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茱莉,我們確實都變了,我不再是小孩子,你也不是!彼穆曇翦漠愑谶@個吻的激切,出奇的沉穩(wěn)平靜。
她胸口的委屈又升了起來。
“可是我無論如何不會懷疑你會做謀財害命的事,你卻這樣想我!彼卦V。
“我必須問這些問題,才能幫助你排除嫌疑。”他無奈地道。
“可是我……”她依然坐在他的大腿上,雙手攀住他的肩膀。
“而且,茱莉,承認(rèn)吧!你肯定有事瞞著我!
“……”她瞪了他好一會兒,眼神轉(zhuǎn)開。
他果斷地握住她的下巴,將她的臉轉(zhuǎn)回來。
“你為什么不告訴我遺囑的事?”
“你認(rèn)為我是為了羅德先生的錢殺了瑪莉安?我為什么要這么做?如果我真的要動手,先對仙蒂開刀不是比較合理嗎?”
“我沒有假定任何事,我只想知道你為什么瞞著我?還有,從我們踏進斯洛城……不,遠(yuǎn)在我們即將踏進斯洛城之始,你就對我要來的事表現(xiàn)出一定程度的不安。為什么?你不是應(yīng)該很高興身為皇家特使的我要過來調(diào)查這個案子嗎?”
茱莉又開始發(fā)怒捶打!
“你這個笨蛋!我當(dāng)然高興!難道你不曉得我有多么開心看到你嗎?四年前離開諾福鎮(zhèn)時,我以為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,突然你就出現(xiàn)在我面前,而且又救了我!你不知道我的心開心得都快要爆炸了嗎?我為什么對于你要來斯洛城的事這么矛盾,是因為我不想要你聽見那些話!”
“什么話?”
“那些話,所有的話,笨蛋!所有說我和我媽媽是愛錢的壞女人、說瑪莉安是好吃懶做的人,說仙蒂多么可憐被我們欺負(fù)的話!你聽了一定會討厭我,我不想要你討厭我,結(jié)果你還是討厭了!不,更糟,你認(rèn)為我是一個為了錢不惜殺死自己妹妹的壞女人,嗚──”她又放聲大哭。
“我沒有討厭你……”他這輩子沒有這么無助過。
她繼續(xù)坐在他懷里哭,就像他記憶中那個愛笑愛哭的小女孩。
所有面具全部卸下,她終于不再偽裝堅強。
他想念她。
“從我們跟媽媽來到斯洛城,全城的人就都不喜歡我們,然后羅德先生消失,我們要想辦法安撫那個大小姐,然后瑪莉安身體一直不好,然后你來了又說我是個壞人,然后還有那個可惡的神仙教母……”
“什么神仙教母?”他插口。
“每一個人都喜歡仙蒂,不喜歡我們。無所謂,我也不稀罕他們喜歡!可是,為什么仙蒂永遠(yuǎn)得到全世界最好的東西?連你也是她的?還有……”
“茱莉!”他突然大喝一聲。
茱莉睜著淚汪汪的大眼睛看著他。
他差點忍不住又吻她。
老天,她真可愛!
“什么神仙教母?”他再問一次。
她吸了吸鼻子,“那只是一個愚蠢的夢,一點都不重要。”
“很重要,我要知道,是什么夢?”他掏出手帕讓她擦淚。她接過來粗魯?shù)剡┍翘,反正在他面前也沒什么形象可言。
“總之就是我做了一個夢,在一個房間里面……”
“什么樣的房間?”
如果他一直打斷她的話,她要如何說完她的夢?
“就是一個白白的房間,什么都沒有。”她瞪他。“有一個女人冒出來,自稱是神仙教母。她說你是仙蒂的,叫我不可以妄想跟你在一起!
菲利普啞然。
神仙教母。繼母。繼姊。消失的男主人?蓱z的小孤女。
“老天……”他抹了抹臉。
“什么?”她蹙起眉。
隔了這么多年,他終于知道他是在哪個童話故事里了。
“你就是那個‘刻薄的繼姊’!彼K于放下手,哭笑不得地道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她的眼眶又涌上受傷的淚水。
“不,我不是這個意思!”他連忙道。
老天,該如何解釋?
