個兒不用吩咐,喚來個二等丫鬟,讓她去切大量的生姜,生姜能暖身驅(qū)寒,是很好的祛寒物品。
小片刻后個兒把大量的生姜片送進(jìn)凈房的大浴桶,沈瑯?gòu)峙菰谄渲,喟嘆著泡了一炷香才起身。
她翹著腿在熏籠旁讓發(fā),個兒又端來一盅濃濃的姜湯,“姑娘,趕緊喝了吧,喝完上床焐一焐,別真著了風(fēng)寒就劃不來了!
“好個兒,我要是沒有了你怎么辦?”沈瑯?gòu)帜笾亲訉⒔獪罂诖罂谕炖锕啵幌戮秃裙饬,喝完直吐舌頭,真是嗆辣。
“姑娘就會哄奴婢,沒有了奴婢您還有拾兒、百兒和千兒!
沈瑯?gòu)謸u頭。“擱在眼前的最是實惠。”
主仆倆正在說笑,外頭卻來了人。
“三娘,四娘那邊已經(jīng)無事,我也讓老胡給你瞧瞧,著了涼可不好!
因為個兒不在,外頭的二等丫鬟們沒敢阻攔沈云驤,聲音隨著一串人進(jìn)來了。
沈瑯?gòu)址朔籽郏蟾缡强梢赃M(jìn)女孩子閨房沒錯,可你后面那一串,是可以說進(jìn)來就進(jìn)來的嗎?
瞄了眼自己還算可以的穿著,只是這頭發(fā)……算了,披頭散發(fā)就披頭散發(fā),在自己家里又是剛沐浴起身,能要求多整齊呢?
“三娘,你在水里泡了半天,也讓老胡給你診診,免得留下什么后遺癥就不好了!鄙蛟企J第一次進(jìn)三娘的閨房,看似簡樸的擺設(shè)卻處處透露出匠心獨具,一瓶素花,一壺清水,都是意境,人待著就覺得舒坦。
沈瑯?gòu)譀]等他說完就截了他的話尾。“我水性好得很,也就喝了幾口臟水,已經(jīng)吐掉,不必再勞煩胡神醫(yī)了!
“聽話!币讶粨Q了一身衣服跟著進(jìn)來的雍瀾很不合時宜的湊了聲。
聽話?親愛的雍王爺,您怎么還沒走?方才他們不是告別了?你往左,我往右,大路朝天各走一邊,往后井水不犯河水,一輩子不相往來,您這副模樣是把這里當(dāng)家了嗎?也太不客氣了!何況他跟著進(jìn)她閨房是怎么回事?
一二三,三個大男人,只有她一個小女子,她弱勢得很,診治過后大家安心是吧?那就診吧!于是沈瑯?gòu)诌f出了左手腕。
胡一真在她的手腕上覆上綢布,隨即搭上脈,只是這一搭上,他停頓了好半晌,“請娘子換手再讓我瞧瞧。”
這一換又是半晌,連沈瑯?gòu)侄加X得奇怪了,莫非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癥?還是這胡神醫(yī)的名號就是蒙來的?
幾個人大眼瞪小眼,胡一真終于放下搭脈的手!啊镒佑邢擦。”
“胡一針,你昨天的酒喝過頭啦?三娘可是黃花大閨女,哪來的喜脈?”沈云驤差點一掌拍死胡一真。
“沈大郎,我警告你別亂來啊,要是疑難雜癥,或許我還可能出錯,喜脈要能號錯,我還能吃這碗飯嗎?只是三娘子的滑脈還很淺,不足一月,不是我胡一真,旁的郎中還診不出這脈的!”
人家拿信譽(yù)保證了,何況沈云驤不是今天才認(rèn)識胡一真,他平常愛胡說八道,沒一句正經(jīng),可是攸關(guān)人命從不妄言。
本來站得遠(yuǎn)的雍瀾只覺得呼吸和心跳一塊兒停止了,自己接下來做了什么都有些不清楚,他大步流星的來到沈瑯?gòu)置媲,眼神?fù)雜,卻也不敢躁進(jìn),帶著一股子小心問道:“你腹中是我的孩兒!
