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皓軒覺得通體舒暢,今天他睡得很熟,自從進(jìn)了沐德宮當(dāng)差,他便長期的睡眠不足,今日才得到了完全的休息。
感覺到抱著她的人有了動靜,孫篤靈也漸漸轉(zhuǎn)醒,緩緩的睜開眼,孫篤靈看見了近在咫尺的洛皓軒,他的眼睫輕顫動著,看來就快醒了。
孫篤靈很想先逃出他的懷抱,奈何洛皓軒的手還壓著她,她動彈不得。
她已經(jīng)可以想見等一下某人醒來看見她,又要下跪喊該死了!
洛皓軒不明白今天怎么可以睡得這么足,是什么時辰了?可不要誤了喚公主起床的時辰才好,他睜開眼,先是看見窗外透進(jìn)來的光線,似乎不像清晨的朝陽,接著便發(fā)現(xiàn),他所在的地方并不是他居住的陋室……
他漸漸想起了睡前發(fā)生的事,他被公主叫進(jìn)了咸和殿,要解釋秀子名冊,然后呢?他睡著了?公主見他睡著了,還塞了個靠枕進(jìn)他的懷里嗎?
靠枕兩字完全喚回了他的記憶,他記得他睡著之前,懷里抱著公主!
洛皓軒低頭,果然看見了孫篤靈還在他的懷中,而且還帶笑望著他。
他連忙放開手坐起身,椅子雖大,但畢竟不是床,洛皓軒一連串的舉動將孫篤靈擠出了主座,結(jié)實的摔到了地面上。
孫篤靈沒料到這一著,摔得痛叫一聲。
殿外守了一下午的人,嘴上不敢說話,心里可是天馬行空、胡思亂想,直到聽見公主這一聲痛叫,團(tuán)圓立刻進(jìn)殿查看,也記得順手把一干好奇人等全擋在了殿門之外。
團(tuán)圓及洛皓軒都立刻來到孫篤靈的身邊,扶她坐上了椅子,團(tuán)圓更是帶著指責(zé)的瞪了洛皓軒一眼。
洛皓軒自知理虧,只得垂首告罪。
「公主!皓軒該死!」
看吧,又喊該死了。孫篤靈還沒能開口,團(tuán)圓倒搶先一步開口了。
「該死的奴才,輕薄了公主你該當(dāng)何罪!」
「輕?我不過自己睡到掉了下來,什么輕薄?」孫篤靈皺了皺眉,不悅團(tuán)圓對洛皓軒的斥責(zé)。
明明是被他擠下主座……洛皓軒聽見公主為他脫罪,心虛地不敢開口。
「這個洛皓軒明明……」團(tuán)圓話說了一半,就見到孫篤靈惡狠狠瞪視他的眼神,他收了口。
「明明怎樣?你看到了什么?」
莫非,他抱著公主睡著,團(tuán)圓總管看到了?洛皓軒暗罵自己不小心,若是傳出了公主與太監(jiān)私通的謠言,那對公主的名聲有損。
「奴才什么都沒看到……」團(tuán)圓只能這么回答,看著孫篤靈瞇起眼打量他,他又猶豫的說:「如果大公主這么希望的話……」
孫篤靈滿意的點了點頭,給了團(tuán)圓一個如花的笑靨。
但團(tuán)圓卻笑不出來,這是大公主有了新的鬼點子時,慣有的笑容。
「我就知道我的團(tuán)圓眼力好,絕對不可能眼花看錯!
「是,奴才眼力最好了。」
「現(xiàn)在是什么時辰?我在咸和殿里待多久了?」
「大公主,您在殿里待了兩個時辰了。」
「這樣啊……」孫篤靈看了還跪在一旁的洛皓軒一眼,心里嘟囔著這個洛皓軒還真會睡,一睡就睡了兩個時辰,「團(tuán)圓啊!這兩個時辰你進(jìn)殿過幾次?」
「回大公主,就這一次。」
「嗯?真的嗎?」
「回、回大公主,進(jìn)殿就這一次,稍早前曾打開殿門問大公主要不要換茶,但奴才沒進(jìn)來!
「那你開殿門看見了什么?」
看、看見了什么?當(dāng)然看到了洛皓軒抱著大公主您。F(tuán)圓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移,知道大公主想聽的當(dāng)然不是實話。
團(tuán)圓的視線由他們兩人身上挪開后,瞥見了案上一把團(tuán)扇,于是腦子一轉(zhuǎn)有了主意,由案上拿起團(tuán)扇,硬是塞進(jìn)了洛皓軒的手中。
「奴才看見大公主累了在歇息,皓軒跪在旁邊拿扇子幫大公主搧涼!
