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種人,應該很忙,忙到?jīng)]時間去管一個與他毫不相干又顏面燒傷的女孩的死活,但他卻管了,而且還領養(yǎng)了她……
童煦和是在第五天,從臨時管家陳嫂口中聽到一些有關唐則安的事。
陳嫂以為她是唐則安的表妹,從鄉(xiāng)下被接到臺北,準備治療臉部的傷疤,因此在聊天時就毫不避諱對唐家家世的好奇與討論。
“唐先生是唐家這一代獨子,一出生就備受重視,這種人想必壓力很大吧!标惿┳炖锬钪,也不一定要她回答,因為打從第一天她就被告知,童煦和很安靜,不喜歡和人說話。
童煦和也的確很少應聲,她縮著腳窩在沙發(fā)一角,總是靜靜地聽陳嫂談唐則安。
“唐先生在商界的風評是很強悍的呢!大家叫他‘唐獒’,你知道,獒是多兇猛的西藏犬哪!會用這種綽號,可見他是個厲害的狠角色……可是呢!親眼見到他之后,卻覺得他人滿好的嘛,雖然不是很親切的人,可是不會讓人覺得高傲,反而冷淡拘禮,很有貴公子的風范……還有,我看他對你這個表妹照顧得無微不至,就好感動……”陳嫂說著杵了一下,心想:這年頭像他這么俊帥有錢又沉穩(wěn)溫柔又年輕有為的好男人實在少之又少啊。
童煦和聽得眉心微蹙。
“唐獒”?這綽號取得還真貼切呢!陳嫂只看其一,不知其二,唐則安不但不親切,還很過分,他照顧她“無微不至”到幾乎可說是到了獨裁霸道的地步了。
前幾天,他見她一直蜷睡在地板,臉色立刻沉了下來。
“為什么不睡床?”他問。
“我……習慣睡地板……”
她的回答好像觸怒了他,他突然上前一把將她扛起,直接丟在床上,暍道:“別讓自己一直自卑可憐下去!你想活得像個正常人,最好趁早改掉這種老是沉溺在悲苦的壞習慣,你得學會看重自己,讓自己明白,你也有享樂舒服快樂的權利!
那一剎那,她真的被他嚇壞了,當然,也被他的話震懾住了。
難道,她不自覺地一直讓自己處于自艾自憐的悲楚之中,不愿、甚至害怕去改變嗎?
當晚,她雖然對他的態(tài)度有些埋怨,但還是乖乖地爬上床睡覺,在那柔軟得像棉絮的溫暖床被間,一覺到天亮。
除了強制要求她上床睡覺,唐則安也對她始終不愿換上他為她準備的衣裳,而總是穿著原來那件尺寸過小的灰黑舊衣大發(fā)雷霆。
“換掉!彼淅涞氐。
“不要!彼粨Q,是因為這件衣裳是修女親手為她縫制,就像她的一層保護膜;然而,除此之外,還有一個另外的原因,是對他那種命令的口氣一種下意識的反抗。
他是收養(yǎng)了她,但不表示她什么都得聽他的。
“你不換,我就幫你換!彼戮。
她瞪大雙眼,不信他敢。
“給你一分鐘,把這身破衣?lián)Q掉!彼f著真的開始計時。
“不要!彼厕至,大聲怒道。
他二話不說,沖上前攫住她的手,將她拖進房間,打開櫥柜,從一排新得還有折痕的漂亮衣服中隨手抓出一件,丟給她。
“要自己換,還是我動手?”他再問一次。
她咬著下唇,倔強不語,也不動。
他火大了,伸手揪住她的領口,一把撕開她的衣服。
她直到這一刻才知道他是認真的,驚恐得急聲尖叫:“不要——”
但他手不停,臉上掛著非將舊衣剝光才甘心的狠勁。
“住手!快住手!”她嚇哭了。
他終于頓住,瞪著她,“換不換?”
伸出氣得發(fā)抖的手,她抓起衣服就沖進浴室,甩上門,背抵著門,任淚直流。
“想要過全新的人生,就要有勇氣丟開舊的自己,你自己不走出陰暗的谷底,就算我把陽光捧到你面前,你又怎能看得見?”
他沉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,但憤怒中的她根本聽不進去,只是氣得大吼:“走開!你這個混蛋!”
那時,她真的很氣他,氣到不吃飯,一整天都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。
可是事后冷靜下來,她回想他的話,多少能了解他的用意是為了要她徹底改變,只不過他所用的方式太強悍無禮,讓人難以忍受。
事實上,這幾天她也暗地里觀察過唐則安,發(fā)現(xiàn)她的這位監(jiān)護人對她的事相當積極,也很用心,但也僅止于此而已……
該怎么說呢?就是少了一種溫暖,彷佛他把照顧她當成一項工作,而他只是一件一件地去完成,所以這些日子以來,他與她之間互動雖多,卻有距離;住在一起,卻不親近。
唐則安總是照著他自己的步驟要她做這做那,完全不顧她的心情,她常常為此生著悶氣,可是心里又很清楚,如果自己想好過一點,最好乖乖聽他的安排。
有時想想,他筒直就像在扮演一個跋扈又嚴厲的父親,而且演得還真逼真?zhèn)魃瘛?br />
而她,對乖巧女兒這種角色一點都不感興趣……
“對了,小姐,唐先生剛才有打電話回來,說他會晚點回來,還要我提醒你,明天你要去做整型手術,今晚最好早點睡!标惿┟ν旯ぷ鳎瑤退箒硪槐,順便提起。
“哦!彼艘幌隆
就是明天了?一想到明天即將動手術,她就很不安。這張丑臉……真的能變好嗎?