不是疑問,是肯定到不行的句子。
她不可能跟別的男人有染,只能是他的。
沈瑯?gòu)置裁炊歼看不出來的小腹,心里百味雜陳,看了雍瀾一眼——呸,冤孽,你趕著上來做什么?只是……孩子,她真的沒想過一次就中了大獎。
三娘什么都沒說,這是表示承認(rèn)嗎?
沈云驤如遭雷擊,他有些搖搖欲墜,可憐巴巴的把目光投向親愛的妹妹,哪里知道她把手指卷成麻花,低著頭不知在想什么。
結(jié)合方才的對話,沈云驤忽然大吼一聲,跳到雍瀾面前,手指差點戳到他臉上,“我就覺得奇怪,你我素?zé)o交情,近來卻連連套近乎,原來與我交好是有目的的!雍瀾,你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!你敢玷污我妹妹,還留下你的種,我跟你拚了!”
雍瀾卻不驚不乍!半S便沈兄怎么打罵我都行,我做的事情,我會擔(dān)下所有責(zé)任的。”
沈云驤沒說錯,他的確是帶著目的而交好,原來只是想多接觸沈瑯?gòu)郑f萬沒想到她的腹中會有了他的孩子,這倒更加深他想娶她的意念。
“我們出去好好談?wù)!鄙蛟企J恨不得把雍瀾捶死,加重語氣說道,一雙胳臂挾持了對方。
接下來似乎沒有沈瑯?gòu)质裁词铝耍腥恕肮醇绱畋场钡娜チ嗽鹤,再回來,只余嘴角青紫的雍瀾和仍未氣消的沈云驤。
他一個文人要揍人實在太費(fèi)力氣了,何況雍瀾這家伙還皮粗肉厚得很,他的拳頭都打淤青了,他卻連吭也不吭一聲。
還有他的身分那么敏感,皇子,這哪是女子婚配的好對象?妹妹嫁給這廝會是個什么樣的情況?他不敢想。
沈云驤的心情錯綜復(fù)雜極了。
雍瀾抹了抹嘴角,走過來在沈瑯?gòu)稚磉叾紫隆?br />
沈瑯?gòu)智屏怂谎,看起來他這張臉是半毀容了,大哥,你下手也未免太狠了,這是嚴(yán)重破壞賞心悅目的風(fēng)景,只是這位王爺,什么叫適可而止的閃躲,不會嗎?
使苦肉計,雍王爺你以為人家的眼是瞎的,這點心思瞧不出來嗎?
“我不會說好聽的話,姑娘家喜歡的浪漫我也不會,但是我愿意學(xué),只要你給我機(jī)會。那一夜,我不是故意要唐突娘子的,我說過我會負(fù)責(zé),給我彌補(bǔ)的機(jī)會,嫁給我好嗎?”
沈瑯?gòu)秩耘f沒有抬頭。
“你嫁給我,我沒辦法許諾你什么,因為我不會說空話,但是只要是我有的,便是你的,陪著我,一直到天荒到老,可以嗎?”
沈瑯?gòu)值谝淮握曀难,發(fā)現(xiàn)一個男人的眼里居然可以盛著滿天星光。
“我并不需要你為了負(fù)責(zé)任娶我,何況天荒地老,誰能活那么長?太不切實際了!彼p眸一黯,這輩子她務(wù)實多了,靠著別人的負(fù)責(zé)壓抑過日子,不如靠自己實際點。
雍瀾就怕她這么說,急道:“好,你不需要我負(fù)責(zé),那么我呢,你睡了我,是不是要為了我的清白負(fù)責(zé)任?”
一旁的沈云驤和胡一真差點被口水嗆到,兩人掩住臉簡直沒眼看。
沈云驤的拳頭又硬了起來,啐道:“我已經(jīng)夠不要臉的了,沒想到他比我還更不要臉!”
“夠了,你該打的也打了,咱們到外頭去,你不是說那《神農(nóng)百草經(jīng)》要給我?走走走,一塊拿去!彼麄儍蓚大男人杵在這,小倆口能說什么體己話?
