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見他抱起姚蓮香離去的身影，她心中有股難言的痛楚迅速蔓延，連她都十分意外自己的揪痛感竟如此強(qiáng)烈，強(qiáng)烈到她不希望再發(fā)生第二次。
耿千寒滿意地淡笑了，仿佛是得到了期待的答案。
“煙兒，只要是能保你周全的方法，不論是離經(jīng)叛道還是天理不容，我都會去做�！币馑己苊靼祝淮蛩憬o她保證。
她就這么盯著他，柳眉微皺，有點(diǎn)兒生氣，索性不喝藥不開口，以示抗議。
冗長的沉默過去了，好幾次他將湯匙遞到她嘴邊，她動(dòng)也不動(dòng)，硬是噘著嘴，擺明堅(jiān)持到底、絕不讓步。
“煙兒……”他默默地嘆了一口氣，最終只能投降�！拔掖饝�(yīng)你就是了�！�
“一言為定！就知道師父對煙兒最好了�！彼偹懵洱X微笑，自行接過湯藥，不怕苦地一口氣喝完，一滴不剩。
他伸出手將她的發(fā)鬢順在耳后，輕揉著她的右耳。“會痛嗎？”
“當(dāng)下很痛，現(xiàn)在不痛了�！彼龘P(yáng)起唇角。
耿千寒冷不防俯身，又咬了她一口，這次力道重了點(diǎn)，痛得她大叫，覦出了眼淚。
“好痛��！”她捂著耳朵，一臉不解地瞅著他。
“記住這種痛，要是你出了任何事，我的心會比這種痛還要疼上千倍萬倍，你要是不希望看見我痛苦至死，就好好保重你自己：”
這一夜，某種劇烈的感覺撞擊在秦?zé)煹男纳�，他字句間透露出的霸道與堅(jiān)決，使她憶起了某些事，但又模糊地記不完全。
或許，她和他……是另一種更深層的關(guān)系……
秦?zé)煆淖蛲淼幕貞洠噩F(xiàn)況，她望著眼前來找碴的齊嵐和姚蓮香，無奈地吁氣。
“表哥，我來莊里作客，別因?yàn)槲胰堑们f內(nèi)失和�！币ι徬憧觳阶叩烬R嵐的身邊，拉了拉齊嵐的衣袖。
“姚姑娘說的真是好極了！狐貍公子，你可以放開我了嗎？”秦?zé)熎ばθ獠恍Φ卣f。
“不行！”齊嵐仍是抓著秦?zé)煹暮箢I(lǐng)。“除非你答應(yīng)我，絕對不會再接近表妹半尺之內(nèi)。”
嘖！以為她稀罕？她還怕輕輕拍一下姚蓮香的背，姚大小姐就會吐血身亡哩！
秦?zé)熜赓獾攸c(diǎn)頭�！澳鞘钱�(dāng)然，我已經(jīng)答應(yīng)師父，絕對不會再闖禍了�！�
“很好。我就是要來告訴你，少靠近我表妹，她可是名門出身，不像你——”
“表哥，好了。”姚蓮香截?cái)嗔她R嵐的話�！拔覍η毓媚镆灰娙绻�，想和她單獨(dú)聊聊，好不好？”
“那怎么成！”齊嵐大聲駁回。
“沒事兒的，表哥也知道我是獨(dú)生女，沒有兄弟姐妹也沒什么朋友，現(xiàn)在難得有人能陪我聊聊，你不答應(yīng)么？”姚蓮香委屈的眼角泛淚光，楚楚可憐。
秦?zé)熐浦菑垕扇�，水汪汪的眼眸似乎隨時(shí)可以滴出兩大缸的水，不由得打從心底佩服呀佩服。
“好好好……那，晚膳時(shí)我再來接你�！饼R嵐最受不了女孩子家的眼淚，只能勉強(qiáng)答應(yīng)了。
他轉(zhuǎn)過頭來對秦?zé)熅娴溃骸澳阕詈眯⌒囊稽c(diǎn)，蓮香的一根頭發(fā)你都賠不起�！�
秦?zé)熭p笑，拿出懷中的手絹擦拭臉頰�！安缓靡馑祭玻愕目谒畤姷轿伊�。”
“你——”齊嵐覺得自己與她真是毫無共鳴之處。
“表哥——”
又是一聲軟語，齊嵐承受不住，只好大步離開書房。
齊嵐離去后，書房內(nèi)頓時(shí)安靜了下來，姚蓮香上前想握住秦?zé)煹氖郑責(zé)焻s本能反應(yīng)地退了一步。
“咦？”她自己也驚訝萬分，身體……竟然自己后退了。
“秦姑娘一定還在介意昨晚的事，你肯定挨你師父的罵了？”姚蓮香找了臺階給自己下，尷尬地笑了笑�！捌鋵�(shí)我平時(shí)沒那么虛弱的……”
