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居然敢傷害我的身體……好大的膽子，真是好大的膽子�！彼麆偛虐l(fā)出聲響的手腕下垂著，不知道究竟是骨折了還是不想動，他走到樓厲凡身邊，站住，“我不知道居然還有男性人類會使用靈力魔化技術(shù)，真是小看你了�！膘`力魔化，和妖學(xué)院的魔化所學(xué)的東西是相似的，都是將身體能力進(jìn)行近似魔化的轉(zhuǎn)變，一般魔女使用的便是這種能力。
可是這種能力一般只有女性能夠使用，男性在使用時將受到不知名的限制，所以在男性身上見到魔女的力量非常少見。
被踢了一腳的腹部在劇烈地絞扭、疼痛，樓厲凡不斷咳血，無法回答他的話。他的確是使用了靈力魔化，硬將能力提高了幾層。如果他是女性，以他的能力，把自己強(qiáng)行提高到120hix左右沒有問題。
可惜他不是，所以能力只勉強(qiáng)提高到了100hix，要與霈林海的力量強(qiáng)度抗衡還是差得太遠(yuǎn)。更何況以男性能力強(qiáng)行使用魔女的力量，會造成身體很大的負(fù)擔(dān)，因此他吐血并不全因為云中榭踹他的那一腳，主要是因魔女能力。
云中榭吸收霈林海的力量從右手進(jìn)入，集中在左手手腕上，隱現(xiàn)出白光。沒一會，他的左手便動了一下，很快活動自如。
他走到樓厲凡面前，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，逼迫他看著自己。樓厲凡憤怒的眼神一晃而過，云中榭又露出了微笑。
“對了，真奇怪，為什么覺得你的靈氣波動這么熟悉呢？”他說：“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……不，不對，這似乎不是你的靈力，你是沾染到誰的……”他忽然向后一退，樓厲凡的手掌帶著黑色刀風(fēng)險險劃過他的咽喉。
躲過他最后的垂死掙扎，云中榭一掌拍上他的胸口，樓厲凡被打得貼著地面倒飛出去，兩只手在地上扣抓，試圖穩(wěn)住身體，可是他的努力并沒有太大的效果，整齊的草坪上還是留下十道長長的、彎彎曲曲的黑色痕跡。
霈林海的臉色已經(jīng)變得比之前越加死灰，他一直看著事情的發(fā)展經(jīng)過，清楚地知道到底是誰打敗了樓厲凡。不是云中榭，而是自己。
那個怪物用自己的力量打敗了樓厲凡�？偸抢潇o、從不失敗的樓厲凡，這一次失敗得如此凄慘，全都是自己太沒用的緣故。
假設(shè)這一次能平安度過的話，假設(shè)樓厲凡以后不向他追究責(zé)任的話……可是即便如此，他自己呢？
每一次，每一次，都是樓厲凡在救他，總是樓厲凡在幫他解決。可是他每一次都成為負(fù)累，從來……從來都沒能真正幫上他一點(diǎn)忙！那他要這一身毫無用處的能力干什么？讓別人用他來對付樓厲凡嗎？
不行！
絕對不行！
云中榭拖著霈林海又向樓厲凡走去。他被臉朝上地拖著前行，微微睜開眼睛，看見幽暗的天空零星落下的小雨。他張開了嘴。
“天上的神明啊，我發(fā)誓效忠……”他的聲音低啞得幾乎聽不清楚，“成為您忠實的奴仆。請幫助我，借給我雷神的力量……”云中榭的手又伸向了樓厲凡，他暫時不想殺他，只是想確認(rèn)一下，從樓厲凡身上絲絲屢屢漏出的，卻不是他本身力量的那股波動，到底是什么。
“還是不說嗎？究竟你是沾染到了誰的能力……？”天上的云層在他們頭頂上聚集成黑色的云炔，帶著隱隱電閃快速旋轉(zhuǎn)。云中榭感覺到強(qiáng)大的靈能壓迫，忍不住抬起頭來……
“……以我的身體為媒，訂下契約，我命令天空，打雷！”巨大的閃光向云中榭的頭頂直劈下來，連站起也來不及，云中榭本能地放開了霈林海頭頂?shù)哪侵皇郑p手同舉，接下雷擊。
一瞬間，周圍的世界被照得如同白晝，云中榭的手心中輪轉(zhuǎn)著七彩霞光，就像屏障一樣抵擋著落雷的進(jìn)程。
這個雷不像普通的雷一閃即逝，而是一個一個接連不斷地向下?lián)舸�。一聲聲雷擊的巨響轟隆轟隆砸下，云中榭原本咬著牙，拚死截?fù)簦坪蹙退阌帽M最后的力量也要阻擋天雷落下，但是他的腳也在一次次的擊打中，慢慢陷入泥土之中。
同時，他手中的屏障由于無法連續(xù)抵擋如此高的能量，在一次一次的打擊中逐漸隱現(xiàn)裂紋，眼見他就要支撐不住了。
“拜特！”他忽然咬牙大吼，“你就一直看著是不是！我要是被雷擊中，我旁邊的樓厲凡、霈林海一個也逃不掉！你想讓他們給我陪葬嗎？拜特！”在離他們不遠(yuǎn)的樹林深處，驟然向天空射出一道光線，落雷的云層在光線一擊下，呼一聲退下，明朗的星空露了出來。
沒有了云層，落雷自然消失不見，云中榭喘息著收起幾近破裂的屏障，然而力量使用過多，他那雙為了迎接落雷而僵直的手臂，很久以后才放了下來。
小女孩模樣的拜特管理員，面無表情地從黑暗中走出，掃一眼看來已經(jīng)快死的樓厲凡等三人一眼，露出冷笑。
“云中榭，你回來的時候‘我們’就告訴過你，絕對不要打我們學(xué)生的主意，你當(dāng)‘我們’放屁嗎？”
