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媽，如華好心來看你，你怎么這么說話？”姚亮不滿地出言頂撞。
如華不以為意地笑笑，依舊有禮地問候。“伯母。你好點了嗎？”
“少在那里假好心！”姚李玉霞將臉轉(zhuǎn)向另一邊�！拔也恍枰銇砜次遥粫屛也∏榧又��！�
“媽……”姚亮嘆口氣，對老媽的任性很無奈。“媽，請你注意自己的禮貌�！�
“你說這是什……哎喲……痛痛痛……”姚李玉霞忘了現(xiàn)在不能動彈，氣得想坐起身，結(jié)果立刻痛得她哀哀叫。
如華趕緊走到床邊�！霸趺蠢�？哪里痛？”
“不用你假惺惺！要不是你，阿亮才不會對我大呼小叫！”姚李玉霞將氣全都出在她身上，壓根兒忘了姚亮的警告。
她笑笑�！翱墒沁@才像母子啊！誰家的母子不吵架？”
“我們家從來不吵架，連大聲說話都沒有�！币钣裣挤瘩g。
“那是因為你們都把話放在心里，沒有說出來�！比缛A實話實說�！澳悴挥X得像現(xiàn)在這樣吼一吼：心情會比較好嗎？”
“我才沒有吼！”
“是是是……”病人最大。聲音明明大到可以傳到樓下大廳。這還叫沒有吼，那什么叫吼？
“媽，照顧你的看護還沒來嗎？”姚亮看看四周，沒有看護的蹤影。
“那個沒用的人，剛剛走了。”姚李玉霞沒好氣地回答。
是被氣走的吧！姚亮心里明白得很。“那你今天怎么辦？”剛才看到傭人們一
見到他們來，就一前一后地跑下樓避難，不敢再越雷池半步。
“什么怎么辦？”
“你要怎么上廁所？”
“這關你什么事？”說到姚李玉霞最感到丟臉的地方，又惹來她的怒氣。
如華自告奮勇�！拔铱催@幾天我來幫忙好了�！�
“如華，你不需要自找麻煩�！币α琳f話非常實在。
姚李玉霞不爽地回道：“搞清楚，不是她自找麻煩，是我不需要她雞婆�！�
“沒關系，不用客氣啦�！比缛A不將她的拒絕當一回事。
“誰在跟你客氣，我說我不要你的照顧，你聽不懂��！”
“你有去看醫(yī)生嗎？”如華不理會她的鬼吼鬼叫，繼續(xù)問道。
“我跟你說。不需要你的雞婆！你到底有沒有聽到？”
“媽——”姚亮無奈地道：“你就不要任性了，真像個小孩子。”
“我才沒有任性……”姚李玉霞還沒說完，就被姚亮打斷|
“那人家問你，你就好好回答，這樣也做不到嗎？”姚亮又間了一次。“醫(yī)生怎么說？”
“是……”姚李玉霞下情愿地回答�！凹∪饫瓊��！�
“其實肌肉拉傷只要去國術(shù)館推拿一下就好……”如華突然興奮地嚷道：“欵，我?guī)闳g(shù)館吧！”
“不用了，我已經(jīng)給臺大醫(yī)院的骨科主任看過，我相信他的醫(yī)術(shù)。”言下之意，她只相信有名望的醫(yī)師，其他人休想替她看診。
“試試看嘛。民俗療法有時比正統(tǒng)醫(yī)術(shù)有效�！�
“不用……”
“我認識一名很厲害的師父，我以前扭到都是給他看的，他很厲害喔。”
“媽，你就去看看吧。”雖然姚亮也沒試過民俗療法，但試試無妨。
“我說不用……”
“我保證，你去給他看過一次就會好很多喔！”
“不要！”
可惜如華完全不理會姚李玉霞的拒絕，她爬到床上慢慢抬起她，伙同阿亮“綁架”她�！鞍⒘�，幫忙抬腳那邊，小心一點，不要弄痛她�！�
“喂……我不要去……放我下來……！”
姚李玉霞的叫聲持續(xù)到被抬上車后座，甚至上高速公路都沒停過。若不是喊太久累癱了，她可能真會一路喊到新竹吧。
“伯母，到了，就是這里�！避囎油Ｔ谛轮襦l(xiāng)下一棟舊舊的小房子前，如華跟姚亮一起攙扶著姚李玉霞下車。
“我不要進去，立刻送我回家！”就算是在別人的地盤，姚李玉霞還是不改囂張的氣焰。
“這個師父很厲害，給他推幾下就好了�！比缛A很有耐性地重復，極為小心地半拖著她進去屋里，跟一個穿著汗衫的老年人打招呼�！包S師父，你好�！�
“如華，好久不見了，怎么有空來？”
“想麻煩你幫她看一看，她的腰扭傷。”
“來，讓她躺下，我看看。”
