能對一個女人有話直說真是輕松，他今晚的心情第一次好轉(zhuǎn)。面對艾琳時，他不用擔(dān)心會不小心驚嚇到她的女性感受。她真的是見過世面的女人。
「然而，」他想起之前要表達(dá)的重點繼續(xù)說。「你最好還是不要提到我曾說過要去選職業(yè)伴護當(dāng)妻子的事。那只會讓人們對你更加好奇�！�
「對不起，爵爺，但那不正是這場騙局的重點嗎？你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我轉(zhuǎn)移社交界的注意力，以進(jìn)行你的秘密生意，對吧？」
他皺起了臉�！笇�。」
「顯然只要人們繼續(xù)對我好奇，就不會注意到你在做什么。」
「夠了！」他不悅地說�！改阏f得對，我認(rèn)輸。我真不知道為何要討論這個，我一定是暫時失憶了。」
但那不是真的，他默默承認(rèn)。他挑起這場小爭吵是因為賀塞奇也許會看上艾琳，看到其他男性一這樣注意她，使他不安，但他不想太仔細(xì)去分析其中的原因。
她笑了。「我的天，爵爺，任何神智正常的人都不會相信你真的去介紹所找妻子。」
「不，也許不會�！�
她責(zé)備地看了他一眼�！刚媸堑�，爵爺，你冷靜點，專心處理生意。我會處理你付錢要我來做的事。我相信你的計劃進(jìn)行得很順利吧？」
他突然想到這場精心的計劃中只有她這部分進(jìn)行順利，他突然很想和她討論這件事的其他部分。艾琳聰明、世故，且不容易受到驚嚇，此外，他現(xiàn)在已經(jīng)確信她絕不會泄漏秘密。
他也急著想找些新的想法，過去幾天的毫無進(jìn)展很讓人憂心。班寧曾建議他告訴艾琳實情，也許那并不完全是個壞主意。他猛然停在舞池邊緣，不理她禮貌性的詢問目光，逕自帶著她走向通往露臺的玻璃門。
「我需要一些空氣，」他說�！竵�，有些事我想和你討論�！�
她并未爭辯。
離開擁擠且悶熱的舞廳，夜風(fēng)格外涼爽。他握著艾琳的手臂，步過露臺，遠(yuǎn)離燈光，走下碎石階梯，來到點著燈的花園。
他們走了一段距離才停在大水池邊。他仔細(xì)思考要如何從頭說起。
「我進(jìn)城并不是為了組織另一個投資財團�！顾従彽卣f�！改侵皇俏已陲椪嬲康牡恼f法�！�
她點頭，完全不訝異。「我早感覺事情不只如此。以你的才智及堅毅的天性，絕不可能只為了逃避不斷前來的名媛淑女，就雇用女士假扮未婚妻。」
他不情愿地笑了�！高@句話只說明你多么不了解那種不便。但是，你說的沒錯。我雇用你是為了掩護我真正的目的�！�
她偏著頭，充滿期待�！甘裁茨康�？」
他遲疑了一、兩秒，堅定地望著她清澈的雙眸，接著把殘馀的疑慮全丟進(jìn)地獄。他的所有直覺都在說她值得信任�！肝蚁胍页稣l謀殺了我的叔公藍(lán)喬治�！顾f。
這句話讓她全身僵直，專注地看著他，但仍非常鎮(zhèn)定，思考著他的話。
「原來如此�！顾卣f。
他想起她曾短暫地誤把他當(dāng)做脫逃的瘋子�！肝蚁肽悻F(xiàn)在真的以為我瘋了。」
「不�！顾荒樔粲兴�。「不，老實說，這么奇怪的目的正足以說明你為何決定雇用我。我確信你正在進(jìn)行很不尋常的事情�！�
「老實說，」他疲憊地說。「的確是很不尋常的事情。」
「說說你叔公的死。」
他抬起一只穿靴子的腳踏在水池邊，前臂支在腿上。有一會兒，他只是瞪著漆黑的池水，整理思緒。
「這是一個錯綜復(fù)雜的故事。我想從數(shù)十年前說起，那時我叔公十八歲，那年他去做修業(yè)旅行（譯注：英國貴族子弟視游歷歐陸大城市為完成他們的教育）。他那時沉迷於科學(xué)，結(jié)果游歷各國時大多待在各個古老的圖書館。」
「請繼續(xù)�！�
「他在羅馬因偶然的機會看到兩百年前一位神秘鏈金術(shù)士的書及日志，我叔公對他的發(fā)現(xiàn)非常著迷。」
