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家老二的寢房里,一整個晚上都傳出讓人不得安寧的懇求聲。
“不行!”
殷步青從桌前起身,簡直快被纏到受不了。
以往殷步青什么都由著她,但這回說什么也讓不得,萬一要出了什么岔,他就等著被爹剝?nèi)ヒ粚悠ぁ唬嵌绯扇忉u。
“二哥!”幾個時辰來,商商又是哀求、又是撒嬌,卻依然撼搖不了殷步青的決心。
“商商,你知道長安有多遠嗎?送貢品進宮不是去玩,一路上會遇到什么危險沒人料得準(zhǔn),你還是打消念頭乖乖待在府里,這件苦差事你做不來的!”殷步青苦口婆心的勸著。
“二哥,誰說我做不來?難道連你也跟其他人一樣,認為我只是個茶來伸手、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?”
嘆口氣,殷步青有無奈也有不忍,不知道該如何讓這個嬌寵天真的妹妹了解,外面的世界有如龍?zhí)痘⒀,一個不小心可是會弄丟小命的。
“商商,我知道你有心表現(xiàn),但世間的險惡,不是你一個姑娘家能應(yīng)付的!彼呐乃男∧X袋,安撫似的說!跋胱C明自己的能力多的是方法,用不著把小命拿來賭!
“不過是給貴妃送個貢品嘛,又不是登天去給王母娘娘送蟠桃,哪有什么難?瞧你緊張得跟什么似的!鄙躺滩粷M的嘀咕。
“商商,你懂也好、不明白也罷,總之,我不能答應(yīng)你,就算我肯,爹也絕不會點頭的。”
說著,殷步青像是怕她又繼續(xù)糾纏似的,連忙把她往門外推。
“時間不早了,你趕緊回房去歇著吧,乖!”睡一覺,明天她就會把事情忘得一干二凈了。
“可是,二哥——”
才正要開口,眼前的門卻驟然在她鼻端前用力關(guān)起。
站在房門外,商商憤憤的瞪著緊閉的門,眼中散發(fā)著一股不輕易認輸?shù)亩分尽?br />
二哥,這可是你逼我的,既然你對我不仁,就別怪我對你不義!
這趟長安,她非去不可!
一轉(zhuǎn)身,她偷偷摸摸的趁黑溜出了殷家,上了大街就直奔城里最大的藥房。
眼見店家早已關(guān)起大門不做生意,商商不客氣的大力敲門,直到漆黑的屋子里又亮起了燈。
“是誰啊,都這么晚了——”一陣嘀咕聲伴隨著大門霍然打開。
見睡眼惺忪的老板出現(xiàn),商商收起最后一絲猶豫,深吸了口氣,堅定的吐出一句:“我要買蒙汗藥!”
。
十二月寒風(fēng)蕭索的隆冬。
錦城城門外,停著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,七、八名清一色著青衣黑褲的隨從圍繞著馬車而立,裴玦輕裝簡從只帶了一匹馬跟一名隨身侍從,后頭則是一大車準(zhǔn)備送進長安的織錦,浩浩蕩蕩一行人等著出發(fā),但卻獨缺殷家。
冷風(fēng)颼颼吹著,拉緊了襖袍卻依然抵擋不住襲人的酷寒,更教人情緒浮躁。
突然間,布簾被掀開,楊釗從馬車?yán)锾匠鲱^來,不耐的皺著眉嘀嘀咕咕道。
“殷家怎么還沒到?是不是不來了?”
“大人,我們等還是不等?”替楊釗發(fā)落大小事的穆總管家言觀色的上前問。
這聲“大人”,讓裴玦聽來是分外黥耳。
一個街頭小混混一夕之間成了意氣風(fēng)發(fā)的采訪支使,說什么也教人服不了氣。
”這——再等等吧,萬一貴妃問起織錦瑣瑣碎碎的細節(jié),我要怎么個答法?”猶豫半晌,楊釗還是皺著眉擺擺手,轉(zhuǎn)頭傲慢的朝裴玦問!拔,殷家人呢?都什么時辰了,怎么還沒來?”
“我姓裴,不姓殷,大人問錯人了!笨匆膊豢礂钺撘谎,裴玦冷冰冰的吐出一句。
“你——”楊釗難堪的漲紅了臉,這家伙非但不買他的帳,還敢端著比他還大的架子,簡直是豈有此理!
