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幾天，王府里的氣氛很凝重，宮女、太監(jiān)們走動之時都多了幾分小心翼翼，生怕一不小心就挨訓(xùn)。
這樣的情景在王府里十年難得一見，因為他們的主子懷寧王鐵穆耳，雖然貴為大元王朝最珍貴的血統(tǒng)繼承者，卻是皇宮里最最謙和、最最能干、最最優(yōu)雅的人。
當(dāng)然，這是下人眼里的鐵穆耳，而在赤烈眼里，鐵穆耳是一個老是愛奴役別人，自己則躲在后面坐收漁翁之利的狡猾家伙。
既然能將一同生活的宮女和太監(jiān)們騙得團團轉(zhuǎn)，由此可見他確實是個深藏不露的人物。
可從三天前開始，鐵穆耳卻將王府里半數(shù)以上的倒楣蛋都轟成了炮灰，原因只有一個－－他視作兄弟的大諾顏赤烈，居然在前往江南調(diào)查的途中失蹤了。
「不是叫你們幾個小心的跟著他，不許出一點紕漏嗎？人怎么會失蹤？既然失蹤了，為什么不去查？你們幾個跑回大都來有個屁用！」說得氣惱，鐵穆耳抬起一腳將為首的侍衛(wèi)踹了出去。
「是，主子教訓(xùn)得是。」為首的侍衛(wèi)被踢得飛了出去，卻不敢有所爭辯，搖搖晃晃的又跪了回來，連嘴角溢出的血漬都不敢擦一下。
「除了認(rèn)錯，你們還會什么？！」他氣急敗壞的罵道，大有繼續(xù)動腳的意思。
「主子，我們真的已經(jīng)盡力了�！箍匆姙槭椎氖绦l(wèi)傷得不輕，和他交好的侍衛(wèi)大著膽子辯解道。
「盡力？這就叫盡力了？！」鐵穆耳氣得發(fā)抖。
「主子息怒、王子息怒、主子……」為首的侍衛(wèi)努哈爾跟了鐵穆耳多年，也算是了解主子的真性情。見他這次的震怒非同平常，當(dāng)下磕頭如搗蒜。
「說，給我詳詳細(xì)細(xì)的說來！」他重新坐回紫檀棋桌前，只是握著雪白棋子的手上青筋暴露，再也沒有之前閑敲棋子的悠閑了。
「是�！古栍挚牧藗�頭，詳細(xì)的將這一路跟去江南的情景一一道來。
「你是說，在經(jīng)過江浙行省時，遇強人劫囚，這才失去大諾顏的蹤跡？」鐵穆耳一邊仔細(xì)聆聽，一邊在心里迅速思考：這究竟是真的事出偶然，還是地方官吏也和脫脫有勾結(jié)？
脫脫這老家伙，之前還曾試探他，可是這幾天好像忽然對這件事毫無興趣，難道……
「主子明鑒�！�
「不中用的家伙！」鐵穆耳眼里都是黑暗。
「其實我們在江浙行省時，已經(jīng)掌握了大諾顏的大致蹤跡，如果不是……」看主子面色不善，大有翻掌殺人之意，努哈爾的手下情急辯解道。
話才說了一半，這個魯莽的人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，趕緊捂住嘴，卻為時已晚。
「說！不許有絲毫的隱瞞！」
「我……」說溜嘴的侍衛(wèi)看看臉色鐵青的鐵穆耳，又看看臉色死灰的直屬上司，不知道該不該說。
「努哈爾，沒想到你去了趟江南，別的長進(jìn)沒有，南人的虛偽和狡詐倒學(xué)了七八成�。∧氵�有將我這主子放在眼里嗎？」鐵穆耳森然道。
「主子息怒，努哈爾什么也不敢隱瞞主子了�！篂槭椎氖绦l(wèi)努哈爾一邊磕頭，一邊哀號。