“師父才不會罵我，倒是你要照顧好自己，免得齊嵐一天到晚找我麻煩�！鼻�?zé)煻⒅ι徬愕南掳停绕鹱蛲硭坪跄睦锕止值摹悄w色嗎？
感覺不太自然……
“秦姑娘，你一直后退是怕我么？其實(shí)我打從第一眼見到你，就覺得特別親切�！币ι徬阍俅慰拷�?zé)煛?br />
秦?zé)熡滞肆艘淮蟛剑曋ι徬愕哪橗�，感受到莫名的危險(xiǎn)，就像一種潛在的本能迫使她這么做……此刻，她沒辦法平心靜氣與姚蓮香相處。
“姚姑娘……我的肚子突然有點(diǎn)不舒服，想上茅房，等我回來，看你是要聊天文地理還是天干地支，我都奉陪！”她捧著肚子，急迫地沖向門邊，沒想到姚蓮香的身影比她還要快。
“想去哪呢？”姚蓮香擋在門前，嫣然一笑。
秦?zé)熯B忙遠(yuǎn)離她好幾尺，頻頻退后，額上滴下冷汗。“你不是姚蓮香……你是誰？”
“咱們昨晚打過照面了，不過不是這張臉�！币ι徬阈镑鹊奈⑿Γ曇粢呀�(jīng)截然不同了。
這聲音……秦?zé)熜捏@�！澳闶亲蛲淼呐�！”
糟！這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易容術(shù)吧？她只在齊天莊的藏書閣里看過書籍，沒想到這會兒真的遇上了。
她一步步逼近秦?zé)煛！白蛲碜狡鹉愕氖滞�，確認(rèn)你沒有絲毫武功時(shí)，還真是令人震驚呀！”
“我本來就不會武功�！鼻�?zé)熈⒓捶瘩g。
“哼！功夫盡廢也就罷了，沒想到你連記憶都失去了，多么可悲啦！但這樣也好，你死了到陰曹地府也不會心有不甘�！�
秦?zé)熅従復(fù)酥链斑叀吭诙䴓�，自窗戶跳下去�?yīng)該死不了，大不了骨頭斷個(gè)幾根，咬緊牙關(guān)撐過去就是了，也好過被人虐殺。
“我們無冤無仇，你要?dú)⑽乙苍撟屛抑览碛砂�！”她偷瞄一眼窗外。要死了，只是二樓而已，也這么高！這跳下去，恐怕不是皮綻骨斷能了事的！
“圣月教一直在追殺你和耿千寒，教主說了，生要見人，死要見尸。你們倒是聰明，躲在江湖第二莊里，以為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？未免太小看圣月教了�！泵芭频囊ι徬惴怕暣笮�。
全江湖都有圣月教的眼線，而齊天莊卻是最難布置眼線的地方，齊家的護(hù)衛(wèi)與家仆都經(jīng)過嚴(yán)格的篩選，很難魚目混珠進(jìn)入其中。
于是圣月教便安排人手潛伏在齊家的親戚府上，若有機(jī)會便可上齊天莊一探究竟。
伴隨著姚蓮香身體不適來齊天莊休養(yǎng)，正是她表現(xiàn)的大好機(jī)會，本來只是來探探齊天莊的內(nèi)部實(shí)力，卻意外發(fā)現(xiàn)圣月教一直在找尋的目標(biāo)。
哈！踏破鐵鞋無覓處，得來全不費(fèi)功夫。她按兵不動(dòng)，偷偷觀察了好幾日，進(jìn)而發(fā)現(xiàn)一連串令人震驚的事實(shí)——秦?zé)煵粌H武功全廢，還失憶了！這下她可立了大功，教主必定會好好賞賜她的！
又是圣月教！這個(gè)人認(rèn)識她？秦?zé)煷翥读撕靡粫䞍�，不自覺握緊拳頭，心臟“咚咚咚”跳得好快、好大聲。
“你倒是說說看，我是誰？”
“一年前你可是叱江湖的魔女啊，圣月教的右護(hù)使——夜靈大人�！币ι徬慵又亓苏Z氣�！安贿^，現(xiàn)在只是一個(gè)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�！�
秦?zé)熗蝗桓杏X氣血逆流，胸口發(fā)熱，腦中閃過許多片斷，沉重得令她站不住腳。
“胡說……”喉嚨一股血腥，她張嘴，一口鮮血噴了出來。
咻——
一只暗器穿透了門板上紙糊的縫口，筆直射向姚蓮香，姚蓮香偏頭閃過，門板應(yīng)聲而開，耿千寒飛躍而入，看見秦?zé)煗M口是血，一股狂怒的情緒傾巢而出。
