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爹,妹妹若對做生意有興趣,讓她跟著學點皮毛也不算壞事,反正商商平日在家也是閑著,琴棋書畫、刺繡女紅這些姑娘家的嗜好她完全不在行,找些事讓她做、磨磨心性,或許會少惹點麻煩,有我在,爹大可放心,我會替爹好好看管商商的!
“是啊、是啊,爹,大哥說得對,我就是缺了點磨練才會老是這么毛毛躁躁,我若跟著大哥,有大哥看著、管著,絕對出不了亂子的!”商商打鐵趁熱的努力想軟化她爹的鐵石心腸。
“這——”殷老爺猶豫的看著兒子。
“爹,您放心,把商商交給我,我會好好帶著她,也省得她在家惹您煩心!
被兒子這么一說,殷老爺突然發(fā)現(xiàn),或許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出去磨一磨也不是件壞事,況且,還可圖個耳根清凈。
像是下了個重大的決定似的,殷老爺重重吐了口氣,緩緩宣布道:“好吧,從今以后就讓商兒跟著你了,你可得多費心些了!”
聞言,殷拓風跟商商喜出望外的互望一眼,尤其是商商更是樂得快飛上天,用甜軟得幾乎快滴出糖來的聲音直道謝。
“謝謝爹、謝謝爹!”
***
打從一進門,裴玦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她。
在一群霸氣十足的商界群雄、鉅賈名流中,那抹清新嫩綠得像是春天湖水似的身影,立刻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。
他瞇起眼,冷冷瞅著躲在一名年輕男子身后的嫩綠身影,盯視的目光,不經(jīng)意與悄悄探出男子身后的一雙盈盈水眸不期而遇。
察覺他不動聲色的注視,她不確定的左右張望一下,帶著幾分納悶、幾分傻氣的將纖指擱進齒間輕咬著,像是不確定這道目光是不是朝她而來。
然后靈巧縮回半邊身子,只留下一雙骨碌碌的大眼好奇的偷偷觀察他。
女子雖然竭力想佯裝出沉靜端莊的樣子,但那雙從半垂眼睫下四處靈活溜動的瞳眸,以及一抹在眉宇間跳躍的俏皮神采,卻逃不過裴玦的眼。
這小丫頭至多不超過十七歲,小巧玲瓏的身影,在眾多衣冠齊楚的名門顯貴中顯得那樣渺小,像是誤闖獸林的小兔兒,隨時會有被吞進肚子里果腹的危險。
擋在她身前的青衣男子像是也同樣意識到,她一個閨女在這種場合有多格格不入,一雙手臂始終保護性的將嬌嫩人兒護在身后,任何人只要多看她一眼,就會惹得男子眼中閃過一抹不悅。
但那身嫩綠與一雙水靈的眸卻是那樣醒目,教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,就連與會中年屆六十的林家老爺子,也拿那雙昏花老眼頻頻朝她打量。
嚴格說來她不算特別美,卻有一股很特別的純凈無邪氣息。
她看起來是那樣純真無瑕,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,清澈見底,一眼就可以輕易將她看個透徹。
兩道細細彎彎的眉、一張菱唇細致小巧,笑起來像是蕩漾在湖面的輕舟,一身嫩綠襯得白里透紅的肌膚宛如春雪,不小心呵口熱氣就會徹底融化似的。
穿著一襲湖綠色的錦衫羅裙,上從發(fā)髻、妝容,一直到腳上繡工極細的綠色繡鞋,無一不打點得無懈可擊,她看起來儼然就是個不識人心險惡、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。
“那姑娘是殷家的千金,殷商商!辈煊X裴玦打量的目光,一旁的蕭群突然湊近他耳邊說道。
殷商商?
