因此野店二樓上,只剩下東房與西房對望,互成犄角之勢。
氣氛很不對勁,就連那個風(fēng)騷老板娘都嗅到了。
當(dāng)她提著一壺?zé)岵璧轿鞣�,以斟茶之名行搔首弄姿之實時,卻看見那高大英挺的男子衣著未換,森森雁翎刀橫放膝上,閉目養(yǎng)神,殺氣隱隱。
在江湖討生活多年,要是連這點眼色都看不出,那她“野店一朵小喇叭”的美名豈不白叫了?
風(fēng)騷老板娘當(dāng)下倒完茶,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,忙溜回樓下的房里去。
東房里,繡月吞服了睡前該吃的藥九,小心翼翼地爬上硬邦邦的木板床,懷疑自己連著兩天快被晃散了的骨頭,如何在這簡陋又不舒服的床上癱得平穩(wěn)?睡得著覺?
她呻吟著勉強躺下,誰知眼角瞥見了竹編枕頭上翹起了兩三根竹刺,當(dāng)場嚇得驚坐起來。
“哎喲喂呀……”她倒抽了口涼氣�!斑@是要謀殺客人哪?”
老板娘該不會姓孫?店里該不會也賣人肉包子吧?
沒仔細端詳還不知道害怕,她定睛一瞧,才發(fā)現(xiàn)連床被也臟兮兮的,東陷一角西塌一處,顯然里頭的棉花早久不復(fù)蓬松矣。
此時此刻,她不禁強烈想念起寢宮里軟綿綿、散發(fā)著月桂花香的床褥。
真是在家千日好啊……
繡月鼻頭一酸,忍不住喉頭發(fā)緊起來�!拔液孟肽钗业拇病⑽业谋蛔�、我的寢宮、我的白嬌嬌、姚枝枝、魯豆豆啊……”
兩天來的新鮮興奮感,突然在此午夜時分全走了樣。
窗外烏漆抹黑的。也沒有自寢宮窗口望出去,還有盞盞高掛暈黃的宮燈,以及一名又一名戒備森嚴的御林軍。
只有硬床、爛被、壞枕頭和一支快燒沒了的殘燭陪伴著她。
都是那個蕭縱橫害的啦!
“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,我又怎么會忽然想念起皇宮里的生活?”她索性一古腦兒把傷心難過、忐忑委屈全推到他頭上�!坝憛�,干嘛沒事來找我?人家本來好好的,不知有多開心呢……”
繡月咬牙切齒地埋怨著那個多事的家伙,忍不住氣呼呼地對著棉被一掌拍了下去。
剎那間,里頭赫然竄逃出一大堆黑亮的臭蟲大軍。
她低頭一看,瞬間驚天動地慘叫了起來。
“啊——”
在西房那端的蕭縱橫心下一震,身形倏然如飛矢般直射進對面,破門而入!
繡月抱著頭尖叫四處亂撞,嚇得渾身發(fā)抖。
“公主!”他心頭一緊,想也不想保護地將她攬入懷里,手中雁翎刀刷地揚起一道威猛勁風(fēng)。
嘩啦啦一聲,木板床瞬間被劈成了兩半,碎倒了一地。
難道是刺客?
他銳利的眸光四處巡過,卻看不到任何一個可疑的人事物。
但是懷里的清瘦纖弱人兒顫抖得有如風(fēng)中秋葉,顯示出她真的被嚇得不輕。
“公主,”他的聲音不自覺放柔了一些,低頭看著她�!安慌�、不怕,微臣在此。”
繡月緊緊攀著他的胸口,被臭蟲嚇得慘白的小臉上仍余悸未消�!昂�、好恐怖……好恐怖……”
她從來沒有見過那種東西……還那么一大堆……
“不怕了�!彼Y(jié)實的鐵臂穩(wěn)穩(wěn)地護衛(wèi)著她,絲毫未察覺此刻兩人舉止有多么親匿,只管著該護駕公主的安全�!翱墒怯腥梭@擾了公主鳳駕?”
“蟲子……”繡月也沒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緊抓著人家不放,兀自發(fā)抖瑟縮。“很多……嗚鳴嗚,可惡……睡覺的被子怎么可以有蟲?”
好恐怖好恐怖好恐怖……
蟲子?
