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巫族……巫族大軍圍住了南方邊境,現在正逼近王朝最南端的南紹城,王將軍是寫信來求援的。”
“巫族會突然興兵,難道是因為……”不只申伯延,每個人都看向了樓月華,看得后者不禁心虛起來。
那名士兵不明所以,接著道:“巫族的首領拿猜,要求我們這個月內交出一個叫樓月華的女人,說她是巫族的什么新任夫人,卻叛逃到我們王朝來了!
樓月華一聽,馬上跳腳!八牌ǎ∥冶緛砭褪擒庌@王朝的人,哪里叛逃了?而且我還沒嫁給他,婚禮沒舉行我就跑了,還不是他的夫人呢……”
原來如此……在場的每個人你看我、我看你,算是深刻明白了樓月華帶衰捅婁子的功力。不愧是京城第一掃把星,去一趟巫族回來,人家就興兵要打軒轅王朝了呢!其中王朝的主子李興感受尤深,氣急敗壞地埋怨起來。
“就是你,就是你,你這天字第一號的掃把星,朕才剛來到這里,都還沒出南日城看看,你就有辦法給朕帶來一場戰爭,你真是……真是……”
“我也不愿意啊……”樓月華很是無辜地扭著手指。
“丞相大人,現在該怎么辦?要將樓姑娘交出去嗎?”那名士兵突然問,他終于明白消息中的樓月華,恐怕就是眼前這個表情古怪的姑娘。
“呃……”此話一出,每個人又殷殷地看向了申伯延,看得他很是無奈,只能朝著李興一揖。
“不必看我,這是皇上的王朝,樓姑娘是皇上的子民,要如何做該由皇上決斷,我這個做臣子的,不便越俎代庖!币撬贿@么說,就會令人以為連皇上都唯他馬首是瞻了,功高震主的道理申伯延還是懂的,他可不想平白受人猜忌。
李興這才反應過來……對。∷攀擒庌@王朝的老大,自然要由他決定。雖然他也有些六神無主,不過申伯延對他的尊重,倒是稍稍讓他這陣子被打擊的信心恢復了一點。
申伯延與他兩人年紀差不多,他就不相信自己會差他多少!
左思右想,依他的個性,最好是把人交出去消弭了這場禍事,也省了很多麻煩,但這是他這皇帝大顯威風的好機會……為了振振皇威,于是他正了正臉色,有了決斷。
“哼!把人交出去……交個頭!我們轅軒王朝是天朝,巫族也沒有比我們其他的藩屬國大多少,居然敢來向朕叫陣了?他說交人就交人,天朝的顏面何存?來人。“央薜闹家鈧骰厝,將北方的軍隊給朕調來,這一次,朕就剿了他巫族的老巢!”
聽他說得霸氣十足,每個人都是精神一振,唯獨還保持著理性的申伯延,平靜地開口提醒道:“皇上,拿猜的要求是一個月內交人,而依我朝現在公文傳遞與大軍行進的速度,由北方調兵絕對趕不上這場戰爭,唯一可用的,只有南方的邊防軍!
李興剛興起的一股豪氣,又立刻被打滅,悻悻然地問:“那怎么辦?打得過嗎?”
看這年輕皇帝沒用的樣子,申伯延只覺好氣又好笑,看來對他的磨鏈還不夠。
“如果皇上曾經在意過臣提到的統計全國兵力分布、收攏軍權的建議,那么皇上就會知道,只用南方邊防軍,這次戰爭勝負只在五五之數!
連國家兵力都不知道,這是皇帝的失職!而且是大大的失職,招架不來的李興只能苦笑,“唉,申相爺,朕確實不該抵制你的新政,不管是北方旱情,南方疫情,還是巫族興戰,這一次朕是徹徹底底的嘗到了苦頭,你就別再挖苦朕了。朕知道你心思縝密,一定有辦法的,對吧?”
“微臣不敢。不過微臣因為防疫的關系,事先組織過幾個南方的民團,平時集結及行事都有規范。如今只要多加訓練,再以保家衛國大義為先,相信會是我朝十分強力的后援!鄙瓴映脵C來個機會教育,不管什么事,他都會先做準備,這也是李興該學習的一環。
李興即使很不甘心,好像什么都在申伯延的規劃之中,相較之下他這皇帝似乎一點用都沒有,但他也知道形勢比人強,只能訕訕地道:“民防,民防,這也是你新政里提到的,朕服氣了,行嗎?申相爺,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呢?”