在心里默默咀嚼這個名字,兩道眉也同時不以為然的挑了起來。
“怎么,你對她有興趣?”蕭群的話里帶著幾分促狹。
轉(zhuǎn)頭狠狠給他一記白眼,那冷利如箭的眼神,教蕭群只得趕緊擠笑投降。
蕭群是他在生意上的好友,在汲汲營營、爾虞我詐的商界,能有這么個能真誠交心的朋友實在不容易,但這份無私的友情可不包括挖苦他。
“這是男人的場合,一個富家千金到這兒做什么?”他重新將目光投向綠影,冷睨的眼神中多了分嘲弄。
“你有所不知,殷家千金可跟一般大門不出、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不一樣,聽說她對做生意有興趣,成天就跟著他那兩個哥哥后頭跑,別說她爹拿她沒轍,就連她兩個哥哥都極為呵寵這個唯一的妹妹,對她可說是有求必應!笔捜呵那囊е涞馈
“原來是個被寵壞的千金小姐來找樂子解悶!彼I諷勾起一抹笑。
聳聳肩,蕭群嘀咕道:“其實殷家小姐也算不上嬌寵任性的千金小姐,只是個性與眾不同,外人看來難免驚世駭俗些!
“跟女人相比,還是銀子吸引人!
裴玦下了最后的注解,轉(zhuǎn)過身去,來個眼不見為凈。
“大哥,那人是誰?怎么那般無禮,老拿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盯著人看?”
另一頭,躲在大哥身后的商商,探身偷覷著遠處正與人交談的背影,忍不住抱怨起來。
循著妹妹的視線望去,殷拓風觸及那個商場上頗有名氣的身影。
“他叫裴玦,是裴記織坊的少公子,也是城里數(shù)一數(shù)二的織錦世家,以后我們還得跟這人多往來、打好關系!
“他們也是做織錦生意的?那該算得上是咱們的死對頭,干嘛要跟他們打好關系啊?”商商納悶的嘀咕。
“傻丫頭,做生意第一件要學的,就是結友不樹敵的手腕!币笸仫L嚴肅的臉上浮現(xiàn)一抹難得的淡淡的微笑。
“做生意不就是各憑本事嗎,哪還得去交朋友才做得了生意?”
在商商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想法里,做生意就等同于競爭,哪有得了便宜還能不得罪人的道理?!
“傻丫頭,想做大生意,除了本事還得靠人脈,這些你還有得學!币笸仫L寵愛的摸摸商商想得快打結的小腦袋瓜。
但事實上,殷拓風從不認為他這個嬌生慣養(yǎng)、天真過頭的妹妹,真能學會商場上計算詭謀的那套伎倆。
聚會的幾個時辰里,第一次以殷家繼承人身分赴會的殷拓風,把握機會一一跟每個在城內(nèi)皆舉足輕重的名商鉅賈寒暄招呼。
他謙恭有禮、不卑不亢的態(tài)度,讓不少人對于這個總是內(nèi)斂寡言跟在殷老爺身旁的殷家大少爺,不得不另眼相看。
而商商就這么緊跟在大哥的屁股后頭,聽著他怎么跟人寒暄應對,好奇的目光則是興奮的左張右望。
能來這一趟,可說是千金難買耶,若非大哥替她說項讓爹放行,恐怕她這輩子都沒機會見識這么大的場面。
“裴兄!”
突然間,在她前頭的大哥大步向前,熱絡的與人打起招呼。
商商收回目光快步追上去,一抬頭,就迎上一張看來冷傲得有點刺眼的臉孔,對方的目光也毫不避諱的越過大哥肩頭朝她投來。
在這么近的距離下,他的目光顯得格外懾人,教人簡直無法逼視。
但那目中無人的倨傲,教商商怎能咽下這口氣,昂起下巴,她毫不退讓的回視著他。
俊臉上,兩道眉峰挑了一下,顯然意外于她的膽識與沉默的挑釁。
僅隔著一堵人墻,商商想不把他看個透徹仔細都難,這個簡直是用鼻孔看人的男人長得還不差——事實上,這個清朗俊秀的男人是過分好看了。
一雙炯亮的眼帶著三分自傲七分銳氣,好看的唇線似乎總是勾成目空一切的弧度,就連一雙劍眉都像是嘲笑人似的高高揚起。
一身藏青色的錦袍,將男人結實的身軀襯托得更加挺拔修長,隱藏在衣袍下的肌肉散發(fā)出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。
那股不可一世的氣勢,尤其教人難以忍受,好像在他眼里,她連只臭蟲都比不上。
“裴兄,幸會!”