“就說了你自己去取。”沈云驤沒想走。
“你在這緊迫盯人有什么用,他們忌諱著,能談出個所以然來才有鬼,走走走……”胡一真推搡著自覺有責(zé)任盯場的沈云驤出去了。
“她是我妹子,我不盯著那廝,三娘要是吃了虧怎么辦?”沈云驤頻頻回頭嚷嚷。
胡一真差點噎著,肚子里都有了人家的種了還能吃什么虧,人家都準(zhǔn)備要買一送一了。
你還想要怎個不吃虧法?趕盡殺絕?不會吧!
兩道雜音漸去漸遠(yuǎn),屋子里完全靜了下來。
沈瑯?gòu)值纱笱劭粗荒樥\摯的雍瀾,沉默好一會兒,才垂下眼嘆道:“其實你真用不著逼自己負(fù)責(zé),我先前的態(tài)度不是作假,我往后也絕對不會拿孩子要脅你什么!
“我想負(fù)責(zé),我也是說真的!表斨鴱埬贻p的面容,不動聲色就能壓人一等的氣勢,這個內(nèi)斂到透著嚴(yán)肅的青年,卻在一個小姑娘面前毫不猶豫的說出心里話。
沈瑯?gòu)种挥X得他結(jié)實又高大的身影攏住她,他的氣息跟山一樣的圍攏著她,她開始動搖了。
“我只問你一個問題!
“你想知道的,只要我能說,絕對言無不盡,沒有半個虛字!
沈瑯?gòu)挚粗鹑缛闱宄旱难郏眴枺骸澳翘炷銥槭裁磿诤L焓Ⅲ郏俊?br />
雍瀾起身坐到她身邊的小杌子,雖然看著有些可笑,可這要與她促膝長談的姿勢卻讓沈瑯?gòu)挚匆娏怂恼\意。
無論如何,他可是個王爺。
“當(dāng)時刑部有一樁覆核死刑的案子出了紕漏,對方居然翻了供,商議之下,大理寺便派了我去取證,地方在巴陵。世人都傳我得了離魂癥,這的確是真的,那日我與同僚小酌后發(fā)現(xiàn)體內(nèi)的氣血涌動不正常,便向小二要了間房,不想我發(fā)病最劇烈的時候,卻有人送來軟馥嬌嫩的胴體……是我控制不住要了你,至于你的身分,我是后來讓人去查才知道你是沈相的女兒。”
他一直不錯眼的看著沈瑯?gòu)值姆磻?yīng),精致的面容,嫣紅的小嘴,生怕一個眨眼就少看見了什么,這一來,出塵的神情便有些凝滯。
沈瑯?gòu)职l(fā)現(xiàn)雍瀾與她交談,從來不擺譜以本王自稱,總是隨和的用“我”這個自稱,就算和她大哥說話也一樣。
他這樣看著她,令她有種被籠罩在暖陽下的感覺,讓她有些心動。
在她出神的當(dāng)頭,雍瀾卻勾起唇,朝她溫聲的喊——
“嬛嬛!
耳邊聽著男子清潤的聲音,眨眼間,幻境和現(xiàn)實重合,迷離的目光霎時轉(zhuǎn)為清明。
“……又或者你擔(dān)心我的病?不想跟我這樣的人……一起?”雍瀾干凈明亮的眼睛有了不確定,搜尋起她表情上任何的蛛絲馬跡。
“這我真沒想過。”她笑了下,捏著自己的拳頭!拔乙膊皇浅运氐,不是誰想欺負(fù)我都行的。”
雍瀾慢慢露出明麗到叫人無法直視的笑容,心頭有驚也有喜,他忍不住想去握沈瑯?gòu)值氖,但是又死死忍住!澳蔷瓦@么說定了!痹捳Z里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激越。
沈瑯?gòu)譀]有出聲,卻也點了點頭。
她本來就打算好了,既然壞了清白,又不想忍氣吞聲過日子,這輩子怕是不會嫁人了,說實話要靠自己養(yǎng)活自己她沒在怕,可有了孩子就不一樣,她兩世親緣薄,總算有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,讓她打掉她做不到,若要留下,孩子的身分就不能不明不白,不能苦了孩子。
原先她不想雍瀾負(fù)責(zé),雖然麻煩點還是能自己想法子,可她到底被雍瀾的俊美給迷惑了一把,也被他的誠意說服了一把。
試試,就試試,怎么說有上輩子的經(jīng)驗她這輩子還能被射成篩子?想到這,沈瑯?gòu)肿约憾夹α恕?br />
見她明媚的笑了,雍瀾著實松了口氣,這是真答應(yīng)了吧!
