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會?牛嫂子愿意收留我們,我們已經(jīng)感激,怎會委屈?”
換了衣服,她隨意將頭發(fā)盤在腦后,走出小巧干凈的房間。
“看來挺合身的!迸I┳有χ蛄恐懊米诱媸瞧,不管怎么打扮都令人眼睛一亮,你的夫君真是八輩子燒了好香,求了個美嬌娘!
若牛嫂子的話成立,今曰夏渙然君臨天下,后宮佳麗三千,該是不只燒了八輩子的好香……
徐嘉佟笑了笑,“牛嫂子這么心無芥蒂的收留我們夫婦,等我們下山一定回報!
“說什么回報,我跟我家牛哥也不過是收留你們幾天而已!
看著牛嫂子臉上滿足、不忮不求的笑,徐嘉佟心中有些羨慕。走到外室,驚蔚的發(fā)現(xiàn)夏渙然同樣換了衣服。
縱然是不起眼的粗布衣裳,但穿在他身上就是顯得氣派不凡。
看著她臉上的笑,他不由得輕挑了下眉,“不好看?”
她搖頭,“好看極了!”
他這才露出滿意的神情。
牛嫂子做了幾道小菜,還特地溫了一壺酒,在大雪紛飛的溫暖小屋內(nèi)用飯,可別有一番滋味。
牛大的話不多,夏渙然也沒多說話,就兩個女人一見如故的說個不停,徐嘉佟在牛嫂子的勸說下也喝了幾杯酒,一張俏臉漲得通紅,“牛嫂子怎么會跟著牛大哥兩個人住在這深山林里?”
“說來話長,我跟牛哥從小青梅竹馬,訂了娃娃親,可惜我們倆的爹娘因為水災(zāi)都死了,他帶著小小年紀(jì)的我吃盡了苦頭,走投無路之下決定從軍,想說領(lǐng)了軍餉可以安頓我。離開前,他答應(yīng)我,只要打贏了仗就回來,有了銀子,就能帶我平靜的過日子!
徐嘉佟聽得入迷,露出淺笑地看著一旁不好意思搔著頭的扭牛大。“看來牛哥最后是做到了自己的承諾。”她豎起了拇指,“真男人!”
“這是當(dāng)然!”牛嫂子也不客氣的替自己的夫君接了這個稱贊。
夏渙然聞言,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,捏著徐嘉伶的下巴,要她看著他,當(dāng)著他的面喝酒也就算了,還夸別的男人是真男人,那他呢?
徐嘉佟微微一笑,將他的手拉開,“能做到自己的承諾,難道不是真男人嗎?”
夏浩然聞言,又是一個撇嘴。
“讓開點,”牛嫂子推開了夏渙然,“我要跟妹子講話,你插什么嘴?沒規(guī)矩!”
“你這——”剛想罵人,徐嘉伶的手輕握住他的,讓他話一頓,不情愿的閉上嘴,真是龍困淺灘遭蝦戲。
“牛哥對我雖好,但當(dāng)年……”說到這個,她還不忘埋怨的看了牛大一眼,“他差點就要負(fù)了我!
徐嘉佟眼底閃過好奇,看著牛大不自在的低下頭。
牛嫂子像是想起什么惡心事似的哼了一聲,“他在軍中認(rèn)了個大哥,那人真是個壞家伙,也不過長牛哥幾個月,就說是一同從軍,硬逼著牛哥義結(jié)金蘭,結(jié)為異姓兄弟,約定等打了勝仗,兄弟要有福同享,到了那日,他還真是硬逼著牛哥進(jìn)京去討賞賜,還說要多給他討幾房媳婦!”
“這還真是不長眼!
“何只不長眼,還沒心又沒肺!”牛嫂子像是遇到知己似的拿著杯子,跟徐嘉佟一碰,爽快的喝了一口,“他也不想想,他要的榮華富貴可不是我和牛哥一心想追求的,我們只是平凡人,只求三餐有個溫飽,快快活活過日子就滿足了,那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,我們牛哥可應(yīng)付不來!
“牛嫂子說的是!毙旒钨∫埠攘丝诰,有點醉意的點頭,“朝堂上確實一堆惡心骯臟事,若問我天下哪里瘋子最多,我定說是那朝堂、在那深宮后院里!
夏渙然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徐嘉佟,這話還真是敢講,看來真是醉了。
“別喝了!彼焓忠米咚谋印
“男人管什么女人的事,讓一邊去!”牛嫂子斥了一聲。
“你——”夏渙然的手停在半空中,瞪著牛嫂子!罢媸谴竽!”
