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王爺！何曦欣喜抬頭，卻被眼前的陣仗震得怔愕——小王爺身后至少站了十來個人，每一雙眼睛都直盯著她。
殷玄雍有心炫耀，能找的皇子全找了過來，沒想到一踏進(jìn)這里，看到的卻是她凄慘泫淚的模樣。
“你欺負(fù)她？”管他皇子不皇子，護(hù)人心切的殷玄雍掄起拳頭就要朝三皇子揍去。
“我沒有！”三皇子急忙躲到跟班后頭�！八约翰恍⌒牡匠刈永锏��！�
“好端端的怎么會跌到池里？你當(dāng)我那么好騙！”殷玄雍才不信，追著他要打，其他皇子見狀趕緊上前攔阻，好不容易才把他架開。
沒看過男孩打架，何曦傻住，只能呆呆地站在一旁。
“玄雍，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貼身小婢？”終于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�！八睦镩L得好看啦？”
沒落水前很好看的！殷玄雍緊抿著唇，沒把這句話說出口，因為他知道一說出來將會惹來更多訕笑。
“我的書僮會四書五經(jīng)，”那個皇子的書僮立刻背了段論語。“你呢？”
何曦求救地看向殷玄雍。她連“曦”字練到現(xiàn)在筆劃都還寫不全，哪里會背什么書？
殷玄雍的臉色更難看了，意識到她的目光，逞強(qiáng)地不看向她，氣那些皇子刁難她，也氣她做不到他們所詢問的事。
書僮又不是會背書就好，何曦很細(xì)心，會幫他磨墨、鋪紙、翻書，還會夸他好聰明，他們的書僮做得到嗎？他在心里叫囂，卻一個字也吐不出口。
“你哪個門派的？有什么本事露兩手給本皇子瞧瞧。”又一個皇子上前，在她肩頭推了一把，立刻將何曦推得倒退數(shù)步�！鞍眩疽稽c武功也不會嘛，這樣怎么陪玄雍練武？”
為什么小王爺不理她？何曦不住朝殷玄雍望去，覺得無助又害怕。為什么他們要把她罵成這樣？那些她本來就不會，小王爺都知道�。�
她會幫他擦汗、遞刀劍，還會幫他捶捶腿兒……殷玄雍突然發(fā)現(xiàn)這都不是他們要的答案。不該是這樣的！她應(yīng)該漂漂亮亮地在這里等，那群皇子看到她會羨慕不已，而不是問這些有的沒有的。
可惡！都是何曦啦！沒事干么掉進(jìn)池子里，把他的計劃全毀了！完全失控的狀況讓殷玄雍下不了臺，惱羞成怒的他開始遷怒何曦。
“那你剛剛還把她夸成那樣？拜托，隨便找一個宮女都比她強(qiáng)上好幾倍�！北娀首右魂嚳裥Γ褪且笮红乓馁N身小婢有多好多好，害他們迫不及待地跑來，沒想到竟是這種貨色。
“看這土樣，她家絕對非官非爵，這種賤民你也收？”另一個皇子說話更不留情。“殷玄雍，你以后要當(dāng)王爺?shù)模x這種人遠(yuǎn)一點，才不會讓‘誠王爺’這個封號蒙羞啊！”
一字字、一句句都刺入心坎里，何曦還不知道“自卑”這兩個字怎么寫，就已先嘗到了那無情的滋味。她真的那么不好嗎？她再度望向殷玄雍想尋找支持，卻迎上一雙充滿怒焰的目光。
“你回去！”殷玄雍嘶聲大吼，困窘不已的他只能把氣全都出在她身上。
何曦好震驚，看看他們雍容華貴的模樣，再看看自己狼狽泥濘的慘狀，自慚形穢的痛楚讓她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下。
“這種家世不清不白的賤民大概聽不懂人話吧？不然怎么會還杵在那兒？”向來傲視群倫的殷玄雍難得有被人嘲笑的時候，大家都相當(dāng)把握這個機(jī)會。
“你還不走？”殷玄雍氣得面紅耳赤，吼得更大聲。
何曦垂下目光，慘白著臉木然轉(zhuǎn)身，沿著他帶她經(jīng)過的來時路走出了這個容不下她的地方。
眾皇子還在你一言、我一句地冷嘲熱諷，說得熱絡(luò)極了。
目送她離開，殷玄雍轉(zhuǎn)過身來，寒瞇的俊眸掃過他們，怒氣瞬間散發(fā)，猝不及防地朝笑得最大聲的人沖去——
“不準(zhǔn)你們再這樣說她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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渾身濕透加上回程時乘坐馬車吹到了風(fēng)，回到誠王府沒多久，何曦就開始發(fā)燒，陷入半昏睡狀態(tài)。