云中榭努力喘息著，眼睛狠狠地盯著她不答話。
她走到天瑾身邊，撫摸一下她的頭頂：“你吸收了天瑾的力量？”
“是又怎么樣？我是不會交還的。除非你們告訴我他在哪里！”
“他死了，我們忘記澆水，他干死了�！卑萏剌p快地說。
“我知道你們說謊！”云中榭指著她大吼，“他在這里！我知道他就在這個校園里！但是我找不到！是你們屏蔽了他的力量吧！所以我才會感覺不到！他在哪里！他在哪里！”
拜特輕笑：“所以你才會想要天瑾的能力對不對？想遙測他的位置。不過你弄錯了一件事……”她慢慢地走向他，雙手按壓的骨節(jié)卡卡作響。
“弄錯……？什么？”
“被屏蔽了力量的不是他，而是你。”拜特凌空揮拳，咚地一聲，云中榭就好像真的被什么打到一樣，飛了起來，連連撞斷身后幾棵樹木方才停下。
“就像你剛才打斗時一樣，雖然你們用了這么大的能量，但是卻沒有一個‘外人’來看看究竟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你以為這是為什么？你可以感應(yīng)到你身邊人的能力，可以探測你希望探測的所有東西，可是總會有一種莫名的違和感，你以為這是為什么？”
“我知道你在監(jiān)禁期間也曾和人打斗過，但是你的能力似乎從來就沒有超出某個范圍，你以為這又是為什么？”云中榭舉起一只手，又放下，看看自己的周圍，好像在找什么東西一樣。
“難道……難道說……你們把我……”
“你一直被結(jié)界的牢籠禁閉著，可笑你還不知道，”拜特再次露出冷笑，“所以你放心，不管你吃掉多少人的力量、超能，都不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。因為你在牢籠里，他在牢籠外，你超出范圍的超能力會全部被幻覺取代，你找不到他的，找不到的，做夢去吧！”
云中榭捂住了臉，全身微微顫動。拜特以為他在哭，然而他很快放下手，原來他竟在笑！
“原來是這樣……我就覺得奇怪，怎么會這樣……原來如此！”他站起身來，撣一撣身上的塵土，臉上掛著怪異的笑容。
拜特剛才的打擊好像對他根本沒產(chǎn)生任何作用，除了塵土之外，他甚至一點(diǎn)傷都沒有。
拜特緊顰了眉毛。
“你們以為屏蔽了我，就可以阻止我找到他？我知道他也在找我，但是我被屏蔽了，他的信息無法傳輸?shù)轿业纳磉�。可是我知道，他一直不斷用各種方法給我傳遞他的信息。我一直認(rèn)為那是雜亂的信號，可是你今天這么一說，還真是讓我豁然開朗。我……知道他在哪里了�！卑萏赝肆艘徊�。
“原來你全都是裝的！”她厲聲說。
“差不多吧，”云中榭做個聳肩的動作，笑，“我不裝的話，怎么知道這么重要的事情？這三十年我一直被關(guān)在另外一個牢籠里，而我自己卻不知道，你不覺得稍微有點(diǎn)過分？”
“那是你罪有應(yīng)得�！毙ａt(yī)從樹林的陰影中施施然地走出，說。
云中榭看看他，又看看她。
“我已經(jīng)不是那個魂魄和身體完全不合的半鬼了，”他說：“七分之一個拜特沒有用，七分之二當(dāng)然也沒有用�！�
“說什么漂亮話，”校醫(yī)咬著一根牙簽上下晃動著說：“你只不過是吸收了霈林海的能量，現(xiàn)在暫時高于我們罷了。霈林海這個超能電池不可能一直都有電，看，他昏過去了�！币坏皖^，發(fā)現(xiàn)霈林海果然已經(jīng)失去了意識，云中榭發(fā)現(xiàn)這一點(diǎn)，不禁臉色一變。
“花鬼，你知道靈異協(xié)會為什么要把你關(guān)到專門監(jiān)獄，而卻把他關(guān)在這個學(xué)校嗎？”校醫(yī)笑著，慢慢向他走去。
云中榭舉起雙手護(hù)在身前，擺出了抵抗的姿勢。校醫(yī)卻完全沒有做出防護(hù)措施，反而滿不在乎地繼續(xù)走向他。
“你們就是想分開我們罷了！只要我們分開，我的力量就剩不到一半！”
校醫(yī)笑著搖頭：“你錯了。即使你回歸完全體，我們兩個拜特對付不了你，那三個呢？四個呢？我們一樣也可以把你從這個身體里剝離出來，關(guān)進(jìn)特級靈體監(jiān)禁里，你又有什么辦法逃脫？”
“……你到底想說什么？”
“‘我很失望，我不想看見你�！@是他讓我?guī)Ыo你的話�！痹浦虚康哪樧兊蒙钒�，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好像鬼魅一樣。
“你在胡說……”
“是我請求大法官閣下將我和你分開監(jiān)禁的，因為我知道只要我在你身邊，你就會胡作非為。我不奢望逃出靈體監(jiān)獄，我只希望能平安度過刑期，如果可能的話，取回我的身體，從此以后再也不見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�！�
云中榭身體里的力量好像一下子就流光了，擺出的對戰(zhàn)姿勢也一副潰不成軍的模樣。他的眼里已經(jīng)沒有神采，雙唇上下微磕，連聲音也在劇烈地顫抖。
“他果然不原諒我……他果然不原諒我……他果然……”
