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兩位大人,請別讓小人們?yōu)殡y!睏钤瀑F低下頭來,咬牙說道。
“眾位將軍,也別讓我們?yōu)殡y好不好?”謝木宛氣得直想開罵,“一道欺君之罪打下來,你們通通都有份。”
“楊將軍,別把事情搞到無法收拾的地步,到時候我們可也是愛莫能助!标愖诱坎幌裰x木宛那樣直言率語,他只會撿比較嚴(yán)重的地方說!盎蛘,邱大將軍在出征前,特地交代過你們什么都不能說,只要等他打了個勝仗回來,給我們這兩位沒名氣的監(jiān)軍一個難堪?”
“邱將軍沒這么說過!睏钤瀑F聞言漲紅了臉,反駁道。
“那邱將軍是怎么說的?”陳子湛微微一笑,漫不經(jīng)心地問。只是那一笑,帶著說不出的迷人風(fēng)采,好像這寒冬臘月里的中軍帳,一瞬間芳華綻放的感覺。
楊云貴看得心神不禁恍惚,不由得說道:“我們將軍只是報仇心切,才……”他突然捂住了嘴巴,才知道自己已被套出了話,現(xiàn)在說什么都是無濟于事了。
“才違抗圣旨,私自出兵嗎?”陳子湛臉色一沉,雙目中射出一絲寒光。
帳中諸人一見事實已是瞞不過去,嚇得個個跪倒在地,“兩位大人,小的也是迫不得已,望大人體諒!
“哼!事已至此,我要如何見諒?”謝木宛依舊是一臉不悅。
座下跪倒的諸人看這新科狀元一臉慍怒之色,便把目光投到陳子湛身上,希望這個看上去不可方物的探花能幫他們說上幾句。
畢竟他此刻正低眉垂目,看不出在想些什么?
“謝大人,何必如此呢?我看,這時正是用人之際,有些事情還是從長計議的好。”陳子湛抬起眼,淡淡地說。
“陳大人所說的也有幾分道理,你們都起來吧!敝x木宛吩咐道。其實她雖為監(jiān)軍,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一一治罪,弄得外敵未除,內(nèi)亂已生。“這下子,你們可以將實情說出來了吧,越詳細(xì)越好!
趁著眾人紛紛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,她和陳子湛交換了一個會心的微笑。
不枉費他們倆昨天商量了一夜,一個扮黑臉、一個扮白臉,才順利唱完這出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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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說邱將軍帶了一萬人馬,繞過陰山,準(zhǔn)備偷偷渡過沱河,直撲韃靼大營的后方,截斷他們的運糧線,迫使他們退兵?”謝木宛站在中軍帳里的地圖前,聽取眾人所言之后,提問道。
“邱將軍雖是違旨出兵,但這確實也是釜底抽薪的好計。”楊云貴站在地圖前比劃說明,“現(xiàn)在雪大路難行,韃靼不太可能帶有太多糧食,以免馬匹吃不消。而現(xiàn)在沱河冰封,渡河最是容易,邱將軍所帶的又是前鋒營,那都是在這待了三年以上的老兵了,這點風(fēng)雪難不倒他們的,將在外,君命有所不受嘛!
“聽上去是好計!敝x木宛抬頭看著陳子湛,他的臉上和自己一樣浮現(xiàn)了一個沉重?zé)o比的表情。
安王爺!如果有他在這里里應(yīng)外合的話,此計根本一開始就入了別人的圈套。
“安王爺?shù)姆獾厥遣皇蔷驮谶@里?”她問道。
“對,就在離這五十里不到的地方,不過,那個地方窮得很,也沒有聽說過安王爺去那里打理過……不知兩位大人為何問起,安王爺不是一直都待在京城里嗎?”楊云貴顯然不知道他們心中在想些什么。
“照你所說,邱將軍已經(jīng)出兵有四天了吧!敝x木宛沉思片刻后說道:“他今日未歸,那你派了人手前去打探?jīng)]?”
“已經(jīng)派了!彼侠蠈崒嵉鼗卮。
“那就再派!本梦闯雎暤年愖诱客蝗徽f道:“并傳令,無論邱將軍是否達(dá)成目標(biāo),都立刻回來,否則,以延誤軍情論處,定斬不饒。楊將軍,這三城還有多少可用之兵?”
“回陳大人,還有四萬,這軍務(wù)冊上已經(jīng)寫的明了!睏钤瀑F低著頭恭敬地回答。
“楊將軍,我問的是可用之兵!你當(dāng)真以為我們遠(yuǎn)在應(yīng)天府,就不知道邊關(guān)素有謊報人頭數(shù)目領(lǐng)糧草、軍備的惡習(xí)嗎?”陳子湛冷聲責(zé)問,渾身上下溢著一片冰寒之氣。
“望大人恕罪,實際上只有三萬五千余人!睏钤瀑F說出此話,渾身上下已是冷汗淋漓。
這兩個人,一個看上去溫良如玉如同女子,另一個雖常喜怒形于色,卻實實都是深不可測的人物。
就在這時,一個傳令兵連滾帶爬地跑了進(jìn)來,慌慌張張地報告,“兩位大人、楊將軍,邱將軍他……他回來了!
邱將軍邱福的確是回來了,不過回來的是兩千多名殘兵敗將和他的尸體。
以及追在他們身后多達(dá)五萬的韃靼士兵。
“那些韃靼好像知道我們要來似的,沱河的冰層上埋了炸藥,結(jié)果我們在渡河的時候,冰層就裂開了,好多人都掉到了水里。他們又趁亂殺了個回馬槍,邱將軍他……”中軍帳內(nèi),一名僥幸生還、滿身血污的士兵跪倒在地上。
“好了,不要說了。”謝木宛的手扶著桌沿,指關(guān)節(jié)都變成了白色。有安王爺,邱福之計果然瞞不住,“楊將軍,你先帶他回傷兵營吧!
