殷拓風還沒出聲,一旁的商商已經(jīng)高興得跳起來大聲歡呼,連她爹的白眼也不管了。
想起裴玦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輕蔑眼神,說什么,她都不能讓他專美于前,任由他在錦城里神氣!
殷拓風跟殷老爺同時望著興高采烈的人兒,一喜一憂,眼神里是截然不同的心情。
。
第二天開始,在府里半刻也待不住,成天老是往外跑的商商,一反往常的對織錦征選這件事認真起來。
她主動央求大哥讓她負責這次征選織錦的設(shè)計,大哥倒也干脆,一口就答應(yīng),但前提是,成品必須得要經(jīng)他點頭滿意才行。
雖然商商看似對織錦這種需要耐性與定性的細活不在行,但或許是斗志與不服輸?shù)男拍钪С种由线z傳了殷家世代對織錦獨特天分的她,對于色彩、圖形有一種難以解釋的敏銳直覺與眼光。
每天一睜開眼就往織坊里鉆,不到掌燈時刻絕不出來,這一頭栽進去就是十來天,商商經(jīng)常忙到連飯都忘了吃,有時三更半夜想到什么點子,就立刻一頭鉆進織坊里,連覺都不睡了。
雖然擔心,但殷拓風看她忙得不亦樂乎,也不忍心打斷她的興致,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這么全力以赴,況且,說句老實話,她還做得有模有樣的。
十幾天來的廢寢忘食,半個月后,商商鄭重把成品呈給爹跟大哥、二哥過目,三人一看到商商手里捧著的那塊色彩瑰麗、織法繁復獨特的織錦,驚異得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這個出色的織錦會是她設(shè)計出來的。
毫無異議的,三人一致點頭同意認同了這塊織錦,也同于認同了商商的努力與心血。
看到父親跟兩個兄長一臉不可思議,摸了又摸、看了又看的贊嘆表情,第一次商商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,證明自己不只是個跟在父兄屁股后頭瞎攪和的小丫頭,也能做些像樣、讓人刮目相看的大事。
要不是那個目中無人的家伙,她大概也做不出這個織錦吧?!
揚眉吐氣的當下,商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許久不見的表哥,她要趕緊把這件了不起的大事告訴表哥去!
她匆匆向初月吩咐了兩句,就急忙出府往方家武館而去。
十一月天的午后,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已經(jīng)寒意襲人。
前兩日天氣還涼爽舒適得很,怎料今日天候驟冷,每個人紛紛換上了厚重的冬衣,街上彌漫著一股寒冬的氣息。
方才急著出門竟忘了多披件衣裳,商商走在街上不免被凍出一身雞皮疙瘩,一心想快步越過市集。
她知道等會兒到了武館之后,貼心的若秋姑娘一定會煮壺熱呼呼的甜姜茶替她祛寒——一想到這,身上的寒意似乎已經(jīng)先驅(qū)走了一大半了。
突然間,急促的腳步慢了下來,最后不由自主的停在大街一角。
只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倚坐在人來人往的市街邊,翻著手里一本破舊不堪的厚重書冊,身旁擱著一個陳舊的大布袋,貧困的模樣令人同情。
在這么冷的天氣里,老叟只穿著一件單薄的陳舊灰衣,神情卻從容自在,完全不見他有半點寒冷受凍的樣子。
“老人家,天氣這么冷,您怎么一個人坐在這呢?是不是哪兒不舒服?”商商不放心的上前問。
“小姑娘,謝謝你,我沒事!”
老叟抬起臉來,那是一張布滿風霜的臉孔,但眼神卻炯然有神、直透人心。
“那就好!
商商笑了笑,多看了他兩眼,正準備走開,突然間瞥見遠處突來一輛馬車,仿佛失控似的在街上橫沖直撞,撞翻了沿街兩旁的果攤菜販,來勢洶洶的朝這里沖了過來。
隔了一段距離,商商憑著俐落的手腳要閃躲可說是輕而易舉,但她擔心的是身后角落邊的老人家。
“老人家,危險,快離開這兒!”不假思索的,商商沒有自顧自地逃走,而是轉(zhuǎn)身一把拉起角落邊的老人家。
老叟的屁股才一離地,馬車就朝他剛剛坐的位置撞了過來,巨大的撞擊聲中,馬車緩緩倒下,發(fā)瘋似的馬也被這么一撞,跟著頹倒在地,揚起滿天土灰。
“老人家,您沒事吧?”商商緊張的趕忙檢視急亂中被她用力拉起的老叟,深怕剛剛一時情急傷了他。
“老朽沒事!崩羡排呐纳砩系耐粱,卻依舊是一派氣定神閑。“小姑娘,謝謝你救了我,若不是你見義勇為,恐怕我已經(jīng)命喪馬蹄下了。”
“您別這么說,只是舉手之勞罷了!”被他慎重其事的這么一謝,商商反倒難為情起來。
“那老朽告辭了!背c點頭,老叟逕自背起大布袋走了。
目送著他的背影,突然一本破舊的簿子從他身上那只大布袋中掉出來,商商趕緊快步上前撿起來,不經(jīng)意瞥見翻開的簿冊上,竟然寫著她跟表哥的名字。
這老人家的簿冊上怎么會有她跟表哥的名字?
