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幾,床邊柜上的包包里傳出了細微的音樂聲,原本閉目小憩的人兒立即掀開眼簾,慧黠眸光瞬間令柔弱氣質消弭無蹤,她伸手從包包里摸出手機接聽,一開口的犀利語氣更是與嬌美模樣形成極大反差——
“拜托你莎莎小姐,我現(xiàn)在已經掛急診,躺病床吊點滴,有什么事你難道不能自己處理一下,讓我清靜清靜嗎?”
她是鐘瓈,Tip活動公關公司主任,坐二望三的年紀,目前仍小姑獨處,做事明快果決,好惡分明,乍看之下不是好惹的角色,實際上卻只是個嘴硬心軟的紙老虎。
“主任,完蛋了啦!我出包了,冠品洋酒的場地我把明山飯店訂到明山會館去了……”助理莎莎在電話彼端焦急哀號。
鐘瓈深深呼吸,又重重地吐了口氣,按捺差點爆沖的脾氣。
她因為感冒發(fā)了高燒告假半天,卻半點不得閑,什么問題都要打來請示她就算了,這會兒竟然還出包?
“你那雙眼睛長那么大,到底是干什么用的?客戶指定要明山飯店,你給我訂到會館去?”
“啊都是明山咩……”莎莎咕噥。
“錯了就是錯了,你還敢講!”鐘瓈怒斥。
“噓……”經過的護士小姐出聲提醒。
“抱歉!辩姯趕緊捂住嘴,降低音量。
都怪莎莎,老是出包惹她生氣,簡直是來考驗她EQ的。“打電話去過明山飯店了嗎?”
“打過了,他們那天沒場地了!甭牫鲧姯的咬牙切齒,莎莎囁嚅道。就是搞不定才急call主任啊,不然誰愿意找罵挨!爸魅,怎么辦……”
鐘瓈氣得從病床上彈坐而起。
這莎莎八成是想她人在急診室,腦溢血可以直接有醫(yī)生急救是吧?
“你問我怎么辦?你闖的爛攤子……喂?喂……”訊息突然斷了,鐘瓈錯愕地看向手機螢幕。
不是吧,在這種時候沒電?!
問題擱著,莎莎那迷糊鬼肯定也處理不來,危機不趕緊解決不行。
唉,真不知誰才是助理!鐘瓈挪腳下床,穿好鞋,推著點滴架離開病床,行經護理站,惹來注意了。
“欸,小姐,你要去哪里?”護士小姐揚聲關切地問道。
“我去一下洗手間!彼S口掰了理由,其實是要去找公共電話。
“你一個人可以嗎?要小心點滴哦!弊o士小姐叮嚀道。
“可以的,沒問題!辩姯頷首一笑,一手推著點滴,緩步走出急診區(qū)。
一個人當然可以,而且好得很。
她習慣了。
鐘瓈花了將近半個鐘頭的時間才大略處理了莎莎惹出來的麻煩,但也只是大略處理,因為這個突發(fā)狀況,連冠品洋酒負責與他們公司接洽的窗口也無法作主,得請示過老板,而偏偏老板不在,不能馬上作決定。
“呼……”掛上電話,嘆口氣,眼看點滴僅剩四分之一了,她推動架子正想回急診區(qū),卻發(fā)現(xiàn)下方有阻力。
她低頭一瞧,竟是個娃娃似的小女孩,小手正和她一樣握著點滴架,眨巴著眼望著她。
哪兒來的孩子?
“妹妹,這是阿姨打針的架子,你要把手放開哦。”她彎身輕聲道,口吻是難得的溫柔。
“爸爸,我要找爸爸……”女孩兒嘴一癟便淚眼汪汪了。
鐘瓈怔住。
這是跟父母走失嗎?
慘了,工作的事她可以獨當一面,哄孩子她可完全不在行了。
“呃……爸爸呀……”她東張西望,看看有沒有正在找孩子的糊涂父母,可左瞧右瞧都沒發(fā)現(xiàn)!澳銖哪膬哼^來的?”