他的聲音溫柔成了一汪的水!拔易寶J天監(jiān)尋了最近的吉日就來,你有什么要求?”
這時才感覺自己活過來的雍瀾才聽見不遠(yuǎn)處那一小片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,彷佛在為他們伴奏一樣,也就是說他和沈瑯?gòu)终f話的那會兒,周遭的一切都不曾入他的耳和心。
她搖了搖頭,“宮里頭辦事能出什么錯?”
“那倒是!痹捖洌D了一下,又自顧自解釋起來,“我先前跟你說的什么離魂癥的事你可別放心上,要是以前我不敢說,早先在廂房的時候胡神醫(yī)替我診斷過,他說我那離魂癥不是病,是中毒,只要解了毒就沒事了!
“胡神醫(yī)能解你身上的毒?”
“他說要是他沒把握,這天下就無人能解我的毒,不過有兩味草藥他手上沒有,讓我進(jìn)宮去要,若是宮里的太醫(yī)署也沒有,那么他就要去尋,尋回來還要制藥,解毒時間怕就沒那么快了!
“你得罪了誰,誰心眼這么壞給你下毒?”她也不問上山下海找兩味藥需要多久時間。
“我的身分這么敏感,想我活的人很多,想我死的人也不少,這些我總有天會一一討回來的!
及冠的青年眼中有著不為人知的滄桑,瞳孔里是如同暗夜般的深色,幽暗而深邃,將他襯托得隱晦又高深莫測。
“我看著那胡神醫(yī)是個無利不起早的人,你用什么去交換,讓他為你祛毒?”她剛剛聽見了,為了讓那胡一真給她們看診,大哥可是交出了一本他珍藏許久的醫(yī)書,雍瀾這毒想解,應(yīng)該少不了交換條件。
“他讓我替他找一個人,他失散的妹妹。”他雖然是個閑散王爺,這等能耐還是有的。
不過這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,要知道人海茫茫,找人和大海撈針沒什么差別。
“是說你是個皇子,你的婚事可以這么隨便嗎?”皇子肩上的責(zé)任沉甸甸,婚姻向來都不是他們能作主的,至于她,重蹈覆轍啊,上輩子嫁的是太子,這輩子沒想到又碰到雍瀾,這算天命不可違抗嗎?
嫁入皇室中容易嗎?復(fù)雜得要人命!
她本以為這一世嫁個平頭百姓也就罷了,不料還是攤上個王爺,不過既然碰上了,她也不是怕事的人,走著瞧就是了。
“這個你不用擔(dān)心,交給我就是了,我上有兄長,沒那么多眼睛盯著我的婚事,我能自主不說,我母后向來順著我,想必也不為難。再說了,你也是堂堂相府嫡千金,我們倆多相配啊。”他對著她如春水般清澈柔軟的眼眸擠眉弄眼,模樣有些好笑。
“是是是,是小女子小看王爺了。”她都被他逗得有些想笑了。
他喜歡這樣神采奕奕的她,這樣的她彷佛能陪著他度過將來的風(fēng)雨,無所畏懼。
“你記著啊,以后可要多信我!
“知道了!奔热凰即虬绷耍颥?gòu)志筒蝗?dān)那個心,男人要是連這些都搞不定,那先有后婚這事也就不用提了。
“對了,你得記著,你現(xiàn)在有身子了,那些個跑跑跳跳、下水的事就由著下人去做,小心自己的身子,知道嗎?”臨走,他到底說了那么幾句。
沈瑯?gòu)忠徽,她都還未過門,這廝竟開始管起她來了?
不過腹誹歸腹誹,她心里還是覺得暖暖的。
點點頭,她目送著人離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