姚李玉霞雖然被放在床上不能動彈，但是嘴巴還在繼續(xù)抗爭�！拔也灰o這種人看！”她才不要被這種粗魯?shù)娜伺隽ā?br />
“媽，既然人都來了，就試試嘛�！币α潦呛醚韵鄤�。
黃師父下理會姚李玉霞的掙扎，拉起她的上衣，粗糙的雙手熟練地在她的腰際游走�！斑@里會痛嗎？”
姚李玉霞咬牙，硬是不肯回應。
“這里呢？”黃師父又換了下一個地方。
姚李玉霞還是沒回答。
黃師父了然地笑笑，突然往某處用力一按，果然立刻聽到喊痛聲|
“痛！痛死了！”姚李玉霞氣得大罵�！澳氵@個庸醫(yī)。想要害死我�。 �
“看來就是這里了�！秉S師父臉上有得逞的笑。
“放開我，我不要給你醫(yī)！”
“我就是要醫(yī)，你怎么樣？”黃師父拿起一罐推拿膏，抹了一些在傷處，雙手熟練地推拿。連續(xù)推了十幾分鐘后，黃師父終于停手。“你坐起來看看�！�
“拜托，你聽不懂是不是？我根本不能動，怎么可能坐……咦？”姚李玉霞轉(zhuǎn)身又想罵人，這才發(fā)覺自己竟然可以半抬起身體，甚至還可以慢慢坐起來。“欵？怎么可能？”她可以動了！
“哇，”姚亮贊嘆。“媽，你已經(jīng)好了，真是太好了！真是神奇啊。
“歐巴桑，怎么樣？以后最好不要瞧不起我們這“種人”喔！”黃師父乘機虧她。“要不是如華介紹，我也不會幫你這“種人”治療。”
“哼！我又沒有拜托她。”姚李玉霞死鴨子嘴硬，死不認錯。
“媽，你怎么現(xiàn)在還說這種話？”姚亮被姚李玉霞的不知好歹惹怒了�！耙皇侨缛A，你現(xiàn)在還躺在床上動都不能動！”
“厚”黃師父也很不爽。“你這種人哪，痛死活該！”
“我要走了�！痹谕馊嗣媲耙辉賮G臉，姚李玉霞惱羞成怒，自己一拐一拐地走了出去。
如華趕緊掏出錢包�！包S師父，多少錢？”
黃師父爽快地揮揮手�！懊忮X啦，以后再給你請吃檳榔�！�
“沒問題�！比缛A揮手道別�！包S師父謝謝，我走了�！�
如華一走出門口，就看到姚李玉霞舉步維艱地往車子走去，她立刻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到姚李玉霞身旁攙扶。“來，靠著我�！�
“我才不要你幫忙！”姚李玉霞一把揮開�！澳悴灰詾檫@樣我就會感謝你，讓你進來我們姚家，少作夢！”
“你……”姚李玉霞的不明事理終于惹惱如華，她冷著一張俏臉將話說清楚�！耙�、夫、人，你給我聽好了！我不需要得到你的允許才能嫁給阿亮，因為我們兩個不管你同不同意都會在一起。我也不需要巴結(jié)你，如果不是看在你是阿亮的母親分上，我根本不會管你死活，你聽懂了嗎？”
“哼，沒有我的認同，你就永遠不是名正言順的姚家人！”姚李玉霞被她的氣勢赫到，但仍嘴硬地說道。
“虧你活到這把年紀，竟然還這么幼稚！”如華冷嗤一聲，把話說得更白。“你以為我在乎是不是名正言順的姚家人嗎？要不是阿亮姓姚，剛好又是你的兒子，我根本不想跟你這種人有牽扯！”
“你……你不過是一個檳榔西施，憑什么看不起我！”
“沒錯，我只是個檳榔西施，但我比你這個有身分地位的人懂得禮貌，我們起碼知道知恩圖報，不會過河拆橋�！�
“媽，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�！彪S后追上的姚亮神情陰沉嚇人�！拔铱梢匀萑棠闼Ｐ〗闫猓阍偃钾搫e人的好意，而且還說話傷人，就太過分了！”
“阿亮，你……”姚李玉霞氣得雙手發(fā)抖�！澳憔谷粠椭粋�外人來欺負自己的母親！”
“你有盡過一個母親的職責嗎？”他冷冷地反問�！叭绻麤]有，就不要拿母親的身分來壓我！”他不想當個不孝子，也一直強迫自己尊重她，但總有個限度。
“我……”一時間，姚李玉霞竟說不出話來。
“上車，”姚亮面無表情地拉開車門。“我送你回家�！奔热凰恍枰獢v扶，就讓她如愿。
姚李玉霞拉不下臉要求幫忙，只能靠自己千辛萬苦地爬上車，姿勢當然不可能優(yōu)雅，不摔個狗吃屎就偷笑了。
車子在靜默中前進，沉重的氣氛，壓得姚李玉霞幾乎喘不過氣來。