女孩兒看看周圍,茫然地搖搖頭,也搖落了一臉眼淚。
“別哭別哭,不用怕,阿姨幫你找爸爸……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生怕她一哭起來會驚天動地,鐘瓈連忙蹲下來替她擦眼淚,溫柔哄慰。
“嗚……晨晨……”女孩抽噎地回答。
瞧她哭起來挺秀氣的,不是那種可怕的混世小魔王,鐘瓈對這孩子的好感瞬間提升,心軟又心疼。
“好,晨晨乖,阿姨陪你去找爸爸,好不好?”
“嗯嗯!毕虺砍奎c頭如搗蒜,信任地伸長小手。
不習慣與小孩兒互動的鐘瓈又是一愣,被動地牽住她,當那軟軟小小的手兒握在手心里時,心里涌現(xiàn)一種奇妙的感受。
暖暖的,甜甜的,莫名熟悉……
是怎樣迷糊粗心的父母,竟會把孩子給搞丟了?
這晨晨長得這么可愛,要是被拐走了可怎么辦?
這狀況去服務臺應該沒錯吧?她牽著晨晨走過長廊,找到了服務臺,向駐守的義工求助。
“麻煩你,這孩子和父母走失了!
“不要緊,留在這兒吧,我們會通知各個護理站,只要她爸爸媽媽一問,就會知道人在這兒的。”
義工太太很有經驗,不慌不忙地面對這狀況,彎下身哄孩子。
“妹妹,爸爸媽媽很快就會來找你唷,來,來婆婆這里……”
“阿姨……”向晨晨反射地往鐘瓈腿后縮,排斥另一個陌生人的接近。
義工太太和鐘瓈四目相覷,都對孩子的反應有點訝異。
未幾,義工太太揚笑化解尷尬。
“看來,妹妹很喜歡你呢,要不,你陪她等等?”總得有個能夠安撫孩子的人,義工太太開口請托。
“可是……我得拔針了!辩姯為難地看了看點滴,卻感受到晨晨的小手將她牽得更緊。
“點滴快打完啦,不要緊,我叫護士小姐來幫你!
義工太太行動力十足,馬上找了人來,又幫忙聯(lián)絡各護理站,鐘瓈只得留下來陪晨晨。
“晨晨,你幾歲了?”
坐在服務臺旁的椅子上,鐘瓈一直找話題跟孩子說話,藉此轉移她焦慮不安的情緒。
“四歲!鄙斐鏊闹欢潭痰氖种福虺砍康故谴鸬煤芮宄。
“你知不知道媽媽叫什么名字呢?”鐘瓈心想,問到了家長姓名可能會更好找人。
向晨晨愣了一愣,像在努力思索,然后搖了搖頭。
“那……知道爸爸的名字嗎?”鐘瓈抱著一絲希望再問。
“將顛過!彼浀冒职值拿。
“嗄?”鐘瓈一整個聽不懂。
姓將?將顛過?這什么名字?
看來晨晨口齒不清“臭奶呆”!算了,換下一個線索!澳阒恢兰依镫娫捇蚴前职謰寢尩碾娫捘兀俊
向晨晨又一臉無辜地搖頭了。
這時,不遠處快步奔來的高大身影,令她的小臉霎時一亮,忽地跳下椅子,咚咚咚地奔上前去。
“欸,晨晨別亂跑……”鐘瓈來不及攔住她,連忙隨后跟上。
“爸爸——”向晨晨撲向父親懷抱,撒嬌地將小臉埋進父親的寬闊肩膀。
原來是爸爸找來了!
鐘瓈停下腳步,還沒抬眸看向那粗心的爸爸,心頭卻因那耳熟的聲音而打了個突。
“你跑哪兒去了?把爸爸嚇死了!”男人緊抱女兒,低醇的嗓音里帶著緊張焦慮和急奔后的喘息。
鐘瓈望向晨晨的父親,那張熟悉的臉龐,教她宛如被雷擊中,狠狠震住了。
向天闊?!
那個她想從記憶中永遠抹去的男人!
