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說了不走,讓我留下來吧……拜托……”
即使一下比一下用力,仍然捶不痛他。他能感覺她不是沒有使盡全力,而是這已經(jīng)是她僅剩的力氣了,連說話的聲音也細(xì)小到不行。
“留下來又能如何?你真的想死嗎?”他低吼。
他不是來救一個已經(jīng)失去求生意志的她,他想要看到的是后悔大哭的她,那樣才是她身處現(xiàn)在的處境該有的反應(yīng)��!
她還是一下一下捶著他,過了一會兒,他聽見細(xì)細(xì)的啜泣聲。
馮京蓮的淚如泉涌般不斷冒出來,落到地上。
“大師兄死了……是因為我死的……如果我聽你們的話不要繼續(xù)下去就好了……如果我不是發(fā)了瘋的貪慕權(quán)勢,眷戀名利的話就好了……我連在我身邊的大師兄都保護(hù)不了,還談什么保護(hù)你們?我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笨蛋!”
聽到這里,雍震日松了口氣。
還好她不是完全封閉了自己,還好她終于知道自己錯了。
把她從肩上放了下來,見到她眼淚和鼻涕糊成一團(tuán)的難看哭臉,雍震日卻笑不出來。
此刻,他們心里都有著同樣的痛——永遠(yuǎn)失去仲孫襲的痛。
“你確實很愚昧,不聽別人的勸告,又很固執(zhí),仲孫肯定為了這樣的你煩惱了很久。”他沒有說些好聽話,反而責(zé)各她。
她一聽,哭得更用力。
“告訴我,仲孫在臨走前有說什么嗎?”他突然問。
馮京蓮抽抽噎噎的回答:“他、他說很、很討厭你……”
好你個仲孫襲!雍震日皺眉暗忖,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。
他一直很清楚仲孫襲對馮京蓮抱持著怎樣的情感,也曾不安過,但是馮京蓮從來不曾對他有過錯誤的表示,也許是因為扮過男人,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和說話方式才不會讓仲孫襲有所誤會,又或者她根本沒察覺到仲孫襲的心意;反之,仲孫襲也一直都很守規(guī)矩。
他們的大師兄一直是個有點愛耍笨,但很溫柔,心非常柔軟的人。
思及此,雍震日頓感一陣鼻酸。
“其他呢?他怪罪你了嗎?”他又問。
馮京蓮飛快搖頭,淚花隨著頭擺動的動作飛散。
就是因為他到死都沒有怪罪過她,她只好一直一直怪罪自己。
錯的明明是她,為何反倒是他要她不要道歉?為何不怪她呢?那她也會好過一點�。�
“仲孫永遠(yuǎn)不會怪你,因為他非常的……重視你�!庇赫鹑湛鄲赖刈プヮ^,不知道該怎么說。
依仲孫的性子,怕是到死也不會傾訴自己的心意,他又該如何向她解釋?
“我知道的……”她喃喃細(xì)語,眼淚又開始凝聚在眼眶里,“大師兄最后還要我別跟他道歉,他一直要我離開,我知道他怕拖累我,所以放棄了活下去的希望,雖然……我們都曉得那一刀非常不妙……但我還是很難過,心很痛啊!如果他怪罪我就好了,如果他大聲的罵我就好了……但是,他到最后都沒有苛責(zé)過我半句……”
雙手揪著雍震日的衣襟,她說到最后只剩哀泣的聲音,痛徹心扉的酸楚從那晚便一直跟著她,即使縮在角落都無法真正安心下來。
無論她是醒著,還是在睡夢中,都會想到仲孫襲,想著他為她付出多少,她卻再也沒有機(jī)會回報。
雍震日以同樣哀戚的眼神瞅著她,但是里頭又閃著比起她還要更堅定不移的光芒。
“如果你覺得難過,那就去道歉�!彼プ∷氖郑f:“一百次、一千次、一萬次,如果需要道歉,你才會好過的話,那就到仲孫的墓前去親口對他說吧!他一定早做好被你煩死的心理準(zhǔn)各了……不,他一定會很開心的!”