但氣歸氣,他卻拿裴玦一點辦法也沒有,只能暗自氣悶。
“這殷家敢情是吞了熊心豹子膽,竟讓我這堂堂支使大人等他們,簡直太不像話了——”楊釗氣急敗壞的罵著。
裴玦擰著眉,神情嚴(yán)肅的不發(fā)一語,目光遠眺城門內(nèi)。
終于,一個身影出現(xiàn)在長街盡頭,邁著疾步而來的身影由遠而近。
一看到那抹身影走近,裴玦眉間的折痕更深,像是快揪斷似的。
那是殷商商,手里掛著一只錦布包袱,身上穿著件活像丫鬟似的樸衫素襖、踩著雙繡花鞋,連走帶跑,還不時往后看,仿彿剛從哪里逃出來似的——
“各位——抱歉,我——來遲了!”
她氣喘吁吁的停在眾人面前,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。
裴玦面無表情冷冷打量她,只見她頭發(fā)亂了、繡花鞋被污泥弄臟了,慌張模樣看來有些狼狽。
“你來這做什么?殷步青呢?”他不帶一絲情緒的盯住她。
“我二哥他臨時病了,所以派我代表殷家送織錦進宮!彼(wěn)住氣息,強做鎮(zhèn)定的綻放出自出生以來最甜蜜的笑容。
“你?”裴玦先是不敢置信的瞠大眼,隨即陰惻惻的瞇起眼。
“別開玩笑了,這趟遠赴長安進貢是何等重要的大事,女人怎么能跟著去?”裴玦還來不及開口,一旁的楊釗就已經(jīng)雞貓子喊叫起來。
“別胡鬧了,快回去叫你爹,要不你大哥來也行,總之派個像樣的人來,你回去繡花、彈琴,我們還得趕緊出發(fā)去辦正事!”楊釗蹙著眉頭,輕視的揮著手。
一抹怒氣自商商的眼底一閃而逝,但她卻還是勉強綻起笑,好聲好氣的說道:“楊釗——不,楊支使,請您放心,殷家既然派我來就表示我有能力遠赴長安,絕不會給各位惹麻煩的!彼攀牡┑┑谋WC道。
一旁的穆總管站了出來,客氣的提醒她:“殷姑娘,再怎么說你終究是個姑娘家,跟我們這些男人千里跋涉,不只一路辛苦,恐怕也會有很多不方便——”
“我這人很隨和的,既沒有什么怪癖好,也沒有又多又臭的規(guī)矩,你們放心好了!”她爽快的一擺手,笑咪咪的說。
眾人面有菜色的互望一眼,不方便的當(dāng)然不是她,而是他們這群粗手粗腳的大男人。
“時間不早了,咱們就快些出發(fā)吧!”
像是想起什么,商商看了眼城門,連忙催促大家啟程,說著便率先往前頭走。
才剛越過裴玦身旁,突然間,一只帶怒氣的大掌一把鉗住她的手臂。
“你以為這是兒戲嗎?”
吃疼的轉(zhuǎn)頭迎向那張陰鷙的俊臉,商商差點忍不住回嘴,但在這節(jié)骨眼上她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跟他正面沖突,識時務(wù)者為俊杰啊!
“我是要跟著去辦正事的,怎么會是兒戲?”她佯裝聽不懂的故意反問。
“少跟我來裝無辜那一套。”她肚子里打著什么主意,他一眼就看透了。
“你到底在怕什么?”商商不耐的斜睨著他!叭绻闶桥挛疫B累你的話,這你大可放心,我可以照顧我自己,絕不會拖累任何人——尤其是你!”她不客氣的指著他鼻子撂話。
“你——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,你可知道長安有多遠?這不是兒戲,更不是穿戴得漂漂亮亮,到大街上逛街玩耍這么簡單而已,現(xiàn)下時局不穩(wěn),流寇盜賊四起,一個不小心隨時可能送命的!彼а狼旋X的說。
“送命?”商商不以為然的冷嗤。“我不是三歲奶娃兒,別拿這些連小孩都不會相信的話來嚇唬人。”
瞇起眼,他惡狠狠盯住她,宛如想將天真無知的小白兔吞進肚子里的猛獸。
她都不怕了,他還替她擔(dān)哪門子的心?
“你想送死悉聽尊便,不過你最好先求老天保佑,能留個全尸回來!”丟下一句話,他冷冷的轉(zhuǎn)頭翻身上馬。
“出發(fā)!”
他熟練的執(zhí)起韁繩,輕喝胯下的馬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瞪著他的背影,商商一張小臉氣得通紅。
呸呸呸,這男人不只狂妄可惡,還有張說起話來既不中聽又剌耳的烏鴉嘴。
等著看吧,她不只會毫發(fā)無傷,而且還會風(fēng)風(fēng)光光的衣錦還鄉(xiāng)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