「據(jù)說鏈金術(shù)及科學(xué)的分際只在一線之間。」艾琳淡淡地說。
「的確�？傊�，我叔公在鏈金術(shù)士的收藏中找到一本叫做《石經(jīng)》的古老寶石學(xué)書�！�
她揚起眉毛�！腹糯鷮毷瘜W(xué)是研究各種寶石神秘又超自然的力量，對吧？」
「沒錯。這本寶石學(xué)的書皮經(jīng)過精心打造，封面上鑲著三顆奇怪的暗紅色寶石，書里記載稱作『雷神之火』的裝置、其公式及建造方式，但用的全都是艱澀難懂的鏈金術(shù)密語�！�
「真奇怪。這個機器的目的是什么？」
「大概是產(chǎn)生強力的火光，成為類似雷電的武器�！顾麚u搖頭。「當(dāng)然是荒謬的超自然學(xué)，但那正是鏈金術(shù)的核心�！�
「的確�！�
「如我所說，我叔公那時年輕又缺乏經(jīng)驗。他告訴我，在寶石學(xué)里的發(fā)現(xiàn)令他十分興奮
。根據(jù)鏈金術(shù)士的筆記，釘在《石經(jīng)》封面上的三顆紅色寶石是能使機器放射出狂烈力量的關(guān)鍵�！�
「他如何處理那本寶石學(xué)？」
「他帶回英國，拿給當(dāng)時的兩位密友看。他們?nèi)硕家蚰芙ㄔ爝@機器而非常興奮�！�
「我猜他們并未成功�！�
「叔公說雖然他們確曾架設(shè)了和寶石學(xué)中圖畫類似的裝置，卻解不開如何引出隱藏在紅寶石中奇異能量的謎。」
她微微一笑�！高@并不令人意外，我相信鏈金術(shù)士的記載只是瘋狂的幻想。」
他低頭看著她掩在陰影中的臉。她的雙眸有如兩潭逼人的深色水池，比任何鏈金術(shù)士的配方更加神秘。寶石色的禮服裙擺在月光中閃爍。他突然很想碰觸她頸背柔軟細(xì)致的肌膚，又不得不忍住。
他強迫自己專心說故事�！甘骞f這正是他和兩位同伴最后得出的結(jié)論。雷神之火是個幻想。他們把這個裝置的實驗擱置一旁。體驗到研究鏈金術(shù)終究徒勞無功，便轉(zhuǎn)而認(rèn)真研究自然哲學(xué)（譯注：對自然現(xiàn)象的研究，十九世紀(jì)前半葉之前的用語，相當(dāng)於現(xiàn)在的自然科學(xué)，尤其是物理學(xué)）及化學(xué)�！�
「他們?nèi)绾翁幚韺毷耙呀ㄔ旌玫难b置？」
「三人中有一人保存那個機器，也許是想紀(jì)念他們對鏈金術(shù)的追求。至於寶石，他們決定鑲在三個鼻煙盒里，做為友情的象徵及追求現(xiàn)代科學(xué)真理的誓約。」
「一人一個鼻煙盒？」
「對。盒上用搪瓷繪著一個工作中的鏈金術(shù)士。喬治叔公說他和同伴組成了一個叫戀石社的小社團，他們是僅有的社員。各人都依占星學(xué)取了別名，并刻在自己的鼻煙盒上。」
「有道理�！顾f�！告溄鹦g(shù)向來與占星學(xué)關(guān)系密切。他們?nèi)×耸裁疵�？�?br />
「叔公自稱火星，第二個叫土星，第三位則是水星。但他從未告訴我那幾個老朋友的真實姓名。他沒有理由告訴我，我只是聽故事的小男孩�！�
「這是很引人入勝的故事�！拱盏驼Z�！笐偈绾髞碓趺戳耍俊�
「有一段時間他們?nèi)悦芮型鶃�，分享彼此研究及實驗的筆記，后來漸行漸遠(yuǎn)。喬治叔公提到一名社員在壯年時因?qū)嶒炇冶ǘ^世。據(jù)我所知，另一位還活著�！�
「但你叔公已經(jīng)死了。」她說。
「對，幾個星期之前在實驗室中遭人謀殺�！�
她微皺起眉頭�！改愦_定他是被謀殺的，不是意外？」
亞瑟看著她�！杆男靥庞袃商帢寕�。」
「老天爺。」艾琳深吸口氣�！冈瓉砣绱恕！�
他望著水池飛濺的水花。「我深愛叔公。」
「我很遺憾，爵爺。」
她同情的語調(diào)很真誠，令他怪異地深受感動。