忽然傳來沉悶的“砰”一聲，云中榭花了很久的時間才發(fā)現(xiàn)那是自己身體傳來的。他慢慢地，顫巍巍地回頭，身后的帕烏麗娜和海深藍(lán)兩人緩緩收回了擊出的手掌。
“你們……”只說出這兩個字，口中的鮮血就把后面的話給淹沒了。
“你不是中榭，”帕烏麗娜淡然說：“所以不要用中榭的臉這么看我�！�
“看見了吧！”拜特可惡的聲音在他身后說：“這不是你的力量，所以你對她們的攻擊沒有本能的反應(yīng)，你完了。啊，對了，忘記告訴你，剛才那些話是我騙你的，真是抱歉哦。”
“云中榭”捂住鮮血不斷噴涌的口，退了兩步，轉(zhuǎn)身想要逃走，卻被地上斷裂的樹木絆了一跤，他在地上打了個滾爬起來，又繼續(xù)跑。
“要發(fā)動他手腕上的一級言字契約嗎？”拜特管理員問。
“為什么？”校醫(yī)反問。
“不行！”帕烏麗娜叫，海深藍(lán)拉住了她的手腕。
“啊，麗娜說得對，那個不著急，我們不如就跟上去怎么樣？一定會發(fā)生很有意思的事情！”校醫(yī)興致勃勃地就要隨后跟上，卻被拜特管理員拉住了衣服下襬，“怎么了？”拜特指一指樓厲凡他們?nèi)齻�：“那幾只怎么辦？你是校醫(yī)，想逃避責(zé)任嗎？”
校醫(yī)興奮的臉變得如喪考妣一般：“他們又不會死……”
“去、治、療！”校醫(yī)帶著一張愁苦的臉，向三個傷員的位置磨磨蹭蹭走去。拜特向海深藍(lán)和帕烏麗娜使個眼色，三人一起往云中榭逃走的方位追去。
***
他在哪兒？
他知道這個校園中，必定有那個人給他留下的記號，提醒他自己究竟在何處。雖然能力被囚禁了，但他知道，剛才在樓厲凡身上感覺到的那股陌生卻熟悉的氣息，必定是他的，可是他以前卻完全沒有發(fā)現(xiàn)。
是因為離開太久了嗎？把不該忘記的東西也忘了？
越往前走，雙腿變得越發(fā)地沉重起來，失血太多，眼前的景物也變成了雙影，看不清楚了。
人類的身體，始終都是最脆弱的。“
——那么，當(dāng)初又為何如此想要得到呢？
不惜失去朋友，不惜背叛唯一相信自己的人，強(qiáng)奪這副軀體，造成無法挽回的后果，這一切又是為了什么呢？
腳下不知又絆到了什么，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，天旋地轉(zhuǎn)的不知滾了幾圈，仰面昏厥了過去。
花鬼。
很久……沒有聽到某個聲音這么叫了。
其實他本來并不是人，也不是妖怪，只是一個不知何時就藏在某棵海荊花樹里的魂靈。蒼老的海荊花樹把他的靈魂當(dāng)作養(yǎng)分吸入了體內(nèi)，他就在樹里睡著，一直睡，一直睡，睡得忘了自己是誰，睡得忘了自己為什么要在這里睡。
后來他醒了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醒來，就是在樹的內(nèi)部，呆呆地看著天。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是不是在修煉，那段時間到底有多久他也忘了，總之不算太長也不太短。
再后來……再后來他就遇見了他——這具身體的主人，那個真正的云中榭。
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被圈入拜特學(xué)院的地界，不過他不關(guān)心，因為和他沒有關(guān)系。
現(xiàn)在他已經(jīng)忘記了他們相遇時候的情景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。他的記憶只從他們相識之后開始。之后他們的情誼究竟延續(xù)了多久呢？十年？三十年？還是一百年？
他不知道為什么云中榭從來沒有疲憊過，每次都是神采奕奕，每天都會出現(xiàn)在他面前。
他只知道那時候的云中榭是拜特學(xué)院的學(xué)生，有一個女朋友，他從不叫她的大名，只叫她的小名。她的小名，叫做小P。
云中榭常常獨(dú)自前來，有時候會帶著小P一起。他很喜歡他們在一起，確切點(diǎn)說，他很喜歡他們身上的味道。
那是活人的味道，帶著陽光，不像他，只是一個沒有實體的花鬼，甚至從來沒有離開過樹蔭的范圍。
云中榭和小P很親密，低著頭，好像交頸的鴛鴦一樣，經(jīng)常為一句不太可笑的話笑得前仰后合。其實他們這樣挺幼稚，挺可笑的，但是看著那兩個人，他的心里卻逐漸、逐漸地生出羨慕。
他喜歡他們在一起的樣子，喜歡他們只有在對方在身邊時，才散發(fā)出的一種甜蜜幸福的味道，喜歡他們只是互相望一眼，就知道對方心中的所思所想。
他知道那是愛情。
他知道那是默契。
但是他得不到，因為他只是一個花鬼。
于是，他開始對自己不滿，不滿自己沒有身體，不滿自己不能離開這棵樹，不滿自己不能有除了云中榭之外的朋友。他想……他多么希望，可以要一個身體。
“你要身體干什么？”云中榭邊翻書邊笑問：“這樣不是很好嗎？”
“我想要一個身體�！�
“再修煉個一百年吧，就差不多了。”云中榭漫不經(jīng)心地回答。