“別擔心,一定會順利的!标惿┡呐乃募绨参克。
會順利嗎?依唐則安的說法,不論要做幾次植皮換膚,他都要做到她完全恢復為止。
他似乎比她還在意她的臉,比她還心急……
為什么?每每想到此,她心里就有無數(shù)個問號。
“那我回去了,你一個人在家要小心!标惿┯值。
“好,謝謝!彼c點頭。
陳嫂的工作時間是每天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,弄完晚餐之后就走,如果唐則安晚歸,晚上時間通常只有她一個人在家。
幸好她早就習慣一個人,陳嫂走后,她并不害怕,反而自得其樂。再說,家中有太多新奇的東西吸引她的注意,像薄得像一本書的電視,還有會自動來回移動的吸塵器,漂亮得不像冰箱的冰箱……
她從不認為自己無知,畢竟教堂也有一臺舊電視,在修女的教導下,她不但識字,還把外人捐贈給教堂的所有書籍全看完了。
可是老舊的書能讓她學得知識,卻無法教她科技,即使在模糊的電視中看過不少廣告,但現(xiàn)在親眼目睹這些先進的家具電器用品,她還是嘖嘖稱奇。
因此當唐則安進門時,就看見她趴在地上研究那臺像飛碟的全自動吸塵器,像個孩子似的,不斷地按著開關,不斷地阻擋它,讓它轉(zhuǎn)向,玩得很起勁……
他立在玄關,定定地望著她,眼底有著謎樣的波瀾,是憐,是痛,是傷,是……悔?
“呵……”她不知道他已經(jīng)回來了,背著他自顧自地笑了。
第一次聽她笑,他臉上閃過一絲溫寵,自從接她回來就一直緊繃的嘴角,也稍微放松下來。
“好玩嗎?”他出聲問。
童煦和嚇了一跳,轉(zhuǎn)頭看他一眼,趕快關掉吸塵器,有些尷尬地站起身。
“想玩吸塵器,不如學學怎么甩手機,來,這個給你!彼哌M客廳,脫下外套,在沙發(fā)上坐下,將一支全新手機放在桌上。
她慢慢移過去,拿起那支炫目的銀色手機,輕輕滑開蓋子,又合起來。
“會用嗎?”他問。
“為什么……要給我手機?我又用不到!彼唤狻
“有手機你要聯(lián)絡我會比較方便。過來坐下,我教你一些基本用法……”他招手。
她遲疑了一下,在他身旁坐下來,卻保持著一定距離。
“來,看這里,撥出按這個按鍵,關機用這個,里頭我已經(jīng)輸入我的號碼,要找我就按這個速撥鍵……”他低頭說明,示范操作方式。
她靜靜聆聽,看著他的手指在按鍵上滑動,不自覺出了神。
他的手很修長,看起來干凈優(yōu)雅,就像他給人的印象,出身良好,沒做過什么苦力,沒有任何坑疤粗繭,是雙很迷人的手。
但這只看似斯文的手從來沒有溫和地對待過她,如果她沒記錯,這手攫過她、抓過她、蒙過她、摔過她、扣過她、擰過她……
像只獒犬的爪子似的,老是對她很兇惡。
“記住了嗎?”
“嗯……”趕緊收心,點頭。
“那試著打一通給我!彼咽謾C交還給她,命令道。
“我已經(jīng)會了!边@么簡單,根本不用練習,他以為她是白癡嗎?
“我叫你打!彼粣。
她無奈地拿起手機,找到他說的按鍵按下,一陣音樂響起,他打開他的手機接通,還應了一聲:“喂?”
她看著他,沒開口。兩人面對面講手機,不是很好笑嗎?
“說話!”他瞪她。
“喂?”她只好像個呆子一樣對著手機講話。
“煦和嗎?”他看著她。
“是……”為什么……他叫她名字的聲音會這么好聽?即使透過手機,她也會胸口輕顫。
“明天的整型手術一定會成功的,別緊張。”
她怔了怔,抬頭從發(fā)簾中望著他。他低沉的聲音從手機傳進她耳里,竟有著平常所沒有的溫柔。
“你的臉會好的,相信我!
“嗯……”她輕聲道。
“別想太多,去睡吧。”
“好!
他似乎很滿意試話成功,收了線,伸長手揉了揉她的發(fā)絲,微笑道:“很好,以后有事可以打給我,晚安!
她屏息了一秒,很快地低下頭,沒有回話,只是握緊手機,快步奔回房間。
今天的唐則安……少了點跋扈霸道,卻害她莫名其妙的,心跳有點快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