“等!奔Y南方民團要等,訓練要等,派人去與拿猜虛與委蛇也都要等。
總之要等到一個最好的時機,將主動權拿到手中。
“然后——”申伯延突然又十分鄭重地對眾人說,“在等待的這段期間,請皇上及諸位三天內不要找我,我有要事在身!闭f完,他一拉樓月恩,很快地步入后屋,消失不見。
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,對他突然的消失很不適應,不知道申伯延又在玩什么把戲,那士兵甚至都還跪在地上,一頭霧水呢!
“申相爺會有什么大事?還帶著夫人,該不會是疫情有變?”
“不不不,皇上,我覺得應該是姐夫有什么秘密兵力,我們不知道!
“皇上、諸位就別再猜了!逼渲,大概只有沈祿明白申伯延在搞什么鬼,哭笑不得地道:“我看,大人是被我們纏怕了,這會兒忙的是他的‘兒孫大事’!”
等待的期間,眾人也沒有間著,李興發奮圖強去了,鎮日泡在申伯延的書房里,研究著一堆公文奏折;而沈祿忙著訓練民團,至于這場戰爭的始作俑者樓月華,因為姐姐與姐夫躲起來享受兩人世界,她只好擔起責任,替姐姐看護那些尚未痊愈的病人們。
雖然有了藥物,但總有些病情過重的病人死去,或者是全身長滿疹子一時無法痊愈,鎮日痛得死去活來。樓月華這嬌嬌女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血淋淋的殘酷場景,幾天之內她幾乎嘗遍生離死別的深刻滋味。
這些人都這么可憐了,卻還要遭受戰爭的陰影威脅,雖說瘟疫的大流行不是她害的,但戰爭的起因卻是她!如果拿猜豁出去了當真攻了進來,南日城很快就會被影響到,屆時血流成河,百姓流離失所,她一個人害這么多人受苦,情以何堪?
那方的樓月華大受刺激正憂心著,這方的申伯延與樓月恩自然不曉得,只享受著難得的悠閑時光。成親這么久了,也只有這段時間兩人能稍微放松,像一般的百姓一樣在城里走走,欣賞南方特有的風光。
河岸垂柳、水色湛清、繁花似錦、重巒疊嶂,在過了幾日樓月恩稱為“度蜜月”的日子后,申伯延終于帶著她回到南日城衙門。
接下來面對巫族又是一堆麻煩事,悠閑的日子也到頭了。
只不過一回衙門,便覺氣氛詭譎,人人看著申伯延夫妻都是欲言又止。申伯延與樓月華都有種不祥的預感,正想抓個人問,此時樓月華的侍女心兒突然迎了上來,哭哭啼啼地說不出話。
“發生什么事了?”樓月恩趕忙問。
“二……二小姐留書出走了!”心兒哽咽回道。
“什么?這事已經發生多久?”樓月恩大受打擊,嬌軀一晃,幸好申伯延在旁攙住她。
“兩天了!毙膬嚎薜酶菂柡。這兩天她死求活求,但姑奶奶和姑爺不在,身分更高的皇上她又見不到面,簡直急死人了。
申伯延卻聽出了端愧,“皇上沒有任何決斷嗎?”
“皇上他說……樓姑娘回去了,那這場仗正好也不用打了,所以皇上準備撤兵……”心兒說得義憤填膺,當初她聽見皇上的命令時,氣得差點沖到書房理論。
“荒謬!”申伯延臉色一沉,一點面子也不給李興,直接吩咐一旁的侍衛。
“給我叫沈祿來,召集民團即日對巫族出兵,這件事絕對不能作罷!”
侍衛領命急急忙忙去了,但過了一會兒,李興卻大搖大擺地由外頭走來,意態閑適地道:“申相爺,樓姑娘回去了,巫族戰事已解,為何還要出兵?依朕的想法,那些民團什么的準備都可以撤了……”
“巫族戰事已解,是皇上你說的,還是拿猜承諾的?”申伯延見到他一派輕松如獲大赦的樣子就有氣,他真以為走了個樓月華,麻煩也跟著走了嗎?
“如果以為樓月華自己回去,拿猜就會退兵,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。興兵一次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,并不是說退就能退!萬一拿猜趁著我們松懈時攻進來怎么辦?這時更要加緊準備!”
仿佛沒見到李興突然色變的臉,申伯延挑明了點出他的失策!昂螞r,即使拿猜最后沒有攻進來,我們大軍壓境,也有恫赫的作用,免得巫族小覷了我朝,認為我們不敢迎戰,以后隨便抓個百姓都能威脅我朝,所以絕對不能撤兵!”