馮京蓮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,雍震日張開雙臂用力地將她擁進(jìn)懷中,掩飾自己同樣泛紅的眼眶。
“不是說過重要的人絕不放手嗎?就把這些話對仲孫說吧,你想說什么,都對他說吧,無論你要花多久的時間說,我都會陪你,畢竟,我們都有好多話還來不及對他說。”輕撫著她的背,他明白要從打擊中復(fù)原是需要時間的,所以不急著催促她。
“但是……無論我怎么說他都聽不見了……”她的聲音悶悶地冒了出來。
感覺衣襟濕了一大片,雍震日卻不在意,“那是因為他早原諒你了,從你第一句對不起的那瞬間,他已經(jīng)原諒你了�!�
聞言,馮京蓮開始大哭,放肆的大哭,像是把悔恨和傷痛一次發(fā)泄出來一樣,想把內(nèi)疚用哭聲傳達(dá)給再也聽不見的仲孫襲。
雍震日只是抱著她,任由她哭得像個呱呱墜地的嬰孩。
她從來不會大哭,所以現(xiàn)在,就讓她放肆吧。
“你還記得師父說過的話嗎?”他不厭其煩地替她拭去似流不盡的淚水,一邊輕聲地問。
哭得喘不過氣來的馮京蓮搖搖頭。
“道別的時候,要挺起胸膛�!彼冻鰩е瘧Q的難看笑容,對她說:“回去吧,去和仲孫好好道別。”
馮京蓮稍稍停止哭泣,過了一會兒又大哭了起來,但是這次她是點著頭哭的。
雍震日扯開了笑,拉著她跑了起來。
人生本來就會經(jīng)歷過各種傷痛,當(dāng)然也有好多好多的喜樂,有時候繞了一大圈回來,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又走回小時候天真的話語訴說的愿望——不違背正道,不違背自己的信念,不要忘了隨時把腰桿打直地活下去。
如今,他們還是懵懵懂懂,也許到臨死前都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依循著信念走,但至少從今而后,他們要打直著腰桿活下去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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雍震日花了一番時間才把馮京蓮帶出天牢,結(jié)果在天牢外好死不死地碰上“取暖”回來的守衛(wèi)。
守衛(wèi)一見他帶的正是近來被形容成“窮兇極惡”的馮京蓮,立刻呼救。
“該死�!痹捠沁@么說,語氣卻不怎么在乎,雍震日順手把鑰匙一扔,擊中了那名守衛(wèi)�?邕^昏迷的守衛(wèi)時,他不忘道:“鑰匙我還你們啦!以后別來找我討。”
“現(xiàn)在的重點是鑰匙嗎?”已經(jīng)停止哭泣的馮京蓮看著背后冒出來的大批追兵,忍不住大罵。
剛剛還喊著不要離開的人,現(xiàn)在跑得比誰都快。
“快上來!沒有時間了!”駕著馬車的夏磊實不知從哪兒冒出來,在遠(yuǎn)處催促他們。
“是你?!”他怎么會在這里?
“他曾是我的軍師�!庇赫鹑蘸唵谓忉�,半抱著她跑,還要替兩人擋住追兵。
鏘!
銳利的刀擊聲從后頭晌起,雍震日和馮京蓮?fù)瑫r回頭。
“快點,你們這么慢吞吞的,是想被抓回去嗎?”毫無起伏的嗓音來自馮京蓮的另一個親隨。
“水禺?!”他怎么也來了?
“他是自己跟來的�!庇赫鹑章柭柤纭�
“我只是沒地方去�!彼瘩g,同時用高超的劍術(shù)擊退部分追兵,但這里畢竟是天牢,守衛(wèi)可不少。
鏘!鏘!
兩聲刀劍相擊的聲音,來自兩道從馬車?yán)锔Z出的黑影。
“小桂!小二!”馮京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他不會是把所有人都帶來了吧?這劫獄的陣仗會不會太大、太引人注目了點?
“他們硬要跟來我也挺火大的�!庇赫鹑障袷侵浪睦镌谙胧裁矗粣偟剜洁�。
“我們可不是沒地方去�!彼{(lán)桂笑容滿面,但阻擋追兵的動作可一點都不含糊。
“我們是自己想來的!”萬二神采奕奕的接口道,同樣以不傷人的方式擊昏守衛(wèi)。
“為什么……”馮京蓮吶吶地問。
為了她,值得嗎?
“那還用說嗎?”藍(lán)桂和萬二同時停下腳步,背對著她,刀抵著刀,兩個人使出在沙場上所向無敵的聯(lián)擊招數(shù),不忘異口同聲回答:“因為我們是一家人�。 �
強(qiáng)勁的刀風(fēng)煞時掃飛了一大群守衛(wèi)。
“我可不是�!彼嫠麄兘鉀Q掉幾只漏網(wǎng)之魚,酷酷地說。
“就當(dāng)作是受你保護(hù)過的小動物回來報恩吧�!庇赫鹑障铝私Y(jié)論。
“我可沒有。”水禺實在很不合群。
“好啦!不管是或不是,有或沒有,都快點上來吧!”夏磊實叫嚷。
藍(lán)桂和萬二交換了一記眼神,一左一右地把馮京蓮架起來,推上馬車,雍震日和水禺殿后,也跟了上去。
馬車立刻奔馳出去,只聽見遠(yuǎn)方傳來一陣痛快的大喊——
“回家啦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