“我想要一個身體�！�
“你非要一個身體干嗎？”
“給我你的身體�！�
云中榭僵住了。
他慢慢合上書，看著面前的花鬼，”……你想要我的身體？”
“不是你的也行，“他悲傷地說：”反正我只是一個花鬼，除了你之外沒人愿意到我這來，等再過一百年，我修煉出雛形再去搶別人的身體……”
“你都修煉出雛形了，還搶別人身體干嘛……”云中榭無奈地嘆氣。
“就一天。”
“一天也不行�！�
“半天�！�
“不行�！�
“六個小時！”
“不行。”
“三個小時也行！”
“不、行！”云中榭丟出手中的書，穿過花鬼虛幻的腦袋砸到樹上，“靈異協(xié)會有規(guī)定，身體是不可外借的重要東西，就算我有心想借給你，但如果最后被人發(fā)現(xiàn)的話，我們兩個都會受到嚴(yán)厲的懲罰。”
“那，只要一個小時，一個小時就行！我不會讓別人發(fā)現(xiàn)的！我只想知道有身體的感覺是怎么樣的！行嗎？”
“……我說了不行……干嘛一定要為難我……”他的眼神看上去似乎很堅定，但是花鬼知道他在猶豫，因為他們是朋友，而花鬼的朋友只有他一人。
“真的！一個小時！”
“……”
“一個小時后我就立刻還你身體！只要一個小時！”
“你……唉……”云中榭長嘆了一聲，“那，你要我的身體，不后悔？”
“是的！”
“如果回不來……”云中榭好像自言自語一般說著什么，花鬼沒有聽清。
“你剛才說什么？”
云中榭苦笑著搖頭：“我說，我們交換一個小時，如果一個小時之內(nèi)你不能和我交換回來的話，我們……”
他松口了！花鬼欣喜若狂。
“那我們訂下言咒——不！還是言字契約吧！訂下絕對不能反悔的言字契約！”他發(fā)誓，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食言，訂下言字契約的事情也不是裝出來的，他是真的這么想。
云中榭看著他，看著，就好像要穿透他看進(jìn)靈魂的內(nèi)核一樣。
他說：“……我不與你訂言字契約，我相信你�！毕嘈�。
可花鬼至今都不知道云中榭在拿什么相信他。
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的確很長，但他卻并不知道云中榭到底是什么人，除了他的名字和他的女朋友之外，他甚至不知道他的身分，他家住何方，他能力為何……
可是云中榭卻相信他，因為他們是朋友。不知道多少年的朋友。
云中榭離開了幾天，在他以為他不會再回來的時候，卻穿著一身法袍忽然出現(xiàn)在他面前。
“你真的要這個身體，不后悔？”云中榭再一次向他確認(rèn)，“即使有什么結(jié)果，也不后悔嗎？”
“不后悔！”他什么也不想，什么都忘了。他只知道自己將有一個身體了——即使，只有一個小時。
于是，交換。
剛剛得到這副軀體的時候他有多么興奮啊！甚至來不及多看進(jìn)入樹心的云中榭一眼，他就飛也似的跑走了。
擁有身體的感覺是如此之好。可以奔跑在陽光下面，可以離開那個保護(hù)他也在禁錮他的樹蔭，可以和云中榭之外的任何人交流，可以碰觸他以前無法碰觸的東西……
太興奮、太幸福了，所以他忘記了時間。
……不，他也許是故意的，故意不看時間，故意想讓自己忘記一個小時的約定，忘了還有一個沒有身體的魂靈，在海荊樹下等他把最重要的東西還來。
他的心里一直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：“沒關(guān)系的，沒關(guān)系的，真的，只要再多一會兒就好，是他小氣，不是嗎？只是多一個小時……或者兩個小時……或者三個小時又如何？”他不再想自己破壞約定會怎樣，他想的是云中榭一定才是破壞約定的那個人，因為他覺得自己在樹心中修煉出來的能力，應(yīng)該是所有人都欣羨的，只是沒有軀體而已。云中榭現(xiàn)在得到了那些能量，一定不會為他稍微晚一些回去而生氣的。
一定是這樣的。
可是不管怎樣安慰自己，他的腦中始終都有另外一句話在回旋震蕩。
我相信你。
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。
之后他想起了說那句話時，云中榭的眼睛。
他心里一驚。
他在做什么？他辜負(fù)了自己唯一的朋友！他在玩弄他的信任！他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！
說不定從此以后……他就真的失去這個朋友了。
他在明朗的陽光下覺得渾身冰冷，只猶豫了一下，便折回頭，拚命向他們約定的地點(diǎn)狂奔而去。
太晚了。
有人說過的，一旦約定被破壞，約定的東西就回不來了。永遠(yuǎn)。
花鬼永遠(yuǎn)記得他看見自己那棵樹時候的感受。有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男人站在樹下，從他手心中穿出十六條黑龍。
云中榭的魂魄被黑龍重重圍住，緊緊捆綁在海荊樹干上。他魂魄的臉色被黑龍絞扭得青白，牙齒咬得格格作響。他發(fā)現(xiàn)花鬼的到來，轉(zhuǎn)頭看了他一眼，然后，笑了一下。