大哥說話了,誠意十足的朝那男人伸出手。
懸在半空中的手好半天沒人搭理,那個忒是傲慢無禮的男人仍瞧著她,連看也不看大哥一眼。
“這里不是女人該來的地方。”他冷漠得近乎刻薄。
“裴兄,這是舍妹——”
“既然是你妹妹怎么不管好她,一個女人家到男人談論正事的場合來,成何體統(tǒng)?”他冷冷的說道,吐出來的仿佛不是話而是冰塊。
“喂,你這個人太無禮了!”一聽這傲慢的男人說出來的話,簡直比他的人更混蛋,商商簡直忍無可忍,她沖上前,氣呼呼的理論!笆桥擞衷鯓?你瞧不起女人嗎?”
“商商,不許無禮。”雖然嘴上斥責著,但殷拓風的語氣里卻全無半分力量,任誰都看得出來他有多寵溺這個妹妹。
“大哥,無禮的人是他耶!”商商氣急敗壞的指往那張冷冰冰的臉孔。“這人不但不尊重女人,還不懂禮節(jié),虧他裴家在咱們錦城里還有頭有臉。”說完,不忘從鼻孔里用力噴口氣。
“這里是男人的地方,沒有女人說話的余地。”他依然是一派睥睨的神情。
“你——”商商氣得牙癢癢的,恨不得一把抓掉他臉上的倨傲。
“如何?”氣定神閑冷睨著她,她噴火似的目光完全沒有影響他一分一毫。
“商商,夠了,別鬧事!币慌缘囊笸仫L趕緊挺身隔開兩人。
“裴兄,舍妹個性耿直,若有得罪之處,尚請見諒。”殷拓風有禮至極的躬身道歉。
“大哥,你干嘛向他道歉啊,這豈不是助長他的氣焰?!”商商氣得跳腳。
“商商,言多必失,安靜點。”殷拓風沉聲警告。
“可他——”見大哥沉下臉色,商商這才終于心不甘情不愿的合上小嘴!昂寐铮 彼剜倨鹦∽,憤憤地瞪裴玦一眼。
“唉呀,往后大家在生意上都還要往來,別為了這點小事傷和氣!”一旁的蕭群見氣氛不對,趕緊出面打圓場。
在商場上打滾的人,只要是具有一點交際手腕,通常都會知道適可而止、順著臺階下,不讓場面太難看,但裴玦偏偏冷著一張臭臉,一言不發(fā)的遽然轉(zhuǎn)身而去,儼然連好友的面子都不給。
“大哥,你看他,什么態(tài)度嘛——簡直是可惡到了極點——”商商一見他跩個二五八萬的樣子,簡直是快氣炸了。
“抱歉,玦這家伙就是這副臭脾氣,希望殷少爺、殷姑娘別放在心上!笔捜簩擂蔚目纯春糜雅瓪鉀_沖的背影,趕緊陪笑道歉。
“豈止是臭脾氣,那家伙根本是目中無人!”商商咬牙切齒的罵。
她好歹也是殷家的小姐,從來沒有人敢這么不把她當作一回事,甚至還給她臭臉看,這教她怎么咽得下這口氣。
“好了,商商,注意自己的身分!币笸仫L提醒似的輕咳兩聲,低聲說道。
“可是——”恨恨咬住唇,商商氣悶的把話吞回肚子里,一雙冒火的眸卻依舊緊盯著那個冷傲的身影,像是恨不得將他的背給瞪出兩個窟窿來。
蕭群沒想到外表看似溫順可人的殷家小姐,發(fā)起火來竟是這么驚天動地,現(xiàn)下他勸也不是、賠罪也不是。
那臭小子未免也太不夠意思了,竟把這個爛攤子丟給他收拾,明知道他對女人最沒轍——尤其是生氣的女人。
“殷姑娘,真的不好意思,我——我還有點事先失陪了!”
匆匆丟下一句,蕭群腳底抹油趕緊溜了,免得無端被怒火波及。
罪魁禍首可不是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