“我娘子直性子,別見怪、別見怪!”牛大連忙說道。
“他不會怪嫂子的,”夏渙然還沒開門,徐嘉佟就搶先了一步步說:“牛嫂子,別理他,再說下去,之后呢?他那大哥真放人?”
“是啊,他不放人不行,因為我拿了把刀擋在他們回京的路上!敝v起那段過去,牛嫂子一副豪氣干云的模樣,“我沖去他們營里,指著他那大哥,說我和牛哥知道自己的斤兩,不求富貴,只求一世平安,我不要他為討幾個錢就得上戰(zhàn)場,跟人拚斗,天天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,若真把牛哥當(dāng)兄弟,就一句話,把人放了,讓他跟我一起走!”
“最后呢?”她的心隨著牛嫂子激昂的語調(diào)都提了上來。
“那家伙可能還有點良心吧!迸I┳硬惶樵傅钠沧斐姓J(rèn),“他同意讓牛哥帶我走,還賞了些銀子……好吧!是滿多銀子的,所以牛哥最后就帶著我來到倚鳳山下,找了個清靜地方住了下來。妹子,我們在山下也有個小屋子,改天我再帶你去小住幾日。”
“好!”徐嘉佟想也不想一口答應(yīng),“難為這個世道還能不貪慕虛榮,牛嫂子不簡單。”
“我才不屑什么榮華富貴,只要牛哥真心對我,女人嘛,一輩子求的不就是找到真心對自己的人嗎?”牛嫂子笑了笑,“打小我們沒吃過幾頓飽飯,那時唯一的心愿就是這輩子每天有熱騰騰的飯菜吃,肚子別餓著就好,牛哥辛辛苦苦的在戰(zhàn)場上出生入死,一開始要的也只是這個小小心愿,何必為了幾場勝利、幾個功名,就忘了初衷,讓自己變得貪了!
她拉著牛大,“我們朝夕相處,就算只是一個饅頭也是人間美味,我真慶幸他的心從沒變過!
慶幸他的心沒變過……簡單的一句話,對身在宮里的徐嘉佟而言,卻是句奢望。
看著他們兩人深情的相望,她突然覺得眼睛發(fā)酸。
見她眼睛濕潤,夏渙然伸手摟住了她的肩膀,輕嘆一口氣,“你醉了。”
“是醉了!彼恐]上了眼,“但心卻偏偏清醒得很。”
夏渙然摸了摸她因酒而微紅的臉。
“晚了,你帶她去睡吧。”牛嫂子把他的舉動看在眼里,“看來今日也累壞了!
夏渙然將徐嘉佟打橫抱起,將她給帶進(jìn)房里!笆俏覍Σ黄鹉恪!
她搖了下頭,輕聲呢喃,“你沒錯!身為帝王,仁慈不得。這一輩子不用為了吃穿用度過活而煩憂,也算是福氣了,我羨慕牛嫂子,但我知道我不是她,你也不是牛大哥,這世上許多事早已注定。”
她抬頭給了他一個蜻蜓點水似的吻,“謝謝你,出宮這一趟認(rèn)識了牛大哥和牛嫂子,我很開心!
她如此特別,不同于宮中那些攻于心計的妃嬪,不管他之前如何待她,她依然寬容,如果他能早點想通,她就不會受到如此多的委屈。
他貼近她的唇,嘗著她最甜美的滋味,她后仰著身子,迎合他的回吻。
看著窗外金燦的陽光,徐嘉佟陪著牛嫂子坐在屋子縫補(bǔ)衣裳,夏渙然則被她趕到后頭的柴房里幫著牛大劈柴,她與牛嫂子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,時間過得也快。
“牛嫂子,我看這大雪已停了,下山應(yīng)該是安全了吧?”
“本是可以,但今天一大清早牛哥才發(fā)現(xiàn),前天那場大雪壓垮了棵百年大樹,擋住了下山的路,我看現(xiàn)在只能等天氣再好些,山下的人要上山才會發(fā)現(xiàn)山路被阻,齊心把樹給移開,咱們才下得了山!
竟然發(fā)生了這種事?不過徐嘉佟不是很擔(dān)心,畢竟只要宮中的侍衛(wèi)出手,相信很快就會找到他們。
“看妹子的模樣,是趕著下山嗎?”牛嫂問。
“不趕,是怕……怕山下會有變化!
牛嫂看著徐嘉佟的側(cè)臉,“妹子說這話的模樣還真是嚴(yán)肅,難道是山下有什么事?”