我——不——會——原——諒——你——
從他的眼睛，花鬼聽到了炸雷一般可怕的聲音。
“你在對他做什么！”他向那個白衣男子撲過去，企圖讓他放開黑龍。但是他忘記了這不是自己的身體，他原本的力量被黑龍捆綁在樹上，他根本不是那個人的對手。
那人空著的一只手在空中劃了一個圈，他撞到那個虛空的圈上，轟的一聲，被撞得倒飛出去。
“我在對他做什么？”那白衣男子冷笑著說：“他違反《靈體遷移法》第一五五條第六款，將身體借給你這個不守諾言的花鬼，現(xiàn)在我按照規(guī)定把他關(guān)進(jìn)二級靈體監(jiān)禁里。你認(rèn)為這是我的錯嗎？”
“不……不對！是我的錯！”有一股暖流從口鼻中涌出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，也沒有時間去管，“是我違反了一個小時的約定！這是我的錯！你為什么要把他關(guān)在樹里！把我關(guān)進(jìn)去吧——”為什么？身體為什么沒有力量！這就是所謂“肉身”的限制嗎？為了這種脆弱的肉身，就把朋友賠上？
“你以為是一個小時的問題嗎？”那男子大笑。
黑龍從他手中完全脫出，嚴(yán)密地將云中榭的魂魄捆綁在樹心里面。
他走到花鬼面前，用腳尖抬起他的臉，不屑地說：“他之所以訂下一個小時的約定，是因為只要在我的地盤上，有人的靈體遷移時間超過一小時，就會被我發(fā)現(xiàn)。所以，其實就算遷移一分鐘也無所謂，但只要被我抓住就是重罪，你難道一點(diǎn)都不知道？”
他不知道！他完全不知道這是重罪，他只以為是云中榭想推托而已！如果他知道是這么沉重的懲罰，是絕對不會這么做的！
“可是……可是你是誰！你又有什么資格把他關(guān)在那個什么監(jiān)獄里面！”
那人從衣袋中取出一個用黑色皮套封裝的證件，在他眼前一晃：“沐風(fēng)，一級靈體獵人，有審判和執(zhí)行刑罰的資格。雖然回去以后還要向大法官閣下報告，不過一般我的審判就是最后結(jié)果了�！�
“可是這不是他的錯！你怎么敢——”
沐風(fēng)一支手指按在他的頭頂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居然使不上力氣。
“別著急，你自然也有你的責(zé)罰。像你這種情況還不能把你的靈體完全剝離，否則云中榭的身體就死亡了。嗯……是不是要把你關(guān)在重刑監(jiān)獄里……”
然而就在他正在考慮的時候，忽然花鬼伸過一只手來，他的眼前猛地一亮，世界變得一片煞白，然后復(fù)歸一片黑暗，好像出現(xiàn)了無數(shù)怪異的影子在雜亂的世界里舞動。
雖然花鬼還不能完美地使用云中榭的力量，但是使用他能利用的那一點(diǎn)制造強(qiáng)烈光線，還是可以的。
沐風(fēng)大驚，閉著眼睛向后跳躍了幾次才停下。他看不清楚周圍的一切，但是他知道花鬼已經(jīng)趁著這段時間逃走了。
“花鬼！”他閉著眼睛怒吼，“你這么逃走，只不過是給云中榭的罪又加一等而已！如果你和他一起服刑，半年以后他就可以出來！可是你要是逃走的話，他的刑期會被無限期加長，直到你被抓回來為止！”
“花鬼！你聽到?jīng)]有！該死的！”
花鬼沒有聽到這些，他只是覺得自己不能被這個獵人抓住，他現(xiàn)在的力量還不足以和那個什么二級靈體監(jiān)禁抗衡，但是他有辦法在短時間內(nèi)增加自己的力量，然后把云中榭從那里面救出來。
從那之后他就一直潛伏在拜特學(xué)院里，剛開始只是偷吃學(xué)生們的力量，力量再大一些之后就明搶。他一次次悄悄回到自己的海荊花樹下，可是云中榭都閉著眼睛，魂魄的嘴也被咒術(shù)的線封住，不與他做任何程度的交流。
他隔幾天就會去嘗試打開監(jiān)獄看看，但是他的力量不夠，不管吃多少人的力量都不夠。因為他不能搶走他們每個人全部的力量，那樣會殺死那些人，否則云中榭又會用那種冷笑的眼神看著他，說“我不原諒你”。
他看的書很少，所以不知道“守株待兔”這句話是什么意思，可是別人明白，誰都知道他一定會回到那里。一個月后，他終于被埋伏在那里的靈異刑警抓住，關(guān)進(jìn)了重刑監(jiān)獄里面。
他還記得判刑之后，當(dāng)時審判他的重刑大法官要求和他單獨(dú)待在一起，取下一直遮掩著臉龐的頭罩時的樣子。
“看著我的臉，你記著，”在記憶中好像一團(tuán)黑霧似的臉龐，隱藏著異常清晰的殺意，“是我判了你的刑，想報復(fù)就找時間來殺我。不過你的錯誤讓云中榭的刑期，比之前的增加了六十年，所以小心不要再犯錯誤，再犯的話，云中榭說不定就一輩子就出不來了！”
“可是……為什么是這么重的罪？只不過是靈體換了地方而已——”
“是啊，只不過是靈體遷移。”大法官又戴回了頭罩，“所以原本只有半年的刑期，可現(xiàn)在變成了六十年六個月，你真的是白癡不成？
“沐風(fēng)警告過你了，讓你不要逃跑，可是你逃走了。還用強(qiáng)奪之力襲擊我的學(xué)生。數(shù)罪并罰，你說我讓你住六十年夠不夠多？”