「確定是這樣沒看錯?」
孫篤靈這很明顯的是在串供,形勢比人強(qiáng),團(tuán)圓能不答是嗎?
「是的,大公主!奴才看見的是這樣,奴才的眼力好,不會錯的!」
「那好,眼力好腦子也要好使,千萬別忘了你自己說過的!
「是!奴才遵命。」
孫篤靈滿意了,俏皮的勾笑看著還傻傻跪著的洛皓軒,他的懷抱讓她覺得安心,可今天這樣的機(jī)會應(yīng)該再也不會有了吧……
「皓軒,你說團(tuán)圓說的對不對?今天午后是這樣的嗎?」
洛皓軒這才抬起頭,瞬間心醉神迷。
晚霞的光芒柔和的映在孫篤靈的身后,在孫篤靈白皙勝雪的肌膚上,灑下了點點金光,洛皓軒搜索枯腸,想不出一句話可以形容他此時的震撼,孫篤靈似乎也發(fā)現(xiàn)他發(fā)傻,輕笑出聲。
乍見那仙姿玉色,一笑百媚,洛皓軒一陣揪心。原來遇見了心中那最美的瞬間,心是揪痛的,彷佛要以這樣的痛楚來逼迫自己,永遠(yuǎn)別忘了這最美的一刻。
「皓軒,你傻了嗎?我問你團(tuán)圓說得對不對!
洛皓軒回了神,看見孫篤靈一臉疑惑,他連忙回應(yīng),「是,就是團(tuán)圓總管說的那樣。」
「那你跪了一下午了不累嗎?還跪?」
洛皓軒緩緩的站起身,侍立在一旁,心中千頭萬緒,他抽絲剝繭的梳理著,漸漸明白了一件事……
孫篤靈此時心情愉悅,伸懶腰站起身,突然有了想法,「團(tuán)圓,傳膳對月亭,你們也在一旁打張小桌,一起用膳吧!」
團(tuán)圓聽見孫篤靈的命令一時發(fā)愣,通常她下這種命令只有一個情況,而且這個情況自從她被冊立為儲君就不再有過了。
「是……奴才這就去準(zhǔn)備!
看著團(tuán)圓一臉無奈的退出咸和殿交代,洛皓軒不解,孫篤靈笑說:「這個團(tuán)圓,好像我的命令會要了他的命一樣。」
洛皓軒初來乍到,自然不知道孫篤靈的命令代表著什么,順著一般的想法說:「公主賜宴,團(tuán)圓總管該是受寵若驚吧!
「皓軒,你不明白,今夜你看了就知道了!
怎么剛剛那個命令還有其他意思嗎?洛皓軒雖覺得疑惑,但也沒再問,因為他發(fā)現(xiàn)公主那雙水靈靈的眼眸又盯著他了。
他睡了一覺起來,難道頭發(fā)亂了?洛皓軒下意識的摸了摸頭,發(fā)髻還牢牢的,那公主為什么這樣看他?
「公主……」
「你在家里常常抱著平平睡覺嗎?」
洛皓軒這才想起,對自己今天午后的失態(tài),他還未請罪!葛┸幵撍溃〔辉撁胺篙p薄了公主。」
「這種狀況會再發(fā)生嗎?」
「皓軒不敢!
「那你要答應(yīng)我,別再把自己累出黑眼圈,否則,我就再罰你當(dāng)我的靠枕!
他可以這么想嗎?今天午后公主刻意凈空了咸和殿,還要他陪她午睡,其實為的不是她自己,反而是為了他?洛皓軒心頭猛然一震。
他很明白自己身上發(fā)生了什么事情,他終究動心了,對這個他曾經(jīng)帶著成見,不愿意服侍的公主動了心。
所以才努力為公主篩選出不適合她的秀子,更對公主那句她的秀子該由儲王妃來挑而起了奢望。
莫非他真心的希望成為公主的儲王妃?
洛皓軒凝望著孫篤靈,真誠的回答,「皓軒為公主做事,不覺得累!