“其實也沒什么,只是我擔(dān)心我的孩子!
“原來妹子有孩子了?”
徐嘉佟點了點頭,“他叫詢兒,今年六歲,跟著我與夫君一同上山狩獵,也不知道現(xiàn)在人怎么樣了?”
“才六歲大的孩子,難怪你會擔(dān)憂,不過我看你那夫君好像一點都沒放在心上。”
她靜了一會兒,“他是做大事業(yè)的,跟我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想的事不同!
牛嫂子對此嗤之以鼻!翱磥聿皇莻好父親,不像我家牛哥!
“牛嫂子也有孩子了?”
“有個閨女,今年五歲了,因為天寒地凍的,所以此次上山?jīng)]帶著她,把她給村里的嬤嬤帶著,可皮了,像野丫頭似的!
“牛嫂子真是令人羨慕!庇袀疼愛她的丈夫,還有個女兒。
“別說我,你家相公待你可好?”
“自然比不上牛大哥對嫂子!
看著徐嘉佟一臉的打趣,牛嫂子忍不住輕摧了她一下,“竟然取笑我!”
“不敢!毙旒钨∶軐嵉膶⒁路p補(bǔ)好。
“妹子的針線活兒做得真好。”
“多虧了我祖母跟前的一個崔嬤嬤,”想起過去,她不由得微笑道:“她逼著我要好好學(xué),不然嫁不到好人家!
“女人這一輩子求的不是嫁個好人家,而是找個對自己好的男人,天就算要塌了,你的男人也會給你頂著!
徐嘉佟輕輕笑,“相信牛大哥一定做得到。”
“怎么?你那相公真中看不中用?出事難不成還敢厚顏無恥的推你出去送死,自己像個大姑娘似的躲在你后頭嗎?”
“不是!彼Φ脿N爛,“天塌了,他當(dāng)然會愿意頂著,但若真有那一日,危險當(dāng)頭,我卻不愿意讓他舍身為我!
“怎么這么說話?你相公聽了,心里肯定不開心!
“不論他開心與否,都改變不了一個事實,”她的笑容微隱,“我的命不過是他人眼中的一枚棋子,從來都無法跟他相比!
看出了徐嘉佟心底的憂愁,牛嫂子拍了拍她的手,“咱們相遇就是有緣,雖然我沒讀過什么書,但我也看得出你跟你的夫君也不是泛泛之輩,以后你有什么事盡管開口,牛哥和我絕對挺你到底!
“牛嫂子,先謝謝你了!毙旒钨「屑さ目戳怂谎邸!跋嘧R一場,別說謝了!
徐嘉佟目光看向窗外,“牛嫂子,我能出去走走嗎?”
“行,只是要多加件衣服,別看這陽光,天氣雖然暖了點,還是冷,還別走遠(yuǎn),若你迷路可就糟了!
“謝嫂子關(guān)心,我知道。”
出生在溫暖的臺灣,她上輩子沒看過雪,來到這里經(jīng)過了這些年,每年冬天即至的大雪把天地染上一片白茫茫,自己的心境也從一開始的新奇興奮,到如今就如同眼前這片雪白一般平靜無波。
她微斂下眼,腳步踩在厚重的雪堆里,腳在雪地上馬上就陷了下去,不自覺中,她越走越遠(yuǎn),當(dāng)一陣風(fēng)吹來,她冷得縮了下脖子。
她停下腳步,知道自己不能再走下去,雙腳己經(jīng)被凍得快沒知覺,她出神的看著四周一片寂靜,別有一番蒼涼的美,想起自己曾經(jīng)興奮的追逐著白雪,像個天真無憂的孩子,只是不過轉(zhuǎn)眼間,自己的心卻被這深宮生活弄得像是蒼老的老嫗。
這里遠(yuǎn)離宮中的煩惱,若能留在這里一輩子,像牛大哥、牛嫂子一樣過平凡的日子,她是否就能找回往日那一絲的輕松愉悅?!
“大哥,已經(jīng)五日了,該叫二哥清除山路了吧?”牛哥一邊劈柴,一邊對坐在一旁喝著酒的夏渙然說道。
“再遲幾日吧!毕臏o然喝了口酒,淡淡的回了一句。
“再遲?”牛哥忍不住搖了下頭,“二哥肯定急白了頭發(fā)!
“他不會急白頭發(fā),只會氣得想提刀殺人!”想韓依風(fēng)一個武將,要對著朝堂那些高官講廢話,應(yīng)該會被氣得腸子打結(jié)。
反正苦的不是他,所以牛大也只是聳肩,心里同情一下韓依風(fēng),然后就把他給丟到腦后,“再住下去,大哥不怕嫂子起疑嗎?”