說完,她冷然地掃向帳內(nèi)眾人,“你們還有什么好說的?”
鴉雀無聲。
連帳外落雪的時候都聽得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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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折子寫完了?”
“寫完了。只是不知道皇上看了會有什么反應(yīng)。”謝木宛站在里邊城的城墻之上,雙目看著遠(yuǎn)處說道:“楊將軍呢?”
“他去派人埋伏于安王爺與三城的必經(jīng)之路上!标愖诱侩p手?jǐn)n在袖中,“希望他不負(fù)眾望。”
“我更希望我們的猜測有誤!敝x木宛苦笑一聲,里邊城外烏云連天,天地交接的那一處,更是黑得詭異。
她知道,那不是烏云,那是韃靼的鐵騎夾雜著破碎的灰雪,正朝著他們而來。
“過幾天,雪就會停!标愖诱亢退驹谝黄穑璧拿佳蹪u漸地浮現(xiàn)出一絲溫柔的表情,“泉州的雪從未下得這樣大過!
“是啊,不曾看過這么慘烈的雪!敝x木宛轉(zhuǎn)過頭看向他,雪花落在他帶著一絲溫柔的嘴角上,如同一只白鷺飛過一朵微開的荷花。
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互相對視著,臨戰(zhàn)前那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足以讓人忘記很多事,忘記自己是誰,忘記自己在扮演什么樣的角色。
只想在這動蕩不安的時候,將最愛的人的身影深深地刻在眼底,永不忘記。
氣喘吁吁跑上城樓的楊云貴,剛想要開口向兩人稟報什么,抬眼一看,便愣住了……
很多很多年以后,他還能清楚地記得那天的情形,當(dāng)時最出風(fēng)頭的兩個少年高官,在這一片蒼茫大雪之中互相凝望著,彼此都帶著一種說不清、道不明的情緒。
仿彿有一張縹緲的紗網(wǎng),籠住了兩人。
那些金戈鐵馬,對于這相看而笑的兩人來說,只不過是網(wǎng)外的一場幻夢罷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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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韃靼統(tǒng)帥真不是個易與之輩!敝x木宛放下手中的千里眼,說道:“他們營盤整齊,易守難攻!
“現(xiàn)任韃靼可汗就是他一手捧上去的,能不厲害嗎?”陳子湛伸手從懷中掏出一樣?xùn)|西,“這是勸降書,我們該派誰送去?”
“這有用嗎?”她伸手接過,冷笑一聲,“你認(rèn)為此番韃靼出兵,豈會輕易言退?”
“當(dāng)然不可能,這是寫給皇上看的。只不過,皇上大概不會派兵來援,他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清除惠帝余黨上了,所以才會想要我們以和為貴。”他一臉了然的表情。
“唉,上面一句話,下面跑死馬。這份勸降書,都不知道該派誰去送了!敝x木宛眉目黯然。雖說這兩國交兵不斬來使,可韃靼是斬了明使邱驥來祭旗,而后才出兵的,這送書之人,只怕也逃不過被殺的命運。
“我去吧!标愖诱客蝗徽f道。
“你說什么?!那怎么行!敝x木宛斷然答道。她怎么能忍心看著他去涉險!
“不去這一趟,如何向圣上交代?謝大人請放心,我比你想像的要厲害些。”陳子湛的雙目浮現(xiàn)出一種奇異的光彩來,“我說過我會保護(hù)你的,我一定會做到!
“就是不行。”她雙手一緊,指甲都快把手心嫗出血來,“現(xiàn)在我為正、你為副,你得聽我的!
“謝清華,你不要公私不分好不好?”
“陳子湛,我就是公私不分,你要怎樣?”謝木宛被他一激,雙目發(fā)紅。若不是這城門樓上有士兵在巡邏站崗,她眼淚都要涌出來了!瓣惔笕藶槌兄爻,我是絕斷不會讓陳大人以身試險的。至于這勸降書,總會想出辦法的。”
陳子湛長嘆一聲,也不與她爭辯,心中卻是想到,若安王爺是這幕后的一只黑手,他總是免不了要正面沖突一次。
木宛啊木宛,聰明的你也有當(dāng)局者迷的一天嗎?
看著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,他滿肚子的話,還是沒能說出來。
結(jié)果,那封勸降書是用箭射到那邊去的,在韃靼派人出面勸降的時候。
看到那個一乘單騎在城門下叫囂的韃靼兵,在扔下勸降書之后,身上又插了一根掛著勸降書折去箭頭的箭,狼狽不堪地跑回韃靼軍營,謝木宛也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“你不覺得這樣做太小人了嗎?”陳子湛問道。
“我是女子,不怕做小人!彼{(diào)皮地一笑,小聲地說!拔覜]有那些所謂的君子作風(fēng),我要贏這場戰(zhàn)爭,我要證明,你能保護(hù)我,我同樣也能保護(hù)你!
“謝謝!彼⑽⒁恍,突然聽到她說要保護(hù)他,他的心中不免一陣激動。
長這么大了,她是第一個對他這樣說的人。
自小到大,他被灌輸?shù)乃枷刖褪撬亲詈玫摹⒆顝姷,他可以自己保護(hù)自己,應(yīng)該去保護(hù)別人。
直到今天,有這樣一個人說要保護(hù)他,他心底那最柔軟的部分,像被人輕輕觸碰一樣,泛起了一陣不可思議的漣漪。
他愛上的女人,果然是與眾不同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