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阿亮動怒，雖然是自己的兒子，卻讓她膽顫心驚。
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態(tài)度不好，可是要她開口跟人道歉，而且還是一個身分地位不如她的人，她就是拉不下瞼！
怎么辦？要道歉嗎？但是她又開不了口……
直到車子開到家門口放她下車，直到姚亮又開車跟如華離開，她還是沒有開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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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果然是他搞的鬼？好……我知道了，謝謝。”
“誰打來的電話？”見姚亮一臉陰沈地掛上電話，如華好奇地板。
“看你臉色那么難看�！�
姚亮憤恨地宣布。“上次報紙泄漏你的出身，資料來源果然跟劉畢悌有關�！彼高^征信社明查暗訪，過了半個多月，終于有了眉目。
“這個劉畢悌還真是無聊，搞出這些事來�！彼裏o力地搖頭。
“他錯在不該拿你作文章�！彼难鄣组W著憤怒的光芒。“既然他想玩，我會好好送上一份大禮！”
因為這件事，害如華陪他出席宴會都會遭人指指點點，雖然她不在意，但他就是不能忍受她受委屈，索性這陣子不再參加聚會；也因為這件事情的曝光，如華無法見容于母親，受到母親不理性的對待。
這些帳，他全都記在心上，一定要從劉畢悌身上討回。
如華雀躍地追問：“什么大禮？”當了好一陣子的淑女。都沒有好玩的事發(fā)生，還真有點悶。
他的笑容很燦爛�！白屗械慕E聞照片上報，再搶幾個主要客戶的訂單，你覺得這份禮夠不夠大？”敢惹他，就要有承受后果的勇氣。
這么一來，劉畢悌公司的股票一定慘跌，到時候，他一定會痛哭流涕，真的只有流鼻涕的分了。怪只怪他自己不長眼，誰不去動，偏偏動到如華，算他倒霉了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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叮咚——
“……來啦！”如華端著最后一道菜上桌，沖到門口，用力拉開大門�！鞍⒘�，你今天怎么沒帶鑰……欽？”沒想到，來的人不是姚亮，而是姚李玉霞。
“發(fā)什么呆？也不請我進去坐，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？”一開口就沒好話。
如華禮尚往來。“如果你是個好客人，我當然就會是個好主人�！�
她曾試圖打破僵局，只是自視甚高的姚李玉霞完全不將她的努力放在眼里，既然如此，她就犯不著硬要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屁股。
“你……”姚李玉霞忍下這口氣�！拔医裉觳皇莵砀阋炱ぷ�，我是來找阿亮的�！弊詮耐颇没貋砗�，兒子已經(jīng)一個月沒有進家了。
“他還沒回來�！比缛A側(cè)過身讓姚李玉霞進屋。
“那好，我就先跟你談談吧……”語氣還是很高傲。
“等等……”如華先將丑話說在前頭�！叭绻阌窒霌p我。那……我們就沒什么好談的�！�
“你……”姚李玉霞勉強做出承諾�！昂茫視M量理性地跟你談。”
“那好�！比缛A指著一張單人座沙發(fā)。“請坐。要不要喝點什么？”就算再不歡迎，但來者是客，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。
“不需要�！币钣裣祭淅涞鼐芙^，隨即丟出第一個問題�！澳銗郯⒘羻�？”
“我當然愛他。”
“就算他身無分文？”
“就算他身無分文�！�
“為什么？”姚李玉霞很納悶。她所習慣的世界比的就是錢財，沒人講“愛”。有錢樣樣能，沒錢就什么都不能！她完全無法理解，沒有錢要怎么生活？