“她向來聰明,起疑是自然。”夏渙然輕聲一笑,“但我信你那個牙尖嘴利的娘子有辦法讓她不起疑,你這娘子可厲害得很,畢竟她當(dāng)年還拿了把大刀逼我讓你走,你這沒出息還真的跟她走。牛向南,你在戰(zhàn)場上無人能敵,此生就敗在這女人手上!
牛向南不好意思的搔搔頭,“還要多謝大哥高抬貴手,讓小弟回歸山林,跟娘子過點閑云野鶴的日子,小弟對大哥的恩情永生難忘。”
“你心中還有我這個大哥就夠了,對你我也是心中有愧,還帶著妻子到倚鳳山跟輔國公之前的下屬打交道,這些年你也是辛苦了!
“這話可別讓我娘子聽到,”牛向南一臉驚恐,“不然她會氣得一根根拔掉我的胡子,她至今還以為是天意讓我們尋得這片清靜之地,那時她正要生了,我還急得不知所措,是倚鳳山下的大夫救了她們母女一命,后來順勢收留了我們住下,她到今日可不知來此是你的意思!
“知道了,瞧你嚇得!毕臏o然沒好氣的一笑,“我謝你都來不及,不會害你!
牛向南這才松了口氣,“大哥,其實我也要謝你,要不是你,我也找不到這個好地方,倚鳳山下的人家都好相處,我是個粗人,平時跟著他們務(wù)農(nóng),閑時練身子,倒也自在的一天過一天!
“你的身分難道至今無人知曉?”
“那些人個個不簡單,應(yīng)該是知曉一二,但他們沒多問,我自然也不會提!迸O蚰下柫寺柤,“總之我也不害他們,更何況現(xiàn)在虎狼符在你手上,大哥就是他們的主子,只要你一聲令下,他們都會為你而戰(zhàn)。”
夏渙然輕搖了下頭,“虎狼符我打算還回去。”
“還回去?!”牛向南一驚,聲音忍不住拔高,然后一陣沉默,最后像是想通什么似的點點頭,“還回去也好,本是嫂子所有之物!
“還她只是因為怕將來若宮中有變。答應(yīng)我,若真有這一日,你可要第一時間趕到,護(hù)她周全!
牛向南的臉色沉了下來!拔掖饝(yīng)大哥,就算拚了這條命不要,也會護(hù)嫂子周全!”
他感激的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只要把李全利手中的兵權(quán)拿下,我就什么都不怕了,這些年我也累了,運籌帷幄多時,不過也只是想為詢兒留下一個穩(wěn)固的江山,不讓他跟我一樣苦!
“大哥不單嫂子,還心疼兒子!
他的孩子,他自然是疼,但他畢竟不是徐嘉侈,會教夏宏詢?nèi)蚀葹閼眩菍淼奶熳,仁慈只會讓他陷入困境中?br />
“喂!你的心頭肉,”牛嫂子用力打開門,一臉興奮的出現(xiàn)在兩人面前,“皇后娘娘不見了!”
夏渙然臉色大變,手中的酒杯一放,急忙上前,“去哪了?!”
她的手指著后方,“雪停了,她說想四處走走!
“你怎么不阻止她?”夏渙然氣急敗壞的吼。
“笑話!你是有給我銀子攔著她嗎?”
夏渙然才要開口,牛向南已經(jīng)伸出手將自己的娘子給拉到身后。
“大哥,前頭有個湖,雖說冬天已經(jīng)結(jié)上了冰,但若一個不好裂了,跌下去就糟了,你快去看看!
夏渙然心一突,沒好氣的掃了牛嫂子一眼,大步走開。
“別惹他!”牛向南的語氣有著無奈,“他是大哥、是皇上。”
“在你心中,他是大哥,在朝堂上,他是皇上,但在我眼中、在我家里,他不過就是個落難的平常人罷了,還得靠咱們倆吃穿,替他說謊騙人!
牛嫂子冷哼了一聲,反正她打心底不喜歡夏渙然,就算他是天子又如何?以前有牛向南撐腰,她不怕,現(xiàn)在還多了徐嘉佟,她肯定這個女人比當(dāng)今圣上還講道理多了。
“你何必跟他鬧別扭?”
“誰叫他當(dāng)年硬要往你身邊塞人!”她想起這個就有氣,“他還以為這天下男人都跟他一般要后宮佳麗三千人,十足十的色胚子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