「所以你是想再來當(dāng)我的靠枕嗎?我的確是挺喜歡你這個靠枕的,但靠枕是拿來靠的,不是拿來壓自己的。」
洛皓軒臉上浮起一層赭色,他竟把高貴的公主,堂堂一國的儲君,給抱在了懷里當(dāng)抱枕。
見洛皓軒又要跪,孫篤靈連忙扯住了他,「我知道,你該死,好了,就算你命比貓多,也用不著天天要我砍你頭吧。」
洛皓軒壓住笑意,恭敬的說:「皓軒明白!以后定量力而為!
「知道就好!箤O篤靈拿來那本洛皓軒書寫的名冊,「我決定,這三十名秀子全篩退了。」
「或許公主應(yīng)該再審視一次,為免有遺珠!
孫篤靈滿臉興趣缺缺的樣子,反而拍了拍身邊的位置,「來,坐下來,跟我聊聊你家里的四個孩子!
洛皓軒是打死不敢再坐上去的,孫篤靈見狀擰眉,輕斥道:「不過就是張椅子,我碰過就帶了毒嗎?如果有毒,你今天睡了一下午,早被毒死了!
「公主……」
「快點,我今天心情好,想聽聽你家里的故事。」
他家里的故事……真把他家里的故事全在公主面前說過一遍,保證精彩絕倫,但那黑暗的過往他不想告訴任何人,尤其是這位他心儀的公主。于是,洛皓軒選擇從最溫馨的部分開始說起。
提到那四個孩子,洛皓軒的神色滿是幸福。
「我家有四個孩子,每個各差一歲,十二歲的健健是老大,很聰明、很有責(zé)任感,我出門工作時,他負(fù)責(zé)看顧弟妹,儼然是一個小大人的模樣!
見公主好似真的很有興趣聽,他繼續(xù)說:「老二是康康,可惜出生前他娘生了場大病,讓康康一出生就帶了毛病,不能跑、不能跳,既怕熱又畏寒,所幸他很開朗,生病的事從來沒讓他傷心,因為他知道唯有照顧好自己才不會拖累家人,他是孩子里最愛看書的一個,他說,他將來也要當(dāng)官,照顧哥哥及妹妹。」
「也要當(dāng)官是什么意思?你家里還有誰當(dāng)官嗎?你的父母?」
洛皓軒頓了頓,父母是他一生的遺憾,「我自幼就沒了父母,在進(jìn)宮之前,我在晉遙縣衙當(dāng)一個管文書的小吏!
晉遙是一個偏僻的小縣,孫篤靈知道日曜王朝雖富強(qiáng),但不少偏遠(yuǎn)縣城還是過著極為窮苦的生活。
只是到底得要是多窮苦的生活,他才會做此犧牲入宮當(dāng)差?
「官再小、月俸再少,最小的孩子你還是養(yǎng)到了九歲,會突然想入宮當(dāng)差,是因為康康突然出了什么問題,急需用錢,你才會入宮吧?」
孫篤靈將事實猜得七、八分,但洛皓軒無法坦白他入宮的原因,知道了他入宮的原因,她不會再給他如此美麗的笑靨了吧!
他于是避重就輕地道:「我沒讓孩子們知道我入宮的原因,怕他們傷心。」
「這倒是……那平平安安呢?」
「平平很貼心善良,就是傻了些。家里清寒,所以孩子們平日會在家里調(diào)些香料讓平平上街去賣,有些人看她年紀(jì)小好欺負(fù),裝可憐的跟她討香料,她常常帶了幾十盒香料上街,卻沒帶幾個銅錢回來,后來,健健讓她留在家里做家事,自己上街去賣香料。」
「才十歲已經(jīng)會做家事、會調(diào)香料了?」
「簡單的香料當(dāng)然是行的,至于家事,若我不在一向是健健做的,怕火傷了弟妹、怕弟妹去井邊挑水會掉到井里,后來看平平細(xì)心,才決定與她交換工作。」
「那安安呢?」
「安安才九歲,除了調(diào)香料什么也不會,但健健要出門賣香料,她會幫他捏幾個飯團(tuán),也會用她小小的身軀扶著康康,陪他到他想去的地方,而平平做好簡單的飯菜后,安安總是已經(jīng)把碗筷給擺好,喊著開飯!
「好乖巧的四個孩子!
洛皓軒笑得很自豪,是。∵@四個乖巧的孩子讓他很欣慰!杆麄兯膫唯有在我回家的時候才會變回小孩子,圍繞在我身邊說當(dāng)天發(fā)生的事、跟我撒嬌,也唯有此時,四個孩子才會有些小爭小鬧,因為要爭寵,可不管鬧得再不開心,隔天一早我出門時,他們又會恢復(fù)成相親相愛的模樣,是四個讓我非常舍不得的小家伙!