“你的學(xué)生？你是……？”
大法官好像哼地笑了一聲，不過也許只是哼了一聲。
“我是……拜特，這一屆的靈異法庭重刑大法官。拜特學(xué)院，我是校長�！�
眼前，令人暈眩的景物一閃一閃。身體好像飄飄蕩蕩的羽毛，飛起來，就不知道會降落到哪。過去的夢境不斷閃現(xiàn)出來又慢慢隱去，痛苦多于快樂，禁錮多于自由。
他果然是做錯了，破壞了諾言的人永遠(yuǎn)都不該有好下場�？墒欠噶俗锏娜耸撬�，把身體借給他的云中榭并沒有錯，所以他要保護(hù)這具軀體，保護(hù)這個名字，直到把他救出來為止。
然后……至少，要向他道歉吧……
道歉吧……
背部忽然猛地撞到了什么東西，就好像有誰把他用力扔到了地上一樣。他的身體已經(jīng)很脆弱，這一撞讓他禁不住地劇烈咳嗽起來。
咳出一口血痰，他勉強(qiáng)清醒了過來。環(huán)視四周，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正在教職辦公樓的門口。大概是時間太晚的關(guān)系，周圍一個人都沒有，遠(yuǎn)處的路燈亮得幽幽地，對面一百多層的教學(xué)樓上，也只有個別的窗口還亮著慘白的燈光。
剛才被拜特管理員吹走的云層又積聚了回來，按理說應(yīng)該很暗的，可是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看得很清楚。因為除了那些燈之外，這里還有一個東西在發(fā)出清明的光。
海荊樹。
教職辦公樓前的海荊樹。
不知何時就已經(jīng)在那里的巨大海荊樹。
來到這個學(xué)校之后，他連一棵海荊樹也沒有找到過，有些學(xué)生總抱怨空氣香得嗆人，他也一樣沒有聞到過。那么這棵海荊樹是從哪里來的？它什么時候……結(jié)了這么多未放的花苞？
夜很靜，靜得能聽見花開的聲音。
一簇花苞伸展開了肢體，輕薄的花瓣互相摩擦，發(fā)出簌簌的聲響，清淡的香氣四散開來。
兩簇花苞開了，三簇花苞開了……滿樹的花苞都開了，張揚(yáng)開放的花朵隱隱散發(fā)著柔和的淡藍(lán)色光線，在這個特別黑暗的夜里顯得鮮亮而且美麗。
花鬼看著那些開放的花，看著那些被花朵遮掩的枝條，順著枝干，一直往下看。真正的云中榭果然就在那棵樹的樹心里，被十六條黑龍糾纏捆綁著，口被封住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
那些海荊花開在他長得很長很長的頭發(fā)上，清淡的香氣一點(diǎn)一點(diǎn)變得濃稠，逐漸讓人呼吸不暢。
正如他猜測的，云中榭一直在向他發(fā)出信號，讓他知道自己究竟在哪。
“就是你過來時候帶的！這學(xué)校的香味是你干的吧！”樓厲凡的話又回響在耳邊，他現(xiàn)在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。云中榭不能離開被禁錮的地方，所以只能用花香和在不正�；ㄆ陂_花的辦法與他聯(lián)系，可是所有人都看見了，聞到了，只有他沒有，他明明多次從他身邊經(jīng)過，卻完全沒有發(fā)覺。
他果然是被結(jié)界禁錮著，結(jié)界阻止他和所有海荊的交流，所以他才會忘了云中榭的靈力波動是什么樣子，才會在四處都是海荊樹的校園里，找不到一棵海荊，在海荊花的味道把校園淹沒的時候，聞不到一點(diǎn)花香。
花鬼全身都幾乎沒有力量了，但是他還是用自己剩下的力氣，努力向他爬了過去。
“對不起……對不起……”一邊爬，他一邊顫抖地低聲說道：“我不該不守諾言，讓你多受了三十年的罪，我不該要求你做不該做的事，不該貪圖這副身體，我不該逃走，不該不聽那個叫沐風(fēng)的人的勸說，不該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加諸我身上的結(jié)界……”
“我不該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你，不該過了這么多年才來向你道歉，對不起……請原諒我……對不起……全都是我的錯……”
“但是我一定會救你出來，把我關(guān)進(jìn)去也無所謂，我把這個身體還給你，所有刑罰都由我來承擔(dān)，請你原諒我！請你……”他的聲音好像有魔咒一般，在他的“語言”攻擊之下，一條束縛在云中榭身體最外側(cè)的黑龍忽然松開，從樹身上掉了下來，摔成晶亮粉碎的碎片。然后又一條掉了下來，第三條掉下來……
群花碎落，巨大的海荊樹枝逐漸萎縮，封住了口的咒術(shù)之線逐一斷裂。云中榭的頭發(fā)也慢慢在恢復(fù)原狀，在樓厲凡和霈林海眼中模糊不清的面容，也在黑龍掉下時逐漸清晰起來。
那是一張和花鬼的軀殼一模一樣的臉，只有披在肩上的頭發(fā)是淡藍(lán)色的，與花鬼黑色的頭發(fā)不同。
花鬼沒有想到他居然如此輕易便脫出了束縛，不由愣住。