怕她將病染給小王爺，杜大娘讓何曦先住在偏院。誰曉得禍不單行，進(jìn)宮的小主子一回來，臉上帶傷、襟口撕裂，那慘狀更讓杜大娘差點沒當(dāng)場暈倒。
那場捍衛(wèi)之戰(zhàn)殷玄雍以一對多，把好幾個皇表兄弟揍得鼻青臉腫，多虧路過的嬪妃叫來大批侍衛(wèi)把他們拉開，不然這場架到現(xiàn)在還打不完。
這一狀告到了皇太后那兒去，其他人被罰在長廊蹲馬步，受寵的他只是挨了幾句罵就被放回來了。
“何曦呢？”擋開杜大娘搽藥的手，殷玄雍怒氣沖沖地四處找人。他要好好地罵她一頓，干么把自己搞成那個樣子？害他的臉也跟著丟光了。
“她病了，奴婢先讓她住在偏院……”話還沒說完，臉色大變的殷玄雍已朝偏院的方向飛快奔去。
杜大娘趕緊追上，好說歹說都攔不下他，無計可施的她只好派人將何曦又抱回他的寢房。
“怎么這么嚴(yán)重？”看到小小人兒臉色潮紅、呼吸粗重的模樣，殷玄雍氣急敗壞地喊�！按蠓蚰兀靠煺掖蠓騺戆。 �
“奴婢已經(jīng)請大夫來看過了，何曦只是受了點風(fēng)寒，不打緊的。”杜大娘安撫。要命，小王爺竟然就叫人直接把何曦放到他榻上，這成何體統(tǒng)？“小王爺，讓奴婢將何曦帶回去原來的房間吧，這樣我們要照料她也比較方便。”
“要怎么照料？我來�！币笮恨燮鹨滦洌瑒邮志鸵Q水盆里的巾子。
“別別別，奴婢來就成了。”杜大娘急忙接手，再也不敢提要把她帶回去的事。
擔(dān)心的殷玄雍一直待在寢房看著杜大娘照顧她，鎮(zhèn)日間何曦?zé)擞滞�、退了又燒，干涸的小嘴不斷吐出模糊難辨的囈語，更是讓殷玄雍放心不下。
在宮中時她明明還好好的，怎么才一下子不見就病成這樣？想到那時的情景，殷玄雍感到懊悔。他不是故意要對她那么兇的，只是那時他氣壞了，那些人又一直說，他的臉拉不下，才會把她趕走。
“唔……”榻上的何曦又開始不安地翻動了起來。
好熱……好難過……半夢半醒的她腦海里一片昏沉，只覺得耳邊有好多人在說話，好吵好吵。
以主子為尊，他們是天，咱們是泥……就因為她像泥上一樣低賤，所以那些尊貴的主子才可以這樣對她嗎？
離這種人遠(yuǎn)一點，才不會讓“誠王爺”這個封號蒙羞……小王爺趕她走，是因為他也這么認(rèn)為嗎？為什么？她還以為小王爺人很好的，幫她做榻、教她認(rèn)字，還告訴她好多好多事，原來他也和他們一樣嫌棄她嗎？
要開開心心的，要笑，像日陽一樣永遠(yuǎn)都燦亮亮的……但她笑不出來了啊，這里的人都好壞好壞……你以后就是誠王府的人，別再想著家人，日子會好過些……可是她好想家，想見娘，她不要待在這里了……
“娘……我要回家……”虛弱的喃囈隨著哽咽逸出喉頭，無助的小手下意識地揪緊了被褥。
她不陪他了？殷玄雍聽見，又震又怒地望向她，卻看到晶瑩的眼淚自她的眼角無聲滑下，這一刻，她的難過彷佛轉(zhuǎn)移到他的心上，混合了怕她離開的不安，向來傲然妄為的小霸王竟不由自主地打起冷顫。
“何曦乖，沒事，沒事�！笔卦陂竭叺亩糯竽锶崧暫宓�，拿起巾子為她拭汗。
“娘……”何曦不斷拂開她的手，嘴里一直喊著引人心酸的囈語。
“你哪里也不準(zhǔn)去！”突然，有人攫住她慌亂揮舞的小手，在她耳畔爆出咆哮。“你是我的人了，這里就是你的家，除了我身邊，你哪里也不準(zhǔn)去！”
那激烈的吼聲穿透了混沌的神智，那緊捉的力道將她的心神帶回，何曦緩緩地睜開眼，看進(jìn)了殷玄雍紅著眼眶卻強(qiáng)忍不哭的倔強(qiáng)俊臉。
主子寬待，不代表奴婢就可以逾越分際。不知為何，她的腦海中浮現(xiàn)了這句話。
而之前一直覺得這句話好難懂的她，如今卻輕易地明白了這個道理。何曦閉上眼，胸口因沉重吐息而起伏著。
“醒來，我看到你張眼了�！币笮何盏酶o，怕她眼睛一閉就再也睜不開。
“你是我的，我沒叫你走你就不準(zhǔn)走，聽到?jīng)]有？”
“小王爺，何曦剛醒，你這樣會嚇到她的�！倍糯竽镌谂詣竦馈�
“何曦——”殷玄雍根本聽不進(jìn)去。
緩緩地，那雙眼再次張開了，而那雙總是無憂單純的眼眸，沈靜了許多，也世故了許多。什么是云泥之別，什么是尊卑之分，她懂了，她現(xiàn)在都懂了。
“是。”她回答了他的話。
她是他的，她會當(dāng)個聽話的奴婢，以主子為尊，叫她留就留、叫她走就走，即使他對她再好，她也只是個低賤的奴婢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