「說！」直到努哈爾額頭磕得都是斑斑血跡，鐵穆耳才出言喝止。
「我們得到的消息是，大諾顏跑進(jìn)疫病橫行的幽溪地界，我們－－不，我、我……」他顫抖得說不出話來。
「你是說，大諾顏跑進(jìn)了疫區(qū)，你們怕死不敢跟去，所以就失去了大諾顏的蹤跡？」鐵穆耳冷冷的聲音響起。
「是�！瓜肫鹪谝邊^(qū)看見的一切，努哈爾至今還忍不住顫抖。
雖然他們只遲疑一會兒，卻已失去大諾顏的行蹤，大諾顏現(xiàn)在很可能已經(jīng)……
「哼！」鐵穆耳冷哼，大手一掀，將面前的紫檀棋桌掀了個底朝天。
黑白棋子就像瀑布一樣，「嘩啦嘩啦」落了一地，跪在里面聽訓(xùn)的侍衛(wèi)們和躲在外面偷聽的大總管，莫不驚出一身冷汗。
「努哈爾，明知道我會為此將你處死，你為何還要回大都找死？」很快的，鐵穆耳恢復(fù)了鎮(zhèn)靜。
努哈爾不回答，只拚命磕頭。
「如果我再派你去疫區(qū)尋找大諾顏，你可還敢去？」他溫言問道。
「我……」主子還信任他嗎？努哈爾的眼里滿是驚喜。
「你是我最信任的手下。」鐵穆耳站起身，拍拍他的肩膀，「現(xiàn)在仍舊是�！�
「主子……」驚喜的淚水從他血汗斑駁的臉上滑落。
「不過家有家規(guī)、國有國法，你的－－」他故意拖長音。
「努哈爾明白，努哈爾這就去刑房認(rèn)罰�！古桋咱劦恼酒饋�，搖搖晃晃的就要往外走。
「主子，侍衛(wèi)長他身上的傷口還沒好！」情急之下，努哈爾的手下大喊道。
「傷口？」風(fēng)暴再次在鐵穆耳的黑眸里凝聚，「是誰膽敢弄傷我的人？！」
「是伯哈的手下。我們已經(jīng)明白告知身分，可是他們還是拔劍將侍衛(wèi)長刺傷。」看見努哈爾沒有要訴苦的意思，手下忍不住替他開口。
「三皇叔的人嗎？」
「是。大伙兒要和他們動手，可是老大他不同意。他們還罵我們……」年輕人到底沉不住氣，哇啦哇啦的就將這一路上所受的委屈全都嚷嚷出來。
「老大？」鐵穆耳揚起了嘴角。
「是大伙在一起時隨便喊的，主子別當(dāng)真�！股滤肿锸窒�，努哈爾趕緊辯解道。
「哈哈……」鐵穆耳只莞爾一笑。
「對了，屬下還有一件事沒有稟告�！古柡鋈幌肫鹱约夯卮蠖嫉哪康摹�
「說�！顾掌鹦θ�。
「之前屬下曾放回好幾只信鴿，要向主子請示大諾顏的事，可是不知怎的，竟一直沒有收到回音，所以我才……」
「這么說，是我錯怪你了�！硅F穆耳沉吟了下，「起來吧！也怪我，先前只顧著和大諾顏鬧著玩，卻被三皇叔他們從中撿了便宜。」
「主子……」努哈爾沒想到高高在上的主子居然會向他道歉，一時愣在當(dāng)場。
「委屈你了。」鐵穆耳站起身，雙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努哈爾�！肝荫R上進(jìn)宮面見皇爺爺。你先去藥房敷藥，你的手下也抓緊時間吃點喝點，等我回來就立刻出發(fā)�！�
「是�！沟玫街髯拥男湃�，給了他們極大的鼓舞，當(dāng)下一干侍衛(wèi)人人振奮。
不過在他進(jìn)宮之前，還有一件事得好好清查，他的身邊可不允許有別人的臥底！
咦？鐵穆耳耳朵一豎，手指一彈，夾在指縫間的一顆圍棋棋子應(yīng)聲飛出。
「啊啊啊……」窗外一聲慘叫。