“你……”云中榭緩緩開口，“一直認(rèn)為這一切都是你的錯，是不是？”
“……是�！被ü砘卮稹�
最后一條黑龍掉落消失，穿著法袍的云中榭，從被束縛了三十年的樹心里慢慢地走了出來。
“可是，可是你有沒有想過，犯錯的其實不是你？”
“什……么……？”
“其實，你什么都不知道�！�
花鬼呆滯地與他對視，不知該如何反應(yīng)。
“你還記不記得，你為什么不想離開樹蔭？”云中榭邊走邊說：“還記不記得，你為什么認(rèn)為自己修不出人形？你早就忘了你在那棵樹里修煉了多少年，更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究竟達(dá)到了什么水平。
“你不記得認(rèn)識我之前的事情，也不記得你為什么待在那里，更不知道我為什么會忽然出現(xiàn)在你面前�！彼谒媲皢蜗ス蛄讼聛恚皖^，“你知不知道，這一切是怎么回事？
“你到底在說什么……”
云中榭笑一下，很淡地，“這一切全都是因為我封住了你部分的記憶，而你現(xiàn)在所知道的所有事情，都是我告訴你的，你對我的話，總是深信不疑。”
不好的預(yù)感席卷而來，花鬼覺得自己的身體正沉向冰冷的水底。
***
“麗娜？”教學(xué)研究室內(nèi)，帕烏麗娜纖細(xì)的手指扶著窗欞，眼神懶懶地看著窗外的兩個人以及枯萎的海荊樹。
“麗娜！”帕烏麗娜回頭，海深藍(lán)一只手放在她背上，擔(dān)心地看著她。
“你沒事吧？麗娜？”帕烏麗娜搖搖頭，又看向外面。
“其實我早就知道了……當(dāng)初他刻意接近我，刻意經(jīng)常把我?guī)У侥强煤ＧG樹下的目的是什么。但是我一直都沒有說出來�！迸翞觖惸葘㈩~頭靠在手背上，說：“因為我知道他是真的逐漸喜歡上我，但是——”
***
“你不是花鬼，而是上千年的黃楊木鬼。”云中榭的手放在他的頭頂上，暖暖的淡藍(lán)色光籠罩他的全身，他身上的傷痕和血跡慢慢在光芒中溶化、消失。
“你以魂魄的形狀在不死的黃楊木中修煉了千年，卻又糊涂又愚蠢，是我把你從里面拉出來，掃清你以前所有的記憶，把你放在那棵海荊樹里，然后在周圍立下結(jié)界，除了我之外，讓任何人也不能接近你。”
花鬼不敢置信地張大了眼睛，雙手深深地插入泥土之中。
“你很笨，真的很笨。我告訴你不能離開樹蔭，你就真的不離開樹蔭，我說你修不出人形，你就真的不嘗試凝結(jié)人形。”
“你從來不懷疑為什么永遠(yuǎn)都只有我出現(xiàn)在你面前，也從來沒有想過，為什么每次小P都不與你說話，從不懷疑我和你是朋友，更是從來沒有想過我接近你的真正目的�！�
“你的目的……”花鬼——也許也可以稱為木鬼——的臉，惶惑、悲痛、憤怒、疑惑，攪成一團(tuán)，均勻地分布在他的表情中，“你的目的究竟是……”
“你的能力。”
***
“但是，我沒有想到，對他來說，居然還是力量更重要。”
***
“我要的，就是你修煉了千年的能力�！�
花鬼的手指從地底下抓起了厚厚的泥土，泥土中的碎石劃得他的雙手鮮血淋漓。
“我把你從黃楊木中拉出來的時候，用了點(diǎn)技巧，讓你把自己所有的修為帶給了那棵海荊，然后我們在交換的時候，你把你大部分的能力留在海荊樹上，只帶了很少的修為去投奔我的軀殼，當(dāng)我進(jìn)入海荊時，這一切就都是我的了�！�
“不過，如果黃楊木不是你的本體，我可以直接占用的話，也就不用這么麻煩了。”說那些話的時候，云中榭的表情一直都沒有變過，就好像已經(jīng)無所畏懼，不怕花鬼的憤怒，也不怕他追究。他只是將手依然放在花鬼的頭頂上，淡藍(lán)色的光持續(xù)不斷地給花鬼療傷，鮮血淋漓的雙手一次次劃破，又一次次被修復(fù)。
“那……你……為什么……要……告訴……我……”
云中榭沉默了一會兒，才又繼續(xù)說道：“我知道你一定會超出時間，你會因為貪戀這具身體而毀掉自己的諾言。你以為我們沒有用言字契約，可是其實我用了，所以只要超過一個小時，我就可以不用和你換回來了�！�
***
“那天他回到我那里，告訴我說他的目的馬上就要達(dá)到了，然后他要離開一段時間，最多半年或一年，然后我們就可以結(jié)婚……”帕烏麗娜閉上眼睛，“可我沒想到，這一等就是三十年，說不定還要等下去……”
***
“可是我沒有想到，那天值班的靈異獵人還在附近，居然發(fā)現(xiàn)了我和你交換的事，所以我不得不把并非事實的‘事實’告訴他，他囚禁了我，然后你出現(xiàn)……”
“你以為我當(dāng)時在對你發(fā)怒嗎？我沒有。我看著你的時候，是在對你的潛意識下暗示，讓你逃走，否則像你那時候那么溫順的性格，又怎么會違抗靈異獵人？”
“這……這一切都是你計畫好的……”
“可是我沒有想到我下的暗示這么強(qiáng)烈，這么多年你都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如何逃走，典獄長向重刑大法官投訴，他居然這么輕易就把你弄回來了……”
“可是你為什么叫我？”花鬼問。
云中榭愣了一下。