“因為他是姚亮。”如華的臉上滿是甜蜜的笑容�！爸灰芨谝黄�，我就覺得很幸福�！�
“你就不怕吃不好、穿不好？”
“我很能吃苦耐勞，沒什么好怕的�！彼齻兗椰F(xiàn)在就是這種狀況，但她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好。“我認為一家人能平安快樂地在一起，就是最大的幸福。好過穿金戴銀，卻不會互相關心�！�
“你……你是在指我們家嗎？”姚李玉霞敏感地質(zhì)問。
“我沒有特定指誰，只是一個單純的比較�！比缛A很老實地回答：“不過說實話，你們家的確有這個問題�！�
“你不要胡說！”姚李玉霞立即反駁�！拔液荜P心我的家人�！�
“你的關心是放在家族的面子，不是人吧？”如華輕易地指出重點。
“不都是一樣？”家族丟臉，人也會跟著丟臉；家族有面子，人才會跟著有光彩，兩者息息相關啊。
“不一樣�！比缛A搖頭�！巴耆灰粯��！�
“哪里不一樣？”
“人比面子重要太多了！”
“哼。”姚李玉霞丟給她一個“沒見識”的表情。
“面子丟了，可以修補，但是人的心一旦受傷，就難以挽回�！比缛A不以為意地繼續(xù)說：“對我來說，阿亮才是最重要的�！�
如華的話深深震撼住姚李玉霞�；叵肫饋�，她似乎真的不曾真正關心過任何人。
她從來不認為有人會離開姚家，但是她現(xiàn)在卻沒有這個把握，尤其是想到那天阿亮對她失望的表情，還有這一個月的刻意疏離，讓她非常不安。
她害怕會失去這個兒子。
姚李玉霞沉默好久，終于松口�！拔摇彝饽愀⒘两煌��！�
“嗄？”如華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，臉上立刻綻出大大的笑容�！爸x謝！”
“我先說清楚，我可不是認同你，而只是不想讓阿亮失望�！币钣裣歼�是很拽。
“是是是……”真是不老實。
“媽！你怎么來了？”姚亮開門進來，正好看到姚李玉霞，立刻防備地站到如華身旁�！坝謥碚胰缛A麻煩嗎？”
“我在你心中的評價這么低嗎？”姚亮的態(tài)度讓姚李玉霞很受傷。
他雖然沒有回答，但是防備的表情已是不言而喻。
“唉……”她這個母親做的真失敗。
“阿亮，你誤會了，伯母是來看你的�！比缛A趕緊打圓場。
“咦？”他滿臉懷疑。
“真的，而且她還贊成我們兩人交往喔。”她繼續(xù)報告好消息。
他滿臉驚訝地瞪著母親，懷疑地問“真的？為什么？”她怎么會突然這么好心。
“我知道自己不是個成功的好母親，我也做不來賢妻良母那一套，但是我還是有身為人母的自覺，只要能讓你快樂和幸福，我都會試著接受……”她正在慢慢學習該怎么做一個母親，而不是姚夫人。
“欽……好了，我們一起吃飯吧，邊吃邊說�！毖劭礆夥沼行⿲擂危缛A趕緊招呼他們往餐桌走。
“不用了……”姚李玉霞又是習慣性拒絕。
“不要拒絕別人的好意嘛！”如華笑著提醒�！霸囋嚳次易龅牟耍饷娉圆坏�，連你家廚子也做不出來喔�！�
“……”姚李玉霞勉強坐下，捧著如華硬塞給她的碗筷，遲疑地看著面前的“粗茶淡飯”，遲遲無法下箸。
姚亮夾了一筷子的菜肴到她碗中�！皣L嘗這道客家小炒，如華做得很好吃�！�
不忍拒絕兒子，姚李玉霞勉為其難地挾起一小塊淺嘗，但口中漫開的美味立刻讓她驚艷，真的！口味不比外面飯店的大廚差！
“好吃吧？”如華對自己的手藝很有信心。
“……還可以啦。”哼，這家伙，休想從她口中得到贊美。
如華又有意見�！昂贸跃秃贸裕擅凑f還可以�。抠澝绖e人又不會讓你少塊肉，真小器！”
“我就是覺得只有還可以嘛……”
“那你干么一直吃？”
“你管我！”
“啊，你要留一點給我，我還沒吃到！”
“活該！”
姚亮第一次看到母親如此不顧形象地跟人搶食，他不但不會認為有失身分，甚至覺得很親切，一種幸福的感覺開始慢慢蔓延……
偶爾要拋開形象才能見到真性情，吵吵鬧鬧才是一家人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