他曾經(jīng)懷疑過他究竟來到哪里?后來又想,或許不必要非是哪里,總之就是另一個世界,管他童話不童話。
經(jīng)過了十五年,終于真相大白。
他該死的竟然在“仙履奇緣”的故事里。
而他懷中這個親愛的小茱莉,不是故事的女主角。
他突然搖頭低笑起來。
“你笑什么?”她氣得大叫,又想捶他。
菲利普嘆息一聲,收攏雙臂,濃烈地吻她。
“仙杜瑞拉”(Cinderella)其實并不是這個童話故事女主角的名字,它是結(jié)合兩個法文字而來的,分別是“灰”和“賤婦”之意,順口些的說法就是“灰姑娘”。
他松開她,望著她迷蒙的眼神,以及亂掉的辮子、臉頰上的污泥、臟兮兮的衣褲。
她不正是名副其實的“灰姑娘”嗎?
從很小很小的時候,她就是他眼中唯一的灰姑娘了。
“咳,我很不想打擾你們,”一個厚重的喉音煞風(fēng)景地響起!澳銈冿@然在進行重要的人生對話,不過天色越來越暗,我不想放你們今晚睡在林子里!
兩人立刻抬頭。
洞的邊緣,一個肥腫到連眼睛都瞇成兩條縫的臉孔探進來──
“裴洛保安員!狈评沾蛘泻。
“裴洛?他是裴洛?”茱莉驚喘一聲。
“你不認(rèn)得他?”菲利普奇異地看她一眼。
“他才不是裴洛呢!裴洛不是長這個樣子!”茱莉幾乎是自言自語地道。
什么意思?菲利普一怔。
洞口的裴洛嘆了口氣。
“這是個很長的故事,而且跟你們一點關(guān)系也沒有;總之,你們要不要上來?你的馬在外面要躁動了。”
“麻煩你!狈评斩Y貌地道。
肥腦袋消失,一根繩子從洞口拋了進來。
菲利普抱起她,抓緊繩子,兩人一起被大黑爵拖到地面上。
“你真的是裴洛嗎?”一上來,茱莉迫不及待地問。
“……他本來不是長這樣嗎?”菲利普以全新的眼神盯著保安員。
“裴洛頂多大你幾歲,哪里是這種中年老頭花白的頭發(fā)?也沒這么胖啊……”茱莉大惑不解。
聽來他們挺熟的樣子,菲利普酸酸地想。
裴洛一張肥臉又紅又白。
他的背后突然跳出一個小影子,賈克不知道為什么又跑回來。
“誰教他得罪了女巫,一次不夠還得罪第二次,活該被下咒又老又肥又腫一百天!”
即使在這個世界里生活久了,每次聽見這種很沒有科學(xué)根據(jù)的話,菲利普還是很難接受。
“她竟然說這是我二十年后的樣子,我二十年后才不會變成這樣!”裴洛不爽地咆哮。
茱莉新奇地繞著他,看了半天!澳愕降资亲隽耸裁?我們斯洛城的女巫心腸很好的呀。”
裴洛胖臉漲紅,賈克再度發(fā)揮快人快語的本事。
“羅德先生的案子陷入膠著的時候,他跑去向女巫征詢意見,聽說態(tài)度不是很客氣。后來你不見了,他急急忙忙又跑去一次,罵那個女巫不夠準(zhǔn),聽說這次吵到直接被轟出來,隔天見到他就是這顆胖肉球的模樣了!
“你為了我的案子跑去找女巫?你不是從來不信這個的嗎?”茱莉意外極了。
“……”是啊,為什么?菲利普心頭更酸。
“給我閉嘴,你這個小鬼!你要是什么都知道,干嘛不來當(dāng)保安員?”裴洛怒吼。
想到這肥碩的中年保安員其實是一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,為了羅德家的案子和她往來密切,菲利普心里不太是滋味。
“你們剛才在底下做什么?一會兒哭一會兒打架,好一陣子不出聲!辟Z克狐疑地盯著她。
“好一陣子不出聲”的這個部分讓茱莉俏頰一紅。
“關(guān)你什么事?你不是回城里去了嗎?”她為時已晚地想起,自己現(xiàn)在一定像個瘋婆子一樣,狼狽不堪。
“好了,統(tǒng)統(tǒng)別吵!”菲利普被這群人搞得頭痛。“裴洛,為什么會有人在這里挖洞?”