他逼自己不再沉溺於低落的思緒中，繼續(xù)說故事。
「我雇用警探調(diào)查，但毫無進(jìn)展。他的結(jié)論是叔公因為嚇到來實驗室的竊賊而被謀殺，或者是被他實驗室的助理所殺，后者可能性較高�！�
「你和助理談過了嗎？」
他下巴沉。「不幸的是，魏約翰在謀殺當(dāng)夜失蹤，我仍無法找到他�！�
「對不起，但你必須承認(rèn)他的失蹤讓警探的說法更為可信�！�
「我熟知約翰的為人，很確定他不會是謀殺犯�！�
「那另一個說法呢？」她問�！负透`賊有關(guān)那個？」
「的確是有個賊，但不是隨機搶劫的竊賊。叔公死后我仔細(xì)搜過他的房子，那本寶石學(xué)的書《石經(jīng)》完全不知去向�！顾旁谕壬系氖治杖！高�有鑲著紅寶石的鼻煙盒也不見了。此外沒有貴重物品失蹤。」
她想了想。「你確定嗎？」
「絕對確定。我相信謀殺叔公的人就是要找那本寶石學(xué)及鼻煙盒。真的，我確信那三個鼻煙盒是重要線索，只要能找到叔公兩位老友的鼻煙盒，也許會得到有用的資料。所以我最近全心往這方向搜尋�！�
「有什么好消息嗎？」
「一些。」他說。「今晚我終於得到一位老紳士的地址，他也許知道其中一個鼻煙盒的下落。我還沒有機會和他談話，但我打算盡快去找他�！�
沉默降臨，他聽得到舞廳里傳來的音樂及笑聲，但彷佛都來自遠(yuǎn)處。站在水池邊感覺既隱蔽又親密。艾琳花香味的香水勾引著他的感官，腹部的肌肉一緊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已經(jīng)勃起。
自制一點吧，你現(xiàn)在最不需要的就是讓事情復(fù)雜化。
「你說你并不認(rèn)同警探的結(jié)論�！惯^了一會兒，艾琳說�！杆阅銓κ骞臍⑷朔敢呀�(jīng)有懷疑的人選了嗎？」
「不算是。」他遲疑著。「至少聽起來很不合理。」
「你一向是個講求邏輯及理性的男人，爵爺。如果你已經(jīng)有腹案，無論多么怪異，我相信絕對有確切的根據(jù)。」
「這次沒有。但我得承認(rèn)我不自覺地再三想起叔公的一些話，他提到社團里自稱水星的成員只是假裝放棄對鏈金術(shù)的迷戀，其實從未真正釋懷。叔公說水星是三人中頭腦最好的人。有一陣子，他們?nèi)枷嘈庞幸惶焖麜蔀榈诙䝼�牛頓�！�
「他的現(xiàn)況呢？」
他看著她�！杆蔷褪悄俏辉趯嶒炇冶ㄖ袉噬纳鐔T�！�
「原來如此。那，若要說他也許是殺人犯就太牽強了，不是嗎？」
「完全不可能。」他嘆口氣。「但我卻一直反覆思索這個可能性。」
「就算他還活著，為何要在多年后才謀殺你叔公，并偷走寶石學(xué)書及寶石？」
「我不知道�！箒喩毖浴！敢苍S他到現(xiàn)在才解開引出紅寶石能量的秘密�！�
「但那不是秘密�！顾龜傞_雙手�！改闶骞嬖V過你，鏈金術(shù)士的故事只是幻想。」
「對，但喬治叔公告訴我另一件事�！箒喩従彽卣f�！敢彩俏宜鶕�(dān)心的事。他說盡管水星絕頂聰明，但他死前精神不太穩(wěn)定，甚至有些瘋狂�！�
「啊�！顾粲兴嫉赜蒙茸忧弥帧！杆运且苍S開始相信寶石的力量�！�
「對，但即使如此，那都是多年前的事。不管水星是誰，早已是一堆白骨。」
「也許有人看到他的筆記或日志，并決定繼承其志�！�
亞瑟感受到一股全新的敬意�！噶_小姐，那是個很有趣的觀點。」
女人的輕笑聲打斷了他的話，聲音來自高大樹籬的另一側(cè)，還有男人低聲的回應(yīng)。
「對，我看到她和賀塞奇爵爺跳舞�！古空f�！噶_小姐真是怪人，不是嗎？但若要我說，她真是怪異至極。」她挑剔地輕哼。「說起來，整個情況都很怪�！�
「你為何這樣說，凱翠？」男人問，語調(diào)好奇而深感有趣�！肝业褂X得圣梅林找到了最迷人的未婚妻�！�
亞瑟認(rèn)出那個聲音，那男人叫唐密爾，與他同一俱樂部。
「才怪�！箘P翠這次不只輕哼，而是厭惡地噴氣�！革@而易見的，圣梅林不可能真的想娶她。人盡皆知，以他的階級地位，若要娶妻會選個好人家的年輕女繼承人。這位羅小姐顯然已待嫁多年，家庭背景無人知曉。再加上，以她的行為及談話內(nèi)容，我敢大膽猜測她絕不是無知的處女�！�
亞瑟低頭看到艾琳也正傾聽著樹籬另一邊的對話。她抬起頭，他將手指放在唇上，示意她別出聲。她會意地點頭，但他注意到她在皺眉，并希望這對長舌男女會走開。
「我不同意�！固泼軤栒f。「大家都覺得圣梅林有些怪異，他若選個異於常人的妻子，也很符合他的個性。」
「我敢斷言，」凱翠反駁�！杆土_小姐的婚約絕對有蹊蹺�！�
亞瑟已經(jīng)聽得到碎石路上的腳步聲及裙擺柔軟的窸窣聲。避不開凱翠及唐密爾了，他們正往水池而來。
「也許他們真心相愛。」唐密爾猜。「圣梅林是有錢人，奢侈得起�！�
「真心相愛？」這次凱翠發(fā)出高而尖銳的笑聲。「你瘋了嗎？我們說的可是圣梅林，他是個冷血動物，誰都知道只有投資才能激起他的熱情�！�
「我承認(rèn)他似乎沒什么浪漫細(xì)胞�！固泼軤柾狻！杆弥椿槠匏奖寄峭砦乙苍诰銟凡�，我永遠(yuǎn)也忘不了他驚人而毫不在乎的反應(yīng)。」
「正是，任何男人只要有一丁點的浪漫，絕對會去追。」
「無意冒犯，親愛的，但背叛未來的丈夫、和別人私奔的未婚妻并不值得來場黎明之約�！�
「即使事關(guān)圣梅林的名譽？」凱翠問。
「受損的又不是他的名譽，」唐密爾冷冷地說。「而是年輕女士的。放心，上流社會作夢也不敢質(zhì)疑圣梅林的名譽。」
「但所有傳言都說圣梅林的態(tài)度彷佛那整件事不過是無聊的小鬧劇，比較適合在竹瑞街的劇院上演�！�
「也許那正是他的想法。」唐密爾若有所思地說。
「胡說。我告訴你，圣梅林是冷血動物，那晚才沒去追。因此我很確定這次婚約絕不可能是真心相愛�！�
亞瑟低頭，看到艾琳仍專注地聽著那兩人的談話，但從表情看不出她在想什么。不知為何，他有些擔(dān)心。
「親愛的凱翠，」唐密爾狡猾地說�！改氵@么說，彷佛你曾體驗過圣梅林的冷酷天性。怎么？難道你曾試圖讓他拜倒石榴裙下，只是他拒絕成為你的入幕之賓？」
「別荒謬了。」凱翠迅速厲聲反駁�！肝覍κッ妨忠稽c興趣也沒有，我只是說出人盡皆知的實情。聽到未婚妻被人搶走去能在俱樂部打牌的男人一定沒有感情。因此，他一定不可能與人相愛。」
凱翠和唐密爾就快走到樹籬邊緣了，立刻就會繞過轉(zhuǎn)角而來。亞瑟不知道是否有時間將艾琳藏到樹籬的另一邊，不讓他們看到。
他還來不及暗示，她已起身。他原以為她不想見到即將出現(xiàn)的長舌男女，想要逃跑。
但她伸臂抱住他的脖子，整個人貼過來，使他愣住。她一手壓著他的腦后，逼他靠近。
「吻我。」她喘息著低聲命令。
當(dāng)然，他想。她真聰明，知道打破流言的最佳方法就是熱情相擁而被人目睹。這位女士非常機智。他把她拉近，覆上她的雙唇。
下一瞬間，他全忘了他們應(yīng)該只要做個小表演。炙熱、耀眼、猛烈的熱氣席卷而至。
他模糊地聽到凱翠的驚喘聲及唐密爾的輕笑聲，但他不想理會，只想加深這一吻。
艾琳的手指突然掐住他的肩膀，他知道他突然而狂野的反應(yīng)嚇到她了。他一手滑下她的背，來到逐漸突起的腰臀間，故意將她壓向雙腿間的私密處，而他還一腳踩在水池邊上。
這個姿勢正好讓他感覺到她柔軟的腹部貼在勃起上，甜美、灼燒的疼痛充滿他的下半身。
「你瞧瞧�！固泼軤柕驼Z�！缚磥硎ッ妨植⒉蝗缒阆氲哪敲蠢淇幔H愛的凱翠。羅小姐應(yīng)該并不害怕會在他手上遭到生不如死的命運�！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