「拖進(jìn)來！」
一聲令下，滿臉血漬的總管被拖了進(jìn)來，強制跪在地上。
「殿下饒命��！小人也是不得已的，小人什么也不知道��！小人……」總管嚇得在地上抖成了一團。
「不知道？」鐵穆耳淡然一笑，雙手輕輕一拍。
「主子，您需要我們？」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悄無聲息的出現(xiàn)。
「帶他去刑室，要他招出同伙。」
「是。」
「不不不不……」在殺豬般的哀號聲里，總管被那兩個男人拖了出去。
等努哈爾等人再次看見總管時，竟沒人能認(rèn)出這一團爛肉是剛才衣著光鮮的王府總管，更恐怖的是，他居然還是活著的。
在場的侍衛(wèi)們不禁顫抖，尤其是剛才那個大膽插話的菜鳥侍衛(wèi)，一想到自己尊敬的前輩努哈爾差點也成了這樣的爛肉，兩排牙齒不由「咯咯咯咯」的直打架。
「別怕，主子不會這么對待自己人的�！古柷那牡挠弥庾幼菜幌�，暗示他別失態(tài)了，他們的主子一向最看不起膽小鬼了。
「不、不會嗎？」菜鳥侍衛(wèi)偷眼向鐵穆耳望去，正好望見那雙滿溢殺氣的狐貍眼。
他猛的打了個冷戰(zhàn)。天��！為什么他覺得自己會是下一個被剝皮的人呢？
「王子，這是名單�！箤\生子之一恭恭敬敬的遞過一份名單給鐵穆耳。
「嗯，就照這名單去辦吧！」鐵穆耳看似隨便的掃了一眼，只用一句話就決定了王府的大清掃就此展開。
其手段之嚴(yán)酷，使得菜鳥侍衛(wèi)接連做了好幾個月的噩夢，當(dāng)然，這是后話了。
「還有……」孿生子欲言又止。
「還有什么？」
「這個應(yīng)該是他還沒來得及毀去的。」孿生子沒有直接回答，只是將手里的紙條遞過去。
努哈爾看得分明，那是一份飛鴿傳書。從紙張的顏色判斷，應(yīng)該是他留在江南的弟兄們傳來的。這下他也總算明白為什么他那些飛鴿傳書都沒有消息了，原來不是信鴿出了問題，而是被總管截了�。�
「主子，有什么消息？」
「有人看見大諾顏在一個疫村出現(xiàn)�！硅F穆耳隨手將紙條遞給努哈爾，「這次的任務(wù)很危險，如果你們不想去也沒……」
鐵穆耳又一次恢復(fù)體貼溫文的「本來面目」。
「努哈爾的命是主子給的，我的手下－－」努哈爾堅定不移道。
「我們也一樣，刀山火海任憑主子差遣！」侍衛(wèi)們轟然應(yīng)道。
「好好好，都是我蒙古的好男兒！」鐵穆耳拍拍他們的肩膀，以示激勵。
每一個被他拍到的人，都激動得熱淚盈眶。
「我立刻進(jìn)宮請旨，你們抓緊時間休整，等我回來就出發(fā)。」說完，他忙不迭的往宮里跑去。
「是。」努哈爾等人齊聲應(yīng)道。
天還沒亮，一隊人馬帶著宮里的御醫(yī)，以及大捆珍貴藥材，從懷寧王府氣勢洶洶而去。
鐵穆耳目送著他們遠(yuǎn)去。
我的身分注定了我不可能為了你深入疫區(qū)，可是，赤烈，我的安答，我相信你不會那么容易死去的。
望著馬后滾滾的煙塵，鐵穆耳在心里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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