裴洛聳了聳肩!俺抢锝舆B發(fā)生了兩起失蹤事件,而且都發(fā)生在這個地點,我不是叫你回家嗎?”
“我剛才一回去,就看到這兩個人在街頭問人,我一聽他們描述的人好像就是你,所以就帶他們過來啦!”賈克聳了聳肩!八阄医裉熳錾剖,就不跟你要錢了!
“你這個臭小鬼。”裴洛想巴他頭,賈克扮了個鬼臉溜遠(yuǎn)。
“不只我,還有其他人也來了!卑驳卖斣谒砩蠔|拍西拍。
“什么其他……?”
然后,他的嗓音完全消失。
緊跟在安德魯身后,走出一道徐緩優(yōu)雅、嬌貴無比的身影。菲利普必須用力眨兩下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“母……母……”母后!“母親?”
“菲利普!狈鹇迕商锰没屎蟠┲簧砥矫裱b束,對自己半年不見的兒子溫柔微笑!昂镁貌灰,安德魯說你人就在附近,我無論如何也要他帶我來找你。”
老天!真的是他娘沒錯。他差點昏倒!
他身后有個小女人也同樣震撼。
他的母親好美!即使平淡無奇的裝束都沒能掩蓋她燦然煥發(fā)的神采,茱莉低頭看自己一身臟,不禁小碎步移到菲利普后面躲起來。
“安德魯!”向來溫和、鎮(zhèn)靜、穩(wěn)定、堅毅的菲利普王子怒吼了:“你為什么帶我母親來這里,你瘋了嗎?”
侍衛(wèi)呢?儀隊呢?他的父王呢?
他母后怎么可能出現(xiàn)在千里之外的邊境之處?她是怎么來的?
安德魯馬上叫屈。
“不能怪我啊!你的……那個父……母正好來到附近,”視察民情!耙暡焐,我在驛站的那個城鎮(zhèn)遇見他們。女主人聽說你人就在這附近,說什么也要我?guī)齺,我總不能讓女主人自己上路吧?”說著,原本有些理虧的安德魯突然奮起,譴責(zé)地看他一眼:“女主人上次見到你已經(jīng)是半年前的事了,你想想看,自己都半年沒回家了。”
菲利普頓時一堵。
他閉上眼,拚命揉額頭。
好,反正來都來了,現(xiàn)在去想也無濟于事。他父王母后的防護是他親自安排的,目前應(yīng)該起碼有四名暗衛(wèi)暗中守護,另外六名在斯洛城張羅一切。
“我們先回城里再說。”他頭痛地擺擺手。
“好啊,你住哪間旅店?我今晚與你住同一處!被屎箝_心地道。
她一直想知道兒子在外頭過的究竟是什么樣的生活,又是什么樣的世界讓他如此流連忘返。經(jīng)過這么多年,她終于有機會親自體驗一下。
菲利普的腦袋再度打結(jié)。
通常為了打探小道消息,他都選擇中下階層為主的旅店落腳。讓他高雅華貴、嬌柔美麗的母后去住那種旅店?
他又開始揉太陽穴。
“少婆婆媽媽了,我們還有正事要談,反正你未婚妻家里這么大,讓她招待你母親一晚就好了嘛!”裴洛不耐煩地道。
這次是所有的人都打結(jié)。
茱莉的心情先經(jīng)歷過震驚、傷痛、心碎、失落,然后進入“領(lǐng)悟”:等一下,他們在講的“未婚妻”是她!
她震驚地盯著菲利普。
他怎么解釋都不對,索性不解釋了。
“菲利普,你有喜歡的人了?”皇后輕呼一聲。
“……”那個號稱被喜歡的事主啞然無聲。
皇后立刻牽起她的手,親親熱熱地招呼起來。“你長得好漂亮,你和菲利普認(rèn)識多久了?在哪里認(rèn)識的?你家里還有什么人?”
安德魯嘴巴開開,輪流在這雙年輕人之間看來看去,最后雙肩一垮,大大嘆了口氣。
雖然門戶不相當(dāng),茱莉到底是個不錯的女孩,總比王子永遠(yuǎn)不結(jié)婚好吧?
茱莉迅速回過神。不行,她得拿出堂堂羅德家大小姐的氣魄,無論如何也不能失了禮數(shù)。
她莊嚴(yán)地提出邀請:
“夫人,如果您不介意的話,今晚請到寒舍委屈一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