“我分明聽到你在叫我，卻不知道你在哪里……你在叫我……為什么！既然只是想得到我的修為，現(xiàn)在你已經(jīng)得到了，為什么還要叫我？為什么告訴我這些？為什么讓我知道？”如果你不說出來就不會有人知道，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拿走我的修為，就像我占用你的身體一樣。甚至還可以讓我對你感恩戴德，一輩子都對你懷著愧疚！這樣不好嗎？為什么你要告訴我？”
云中榭笑笑，放開了放在他頭頂?shù)氖帧?br />
***
“我知道這不是花鬼的錯，要搶力量的是中榭，不是他，他只是受不了誘惑，想要那具軀殼而已。可是我還是忍不住討厭他，誰讓他有那么強(qiáng)大的能量，卻蠢得像豬一樣！害得中榭追逐他的能量追逐了那么多年，又增加了六十年的刑期！
“雖然對我們來說六十年不算什么，但是……全都是他的錯！”
***
“那你又為什么要回來呢？我的暗示在這么長時間里，不可能仍然維持那么強(qiáng)大的力量吧？你有很大程度上是自己想回來的，為什么？”
“因為……”花鬼說：“因為我對你感到愧疚，我想向你道歉——”
“是嗎？那么，我也是。”
周圍變得異常寧靜，花鬼的嘴好像忘記了閉合一樣微微張著。
“我也是。”云中榭說：“不是只有你會感到愧疚，我也是�！彼鸦ü韽牡厣戏銎饋�，用好像嘆息的聲音說。
“我利用了你，搶奪了你的東西，但是你卻對我感到愧疚萬分，甚至不惜去強(qiáng)奪別人的力量，不惜在監(jiān)獄中一次又一次冒著生命危險逃走，只是因為我對你的暗示誤導(dǎo)，為了有一天能把我從這個靈體監(jiān)獄里救出來。
“我不是真的完全沒心沒肺，至少我們曾經(jīng)是朋友，我不能看著你為了我這種朋友去拚命啊……”
***
霈林海呻吟一聲，覺得自己的腦袋疼得好像就要裂開了。他勉強(qiáng)張開眼睛，努力撐著身體想坐起來，卻覺得身上好像有一個什么很重的東西。他忍著頭疼，低頭看……
“啊啊啊！”校醫(yī)室里，霈林海被隨便丟在地上，樓厲凡以很別扭的姿勢躺在他身邊，而天瑾……天瑾被橫著扔在他們兩個人的身上，如果沒有那微弱的呼吸的話，別人大概會以為她已經(jīng)死了。
“把你的嗓門給我放小一點(diǎn)……該死……”說話的是樓厲凡，霈林海超高的男高音慘叫，讓他想繼續(xù)昏迷都做不到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樓厲凡想坐起來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身上好像壓了一個什么東西。低頭，三秒之后。
“……她躺在我的肚子上干什么？”
樓厲凡和霈林海的記憶只到雷擊下來為止，大概是昏過去了吧，在那之后發(fā)生了什么事，他們完全不知道。不過照他們是躺在校醫(yī)室里的情況來看，八成是校醫(yī)親自把他們弄回來的，因為除了他之外，普通人絕不可能把傷員隨意扔到地上就走掉。
樓厲凡按了按自己的胸口，發(fā)現(xiàn)之前因為強(qiáng)行使用魔化而導(dǎo)致疼痛的部位已經(jīng)不痛了，被那個云中榭踢到的也沒有受傷的感覺，于是更確定這一點(diǎn)；也同時想到，既然如此，會把她扔到他們肚子上的行為，應(yīng)該也是他干的了。
兩人爬起來，合力將天瑾抬到床上。他們兩人的臉色很蒼白，但是天瑾比他們更白，樓厲凡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邊，發(fā)現(xiàn)她的皮膚幾乎已經(jīng)白得沒有顏色了。
不過盡管如此，樓厲凡卻知道她已經(jīng)沒有生命危險，這樣的情況，應(yīng)該是被強(qiáng)奪力量后的虛弱造成的，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好。
樓厲凡抬頭看了一眼霈林海，他從把天瑾抬上床后就一直坐在校醫(yī)的椅子里，不斷地揉著太陽穴和額頭。
“霈林海？你怎么了？頭疼嗎？”
“不知道怎么回事……”霈林海近乎呻吟地說：“我的頭很疼……就好像有人在我腦子里攪一樣……”
是因為被吸收的力量太多嗎？樓厲凡這么猜測著走到他身邊，想看一下他究竟丟失了多少能量。然而就在他剛剛把手放在他頭頂上時，一股強(qiáng)烈的能量便從霈林海頭頂?shù)撵`匯穴猛沖了上來，樓厲凡只覺手腕一麻，竟被沖得向后大退幾步，終于坐倒在地。
“厲……厲凡？你怎么了？”霈林海顧不上頭疼，慌忙上前想扶起他，“是不是還有后遺癥？難道被我的雷打到了……”他的手剛一伸出去，樓厲凡就抱著自己的手腕躲開了些。
“……厲凡？”
“你的力量怎么回事？”
“咦？”
樓厲凡指指他的頭，語氣很生硬：“這里，有強(qiáng)烈的能量泄漏。”
“�。磕芰�？”霈林海自己摸摸額頭，什么都沒有感覺到，“哪里的能量？什么能量？”
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