蕭縱橫繃緊的神經(jīng)瞬間松弛了下來,一陣釋然掠過心頭,取而代之的卻是啼笑皆非的懊惱。
“就為了一只蟲子?”讓她凄慘尖叫得像被千軍萬馬包圍?
繡月驚魂甫定,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抗議�!笆裁淳蜑榱艘恢幌x子?哪里只有一只?是好幾百幾千幾萬只!”
“你真是金枝玉葉�!彼Z氣里的不予置評意味,令她不禁火大了起來。
“金枝玉葉怎樣?”她瞇起眼睛,惡狠狠地瞪他。“你給我說清楚,我金枝玉葉是怎樣?”
“沒怎樣�!彼麘械门c她爭論。
“什么叫沒怎樣?”她聽得更加不悅,小手忍不住狠狠重捶了他胸口一記,卻是換來自己痛到哀哀叫的下場�!巴赐赐础闶鞘^做的呀?疼死我了�!�
自作自受。
饒是心里這么想,見她拚命呼手吹氣紅了眼眶,蕭縱橫還是抓過她的手,低下頭好生端詳檢查一番。
繡月這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還在他勢力范圍內(nèi),和他溫暖的胸膛、溫?zé)岬暮粑喔魞H咫尺距離,她的手也還攬在他暖和粗糙的大掌里,他修長的手指正輕揉著她隱隱漲紅的指關(guān)節(jié)。
她心兒猛然一跳,呼吸變得急促,卻一動也不敢動。
蕭縱橫沒有發(fā)覺她的異狀,只顧著專心替她揉著指節(jié),低聲問道:“好些了嗎?”
她的臉頰紅紅的、熱熱的,不知道為什么,一個字也擠不出口,更加喝罵不出“大膽、唐突”之類的場面話。
沒有聽到她的反應(yīng),他微覺訝然的抬起頭,看見她的臉蛋不尋常地緋紅,不禁一驚。
“公主發(fā)燒了?”
繡月這才回過神,趕緊縮回手,急急地猛搖頭。
他有一絲不解地注視著她安靜得出奇的模樣。
怎么不罵人了?
“我不要住在這里了�!卑肷魏螅C月終于開口。
他松了口氣,神情閃過一抹快慰�!拔⒊剂⒖套o送公主回京。”
“誰說我要回去?”她臉上又恢復(fù)了生氣,偏著頭睨著他。
蕭縱橫一怔,頓時氣結(jié)。
“我只說我不住在這間有臭蟲的房間�!彼_始收拾起包袱,并披上厚厚的大氅,準備與夜晚長期抗戰(zhàn)�!拔乙ヱR車上睡。老魯叔的馬車比這里干凈一百倍�!�
“公主……”他抓住她的手腕,濃眉一皺�!澳阍蹩赡媒鹬τ袢~之身開玩笑?倘若出了什么事,你如何對得起皇上?”
“放開我,很痛耶!”繡月惱怒地極力想甩脫他的掌握,剛才對他的一滴滴好感全消失無蹤了。
搞什么?還以為他骨子里有那么一點點溫柔、一點點好心、一點點體貼,可是現(xiàn)在卻馬上原形畢露,像個莽漢武夫般使用蠻力。
力氣那么大,干嘛不去挑大糞?
“你立刻跟我走�!彼笫忠廊痪o箍著她的小手。
這個看似虛弱卻刁鉆的公主難纏極了,他有預(yù)感,再不速速將她逮回宮交予皇上,恐怕一路上還不知要生出多少事來。
“不要!”她掙扎著。
蕭縱橫眸色一沉,正欲開口——
“怎么了?怎么了?發(fā)生什么事?”
老板和風(fēng)騷老板娘后知后覺地沖了進來,一個拿掃把,一個拿鍋鏟,緊張兮兮的詢問。
“有賊嗎?是不是有賊?”
“動作這么慢,有賊也早跑光了。”蕭縱橫冷冷看了他倆一眼,依舊抓緊掌中的纖細小手。
老板和風(fēng)騷老板娘互覷一眼,眼里有一抹心虛。
其實他們好半響前就聽到聲音了,可他們也怕跟賊撞了個當(dāng)場,這才拖拖拉拉到現(xiàn)在呀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