他……不太一樣了,雖然濃眉狹眸、挺鼻方唇的英俊五官依舊,但率性的發(fā)型變得俐落清爽,以前瀟灑不羈的氣質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成熟沈穩(wěn)的氣韻,而他此刻抱著孩子誘哄的神情,是她從未看過的……
原來,晨晨是他的女兒,是他和妙姿生的女兒!
當年,他們結婚后就搬到國外住了,怎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
她的心跳快如擂鼓,分不清是挑動了往日情,還是單純與故人重逢的心情沖擊,只是腳生根似的,動也不動地怔望著他們。
許是察覺了膠著在他們身上的目光,向天闊抱起女兒,抬眸對上她視線的同時也呆住了,震驚錯愕的程度不下于她。
“鐘瓈……”他下意識地喚出這些年來始終縈繞于心的名字,震愕之后是無限的驚喜,他露出大大笑容!扮姯!
歲月真是偏袒她,將近五年的光陰,她的容顏完全沒有因為青春逝去而留下痕跡,反而更加增添自信亮麗的風采,依舊令他心跳加快,攫住他的視線。
那熟悉的叫喚,把鐘瓈給喚回神了,卻尷尬地不知該用什么樣的表情和心情面對他。
“好久不見!彼┯矒P唇,沒想過在這么突然的狀況下重逢,她想不出什么更好的開場白。
“是啊,你怎么會在這兒?”向天闊毫不掩飾再見到她有多開心。
“那就要問是哪個粗心的爸爸差點把孩子弄丟了?”她逮著機會揶揄,怪他失職。
向天闊看看晨晨,見女兒甜甜地朝鐘瓈伸手微笑,鐘瓈也握握她的小手,這才意會過來。
“晨晨是遇到了你?這真是太巧了!”這其中意味著的緣分教他欣喜!俺砍浚袥]有謝謝鐘阿姨?”
“謝謝鐘阿姨。”晨晨乖巧地道謝。
“晨晨好乖!辩姯摸摸她粉嫩的蘋果臉,淺揚微笑,但一轉向向天闊,笑容就不見了。
“我說你和妙姿也太大意了,居然沒好好看著孩子?”
從她口中聽到“妙姿”這個名字,向天闊眸光一閃,微笑僵在嘴角。
“鐘瓈,醫(yī)院這地方不適合說話,我們找個地方稍微聊一下吧!毖s前女友可是需要勇氣的,他冒著可能丟臉踢鐵板的危險提議。
不過就算可能會踢到鐵板,他還是得開口,畢竟這樣的巧合和機會太難得了,再見到她的那分驚喜,正沖擊著他的心,他迫切地渴望知道她這些年的變化,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。
沒想到他會這么突然的邀約,鐘瓈怔了怔。
既然想忘卻忘不掉,睽違多年卻還能在醫(yī)院巧遇,聊聊近況、敘敘舊應該也沒什么吧?
反正,他們都已經是不可挽回的過去式了,不碰面便罷,既然得面對,那風度與釋然是必要的。
做不成情人,還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嗎?
畢竟,彼此曾經是對方最親密的人……思及此,鐘瓈連忙甩掉這想法衍生的遺憾感。
實在是想太多了,曾經親密又如何?不同的個體、不同的心思與作為,終究還是有背離的一天!
還是一個人好,沒有那么多的擔憂顧慮,寂寞無妨,至少不會受傷……
在愛別人或被別人愛之前,愛自己才是最重要的。
過去不愉快的記憶,就跳過、略過,把眼前這男人,留在那些美好的片段里吧,這才是她釋放自己的心的方法。
“好啊。”所幸吊完點滴退了燒,感覺也好多了!安贿^我得回急診室那兒給醫(yī)生看看!
“沒關系,我陪你一起過去吧!毕蛱扉煴е畠号闼黄鹱。
“嗯!彪m然有些不自在,鐘瓈還是大方接受。
是的,她鐘瓈是新時代女性,要活得漂亮、活得瀟灑,要提得起,也要放得下——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