以前申伯延教導李興都是由迂回提示,讓他自己領悟。而這次卻是等于指著鼻子罵他了,李興地位尊貴高高在上,如何能忍受?
撤兵一事是他第一次獨自下的決定,他認為不會有錯,他不需要申伯延也可以做得很好!想到這,李興振振有詞地反駁,“申伯延,你是在教訓朕嗎?朕最近勤于問政,也學了很多東西,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!拿猜身為巫族領袖,豈能出爾反爾?倒是你,你不能因為樓月華是你小姨子,便公私不分想用王朝的軍隊救你一個親人……”
申伯延一聽,都快被他氣笑了,皇上根本還搞不清楚狀況。
“臣公私不分?臣真要公私不分,南方這場瘟疫,臣大可不管!為何還要讓我妻子勞心勞力去研制藥方?臣真要公私不分,根本可以不理會先皇的托付,哪需要研擬什么新政,看整個王朝繼續腐敗下去就好了!”
李興大為光火,用力地往桌上一拍!澳恪氵@是在說朕的不是了?”
申伯延倒是沒有他那么激動,只是態度冷然地回道:“臣只是就事論事!
“好,你若執意行事,朕就偏要擋,你又能如何?”李興說不過他,索性拿天子的威勢來壓他。
“別忘了你的岳丈樓玄也是朕的臣子,你如此胡來也會害了他,不怕朕摘了他的烏紗帽嗎?!”
申伯延只是深深地看著李興,看得后者都有些氣虛了。李興任性、疏懶,他都可以容忍導正,但不明事理到拿家人威脅臣子,就踩到申伯延的底線了。
“皇上……身為樓玄之女,臣婦有話要說!睒窃露骱貌蝗菀子蓸窃氯A的失蹤緩過氣來,卻見自家相公與皇上杠上了。而這皇上甚至拿她樓家來當作籌碼,她此時便不得不跳出來表明態度。
往前站了一步,她暗自握住了申伯延的手,像是想由他那里得到一點勇氣——與皇帝對峙的勇氣。
“嫁予丞相,便以他為主,臣婦相信他的判斷不會錯的!如果皇上要降罪,就降罪給臣婦吧!臣婦父親也年邁了,告老還鄉或許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,還可以陪陪病弱的母親!
意思就是,她代表樓家與申伯延共進退!申伯延自然聽出了她的意思,雖然他有把握皇帝動不了樓家,但是她不知道!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做出這種決定,已經不單單是對他的信任,更是把生命都托付給他了。
這便是他的妻子,他申伯延的妻子,有妻如此,夫復何求?
然而,李興聽完她的決定,卻是有些慌了手腳!盎奶疲』奶!你居然要拖著樓家與他陪葬?”
申伯延已經不想跟李興多羅唆什么了,樓月華已走了兩天,若不快趕上,讓她回到拿猜身邊,這事就不好談了。
“皇上,您自然可以下令撤兵,臣不會干涉皇上的決定。不過,臣用的是民團,不是王朝編制內的軍隊,臣召集志同道合的百姓一同抵抗外侮,相信并沒有抵觸王朝的律法,最后究竟是樓家與我陪葬,還是百姓與皇上陪葬,自有事實論斷。”此話,無疑表達了申伯延最后的立場。
“反了!你們這是反了!”李興已經拿他毫無辦法了,最后只能威嚇道:“申伯延,你要敢走,敢獨自出兵,朕便撤了你丞相之位!”
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,申伯延輕描淡寫地一揖。
“臣告退!”說完,他便帶著樓月恩離去。
“該死!氣死朕了!”
李興氣得拂袖,像螞蚱般跳來跳去,不安焦躁的情緒溢于言表。
樓月恩臨去之前看到這一幕,心有所感,不禁暫且停步,回頭說道:“皇上,臣婦只是想說,您不信任先皇御指輔政、三代為國盡忠的肱股大臣,卻相信行事狠辣、毫無往來的拿猜,這不是很奇怪嗎?”
申氏夫妻走了,因為樓月恩一句話,李興慢慢平靜了下來,脫出了盛怒之時的不理智,也開始反思了被他們夫妻你一我一語的批評后,他發現自己的決定居然有所動搖,但即使有些后悔,事關天子顏面,他如何能妥協?
“了!無論如何都不能讓申伯延自己亂搞,畢竟他身為皇帝,怎樣都要去看一下才行!還有……還有這南方疫情,仍需要申氏夫妻兩人,不能讓他們出事……李興替自己找了臺階下,內心惱怒地急忙跟上。
然而,君臣之間的心結已結下,恐怕不是這么好解開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