他瞇眼，冷酷無情的出手攻擊姚蓮香，兩人交手?jǐn)?shù)招，房內(nèi)亂成一團(tuán)，耿千寒的攻勢凌厲，隨即占了上風(fēng)。
冒牌的姚蓮香自知不敵耿千寒，便揣出懷中的飛針，射向秦?zé)煟苑稚⒐⑶Ш淖⒁饬Α?br />
耿千寒袖子一揮，攔截了飛針，當(dāng)袖子再度揚(yáng)起時(shí)，飛針反射而出，刺入了姚蓮香的胸口。
“啊——”冒牌的姚蓮香大叫了一聲，雙目瞪大。
耿千寒上前捉住她的頸子，冷血地開口�！罢f！還有誰知道我們在�！�
“呵……”她嘴角流下鮮血�！叭ピ陆潭贾懒�，你們逃不了的……要不了多久，你們就會和齊天莊一起毀滅！哈……”
只能怪她想先攬功勞，等不及圣月教的支援就對秦?zé)熛率�，死也怨不得別人。她異常詭異地一笑，接著頭一偏，自盡斷了氣。
耿千寒黑瞳冰冷，扔開手中毫無掙扎的軀體，轉(zhuǎn)過身奔至秦?zé)熒砬�，點(diǎn)了她幾處大穴。
齊紫英和齊嵐趕到了書房，眼前的景象令人錯(cuò)愕，他倆卻沒時(shí)間發(fā)怔。齊紫英跑向秦?zé)�，趕緊掏了顆丹藥給她服下�！氨轿业膭e院來，挑需要立即治療�！�
齊嵐走到冒牌的姚蓮香身邊，撕下那張唯妙唯肖的面皮，愣愣地道：“怎么會……竟真是易容，我居然沒看出來……”
齊嵐臉上滿是自責(zé)與羞愧。
真正的姚蓮香被人發(fā)現(xiàn)昏睡在床鋪下，齊嵐接獲通報(bào)時(shí)知道事情不對勁，正要趕回書房卻先遇見了耿千寒，他和耿千寒說了句：“秦?zé)熢跁浚形ｋU(xiǎn)�！�
只見耿千寒冷冽的眼神閃過一絲驚惶，旋即飛縱離去。那模樣是他沒見過的，他也想跟著去救人，但家仆又傳來姚蓮香似乎有中毒的跡象，他不能丟下不管，兩者舍其一，他只好先找二哥救活自家表妹再趕來。
幸虧秦?zé)煕]死，不然……他不知道怎么面對全莊大小了。身為齊天莊三公子，竟然被易容術(shù)這種江湖小技給蒙騙，實(shí)在愧對所有人。
“煙兒，撐下去，聽到?jīng)]？”耿千寒?dāng)r腰抱起秦?zé)�，腳程快速地奔向齊紫英的別院。
秦?zé)熑蓊伾n白，毫無血色，但她迷蒙的目光不曾離開耿千寒。方才面對一片血腥她非但不害怕，反而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……看見他邪佞殘忍的手段也不覺得驚駭，仿佛人世間本就是如此……這種來自心中徹底憎惡的熟悉感席卷她全身。
她就算記不起過去，也該知道自身是個(gè)什么樣的人物了……
“師父，你不必解釋這一切，也別告訴我過去……”她虛弱得只能用氣音來說話�！拔抑幌胫�，你愛徒兒嗎？”
她很勉強(qiáng)才能勾起唇角，保持一貫的笑容。她知道她必須笑……只有笑才可以使他安心……所以不管多痛苦、多難過、多旁徨，她都得笑笑的。
“等你病好了，我再告訴你�！彼蛑�。深怕他給了答案，她就會滿足地死去。
“我現(xiàn)在就想知道啊……否則……”又是一口血自她嘴中噴出，染上了耿千寒的白色衣袍，格外沭目驚心。
“愛�！彼⒖探拥�。不想聽見她“否則”之后的句子。有他在，他不允有“否則”的事情發(fā)生。
這些日子以來，他不分日夜鉆研藥理，跟著齊紫英學(xué)醫(yī)，看過成千上萬冊的醫(yī)書。他處心積慮避開圣月教的耳目，小心翼翼化身成不同的身分，四處奔波尋找稀少珍貴的藥材，就只盼望能治愈她的病情，哪怕只有一點(diǎn)點(diǎn)的幫助也好。
他至今都沒放棄希望，當(dāng)然也不準(zhǔn)她先拋下他！
“有多愛？”她緩緩閉上眼睛，漾著淡淡的笑意。
“無法用筆墨形容�！彼南乱痪o，感覺她的身軀愈來愈冷。
“那正好，我字丑，討厭筆墨……”她呵笑，彷若用盡了所有力氣。
接著，手一軟，她失去了知覺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