孫篤靈發(fā)現(xiàn)了洛皓軒沒有平日的恭謹(jǐn)拘束,知道他是完全沉浸在回憶里,忘了她的公主之尊,但她喜歡這樣的洛皓軒,也喜歡看他提起家人的樣子。
生于王室,孫篤靈從不知道何謂天倫,母王是疼她,但大多數(shù)的時候她卻是一國之君,不是她的母親。
王兄是疼她,但在她被冊立為儲君之后,王兄與她之間多少還是筑起了藩籬,孫篤靈知道,那是因為王兄在意著身分有別,在他的心中,她已經(jīng)不是那個扯著他的衣擺跟前跟后的小蠻了,是未來的國君。
至于她的父后……從她有記憶起,父后總是在喝酒,她曾聽王兄說父后當(dāng)年的事蹟,也曾說父后想教他武功,可惜他的身體不允,可當(dāng)她也開始習(xí)武時,父后卻無心教授了。
因為那個時候,唯一能引起父后注意力的,唯有解愁黃湯。
所以對于洛皓軒一想到親人的就滿溢著幸福感的臉,孫篤靈既是羨慕,又是著迷。
「把四個孩子接到京里來吧,我讓人在宮外買間小宅子,派幾個奴人去照顧。」
這是天大的恩寵,但洛皓軒卻沒敢接受,只下跪謝恩,「皓軒謝公主大恩,但我不能接受。」
「整個日曜王朝未來都是我的,我要照顧幾個孩子還不行?」
「我何德何能,讓公主為我做這些?」
又來了!這樣的事對他們一家來說雖然是恩寵,但對她來說只是舉手之勞,他何需介懷。
「我不是為你做的,是為那四個乖巧的孩子做的,如果你認(rèn)為不能無緣無故去照顧那四個孩子,那么……我認(rèn)他們?yōu)榱x弟義妹好了。」
弟妹?這怎么行?!他們是他的孩子,若公主成了他們的姊姊,那他豈不長了公主一輩。「皓軒不能答應(yīng)!」
「我認(rèn)他們?yōu)榈苊貌贿^是要照顧他們,你還擔(dān)心我跟你搶弟弟妹妹嗎?放心,是家人就永遠(yuǎn)是家人,倒是你明明說自己二十八了,又說自幼失怙失恃,那怎么會有才九歲的妹妹?」
原來公主一直誤解了健康平安是他的弟妹嗎?他雖沒成過親,仍有當(dāng)秀子的資格,但他畢竟收養(yǎng)了四個孩子,公主是不是會介意?不過,他不想再瞞她。
「他們不是我的弟妹,是我的孩子。」
「你……入宮之前,已經(jīng)成親了?」
孫篤靈不知為何突然覺得一陣心痛,聽見洛皓軒已經(jīng)成親她為何要心痛?他不過是一個服侍她的奴人,為什么她要因為知道了他有妻子而難過,難道她有什么期待嗎?
她對一個凈身入宮的太監(jiān),能有什么期待?
孫篤靈倏地站起身,因為她在洛皓軒的眼中似乎看見了相同的情愫。孫篤靈不肯承認(rèn),告訴自己他們之間只是主仆沒有其他,她對那四個孩子的照顧是恩寵,不是因為對洛皓軒另眼相待。
「不需要什么名分,我會命人把你的孩子接上京來,你的妻子呢?過世了?否則怎會不阻止你入宮?」
洛皓軒有苦難言,那四個孩子的身世如非必要,他希望一輩子都不讓公主知道,只能說:「皓軒沒有成親,只有四個孩子!
他沒有肯定過世的猜測,所以他不但有妻子,而且尚在人世嗎?孫篤靈不想追問他們是因為什么原因生了四個孩子卻沒有成親,她只知道如今洛皓軒已經(jīng)是她的人,那個不知在何方的妻子,已經(jīng)要不回他了。
「我搶了他們的爹爹,給他們過好生活也合理,你不要推辭了!
「公主……」洛皓軒看得出孫篤靈態(tài)度的改變,他不解的走上前一步,孫篤靈卻退了一步。
「看看時間他們也該準(zhǔn)備好了,隨我去對月亭吧!」
最終,洛皓軒只能垂首答是。