她驚訝的瞠大眼,好奇的再細看,發(fā)現(xiàn)表哥的名字竟被劃掉了,補上一個熟悉的名字,那名字竟然是——裴玦!
這——這是怎么一回事?
他們的名字怎么會被放在一起?這又是什么書,怎么會有他們的名字?
一堆疑問亂紛紛的塞滿她的腦袋,但自小所受的禮教告訴她,私自看人的東西是很失禮的,她趕緊合起簿冊,但簿面上三個大字卻毫無預警的映入她的眼簾——
姻緣簿!
她怔住了,兩眼呆呆望著簿冊上那三個大字,久久反應(yīng)不過來。
那老叟是什么人?他怎么會有這種怪異的簿冊,上面不但寫著她的名字,甚至還有裴玦,兩人還被放在一起,用朱砂筆圈起來,簡直玄奇到令人寒毛直豎。
實在忍不住好奇心驅(qū)使,她翻看起了簿子,發(fā)現(xiàn)上頭密密麻麻寫滿了男男女女的名字,而且還是雙雙對對,用紅朱砂圈在一起。
這到底是什么?把這些男女圈在一起是何用意?
思索老半天,商商簡直快把小腦袋瓜給想破了,終究還是想不出個頭緒來,眼見老叟快走遠了,她才回過神,趕緊拉高嗓門呼喊老叟,大步追上前去。
“老人家,您東西掉了!”她揮舞著簿子,邊追邊喊。
“謝謝你啊,好心的姑娘!崩羡沤舆^簿子完全沒有半點驚訝,只是呵呵笑。
“老人家,您這本簿子——怎么會有我跟表哥的名字?”她小心翼翼的開口,自動把裴玦那討厭的家伙省略。
“姑娘是個聰明人,應(yīng)該猜想得出來吧?”老叟掛著笑容望著她,像是等著她想通。
“難道您是——”她驚異地望著他。
看著老叟,在他鼓勵的眼神中,商商總算開口道出自己的猜測。
“我知道了,您是替人作媒的!”她得意洋洋說道。
原本一臉期待的老叟,頓時垮下肩頭。
還來不及開口,小丫頭已經(jīng)立刻又搶話頭說。
“不過老人家,我現(xiàn)下還不想嫁人,若您要替裴玦作媒我管不著,但拜托別把我跟他放在一起,我不想和那家伙有任何牽扯,連名字寫在一起都覺得討厭!彼荒槆烂C,劈里啪啦說了一大串。
“小姑娘,難道你還想不通這些名字間的關(guān)連?”老叟話中有話的提點道。
“關(guān)連?”商商納悶的搔搔腦袋瓜!拔蚁氩怀龈羌一飼惺裁搓P(guān)連?”
“小姑娘——”
“老人家,不好意思,我還有事得走了,再見!”
不等老叟說完,一心急著趕去找表哥的商商逕自擺擺手轉(zhuǎn)身離去。
“對了!”
走了幾步,她又突然回過頭來。
“小姑娘,想通了?”老叟眼中又重燃希望。
“這年頭‘媒公’還真的很少見哪!”很突兀的丟來一句,她又逕自踩著輕盈的腳步走了。
媒公?
老叟想了老半天,他只聽過媒婆、牙婆、紅娘,從沒聽過什么媒公——等等,這俏姑娘該不會是說他吧?
亂來、真是亂來,誰說他叫媒公來著?
他月老可是行不改名、坐不改姓,在仙界月下老人這名號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,連玉皇大帝見了他都要敬他三分,孰料今日卻教一個凡間的小姑娘給改了名號。
不過話又說回來,這小丫頭看似聰明伶俐,怎么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駑鈍?
唉,罷了,誰教他糊涂,這下得花更多精神去重修這段曲折的姻緣,能怪得了誰?
月老無奈搖搖頭,將簿本放進大布袋中,緩緩轉(zhuǎn)身沒入人群中,一下就失去了蹤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